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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纾说:“给他一碗红豆米粥。”

“不要啊,我不爱吃红豆粥。”徐篱山迫于强权,敢怒不敢言地退一步,“那我喝乳茶吧。”

京纾没有言语,近卫便吩咐下去,给徐篱山上了一碗熬乳茶。

“都干坐着干什么啊?”莫莺朝一直沉默的京澄示意,“动筷啊。”

京纾也瞥眼过来,京澄立马收回恨不得把徐篱山从头看到脚、从内看到外、从“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视线,拿起筷子老实吃饭。

比起京澄的满腹疑问,徐篱山倒是松快多了,拿着荷叶卷,挑着葱段吃片皮乳猪,一片接一片,胃口很不错。一盘荷叶卷薄了大半,外头快步进来一近卫,说:“主子,陛下来了。”

京纾并不惊讶,放下筷子起身,桌上的人自然也随同起身相迎。

“今日是家宴,都不必多礼了。”雍帝走进膳厅,在众人行礼前出声制止,上前揽住京纾的肩膀走回桌边,“我不坐主位,随便找个位置添两副碗筷吧。”

门外的人进来添置,亭月上前替雍帝脱了披风交给门外的近卫,等雍帝在京纾身旁落座,他才走到徐篱山身边的位置。

众人在雍帝落座后也坐下了,雍帝说:“诸位莫要拘礼,该吃吃该喝喝,否则我这心里不安,诶。”他扫视一桌,纳闷道,“今儿年夜,桌上怎么没酒?”

京澄的视线扫过大快朵颐的徐篱山,很上道地替皇叔打掩护,“回父皇,因为儿臣有点小风寒,不能喝酒。”

雍帝“哦”了一声,打趣道:“你一个人不能喝,满桌人都不能喝,跟谁学的,这么霸道?”

“回父皇,是皇叔的命令。”京澄阴阳怪气地说,“皇叔疼儿臣呢,怕儿臣看着嘴馋。”

徐篱山闷头吃肉,就当没听见。

“是吗?”雍帝看了眼身边的京纾,“你何时变得这般温柔慈爱了?”

京纾面色如常,说:“今天。”

雍帝笑了一声,似是信了,没有再追问。

徐篱山挑了卷白菜解腻,又喝了两口乳茶,还是有点馋酒,他本计划着在吃饭中让京澄趁京纾不备时从桌下偷偷递他一杯,没想到京纾釜底抽薪,直接不让酒上桌了!

好狠一男人。

徐篱山暗自叹气,极快地“瞪”了京纾一眼,对方正在同雍帝说话,并没有发觉。他的目光顺势掠过雍帝,收了回来,落在面前的碟子上。

桌上热气弥漫,雍帝坐在众人中间,看着不太像帝王,只像一位寻常兄长,他和弟弟说话时总是带笑,喜爱亲昵毫不遮掩,这在帝王之家难得一见。他们兄弟俩感情极好,好到让徐篱山突然心中一沉。

原著中对雍帝的结局只有两个字:暴毙。但雍帝正值壮年,此时看着明明气色很好,为什么会在不久后就突然驾崩?新帝登基不久,京纾突然身亡,是否也是悲恸于兄长身故从而导致美人笑毒性激发?

京纾看着无欲无求,神鬼难惊,可若把他这一身铁血刚硬的面具扒下来,就会发现他也有软肋,数量很少,但足以致命。

徐篱山握着勺子的手轻轻蜷缩,片刻,他舀一勺乳茶喝了,把舌底那点不知为何的涩意囫囵吞回腹中。

吃过年夜饭,京纾让人上了汤品和饭后点心水果,徐篱山挑了一块菊花佛手酥吃了,让人拿了杯子漱口。

雍帝正在喝一盏云雾茶,见状道:“小六,可吃饱了?”

“吃饱了。”徐篱山站起来,“陛下瞧,肚子都圆润了点。”

京纾放眼望去,徐篱山用手掐着一把厚衣裳也臃肿不起来的窄腰,笑容满满……装乖。他收回眼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雍帝笑道:“吃饱了就好,否则回去如水要怪逾川没有招待好你了。”

他提到文定侯,话中之意就是你这徐家小子大过年的不在自己家,怎么跑到我弟弟家里蹭饭来了?徐篱山了然,笑嘻嘻地说:“不怕陛下笑话,卑职太讨厌跟家里那一堆人围桌吃饭了,一点都不痛快,我爹要是知道殿下大发慈悲地收留卑职还赏饭吃,肯定恨不得立马登门赔礼道谢,哪敢以怨报德啊?”

“你啊,小孩子心性。”雍帝说,“今儿年夜,我也不想回去了,小六,你肯不肯陪我出去逛一圈?”

徐篱山闻言眼睛一亮,拍拍胸脯说:“陛下想去哪儿都行!”

“好。”雍帝起身看向京纾,“逾川也一起去吧,大过年的,别闷在屋里。”

京纾自然答应,叫人拿了斗篷来。

“那诸位出去玩,在下就要去玩自己的了。”莫莺说。

徐篱山随口问:“先生去哪儿玩?”

“逛窑/子听曲儿。”莫莺眨眼,“去不去啊?”

徐篱山笑道:“先生问陛下去不去。”

京纾轻声训斥:“放肆。”

“诶。”雍帝示意京纾莫要责难,不在意地笑一笑,摆手道,“我不去。”

莫莺哈声一笑,“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说罢向雍帝拱手行礼,转身溜了。

雍帝披上斗篷,跟着京纾先行往院外去,徐篱山被京澄逮住胳膊,两人吊在尾巴上。终于有机会了,京澄抓着徐篱山,咬牙切齿地问:“什么情况?”

徐篱山逃不掉,耸耸肩膀,“问你皇叔去啊。”

“柿子挑软的捏,我今儿就捏你。”京澄低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出去跑两圈。”徐篱山说。

“你!”京澄把拳头握得咔咔响,逼迫不成就改利诱,“想喝酒是不是?待会儿我给你打掩护,让你去喝一口。”

徐篱山说:“成交!”

“小样。”京澄哼哼一笑,“我还治不了你了?说吧。”

徐篱山四舍五入地说:“你皇叔想给你找皇婶了。”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五殿下显然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皇叔毫无预兆地铁树开花,这朵花他娘的还是一朵公的,自己的狐朋狗友他祖宗的可能摇身一变成为皇婶这三个极其可怕的事实,当场石化。

“唉,年轻人,你的格局还是太小了。”徐篱山怜惜地拍拍京澄的肩膀,迈步走了。

过了一会儿,亭月去而复返,把五殿下这座石像挪走了。

第37章新岁

“徐篱山,你他娘地给我站住!”

肃王府门前乍然响起一声厉喝,放炮似的,雍帝与京纾同时回头,见两个小的一个撵一个、在后头绕圈,像两只撒疯的狗崽子。

雍帝笑道:“到底还年轻,精力真好。”

他说着就感觉一阵冷风从面前溜过,京澄撵着徐篱山跑到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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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边跑边骂,徐篱山一双手脚被撵得仿佛要擦出火星子。

雍帝抚掌感慨,“这得被狗追了多少次啊。”

京纾想起鹊的回报,说这十几年,徐篱山、曲港、褚和这三兄弟不知道被曲刺史拿着打狗棒撵了多少次,徐篱山这逃命的速度多少都是练出来的。他突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脸上,蓦地回神,偏头对上雍帝的视线。

“怎么了?”

“……没怎么。”雍帝笑一笑,心情愈好,拉着他说,“走吧,两个小子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今夜的兰京格外热闹,徐篱山和京澄一个跑、一个撵,最后都累得够呛,于是不约而同地暂时休战,在秋水街找了家茶肆坐下休息。

徐篱山趁机去对门买酒,他不敢喝多,怕染上味道被京纾发现,端着一杯酒喝得格外悲伤。

“我会告状。”京澄呵呵,“等死吧你。”

徐篱山威胁,“以后你皇叔再罚你抄书,我就爱莫能助了哟。”

“好吧,暂时不告状。”京澄瞬间变脸,转着脑袋四处环顾,“他们还没跟上来。”

“你要不要趁机跑啊?”徐篱山说,“回去陪清澧?”

京澄闻言脸色一冷,过了几息才嗤道:“我出来他指不定多高兴。”

徐篱山笑道:“你平时太凶了,人家怕你嘛。”

“我对他还凶?要不是我,他现在就在楼里做婊/子,我把他带出来,要什么给什么,他还要怎么样?”京澄从鼻间呵出一声冷笑,“怕是我对他太好了,他才敢在我面前拿乔。”

“哎呀,别生气。你要是也拿他当婊/子,那自然算得上仁至义尽,恩宠万千了,可我瞧着,你是想拿他当心肝啊。”徐篱山撞一撞京澄的胳膊,被对方烦得挠了一下,他失笑,又说,“五郎,我可真心提醒你,你们本就身份悬殊,他待你是先有怕,再有别的,你若不改变,他只会越来越怕你。”

京澄看他,转而问:“那你对皇叔呢?是怕更多,还是爱更多。”

“我也不知道。”徐篱山用指尖敲着酒杯,假话张口就来,熟稔得连他自己都能骗过,“又怕又爱吧。”

京澄说:“皇叔对你格外纵容,何必怕?”

“怕他不要我了呗。”徐篱山说,“他那样位高权重,能纵容我一辈子么?”

京澄闻言连声奇了,“你这样的浪子说苦情话,我真是起一身鸡皮疙瘩。”

徐篱山耸肩,“浪子也是人嘛,伤了心照样会痛的……诶,他们来了。”

秋水街沿街搭着彩棚,卖的大多是姑娘小孩们喜欢的物件,人潮拥挤,欢声遍地,雍帝和京纾同行而来,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有个大胆的姑娘拎着祈福花灯过去与京纾搭话,可惜郎心似铁,很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姑娘红脸吓成了白脸,挤进人群跑了。

徐篱山笑着摇头,跟京澄说:“你皇叔要是温柔一些,那也得是位掷果盈车的人物。”

京澄撇嘴,“那还是不温柔的好,后院人多就是非多,况且我皇叔这般生人勿近,你就是从他那儿得独一份的人,不好吗?”

“那肯定是好极了。”

徐篱山说着迈步过去,途中顺手从其中一户彩棚里挑了一支山茶琉璃花簪在发间,红花配美人,引得周遭姑娘纷纷脸红。他看起来很好相处,几个结伴同行的姑娘们围上去送花灯,把京澄挤开了,京澄暗骂一句骚狐狸,过去找爹和叔了。

“模样好,性子好,难怪招人爱呢。”雍帝站在不远处的彩棚前,望着在脂粉堆里轻笑的徐篱山。

京纾看见人群中伸出一只手,结结实实地摸了把徐篱山的脸,徐篱山也不恼,笑得像是吃了一肚子蜂蜜,哄得姑娘们心花怒放,商贩的吆喝声都盖不过她们的笑。他说:“他自来风流。”

“这叫风/骚。”京澄走到他们跟前,“这还好啦,要是在香尘街,他打那儿一过就是男女通吃的祸水。”

雍帝“哎呀”道:“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能管得住他哟。”

“凶点的吧,”京纾说,“一鞭子把他的腿抽断,门都出不了,遑论招蜂引蝶。”

雍帝闻言连忙劝道:“逾川,你的思想很危险啊,谈情说爱可不是审犯人,不能动刀动棍的。”

京纾说:“我随口说说。”

但你的语气好认真啊,雍帝腹诽。

几人说话间,那边的徐篱山终于把姑娘们都哄走了,没事儿人似的小步跑了过去。在外头不宜称尊讳,他便称雍帝“家主”,对着京纾笑着唤一声“小叔”,被京纾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

徐篱山笑道:“那边有放祈福灯的,我们要去放吗,讨个吉利。”

雍帝说去,众人便顺着人群到了河边,阶梯上全是卖灯的贩子,河岸也很热闹,一家几口围着放灯,小孩们买了小炮仗在角落里玩,文人墨客摆了小几席地作画……

徐篱山选了只桃粉皮绘绿蕊花的河灯,用商贩提供的笔墨在彩笺上写了愿望,滚成一条放进灯里,拎着去河边找位置。

河灯沾上水就开始慢悠悠地往河中间晃悠,徐篱山收回视线,偏头瞧见不远处,亭月拿着一盏灯,雍帝在上头写字,京澄还蹲在雍帝脚边挑来挑去,京纾站在他们身后,一袭黑衣,这月色灯影都照不亮他。

徐篱山偏头看了他几息,撑着膝盖站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京纾听见脚步声,回头对上徐篱山的笑眼。

“小叔,您还没选好吗?”

“不必。”京纾没有放灯的心思,也不觉得这其中有乐趣,若是祈福便可以达成所愿,那哪怕是漫天神佛都忙不过来。

“今儿是除夕啊,您就从个众嘛。”徐篱山说着伸手拽住京纾的袖子,拉着他走到隔壁摊上,扫了眼一地河灯,指着其中一款推荐道,“这个好不好看?”

京纾顺势看去,好一盏粉嫩的兔子灯。他抬手甩开徐篱山的手,转身要走。

“哎呀,逗你的。”徐篱山连忙又把他的袖子扯住,指着另一只说,“这个呢,花鸟成双,雅致又活泼。”

京纾看了一眼,并不喜欢。

“那这款呢,龙凤呈祥?”

“……”

“桃符避祸?”

“……”

“芍药竹枝?”

“……”

眼看着挑了十几款,商贩忍无可忍但又迫于那挑剔鬼的周身气势,嗫嚅道:“小店手艺不好,要不您二位去别家看看?”

“我瞧着挺好的。”徐篱山笑道,“老板,你卖我一只白皮的灯吧,再借我笔墨,我自己给这位爷画。”

老板求之不得,赶紧拿了灯和笔墨,收了钱,暂时将这两位请走了,可别耽误他做别人的生意。

雍帝写完祈福语,转头见京纾被徐篱山扯着袖子拽往河边,那截袖子可怜巴巴地塞在徐篱山手中,他弟弟侧脸瞧不出情绪,可亦步亦趋,当真跟着走了。

雍帝笑了笑,把视线挪开了。

“主子,奴代您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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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亭月说罢伸手,要接过河灯,却听雍帝阻拦,“不必,我自己放,你也选一只,跟我一起放。”

亭月轻声说:“奴觉得比起祈求神佛,不如祈求主子。”

雍帝听惯了类似的话,可旁人这般说是奉承,亭月却不同,极认真的。他笑起来,说:“到底还是孩子,当我无所不能?”

“主子就是无所不能。”亭月辩道,“奴今年二十,也不是孩子了。”

“比起我,不就是孩子的年龄么?”雍帝说着抬腿撞一撞脚边的京澄,“还没选好?”

京澄伸手揉揉屁股,抬头看向雍帝,“白兔灯和蓝兔灯,您帮我选一个。”

敢情蹲这么久就是纠结颜色?雍帝让亭月掏钱,说:“两只都要吧。”

京澄于是买了两只,快速写好彩笺,一手提着一只往河边去了。

雍帝摇了摇头,迈步跟上。

另一边,徐篱山终于画好了灯,他放下笔,抬头看一眼站在三步远外的京纾,语气神秘,“您猜我画的什么?”

京纾说:“猜不出。”

“那我们打个赌,三次机会,您若猜对了,就算赢,猜不对,就是我赢。”徐篱山说。

京纾没说话,满脸写着“幼稚无趣”。

徐篱山笑道:“您怕输啊?”

很没有力道的激将法,京纾想。他的目光扫过徐篱山背在腰后的灯,说:“赌注呢?”

“赢家任提要求。”徐篱山挑眉,“小叔,您敢不敢?”

有点意思了,京纾下颔微抬,说:“人间烟火。”

徐篱山笑道:“应景,但错。”

京纾再猜:“美人图。”

“不全对。”徐篱山说,“小叔,还有一次机会哦。”

京纾从那专注温柔的笑眼中明白了什么,心中顿时跳出一个答案,并且笃定是正确的,但他在沉默几息后咽下了答案,说:“漫天星月。”

徐篱山笑着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转身走到河边,轻轻把河灯放上了水面。

灯晃悠着,京纾走到徐篱山身后,看见河灯上笔墨线条干净利落,是站在星月下的他自己。身前的人转头仰视他,说:“您输了。”

河灯远去,渐渐撞上别的河灯,又被别的河灯撞上,稀里糊涂地成了许多河灯中的一盏。京纾收回目光,垂眼看向徐篱山,“你要什么?”

徐篱山站起来,两步抵上他的脚尖,说:“刚才我看见上头有卖屠苏酒的,您给我买一壶吧,我就喝一口。”

京纾闻言微怔,提醒道:“‘任提要求’。徐篱山,错过这次,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我知道啊,”徐篱山点头,很任性地说,“我今夜就想要这个,您给我买吧。”

京纾很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往阶梯上去。他们找到那家酒铺,要了一壶屠苏酒,突然听得爆竹山呼,一阵接着一阵,满城竞响,五更天到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1】”徐篱山仰头灌了杯中酒,偏头朝京纾笑道,“殿下,过年好啊。”

几息的对视,京纾拿起面前的酒饮了,回道:“徐篱山,新岁好。”

第38章买糖

两人就坐在铺子外头的长凳上看人群热闹,过了一会儿,京纾问:“河灯里的彩笺条,写了什么?”

“万事顺遂,诸愿得偿。”徐篱山说,“你我的都是。”

京纾评价,“贪心鬼。”

“我就是贪心,想要的可多了,比如我现在就想要……”徐篱山说着突然伸手抓向桌上那壶酒,却在握住酒壶的同时手背一凉,被京纾连壶带手地抓住了。他顿时面露难过,求道,“就一口。”

“你先前也这么说。”京纾不冷不热地批评他,“撒谎。”

“无伤大雅嘛。”徐篱山据理力争,“除夕都没酒喝,好惨啊。”

京纾面无表情地说:“那我可以保证,你喝了这一口会更惨。”

徐篱山:“……今天还要恐吓我!”

“不是恐吓,是提醒。”京纾毫无诚意,“我是好心。”

徐篱山愤愤地说:“干嘛管我啊!”

“你不是叫我小叔?”京纾说。

“哪怕是真小叔也不可以管喝酒的。”徐篱山说,“您平时也不管京澄啊。”

“因材施教。”京纾说,“何况他平时犯错要挨我的打,这一点你也要和他一样么?”

徐篱山微笑,“不要!”

京纾闻言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松手放开了他,说:“老实点。”

徐篱山泄气地往桌上一趴,用手指戳着酒壶,“噢。”

“哥哥。”小姑娘抱着糖葫芦路过,凑上前问徐篱山,“要买一根吗,可甜啦。”

“买啊。”徐篱山坐起来,作势摸了下袖袋,浮夸地说,“哎呀,我的钱袋子被摸走了!”

小姑娘惊道:“很多钱吗?赶紧报官吧,前头就有巡逻差役。”

“也不是很多,懒得去了,不过我没钱买糖葫芦啦……这样吧。”徐篱山瞥一眼对桌的人,示意小姑娘附耳过来,轻声说,“你去让那个哥哥给我买,他有钱。”

“可是……”小姑娘看了一眼京纾,嗫嚅道,“他看起来好凶啊。”

“不要怕,他只是看着凶。”徐篱山用气声指使,“你别看他很冷漠,其实他也很想吃,他就是爱装,真的,不信你去试试,他还会给你赏钱。”

小姑娘到底还是天真,被这漂亮的哥哥三言两语地哄骗了七成,又被“赏钱”两字补足了十成心动,当真抱着糖葫芦杆走到京纾跟前。她没敢凑太近,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要买糖葫芦吗?一根五文,买两根算八文,不贵的。”

京纾垂眼看着这小不点,说:“只买一根。”

徐篱山撑着下巴看戏,闻言做作地咳了一声。小姑娘收到暗示,很有义气地说:“哥哥,再多买一根吧,那个哥哥也想吃。”

“我跟他不熟。”京纾冷漠地说,“几文钱也不愿意给他花。”

小姑娘闻言快速地看一眼徐篱山,见他神情难过,也跟着难过起来,可怜巴巴地说:“可你们喝同一壶酒,还聊天,您还握他的手,握了很久,看起来很熟呀。”

京纾:“……”

徐篱山使劲儿压着嘴角。

小姑娘见京纾不说话,以为他心虚了,便心道这位哥哥果然很爱装冷漠。她腹诽大人们很复杂,继续努力推销道:“除夕夜吃一根糖葫芦,接下来一年的日子都跟着甜!哥哥,小哥哥那么好看,您就给他买一根吧。”

“好看是好看,”京纾说,“就是很不听话,不该给他糖吃。”

徐篱山插嘴:“污蔑!”

“您是当哥哥的,就让让他吧。”小姑娘说,“况且您给他买了糖,他就不好意思再不听话啦。”

京纾说:“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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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篱山不敢保证,没搭腔。

“是呀是呀。”小姑娘倒是很笃定地点头。

京纾闻言没再说什么,让她取了两只糖葫芦下来。

可算卖出去了,小姑娘满脸笑意,伸手讨要钱,下一瞬,她掌心一凉,被人从后头放了碎银子,她转头,背后却没有人。她哇一声,回头对京纾说:“这太多了!”

“新年嘛,就当讨个吉利。”徐篱山趴在桌上对她笑,“谢谢哥哥就行了。”

小姑娘闻言立马对着京纾鞠了下躬,又对着徐篱山鞠躬,一边道谢一边揣了银子,满心欢喜地蹿进人群,很快就没了影。

徐篱山收回目光,伸出一只手到京纾面前,说:“哥哥,给我一根呗。”

京纾把糖葫芦放进他掌心,问:“小叔,哥哥,我到底是谁?”

徐篱山握住那串糖葫芦,也有一瞬间握住了京纾撤回的指尖,朝他笑弯了眼睛,“是京纾啊。”

他还没有吃糖,可每个字都像是被糖裹住了,绵软甜蜜的,让京纾比起直呼大名的无礼不敬,更想计较他随意又高明、无孔不入的引/诱。周遭热闹顷刻间消失,徐篱山呢喃的甜言蜜语简直震耳欲聋。

京纾蓦地起身走了,涌入人群,但他实在太显眼,徐篱山轻松就跟了上去,追到他身前一步,一边转身退着走,一边朝他笑,“为什么不应我?”

这地方人挤着人,他们几乎是贴着一起走的,京纾不想踩到徐篱山的鞋,不得不缩短迈步的距离,看起来就好像是被徐篱山带着往前走似的。

他说:“不想应你。”

“你好无礼。”徐篱山皱皱鼻尖,顺手扶了一下身边那位被后头的人挤得往前踉跄一步的老人,目光一直黏在京纾脸上,“你可以骂我不懂规矩,以下犯上,言语冒犯……都可以,但不可以不应我。”

没人对京纾说过“不可以”,就连雍帝也只会好言建议,不会施加命令,除了徐篱山。京纾觉得徐篱山奇怪极了,这人惧怕他,又不怕他,在他面前作的恭敬姿态都只是表面功夫,某些时候更是将他当成温柔可亲、心肠柔软的善茬,仿佛吃定了他。

“你又不理我。”徐篱山难过极了,哼哧咬掉半颗糖葫芦,仿佛要借糖消愁,可他的眼神还没收回去,又委屈又期待,真的很想要京纾理他似的。

“自说自话还要旁人一定理你,”京纾讽刺,“把自己当成哪路神仙了?”

徐篱山反驳,“我没有自说自话啊,我是看着你说的,你也一直在看我,在听我说话,不就是想搭理我的意思吗?”

徐篱山的逻辑有时候很霸道,京纾看了他两眼,说:“糖渍都吃脸上了。”

“啊?”徐篱山下意识地伸手去擦,没注意后头的人停步了,跟他来了个背对背相撞。他“哎呀”一声,整个人顺势往前撞上京纾,把人抱住了。

“不看路啊你——”前头的人转身叫嚷,赫然对上京纾的眼睛,浑身一哆嗦,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住嘴转身了。

京纾收回目光,垂眼看着怀里的人,“还要抱多久?”

“难得的机会,当然要抓紧一点啊。”徐篱山在京纾颈间吸了吸,小声说,“殿下,你身上好香啊,你是不是要用香草沐浴,然后还要擦香香?”

京纾被闻得脖子好痒,抬手将徐篱山的脸罩住,然后摁开,警告道:“再敢凑近——”

“就杀了我?”徐篱山抢先,“别啊殿下,大过年的就别吓我了,我会做噩梦的。”

京纾鬼使神差地想起那日徐篱山晕倒醒来后与他说的那些话,原来那日徐篱山噩梦难安,梦到的是他吗?

“好啦。”徐篱山已经松开触碰的手,转过身跟着人群往前走,他咬着糖葫芦,没发现自己头发上的青色细带被风吹起,从京纾的侧脸撩过了耳朵。

但他发现京纾骗他了,他的脸上根本没有糖渍。

天大亮了,人群渐渐地散开,徐篱山打了声呵欠,正要转身问京纾何时回去,就听见一声嘹亮的喊声:

“山儿!”

这一声简直把徐篱山的瞌睡立马就吓死了,他猛地转头看向京纾背后十几米远的位置,那个跟在褚和身边一身朱红、马尾上还插着根琉璃小凤凰玩具的人不是褚凤还能是谁?

震惊、惊喜、高兴,京纾很清晰地从徐篱山脸上看到了这些情绪,下一瞬,他身侧刮过一阵疾风,徐篱山已经快步跑了过去,和褚凤像两颗快速滚动的球那样猛地撞在一起,紧紧地抱住对方,然后在原地弹跳着转起圈来,笑声堪称猖狂。

“你怎么来了!”

“我他娘怕你受欺负,就早给我哥寄信让他今年别回,我来兰京陪他过年,顺便看看你!”

“凤儿!”

“山儿!”

“我想死你了!”

“我也很他娘的想你啊!”

两人抱着跳了约莫个十几圈吧,把自己跳晕了跳累了才停下,然后对视一眼,又抱上了。京纾收敛视线,见褚和已经走到身前,向他拱手问安。

京纾抬手虚扶了一把,“不必多礼。”

褚和垂手,将一只手背在腰后,说:“他们以前常黏在一起,这许久不见了总归很想念对方,让殿下见笑了。”

京纾说:“无妨。”

褚和便没有再说什么,他的目光极快地掠过京纾手上的那串糖葫芦,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风声,转头看向那边的两个小的。

“我跟我哥出门的时候就去文定侯府找你了,但柳垂说你不在家,出去玩了,我就跟我哥出来到处逛,没想到正好在这儿遇见你。”褚凤说。

“你晚几步就看不见我了,我正好想回去呢。我跟你说啊……”徐篱山还想说什么,突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作为一名优秀的目光分析师,他很机敏地察觉到这道视线中很不友善的气息,于是他立马闭嘴,攀着褚凤转身朝那道目光所在走去,路上小声说,“给我老实乖巧点啊,遭罪了我可救不了你。”

褚凤不明所以,“什么啊?”

“你的正前方八米远的位置。”

褚凤看过去,对上京纾的目光,赫然一愣,“我去,这兄弟长得真他娘好啊。”

徐篱山说:“那是肃王殿下。”

“哦,原来是肃……谁?”褚凤顿时止步,正好站在京纾三步外的位置。他看一眼表情冷漠的京纾,又看一眼微笑的徐篱山,又看一眼目光催促的褚和,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话:

肃王殿下为什么会和我兄弟逛街啊?啊?

褚和见这小傻子盯着京纾一直看,正欲开口,就见褚凤抬手往京纾脸前一指。

“喂,你,你是不是看上我兄弟了?”

第39章劝告

鸦雀无声,寒风凛冽,徐篱山抱着胳膊侧目看向褚凤,恨不得当场赞一句“英雄”,头真铁啊。

“大胆!”褚和一把握住褚凤嚣张的手指头,把人拽到自己身边,朝京纾赔罪,“舍弟莽撞失礼,还请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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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篱山也赶紧说:“殿下,这厮的脑袋向来只是当摆件使的,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同他计较。”说罢朝褚凤使了个眼色。

褚凤早已在京纾那堪与寒冰针锋的视线下反应过来,喉结一滚把口水咕噜下去,俯身行礼,说:“殿下恕罪,我、我刚才是脑子抽了一下,再加上玩了一夜头晕眼花的,一时认错人了。”

“哦?”京纾说,“你把我认成了谁?”

按照京纾的性子本不该对此好奇存疑,有此一问,因此褚和闻言又是一愣。

褚凤编道:“就是一位旧友。”

“这么说来,你的这位旧友与徐六公子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京纾问褚凤,却看向徐篱山,“是也不是?”

徐篱山干笑两声,恨不得把褚凤活劈了,编的什么鬼借口!他怕褚凤再坑爹,立马抢先说:“殿下,这天都亮了,逛了一夜您肯定累了吧?我送您回府休息,如何?”

京纾看了他几息,见徐篱山那口假笑要把脸都笑僵了,才收回视线,朝褚和颔首,转身离去。

徐篱山松了口气,抬脚踹了褚凤一下,“服了你个臭傻逼,赶紧滚蛋。”说罢朝褚和行礼,转身快步跟上京纾。

褚和行礼目送,看见徐篱山紧跟着京纾的脚步与对方说什么,半点不拘谨恭敬,更令人惊诧的是京纾默许了徐篱山的放肆无礼,好似忘了自己生人勿近的做派和规矩。

褚和眉间微蹙,待两人走远,面色更是一冷,抬手就把褚凤揪着耳朵训道:“舌头上火就去嚼点冰块败败,什么胡话都敢说!”

“哎哟疼疼疼!”褚凤歪着脑袋连声喊疼,皱着脸狡辩,“那我不是看他俩很亲密,所以就怀疑一下嘛。”

褚和瞪他,“照你这么怀疑,满大街但凡是两个男子一起走的都成了龙阳之好?”

“不是他俩一起走的问题,是他们之间的那种感觉,氛围,你懂吗?”褚凤振振有词,“再说了,别人能和我们山儿比吗?他那祸水相自来是男女通吃,哥,你是不知道以前在安平城有多少男的想要睡他,若非我和港儿尽职尽责地当那护草使者,他不知道要招惹多少麻烦呢!”

徐篱山行情确实极好,这话褚和没法辩驳,松开手说:“肃王殿下不比常人。”

“不是常人那也终究是个人啊,我觉得他真看上我们山儿也一点都不稀奇。”褚凤一边揉耳朵一边说,“何况肃王殿下和山儿在除夕夜单独逛街,这件事本来就很奇怪,不是吗?”

褚和常在兰京,自然知晓肃王喜净,莫说大过年的出来人挤人,就算是宴席之类也很少参加,那是个连自己每年的寿辰宴都不办的人。褚凤能看出不对劲,他又何尝不能,而且看得更多。

“所以我才忧虑。”褚和说。

“忧什……哦,我懂了。”褚凤抱臂,“你是怕山儿被肃王殿下强/制爱了,是不是?”

“强/制爱?”

“就类似于强取豪夺吧,以前山儿用这个词评价过一话本。”褚凤说,“总之很刺激就是了。”

褚和不说是与不是,转而轻声问:“你知道肃王殿下身上最可怕的一点特性是什么吗?”

“生杀予夺?”褚凤看着褚和的神色,“呃,铁血冷酷?”

“不。”褚和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是他连自己都不爱。”

这样的人,会去爱别人吗?

*

徐篱山把京纾送回肃王府,在门前仰头看着眼前的府邸,笑道:“这一路走来,不论贫富,家家彩灯对联,只有这里一如往常,半点都没有过年的味道。”

京纾说:“你不满?”

“再不满也被殿下给我买的糖葫芦抵消了。”徐篱山卖乖地笑一笑,“殿下回府休息吧,我也回了。”

京纾没有说话,迈步进门,徐篱山看着他的背影,却是还没来得及挪步就被突然现身的暗卫“羁押”了进去,旋即府门又关上了。徐篱山的逃跑以失败告终,控诉被无情驳回,人被押进了院子。

京纾回到主院,进了寝屋,辛年替他脱了斗篷和外袍,叫人送了盥洗盆进来。待京纾洗漱完毕,鹊一现身禀报,“主子,今夜逮到耳目十七双。”

京纾说:“全杀。”

“陛下的影卫先一步动手了。”鹊一说,“陛下说今儿是喜庆日子,让主子不要沾血,就当是积福了。”

京纾轻嗤了一声,却没说什么,鹊一见状退了出去。

辛年替京纾脱冠梳发,而后说:“主子在外头一夜,今日好好休息吧。”

“这段日子宫内外有各种祭祀典礼,你安排人多注意着陛下那边。”京纾稍顿,“徐篱山……他想出去就出去,但夜里必须回来,文定侯若要找儿子,让他上五皇子府去找。还有,让人看着徐篱山那张好吃好喝的嘴,别碰不该碰的。”

辛年应声,等京纾盖被躺下,便放下床帐,轻步退了出去。

*

正月十六,徐篱山喝完最后一碗药,终于“刑满释放”。

“这些时日多谢莫先生替我诊脉开药。”徐篱山起身拱手,“麻烦先生了。”

莫莺拍拍他的手,“不必客气,我是收了诊金的。”

徐篱山放下手,好奇道:“听闻先生治病收钱很是随性,有的病人你千金也不救,有的病人你又分毫不取,不知道先生此次为我诊病收了多少?”

“有人家财万贯却作恶多端,得了寻常大夫治不好的病,只能求到我这里来,我不救他便是杀他,算为民除害,所以千金不救;有的病人不是善人也不作恶,寻常百姓罢了,若是他们困难,我便一文不收,全当行医救人了,至于你,”莫莺扇子一收,点在徐篱山心口,“一次一千两。”

莫莺少说也来了十次,徐篱山在心里拨了下算盘,感慨道:“先生这是看殿下钱多,所以要借机敲诈一笔了?”

莫莺笑道:“谁让他乐意给呢。”

这是话里有话,徐篱山浅笑一下当作回应,正要再说什么,那边门口快步进来一个人,是五皇子府的近卫。

“莫先生,徐六公子。”那近卫拱手道,“徐六公子此时可有空闲?”

莫莺闻言朝徐篱山拱手,先行离去了。徐篱山迈步出了房间,问道:“何事?”

那近卫凑近一步,耳语道:“清澧跑了,五殿下在府中大发雷霆,恐要见血,陈统领悄悄派卑职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好,这就去。”徐篱山去里屋取了披风裹上,出门时告知守院的人,“五殿下找我玩,我且去了。”

两人出门骑上马,快速赶往五皇子府,赶到时偌大府邸果然噤若寒蝉,主院的名贵器具更是摔了一地。近卫统领陈斯守在廊下,见徐篱山到了便接过他的披风,轻声说:“人抓回来了,关屋里呢,殿下还没见,劳请公子费点心。”

徐篱山颔首,迈步进屋。

满地的碎片,徐篱山拎着袍摆、踮起脚尖走进书桌,瞥一眼京澄笔下的宣纸,说:“您这草书写的,书桌都要被你写穿了。”

京澄没看他,一边写字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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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哪个狗东西叫你来的?自己滚去死。”

“先别死!”徐篱山朝窗外喊了一声,叫住陈斯,转而找了个位置落座,对京澄说,“人家找我来不就是为了给你搭张梯子吗,你就纡尊降贵地爬一爬吧。”

京澄摔了笔,转身看他,“这次我不会放过他了。”

“别在我这儿放狠话。你要真不想放过他,大可在把人抓回来的时候就逞凶发落了他,还在这儿抄什么书静什么气啊?”徐篱山把二郎腿翘起来,示意京澄在旁边坐下说,“我说,人家判刑都得先审,你审他了吗?”

京澄落座,冷声道:“他甩掉我的人去偷会情郎,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有什么好审的?”

“你怎知他会的是情郎?”徐篱山好奇,“被你捉/奸在床了?”

京澄说:“若不是情郎,他为何要独自去私会?”

“人还不能有点隐私了?再者说,你怎知他不是怕你吃醋误会,所以才想瞒着你?”徐篱山问,“他会的是谁嘛。”

京澄闻言看向他,说:“你的好表哥啊。”

徐篱山倏地抬起眼皮,“什么情况?”

“我的人亲眼看见他二人在湖边亭中单独相会,清澧还送了一件东西给京珉,只是距离太远,我的人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京澄说。

“不可能。”徐篱山说,“二殿下不喜欢男子。”

京澄闻言嗤笑,“清澧直奔目的地,显然是他二人早有约定。”

“还有一种可能,是有人牵线搭桥,故意要他们‘私会’。”徐篱山说,“五郎,莫要因为吃醋就乱了神智。”

京澄沉默几息,若徐篱山猜测为真,那么这人便是知晓清澧与他的关系,要利用清澧离间他与京珉。

“你既然喜欢人家,再给三分信任又如何?他被你抓回来,此刻必定胆寒,你若太过强势,他怕你也好怨你也罢,你都问不出有用的信息,不如先晾他半日,再平静询问。”徐篱山起身,“至于二殿下那里,我来处理,今日之内给你交代。”

京澄抬眼看向徐篱山,“你待如何?”

徐篱山眉眼沉静,“叛主之人,死也不足惜。”

“你此时不该去管二皇子府中之事。”京澄提醒,“皇叔会知道。”

“我管的不是二皇子的事,而是你的事。”徐篱山说,“若是殿下怪罪,五郎,你可得保我。”

“我疯了?”京澄噌地站起,“我保不了你!何况,你可别蒙我,你本来也是想帮京珉的,不是么?”

徐篱山挑眉,说:“是,他是我表哥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我给你一个忠告。”京澄凑近徐篱山,笑着说,“你若想让你的好表哥当皇帝,那太后必须死。”

这不只是忠告,还是试探,徐篱山也笑,“五郎,你的杀心太强了。”

“对啊。”京澄语气乖张,“我恨死她了。幸好她躲在佛堂不出来,否则我真怕哪日遇见她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拔刀的手。”

徐篱山问:“难道你母妃……”

京澄说:“我母妃是自己命短,不关太后的事。”

那就是因为京纾,徐篱山了然,问道:“绮太妃之事,与我爹有关吗?”

“无关。”京澄并不惊讶他知道绮太妃之事,“你爹向来有分寸。”

徐篱山说:“那就好。”

“你这么问……”京澄好奇,“你就半点不在意太后?”

徐篱山耸肩,“素不相识,为何在意?”

“图利啊。”京澄说,“太后若得势,你的日子会更好过。”

“有陛下压着,她得什么势?何况,”徐篱山稍顿,“谁叫她得罪你皇叔了呢。”

京澄惊讶,“这么爱吗?你可是姓徐。”

“对啊。”徐篱山笑,“这不是爱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么?”

“那我可要提醒你了。”京澄叹气,“皇叔他可能要娶妻了。”

什么鬼,徐篱山不信,“你皇叔根本就不想娶妻。”

“岭南王府的柔敏郡主要进京了,她此行的目的是择选夫婿。老岭南王年轻时战功赫赫,得以封王,镇守岭南,年前因为旧伤难治,走了,王位由世子承袭,但这位世子是个文雅的,根本不会统兵。”京澄点到即止。

“岭南兵权空置,朝廷一定会另择合适人选,但殿下他不合适吧?”徐篱山思索,“殿下已有金昭卫,再掌兵权,干脆让他当皇帝吧。”

京澄瞪他一眼,“你他娘的……万一我这里有耳目怎么办?”

“呵呵。”徐篱山微笑,“你和你二哥不同,眼里揉不得沙子。”

京澄并不否认这话,转而说:“兵权会否落到皇叔手中都是其次。此次岭南王府主动交出兵权,所以柔敏的婚事朝廷必得慎重,她的这位夫婿必得位高权重,能护佑岭南王府。”

“不是还有诸位皇子么?”徐篱山才不轻易上当,“你们与柔敏郡主辈分相当,才更合适。”

“不错,但我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京澄犬齿一现,笑得幸灾乐祸,“不巧,柔敏倾慕皇叔,她就是冲着皇叔来的。”

第40章巧合

“主子,柔敏郡主已入兰京,此时岭南王府的马车正停在城门。”

京纾执棋不语,旁边侍奉的辛年便问:“为何说‘停’?”

“柔敏郡主不愿入城,想请……”近卫垂首,语气放轻,“请主子亲自相迎。”

“放肆!”辛年拧眉冷喝,“莫说是她,就是岭南王来,也没有主子亲自迎接的道理。”

京纾不见喜怒,淡声说:“她既愿意等,便让她等,不必管。”

“这般晾着她,恐惹闲话。”辛年说,“主子,不如属下走一趟?”

“若有闲话也是先泼她。”京纾说,“朝廷派谁迎她?”

辛年说:“二皇子。”

京纾落子,说:“巧了。”

*

京珉打了声喷嚏。

“殿下。”与他站在一处的礼部侍郎王颟见状小声关怀,“这里风大,殿下不若先行回府,下官留在此处。”

京珉抬手制止,说:“父皇命我等前来迎接,我不好跑的。”

“殿下何等尊贵,莫说郡主,就是他父兄前来也没有让您在风口等这么久的道理!”王颟偷偷瞪一眼前头的马车,低声说,“这柔敏郡主仰慕肃王殿下,这一趟怕是为着肃王殿下来的,可她今日搞这一出是干什么嘛?论霸道,她能霸道得过肃王殿下么?自讨苦吃不说,还让殿下跟着遭罪!”

“站一站也没什么的,都是为着办差。”京珉温声道,“你若乏了,可以先回马车休息。”

王颟连忙拱手道:“下官不累,就是委屈殿下了。”

不远处的一座酒楼,徐篱山临窗而立,褚凤倚窗磕着瓜子,说:“这柔敏就是仗着二皇子脾气好,今日若换成五皇子,看她敢不敢轻慢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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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陛下偏偏就派了这个脾气好的来。”徐篱山见京珉与王颟笑谈甚欢,半点不在意,跟着叹了一声,也不知该喜该怒。

“我看柔敏今儿是打定主意要见肃王了。”褚凤摇头,“这不闹吗?”

“听闻这柔敏郡主在家中备受宠爱,自小骄纵,所以霸道惯了,心里分寸不多,脑子里的水也不少。”徐篱山拿手中扇头点着窗,一下又一下,“她此次入京,朝廷的确要以礼相待,多加重视,因此二殿下亲自相迎,陛下这已然给足了岭南颜面,可她今日此举,不仅不把二殿下放在眼中,还敢妄言威胁肃王殿下,简直是……有负圣心呐。”

褚凤闻言挑眉,“山儿,你这话说得真狠。”

“实话实说罢了。”徐篱山说罢转身。

褚凤端着瓜子盘跟上,“去哪儿?”

“二殿下愿意等,我可不愿意了。”徐篱山快步下了楼,走出酒楼,径自走向城门口,待到迎接仪仗前,他喊一声,“二殿下。”

京珉与王颟的对话被打断,转身瞧见他们,不由笑道:“让两位公子过来……你们怎么蹿这儿来了?”

“我可没瞎蹿,是肃王殿下差使我来的。”徐篱山路过岭南王府的马车,走到京珉跟前,拱手行礼。

“二殿下。”褚凤跟着见礼。

“不必多礼。”京珉说,“皇叔差你来有何吩咐?”

徐篱山说:“殿下请二殿下商量公务,不料您还未回府。按理来说您早该回去的,可眼看着太阳要落山了都没见着您,殿下忧心您的安危,便派我过来看看。”

“劳皇叔久等,我这便过去。”京珉不介意柔敏任性胡闹,左右不过耗费些时辰,可让皇叔等他便是不该了。他走到岭南王府的马车前,温声道,“郡主,天色不早了,我等需快些送你到王府。”

车窗推开,露出一张娇媚灵秀的脸来。柔敏探窗望了两眼,恼道:“我想见他!”

“郡主,今日已经够胡闹了。”京珉说,“皇叔不想见谁,便没有周转的余地,况且郡主这般要求本就于理不合。”

“你!”柔敏瞪着京珉,见对方面色温和却隐有强势,便转而看向窗外,正好瞧见站在不远处嗑瓜子的两人。她抬手一指,“他们是谁?我王府马车前怎可如此无礼?”

京珉偏头看了眼那两兄弟,说:“穿水绿者,是文定侯府的六公子,也是我的小表弟,名‘篱山’。另一位红袍少年是长宁侯府的二公子,单名‘凤’。”

他招手,兄弟俩便上前喊一声“郡主”。

柔敏听声辨人,朝徐篱山道:“方才就是你与二殿下说话的?”

徐篱山颔首,“正是。”

柔敏上下打量他,寻思这兰京当真是锦绣金玉的养人,竟有这般颜色的男子。她说:“你能替肃王殿下传话,你与殿下是何关系?”

徐篱山道:“不才,正在殿下手下做个小书吏。”

“那也应当是得殿下重用的小书吏,否则轮不着你来跑这一趟。”柔敏说。

徐篱山浅笑,“郡主抬爱。殿下手下能人众多,我也不过是凭借懂规矩、知分寸才能得上官看一眼罢了。”

褚凤闻言瞥一眼徐篱山,腹诽道:装什么大尾巴狼!不过他这兄弟竟敢假传肃王之令,真是恃宠生狗胆啊。

柔敏目光一晃,觉着徐篱山话中有话,是冲着她来的,可徐篱山面上含笑,目光澄澈,又瞧着没什么心眼。她拿捏不准,对京珉颔首,关了车窗。

京珉示意仪仗随行,让徐篱山和褚凤上了自己的马车。甫一落座,他说:“劳你们跑一趟了。”

褚凤摇头,“反正我闲。”

徐篱山抬手倒了杯茶,饮了半杯,说:“表哥,不是我说你,陛下让你礼遇柔敏,可没说让你任凭她爬到你头上去。”

京珉叹气,说:“小丫头任性胡闹罢了,何必计较?”

“你是不计较,可礼部众人呢?今日你是他们的上官,却让他们受了委屈,他们心中作何想?这心宽点的也晓得咱们二殿下向来温和,顶多回去抱怨两句,可定然还有人会觉得你没手腕,连累下头的人一起受鸟气。”徐篱山拿扇头敲一下京珉的腿,“陛下不是不知你,可却偏让你来,锻炼也好,提醒也罢,都是不满你的性子却还是在给你机会。”

“我知道。”京珉宽慰道,“留青,别动气。”

“我能不动气嘛!我知道表哥待人温和,从不与谁多计较什么,可你这般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好欺负!那柔敏今日为何作这一通,除了她自己心里没数之外还不是仗着你人善?”徐篱山把扇子“啪”地摔在桌上,吓得褚凤嘴边的瓜子掉到腿上,“郡主就能如此轻慢,遑论心怀不轨之人!”

京珉给他倒茶,道:“又在阴阳怪气了。”

“我没阴阳怪气,我跟表哥明说了吧,我今儿就是专门来找你的。”徐篱山屈指叩桌,“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清澧私会了?”

褚凤吃到大瓜,眼珠子一转也紧紧盯着京珉不放。

京珉拧眉,“胡诌!”

“我胡诌?”徐篱山冷笑,“有人亲眼看见您二位在河边亭中相会,清澧还送了定情信物给你。”

“二人见面就是私会?”京珉反问,“赠送物件就是定情?”

徐篱山说:“我知道你没那心思,但在旁人眼中便是如此。”

“下此定论者必定心思不正。我与清澧不过偶然相遇,他送我的也不是什么定情信物,而是一枚《藕花会》的书笺——我们都看过这本书,甚是喜爱。相逢有缘,交谈甚欢,送枚书笺又如何?”京珉看一眼徐篱山,“当年你我相遇,我还送了你一枚玉佩,难不成也是定情?”

“我和清澧能一样吗?《藕花会》……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这本书是旧书,相关的衍生品也早就过了新潮,如今兰京各大书铺少有卖的。清澧与你‘偶遇’,身上还恰好带着你爱看的书的书笺,是不是太巧了?”徐篱山沉声道,“还有,你知不知道,清澧与五皇子关系匪浅。”

“我当然……不知道。”京珉懵然,“什么意思?”

徐篱山翻个白眼,褚凤代替他说:“就是这个清澧和五皇子有私情。”

“什么——”京珉噌地站起一半,被徐篱山眼疾手快地按住肩膀摁了回去,他目光惊动,伸手端起茶杯灌了一杯,冷静下来,“这事我当真不知……五弟何时好南风了!”

“好南风北风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和清澧‘私会’被五皇子的人亲眼目睹。”徐篱山伸出双指往京珉眼睛前一戳,“你给人家戴绿帽子啊。”

“当真误会!我和清澧绝无私情。”京珉说,“五弟那边我自会分说清白,当堂对峙也可。”

“你的清白,我已经帮你辩过了。”徐篱山给他倒茶,“五皇子要的不是你的废话,而是利用清澧离间你兄弟两人的歹人。”

京珉蹙眉,“是……敏言,那日他邀我出门散心,路是他带的。”

徐篱山并不意外,说:“这次你不能再保他了。”

“若他包藏祸心,我不饶恕。但是留青,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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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并无证据,万一是巧合呢?”京纾说。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怕就不是了。无妨,表哥将人交给我就好,无需操心。”

京珉观他笑意疏朗,不由犹豫,“留青,这事不该你做。”

“与我何干?”徐篱山失笑,“是五皇子要找他。”

“五弟手段狠辣,如若——”

徐篱山打断,“叛主之人,死不足惜。”他说罢伸手握住京珉的手腕,放轻了声音,“我知道表哥不愿惹是非,可如今是是非惹上了你,你仁心宽厚,我却见不得旁人算计你。方修不过是你府中幕僚,如何存了离间皇室兄弟的心思,怕只是谁的马前卒。”

“我明白。”京珉拍拍他的手背,叹道,“我只是……我不愿你脏了手。”

“脏了就擦,擦不干净就洗,洗不干净就罢。手没有命要紧。”徐篱山说,“表哥守规矩,从无逾矩之心,自是孝父忠君,可是表哥,你哪怕不争,也该想着自保,否则他日便是砧板鱼肉,任人宰割。你当人人都同你一样宽厚么?”

京珉沉默片刻,低声道:“留青教训的是。”

“我不敢教训表哥,我只是担心。”徐篱山垂眼,语气低落,“我也怕……”

褚凤牙关一合,磕开瓜子,看了徐篱山一眼,这厮是装可怜,分明一身的煞气。

“怎么还要哭了?眼睛都红了……莫哭,我听你的就是了。”京珉却不如褚凤明眼,慌忙哄道,“我不是答应把人给你了吗?一切都等你问清楚再说,好不好?”

“好。”徐篱山笑意乖巧,“表哥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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