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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法医毕业 凤九幽 46018 字 9个月前

怪不得鲍公公任他只把自己锁在这里,不敢过来帮忙,大概是这道题无解,而且做为一个太监,身份不够,那为什么鲍公公觉得他会可以?还笑眯眯的送他过来?

他并觉得鲍公公想弄死他,虽然都是太监,但他们工种不一样,无仇无怨,也没有职场竞争的压力,他看得出来鲍公公的笑,是真心的,是诚恳的,是想要他帮忙解决问题的,毕竟太子脾气不好,底下人都要受罪,首当其冲的就是鲍公公这个贴身太监,谁不想日子好过些?

可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

苏懋不觉得鲍公公一把年纪,眉目精明,是个会随便胡来的人。

仔细想想,太子的确待他不同,多了很多纵容,他就没见过哪个太监可以和太子同桌吃饭的,可这难道不是对有才之人的厚待吗?太子自己说过的……

一室昏暗,房间里静的吓人,玄铁链因被它推门洒进来的光映照,反射着森森冷芒,影子拉的长长,更显粗砺,苏懋觉得自己是应该害怕的,但他除了心跳加速,并没有别的表现。

他突然想起原文里的废太子。

反派,阴鸷,看起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总是阴暗地站在背后操纵着什么,看起来是四处点火,挑衅搞事,让所有人弄不清头脑,不管做什么假设预设都会错,预防不了他,也制止不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现在想想,其实他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他好像并不想当皇上,也不想任何别人当。

那为什么会出现如今这样的转变,是因为……自己么?

苏懋不敢深想,深深吸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好像应该做点什么。

就算不是,太子帮了他那么多,护了他那么多,但凡有点良心的人,也该想办法回报。

“殿下别怕。”

他慢慢的,往前走了两步,尽量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姿态,与平时一样:“我就是自己贪玩,到处逛,无意之下跑来了这里,还不知死活好奇心发作,打开了这道门,并没有想冒犯殿下,殿下……别罚我,行么?”

说完,又加了一句:“呃,也别罚鲍公公和小墩子,他们都在外头忙,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太子都要气笑了:“现在还想着躲罚,护着别人,不怕孤弄死你?”

能沟通?那就是心智没问题,当然要趁热打铁,帮对方放松!

苏懋缓缓垂睫:“您要舍得,也行。”

太子眯眼:“孤为什么舍不得?”

“殿下不是说我是人才?”苏懋理直气壮,“殿下自己说的,特殊人才在殿下这里,是有不同待遇的,我都和殿下同桌吃过饭了!”

“同桌吃饭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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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苏懋胸膛挺得更高,“我就没见鲍公公和小墩子和您同桌吃过!”

他一边说话,一边关了门,据目测到的距离,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坐到太子对面。

“不许得寸进尺。”太子眼神晦暗。

苏懋盘腿坐好,徒劳的扭了扭头:“可是我看不见啊,远了我怕摔。”

默了片刻,太子突然嗤了一声:“你还怕摔。”

这略阴阳怪气的语气……

苏懋猛然想起,自己好几次光荣摔跤的历史,都被这个人看到过。

“殿下倒是记得清楚……”

他摸了摸鼻子,本想揭过这个话题不谈,却顿住了,这不就是个时机?他脑子里组织了下思路,就开始了。

“其实呢……不瞒殿下,这是我的病,不是身体,是心理的毛病,您别看我这是祖传的验尸手艺,好像时不时去趟验尸房,能帮忙找些案情线索就可以了,实则很多时候验尸就是破案关键,好的验尸官迅速襄助破案,也会招来凶手惦记,杀之后快……”

“我小时候就被绑过,用来威胁家里大人的,我那时大概四五岁,人小力气不足,被灌了药,一直浑浑噩噩,后来歹人忙的顾不上我,药喂的比平时晚了些,我装睡让他没注意到,就忘了喂这一回,我就瞅着时机跑了,歹人发现后来追,我摔了几回,进侥幸躲过,可能这一幕在心里留下了巨大影子,之后我再遇到危险,总是会忍不住摔跤,平时一点事没有,一感觉到性命危机,心跳快起来,就会不由自主摔跤,没有办法控制,也没有办法根治。”

苏懋手肘撑在膝上,手掌托着腮,小声吐槽:“你是不知道那个歹人有多可怕,好高好高的个子,好壮好壮的腰腿,满脸横肉凶神恶煞,拿着枪——就是能发连射的那种□□,上了火药,只要打中了就能死人的。”

“我只是躲过了那几发连射,身体仍然因为这次被绑,受了很多伤,养了很久都没养回来,我的家人……也在那次都去世了,留下我一个人。”

他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太子声音微哑,问他:“你就不恨么?”

“恨啊,”苏懋想起上辈子经历,叹了口气,“怎么不恨,我的家人是维护正义牺牲的,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做着正经为国为民的事,凭什么要有这样的遭遇,可坏人已经落网法办,执行了死刑,我想恨都没地方……”

“我有时候也会想,要是这个人没死多好,我可以自己去报仇,让他生不如死,让他众叛亲离,让他尝一尝时间最惨最难受的滋味,才不要让他死的那么痛快,后来又一想,如果真是这样子,我也变成了恶人,那种自己最不想成为,家人最不想看到的恶人……”

“这么一想,那个人还是死了的好。”

“我不用非要忘记他,也不用原谅他,但他也不是什么值得我挂念在心上的东西,我有自己的方向,自己的坚持,陪伴我一路走下去的,我眷恋和怀念的,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苏懋絮絮叨叨说着,往日岁月留给他的伤痛仍在,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消,但他早已学会怎么疗愈自己,怎么更好的前行,慢声聊起过往,不是云淡风轻,不是故作轻松,而是,那也是人生的风景,和家人并肩的一段缩影。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懋声音慢缓,倒也不觉得累,也不渴,就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殿下啊……我的好殿下,求求你了,倒是给点反应啊!

终于,殿下给反应了。

“你的病……还能好么?”

“能好啊,”苏懋笃定点头,“什么病都能治好的么,只要找对了药,我这个也不是没找过大夫,还有靠谱大夫提供了特殊疗法和药物,纯粹是我自己不想治……殿下可能懂?”

静了很久,太子才道:“你害怕再有意外时,不会摔跤了,便躲不过。”

苏懋鼓掌:“没错,就是这样!人生总要相信点什么嘛,就算家人还在,我仍然更想多相信自己,大衍四九,还人遁其一呢,我就想自己做这个一!”

“哗啦——”

不知太子做了什么,玄铁链突然重重一震,气势如翻江倒海,炸雷般响在耳边。

苏懋吓了一跳,下意识起来,腿又盘麻了,直愣愣往侧边倒去,屋子黑成这个样子,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见哪是哪,又习惯性的即将摔倒时,不管不顾,没有太多防卫动作,眼看着就要脸着地——

突然有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托住了他的脸。

“好险……”

苏懋抚着这只手的手腕坐回来:“多谢殿下!”

谢完还不忘摸着□□太子整理一下袖口,别别到哪里难受。

太子声音微哑:“你不怕孤。”

苏懋拉着他的手,把他的袖子整理好:“我为什么要怕殿下?自第一次见面,殿下不就在护着我?”

太子收回手,没说话。

苏懋清咳了下:“抱歉,这么久了才察觉到,当时那个凉亭,是殿下故意去的吧?召我去,也是想让我躲雨?还有赏给我的糕点,廊下的小床,以及之后的相救,殿下不想我饿着渴着没地方睡,想让我好好的,是不是?”

纵使这些行为在起初,都带着试探之意,太子不可能对随便闯进来的人立刻相信,信任都是在其后一点一滴构建的,苏懋仍然感恩。

“我不好说殿下是个好人,但殿下确实在保护别人,不会因为暗里的捕风捉影,就先入为主,在心里为对方判了死刑,”他笑出小虎牙,“疑罪从无,殿下是个心胸宽广,也有充分自信和能力的人。”

“你喜欢?”

“嗯?”

“你喜欢这样的人?”

“当然啊,”苏懋重重点头,“我最喜欢这样的人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最应该做到的就是立场公正,理性看待案件,受害者和嫌疑人,但人都是有情感的动物,有时总是不能避免,能时时做到的人,当然值得尊敬。

太子又沉默了。

苏懋大概知道,他在承受某种痛苦,整个人传达出来的气氛也越来越紧绷,似乎在更努力的压抑和控制。

“殿下要是实在难受,我可以走远点的,”他用脚蹭着,往后挪了挪,“但不是怕你哦,是想让你安心,不要害怕,你伤不到我的。”

太子还是没有说话,好像变成了哑巴。

“殿下喜欢猫么?”

太子没答,苏懋也不介意:“忘了是什么时候,我总感觉好像在哪天,听到您梦话,说猫猫……”

太子眼睫微垂。

什么猫,奉和宫只有你这一只猫。

他眼前仍然是一片血红,心中仍然有各种暴戾情绪,忍不住想要发泄,以前每次都是如此,压不下去时就放纵一把,舞一舞这玄铁链,伤不到别人,就伤一伤自己,可现在,有这个小东西看着,他竟有些不敢大动。

苏懋说伤不到他,让他放心,可他怎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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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他那小腰,够几下自己折的?

深深呼吸,眼前血色未变,暴戾情绪仍在翻涌,可好像……并不是那么不可控,他若真的想,也控制得住。

“你想要什么?”他嗓音喑哑,看着坐远了些的小东西。

苏懋:“嗯?”

太子:“如此谄媚讨好,你想要什么?”

苏懋本来没想讨赏,太子说的话么,他也不怎么在意,跟这个人相处,要看他做了什么,而非说了什么,可现在既然有机会,怎能放过?

“那我想要一套验尸工具,可以么?”

想想那不好使的刮胡子匕首,想想那些差点露馅的瞬间,藏叶于林的时间到了啊!

苏懋语气都激动了起来:“一套刀具,要柄长,刃短,开刃一定要锋利,还要配上钩夹钳镊,每一样都不同,就是可能样子有点奇怪,我得先画图出来,还得在外头铁器铺子起模子才能打……行么?”

第47章你的手很暖除了你,谁会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

苏懋说想要一套刀具。

他寻思这不是什么很难的事,至少对太子来说不是,可是说完后太子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莫非……

“可。”

就在苏懋打退堂鼓,考虑要不要别这么狂的时候,听到了太子的答复,只一个字,他就又能活蹦乱跳了:“那我能加个码,要一小盏烛光么?”

太子继续沉默。

苏懋却不再那么忐忑了,踩着对方底线疯狂试探:“这屋子实在有黑,我都看不到殿下,就一小盏,一小盏就行。”

良久,太子才又道:“可。”

苏懋赶紧摸到门边,手在长条小几上摸找,终于找到了火折子,吹燃——

一小盏烛盏,只能照亮房间一小角,却好似能照亮人整颗心。

苏懋弯着唇,看看此刻的太子,想想之前在外面的太子,不管哪个时候,他面前的太子,似乎都和在别人面前不一样——这么一想,此刻,此间,好像更珍贵了。

他想在这里多陪一会儿,可总是说话,难免别人烦,自己也渴,他想了想,道:“殿下等我,我出去一下,去去就回!”

门重新打开又关上,房间再次陷入安静,死一般的寂静。

眼前血色越来越深,从岁月里回来的旧人带着愤怒与指责,太子越来越压抑不住胸中暴戾,握成拳的手蠢蠢欲动,玄铁链哗哗作响,荡起波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在他忍不住发疯的时候,突然门开了。

苏懋推开门,抱着小箱子进来了。

“有点无聊,咱们来玩吧!”

这个小箱子,太子无比眼熟,檀木质地,沉稳的带点紫色的暗花,不就是那个装鲁班锁的箱子?

说是叫太子一起玩,实则是自己玩……

苏懋重新坐回太子身边,还给自己屁股底下垫了个小垫子,盘腿坐着,拿出鲁班锁,就开始研究,嘴上说着问着‘殿下您怎么看,咱们从哪里开始’,实则一下子就找到了切入口,修长手指不停动着,眼睛越来越亮,整个人都沉浸了进去。

别说小垫子分太子一个,连手里的鲁班锁,都没有意思意思靠近太子,给太子看看。

太子:……

“哇……竟然还有这种机关暗窍!鲍公公也真是的,竟然换了新的,我就说怎么和以前的不一样,他都不告诉我,早知道我早偷过来玩了!”

太子:……

除了你,谁会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为谁换的,你怎么还不明白?

要感谢鲍公公,要在孤面前护着鲍公公,你什么时候同鲍公公这么好了?

正在奉和宫门口挥着小太监们打扫的鲍公公后背一凛,连打了三个喷嚏,直觉不对劲,赶紧往太阳底下走了走,又叫心腹最近的大事动向送上来,他得好好检查一下,别出什么问题……

苏懋不知道奉和宫上下被鲍公公指派的水深火热,也不知道太子在想什么,说要玩,真就抱着改良版的鲁班锁,玩的不亦乐乎,整颗心都沉了进去。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陪伴,他不停玩,太子也没有赶他,意识昏昏沉沉,时睡时醒,每一次觉都不长,充斥着噩梦及不祥的颜色,每一次惊醒,都能听到面前的人在玩鲁班锁,细白手指灵巧,木块拼接声清脆,难得心里平静一会儿,艰难的压抑战过去,心力疲惫,就开始重新重复这个过程……

不知过去多久,好像吃了两顿饭,又好像没吃,眼前的一切皆不真实,都很像是梦中经历,直到真正的清醒。

先是眼前恢复了颜色,不再血红一片,而是昏昏沉沉的暗,沉沉暗色里,唯见门口一豆烛盏,烛光太淡,太浅,只能照亮周边方寸,少年仍然坐在他对面,不过可能为了看的更清楚,并没有面对他,而是背对着他,面对烛光。

小箱子里的鲁班锁已经不玩了,或者说,已经玩完了,它们被拼成了不同的形状,大大小小站在一边,像两排士兵,正在守护房间里的人,而原本玩鲁班锁的手呢,现在正拿着一根木签,朝不远处画的圈里扔。

“你在做什么?”开口便是难听的哑音,太子却早已习惯。

苏懋后背僵了一下,往旁边让了让:“我在射飞镖……是不是看不出来?”

太子这才发现,对方手中哪里是什么整齐的木签,而是筷子劈成的大小不一的小木刺,可画出的那个圈很大,也并不远,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全部扔在圈外,一个都不中的?

“你是傻子么?”

苏懋:……

“这怎么能怪我呢,明明是圈不够大……不,是烛光不够亮!又不是谁都和殿下一样,五官超强,还武功厉害!”

回了嘴才发现不对,太子都会讽刺人了,不叫别人滚,也不再闷忍着不说话——

他惊喜回头:“殿下您好了!”

太子随手一翻,将手腕上的铁链解开,缓缓起身:“看看你这个邋遢样子……不成体统。”

“随孤出去。”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袍角不小心扫了苏懋的手一下,苏懋手没稳,不知怎么的扔出了握在手里的小木签,‘啪’一声,木签正中不远处圈圈的圆心。

苏懋:……

故意的是不是?你一定是故意的!你在嘲笑我!

他意犹未尽的拍拍屁股起来,不忘拎起自己的小垫子,门已经被太子拉开,阳光洒进来,他手背遮了眼,发现袖子上是有点灰……

可他身上有,太子身上也有啊!

大家一起在房间里关了两天,我是又蹭又摸的,还看不清,沾了灰尘,你还甩铁链子呢,身上能不脏,谁也别说谁好么!再说我还偷偷出去洗了把脸,拿匕首刮了下呢,您可是什么都没干!

苏懋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往外走,没想到外面光线太亮,一下子从暗室走出来,被刺得有点睁不开眼,也看不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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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笨成这个样子。”

太子似浅浅叹了一口气,把手伸过来:“抓住孤。”

“不是笨,是有点看不清路。”

苏懋有点见光落泪的症状,赶紧闭了眼睛,握住太子的手不放,还晃了晃,迭声提醒:“鲁班锁鲁班锁——”

“会有人来收拾。”

太子拉着他离开,头都不回。

他们走过的地方,有光流淌,他们交握的手,温暖无比。

一瞬间,有难以言说的安静笼罩,好像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了。

苏懋眼睛适应了一下,就慢慢能睁开了,将要察觉到彼此手握的时间有点长时,太子就放开了。

苏懋:……

他就知道,瞧瞧这恨不得一秒远离的样子,至于那么嫌弃么!他不就是袖子脏了一点!

“殿下咱们接下来干什么,”苏懋十分机智的建议,“要不要洗个澡,吃点东西?”

太子微颌首:“嗯,你去吧。”

这高冷疏离的范,不愧是你,太子殿下!

“那我先告辞了!”

直到他背影消失很久,太子才收回了视线,叫了人:“备水。”

苏懋去的还是那个专属太监们的洗澡隔间,晴天白日,时间点不错,大家都在外面忙,这里也就闲着,甚至不需要做太多警戒,能痛痛快快的洗个澡。

一个澡洗完浑身舒畅,苏懋心里唱起好日子,怎么着也算立了点功吧,太子应该会赏些好吃的?

洗完澡,换完衣服,头发都没晾干,他又巴巴跑回了大殿,果然见鲍公公冲他招手。

“殿下召我了?”苏懋有点意外,这么快的么!

“殿下还在沐浴,但菜已经点下去了,稍后就到,就是还有你——”鲍公公冲外面招了招手,“快些进来。”

苏懋就见三个小太监托着红漆托盘,托盘上整整齐齐的放着衣裳,金银,一看就是赏赐之物,鉴于鲍公公刚才的反应,他指了指自己:“赏给我的?”

鲍公公慈爱的看着他:“咱们做太监的,本没有越级擢升这样的规矩,可谁叫你给奉和宫争了脸,殿下又在皇上面前提了你一嘴呢?皇上特赐,今日正好制好,苏内侍试试吧?”

所以这是升官了?

苏懋摸了把新做的靛蓝色衣服,布料滑溜溜,还很厚实,阳光照耀下透着那么一股子高级感,美滋滋的就去换了。

也没去别处,大殿本就有屏风,隔出来的那点空间正好够用,他抱着衣服就过去了。

鲍公公看着,脸上笑容越来越慈祥,真好。

这个小孩看起来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干,什么人都敢得罪,看不出有多细腻体贴,但就是时时处处都让人舒服,心中熨帖。

有些人就是这样,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但本身的存在就像一束光,不必多明亮,不必多炽热,伴在身边,就会给予人温暖。

太子这个毛病已经有好几年了,每次从侧室出来,都透着一股厌世的阴戾,他自己不舒服,伺候在旁边的人也不舒服,每到这些日子,奉和宫也是噤如寒蝉,不敢出声,今天却不一样,太子出来情绪正常,唇边甚至还有淡淡笑意,还点了菜……

他就知道苏内侍不一样。

希望以后……太子能越来越好,大家都能越来越好。

鲍公公正等着苏懋换完衣服出来,脑中畅想着美好未来,突然背后传来脚步声,太子来了,他还未来得及行礼,就听见自家主子微冷的声音:“下去。”

鲍公公:……

伺候太子多年,别的不说,太子声音的微妙变化,他比谁都懂,这是……不悦了?

“是。”

鲍公公一边走,一边悄悄看了下自家主子神情,发现对方视线落点正是屏风后的人影,知道自己猜对了,还是稍稍有些无语。

竟然还不让人看了……屏风那么厚,能看得到什么,再说他只是一个太监,很老的太监,就算看到了又能怎么样!

和鲍公公不同,太子看苏懋,不是,看屏风,就大大方方的了,他也不着急,还找了椅子坐下,慢悠悠的等。

苏懋换好衣服出来,不见了鲍公公,换成了太子,但也没太惊讶,奉和宫里,除了同事不就是上司,他拱手行了礼,还得瑟的转了一圈:“殿下看,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殿下声音有些哑:“好看。”

合适的裁剪,有垂坠感的布料,配上更显肤色白皙的靛蓝色,腰带箍出的细腰,下摆下来回晃动的长腿,收束出细细手腕的箭袖……

太子眸色微深,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眼睛:“先吃饭。”

“谢殿下赏!”

苏懋眼睛亮亮的跟上。

这饭吃的很顺利,果然不愧是宫中御膳水平,凉菜爽口,热菜鲜香,肉菜鲜香辣爽,肥而不腻,素菜鲜甜润口,唇齿生津,汤也特别好,不知道是用什么食材熬的,可口极了!

苏懋吃的头都抬不起来,完全没注意座位对面,太子眼神都在看着谁,吃了多少,只是最后吃饱,撂筷子的时候,感觉太子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样。

有那么一点点微妙。

苏懋立刻审视自己,是哪里没洗干净,还是吃相不太好,饭粘嘴边了?

不至于啊,难道是看了两天彼此邋遢的样子,嫌弃了?

可是太子不说话。

太子也很忙,没空说话。

之前‘幽居’奉和宫时,太子就经常不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现在圣旨发下,能去勤政殿见皇上,也能参与上朝,就更忙了,根本没什么机会总见面。

苏懋见怪不怪,借了太子的书案和笔墨纸砚,认真仔细的画图——那套解剖刀模板,太子答应过的。

当然他也不忘夹杂私心,给自己设计了一把精致小巧,看起来不大像刮胡刀的刮胡刀,塞进了套图里,反正别人看这一套刀具都觉得奇形怪状,多一个有什么要紧?

左右无事,他画完图,又设计了箱子,专门盛放这套刀具。

又想着这是在古代,验尸工具光有解剖刀也不行,必要的古法使用,材料准备,以及罩衫口罩……是不是也得准备起来?

所有都忙完了,就托鲍公公转交给太子,他又四处逛着玩去了。

没办法,谁叫整个奉和宫,就他一个人无所事事呢?进来的时机特殊,身份特殊,之前做的事也特殊,没有任何事情委派在身,没有案子,就是个纯粹闲人,呆坐着有点傻,他就四处走一走,把地形弄熟。

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诉求,看能不能钓上来那位站在背后的人。

但这一回对方没半点反应,好像死了一样,根本没往他眼前晃,莫非……上个案子里,大皇子六皇子受罚的事,也算他影响了夺嫡?

苏懋一边寻思一边转,皇宫看起来很大,可是逛久了,也就那样,转来转去都是那一小片四方天空,看不到日升,也看不到日落,风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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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因为高高宫墙挡了下,不够爽快。

他这辈子,只能困在这方寸之间了么?

苏懋后知后觉的,有点惆怅,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一回。

外面京城是什么样子的呢?街道和宫里是不是有很大差别,市井间是不是有很多的烟火气,百姓们穿的是什么样子,说话是什么口音?

他……能看看么?

第48章真是离不得孤他掀开了人皮!

有道是有福之人不必忙,无福之人跑断肠,你说巧不巧,苏懋这回竟机会做了次大福气之人!

他刚刚觉得有点寂寞,被宫墙困的难受,就有机会出宫了!

这天太子突然出现,说有个案子,死了两个人,在宫外,问他要不要出去看看。

那当然是要啊!

苏懋一下子蹦起来,连连点头,巴巴看着他:“我能出去么?”

太子:“为什么不能?”

苏懋想想也是,小看太子了,太子是谁,被废了关在奉和宫还能满宫跑,出去算什么大事?

“那我是不是得换身衣服?”他低头扯了下衣角,穿太监的衣服好像不太合适。

太子怎会想不到:“给你准备了。”

小墩子送上衣服,苏懋就去屏风后换了。

一边换,还一边问:“是个什么样的案子,怎么来问殿下了?”

“东厂的案子。”

太子一如既往,把小墩子挥退,自己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看着屏风后的背影:“户部侍郎毕争庭遇害,父皇震怒,因其有前事,本在东厂厂公贾鹏受理下,现在出意外很可疑,贾鹏又偏偏在这个时候胳膊受了伤,不利查案,孤便接了过来……”

浅述完因果,不见对方回话,一室安静,屏风后的身影也顿住了,良久没有挪动。

“怎么了?”太子疑道。

难道小东西不想干?可他说了,想要做这样的事。

“那个,有案子我当然想,就是……”

苏懋头伸出屏风,按着腰间搭扣:“这个,怎么弄?”

他捏着衣角边,耳根有些红,顶着洒金光线,见太子不动,羞涩又着急:“殿下快说句话啊,这个我真不会……”

殿下直接走到屏风侧,捏住了他腰间搭扣,轻轻一拉,一扣:“真是离不得孤。”

苏懋:……

耳根热烫过了很久,才消了下去。

这事不能怪他,他又没来过古代,头一回穿这样的衣服,当然不会,太子调侃他做太监久了,以前的衣服都忘了穿法,他也无法反驳,太监衣服是真的简单,研究研究就能会,可这套长衫加琐碎配饰,他认都认不全,怎么可能会穿?

唉。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做太监。

还是说……他这辈子都没有做真男人的机会了?未来只能这样了?

苏懋心里装着事,就没注意到,太子手指退开的很快,眼神也是,有意的控制和避开,好像生怕打扰了什么,防止什么放出来……

两人乘坐马车出宫。

皇宫的恢弘,苏懋早已经见识过了,雕梁画柱,碧瓴金瓦,脊兽凛凛,端的是一派威严,气势雄浑,出了宫,市井就不一样了,道路宽阔,视野被无限放大,连天空都看不见边,人们来来往往,什么年纪的人都有,干什么的都有,穿什么样衣服的都有,嘴里说着不一样的话,走路步伐也不追求整齐,是一种并不会太喧嚣,却感觉很热闹的红尘味道。

拂面的风有些野,一时轻的温柔,像在轻拂情人的发,一时调皮的故意惹人,忽的一下,吹眯了行人的眼,掀起他们的衣角,又重重打回来。

连街边树形都透着不经雕琢的野趣,枝桠随性生长,每一棵和每一棵都不一样。

太子:“喜欢?”

“嗯!”

苏懋掀着车帘,看的目不转睛,先前那一点点不能出来的小伤感早就忘了,甚至伸手去感受外面的风——

“规矩都忘了?”

太子很不赞同他这个动作,直接把他的手拉了回来。

苏懋:……

“谢殿下,我知道错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声,就算马车走的慢,也是有风险的,万一旁边有车急行错过呢,不就伤到胳膊了?交通规则要谨记啊。

“就这点出息。”

太子慢慢放开他的手,眸色淡淡:“以后出来机会还多,你想让别人都瞧瞧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苏懋一脸惊喜:“我以后还能出来?谢谢殿下!”

他是只听到了上半句么!

太子闭了闭眼:“随你。”

窗外看了这么久,苏懋勉强能拉回心思:“案发地点在哪?尸体呢?我们直接过去?”

“东厂今晨接到的报案,说是为了保护现场,尸体已经抬了出来,现在在停尸房。”

太子道:“两边距离并不太远,可先进行验尸,待你验尸完毕,想来东厂各项流程手续应已办完,可全部交于孤,其后,你可同我去看现场。”

苏懋便明白,今天早上刚刚从皇上那里撕来的案子,手续流程没走完,太子权限就不足,这样安排正好,但——

“殿下派人去看着了么?”

东厂要是搞什么小手段,他们这边一点都不知道,可就被动了。

“就你机灵。”太子眸色微柔,“派了。”

“那我就放心了……”苏懋说着,看到了一家打铁铺子,“咦?湛记,这是殿下帮我做刀具的那家?”

太子往窗外看了眼:“是,说是近日可取,还未送信来。”

苏懋眼睛一亮:“那不就是快了!到时候叫殿下看看我的解剖刀,可好看了……”

太子:“……嗯。”

马车很快停到街边,到地方了。

苏懋随太子下车,一路往里,进到一处深屋,看到了两具尸体,分左右放在两张停尸台上。

太子:“分别看?”

“好啊。”

苏懋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先走到左边那一具——

“死者男,应该过了不惑之年,脸色惨白,唇色浅淡,遍身血色,周身湿透,发亦未干,身着常服,布料柔软,款式宽松简单,这应该是就寝前会穿的衣服,然衣摆绣工精致,死者身家应是不菲?指甲修剪整齐,干净无垢,右手中指指腹生有薄茧,此人应该经常做案牍文书工作……他就是户部侍郎毕争庭?”

太子颌首:“嗯,年四十五,家产颇丰,今晨发现死在私宅浴桶里。”

“尸斑多在枕部,后肩,肘,臀……积聚块大,手指压迫部分褪色,尸僵明显,角膜中度浑浊,口唇内有细碎伤口……死者嘴里曾经被堵过东西,死亡时间,大概在六个时辰以上。”

苏懋再翻开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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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

“利器划就的痕迹,几可见骨,清晰可见割断了动脉——这种伤口,极易造成失血过多而亡,然死者手腕脚踝用绳子绑缚过的痕迹明显,遂现场应该当时立刻排除了自杀?死亡现场是什么样子的,殿下可知大概?”

太子道:“据东厂厂公贾鹏之言,是一个很大的浴桶,死者嘴被塞着布巾,整个人浸泡在很深的浴桶里,发现时,里面都是血,人已死透,场面可怖。”

“很深的浴桶,都是血色……应该也不都是血,人的血不会有那么多,大概是血和水融在一起,”苏懋问,“浴桶里的水,是凉的还是热的?”

太子非常难得的,怔了一下,显然并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

“我来了我来了——”

随着越来越快的脚步声,姜玉成蹬蹬蹬跑进来,喘着气:“开始了么开始了么?我没错过什么吧?”

苏懋:……

“我一大早听到信儿,就赶紧进宫,哪知太子表兄又带着你出宫了,我只能追着继续跑,连跑两条街也没追上……要不说我厉害呢,我正好顺道拐了个了解的案子的人,一块来啦!”

姜玉成跳过来:“苏小懋你刚刚问太子表兄什么来着?你问我问我,我什么都知道!”

苏懋让开一步,先让姜玉成看了眼尸体。

姜玉成惊的直接往后跳了一步:“哇——这血糊拉的,什么玩意儿!”

苏懋:“死者被发现时,死在浴桶里,手腕有极深伤口,一桶血色,我想问问,这桶水是凉的还是热的?”

姜玉成脱口而出:“凉的!”

苏懋:“你问过了?”

“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天气,我连扇子都扔了,”姜玉成就笑了,“那个案发地点我问过了,偏僻,也不向阳,这还是死在大晚上,屋里没烧碳盆,这么冷的夜,就是一桶热水,发现时也凉了啊……话说你为什么这么问,可是有用?”

苏懋点了头:“嗯,此问有关血量,人想要失血而死,得流失大量的血液,可我们的血液自身有凝血功能,一旦凝血,伤口流失血液速度会放缓,人可能就死不了,遂水的温度很重要,温暖的水会促发血液的流失,水冷则相反。”

“哦我明白了,你在排除确定死因……”

姜玉成往尸体上看了一眼:“可他这脸色白的,嘴唇都没色了,就很像血流干了啊……”

苏懋微颌首:“我再看看另一个。”

他转向,看另一边的尸体——

也是个男人,比左边这个要年轻一点,却也年轻不到哪里去,蓄了须,看起来已过而立之年,同样的手腕四肢有过帮缚痕迹,致命伤也是在右手腕,伤口深可见骨,但并没有满身血色,血迹只在右手腕及右袖间。

衣服料子也不错,右手中指指腹,同样有经常书写留下的薄茧,很明显,这也是个做官的。

太子道:“任永,年三十五,礼部员外郎,在京城,这个官不能算微末,却也不算大员。”

苏懋点了下头,上前仔细验看:“死者面色苍白,唇色灰淡,和左边尸体类似,因失血过多,尸斑颜色较浅,然指压不变色,翻动尸体尸班不转移;尸僵明显,部分地方偶有松弛;角膜高度混浊,不能透视瞳孔,嘴里有细小伤口,应是被塞住东西堵过——死者死前死亡,该有十二个时辰以上。”

也就是,一天多了。

苏懋偏头看太子:“这两具尸体,都是在今天发现的?”

太子颌首:“是。”

苏懋:“虽则这任永与毕争庭尸体表现有所不同,并没有浑身湿透的痕迹,头发看上去也未浸过水,但仍有其他诸多相似之处,比如一样的脸色和唇色的浅淡,失血征象明显,比如都被堵过导致不能发声的嘴,比如相似的衣乱痕迹,看起来像是曾经剧烈挣扎过,还有手腕上类似的极深的割腕伤。”

不是一天死的,在同一天被发现……这是巧合?

“据说这任永的死亡现场,有一地的血,看起来也像是流血流死的,”姜玉成倒不是有心为难苏懋,就是认为苏懋什么都知道,直接就问了,“这个连水都没有,也能失血而亡?你刚刚不是说,稍稍有点难度?”

“唔……”

苏懋思忖片刻,突然看向太子:“殿下,我可以剖尸检验么?”

殿下还没说话,姜玉成眼睛倏的睁圆:“你说什么?剖,剖尸?”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是把尸体割开的意思么?

苏懋肃容:“解剖尸体,能告诉我们的更多信息,我有把握,只要让我打开尸体看一看,我就能明确具体死因。”

“太子表兄……”

姜玉成迷茫的看向太子,有些纠结,要不要劝着答应呢?劝着应吧,感觉这种事有些匪夷所思,人都死了,还不给个清静,不劝吧,苏小懋从来没做过不靠谱的事,他说行,应该就是真的行,苏小懋在这方面相当厉害,而且破案嘛,真相第一……

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良久没个主意,正当他决定,干脆支持答应的时候,太子已经招手叫了人过来——

“去湛记铁铺看看,孤订的东西打没打好,若得了,即刻送来。”

太子倒没有太过惊讶,自答应苏懋起,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莫要着急,”他转向苏懋,“铁铺离此不远,去去就能来,若刀具已好,你即刻就可以剖尸,不必担心其它,若还没好,本也说的这几日交货,去催一催,应该也能很快就好,我们可暂先转看现场,哪里都不耽误。”

苏懋自然满口答应:“好啊,殿下安排的极好,我无有不从。”

结果很顺利,派出去的人很快回来,将刀具一并带来了,说打铁铺子的掌柜今晨才做完最后一道工序,正要派人给订货人递信呢,他们就去取了。

装着刀具的小箱子也很精致,一打开,阳光洒进来,把把都闪着光,那叫一个锋利,那叫一个冷冽。

苏懋一看就喜欢的不行,迫不及待的拿一把在手里,那熟悉的感受,足够锋利的刀刃……打铁铺子技术真的很不错!

姜玉成起初有点怕‘剖尸’这两个字,毕竟没看过,感觉会很刺激,现在看到苏懋熟练的执刀姿势,那带着笑,小心翼翼抚摸,像在感受什么美人的模样……

他忍不住抱住胳膊,狠狠一抖。

娘喂,好像苏小懋这个样子,更吓人啊!

苏懋和自己的解剖刀亲切的打过招呼,重新看向太子:“剖尸难免气味污浊,我还想问殿下要一些东西。”

太子颌首:“可。”

很快,停尸房重新做了准备,送来了酒和姜片,酒用来洗濯,新鲜姜片含在嘴里,可以止呕,陶盆里燃上苍术皂角,也有去秽作用。

围上罩衫,再用简易布巾罩住口鼻,苏懋最后手先了一把解剖刀,眉目肃静地走向尸体时,姜玉成都感觉这气场不像是要验尸,而是要做什么了不得事件的大型现场,眼珠都不敢错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然后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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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苏懋动手了!

苏懋把刀尖抵在死者肩膀上,就这么一下两下,手指灵活移动,丝滑程度好像他划的不是人,而是本就顺滑的丝绸……

剖,剖开了……

他掀开了人皮!

第49章死因他又把肚子缝上了。

偌大的房间里,静寂无声,只有锋利解剖刀划开皮肤的声音,时而伴着新换镊钳的轻微碰撞,声音还有点清脆,并不大,却不知为何,有些让人头皮发麻。

姜玉成亲眼看着苏懋动作,看他下刀割剖,掀起人皮……最后只能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

看着看着,他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人身上怎么没血?”

甭管活人死人,这么下刀,怎么可能不流血?莫不是,这人身上的血都流光了!

这么明显的血液问题,外行人都看得出来,苏懋当然也看得出来。

死者身上失血征象明显,他看到表面时就有所猜测,剖开来只为更确定,但他想看的,当然不只是失血量,还有更多。

手中刀剪镊钳灵活变动,划开死者皮肤后,往里有筋膜层,脂肪,肌肉,不一样的组织要用不一样的工具,分层处理后,干脆利落的打开腹腔,露出了里边的内脏。

“哇……”

姜玉成属实有点不敢看,一边好奇,忍不住往前凑,一边又因为扑面而来的气味,过于难以形容的视野,有点恶心想吐,整个人的行为举止矛盾极了。

苏懋不仅明显看到了尸体内血量的缺失,看到了发白的肺叶,还准备看一看心脏的情况,不过看不看应该都没什么悬念了,血量丢失至此,死者大概率是失血过多而亡。

刀剪处理过几处关窍,‘啪’的一声,打开胸腔,看到心脏,果然,一切皆如所料。

“死者死因明确,就是死于失血。”

“嗯。”太子点了点头,又道:“可还有其它?”

姜玉成震惊的看向太子。

虽然他也觉得这个确定死因的速度有点太快,但眼前画面……如此一言难尽,他都快吐了,太子表兄竟然觉得还不够,意犹未尽?你还想看什么!把这些内脏也划拉开么!

然而他没料中太子表现,也没有料中苏懋,只见苏懋微微摇了头,张嘴就是:“当然不止如此,我还要取胃,剖开细查。”

姜玉成:……

果然聪明人的玩法,他都看不大透。

“剖胃?”

太子刚提出疑问,就想到了方向:“可是要看看死者生前吃了什么?”

“是,死者生前最后一餐很重要。”

苏懋解释:“食材的选择,烹饪方法,产出季节等等,都有利于帮助我们推断锁定线索,本案死者挣扎痕迹明显,很可能是在清醒时被绑缚,也有可能看到了凶手样子,但身体从失血到死亡,需要一个过程……我希望我们能找到点东西。”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调整刀尖往下角度,将要划下去时,突然顿了一下,扭过头,对两人示警。

“可能会稍稍有点味道。”

姜玉成得到了预警,迅速退后两步,站得更远,以为足够了,苏懋刀尖一划,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冲出来,瞬间弥漫,他立刻两腿发软,两眼发直,根本扛不住。

这哪里是有一点点味道,这是味道很大好么!苏小懋谎报军情!

根本憋不住,小郡王跑出去,扶墙吐了。

吐完一轮,透过窗,竟然发现太子表兄面无表情,没有干呕,没有想吐,眉眼甚至一如既往,冷冷淡淡,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你牛,你厉害!

“还不错,能找到东西。”

苏懋打开胃,换了镊子夹取其内容物,一边找,一边继续对太子解释:“胃部消化食物有个大概规律,一个时辰内,胃内食物变软,外形保留相对完整,其后移向肠,两个时辰内,可能仅剩残渣,三个时辰,胃排空,人会感觉到饥饿,当然这个过程根据个体饮食习惯,消化力强弱,会有部分时间差异,食材品类也有影响,比如坚硬的不易消化的东西,用的时间就会久一些,本身就软糯易消化的,时间就短一些……咦,这个?”

随着他的话,镊子里多了一样东西。

隔着窗,姜玉成都认出来了:“是杏仁!”

他已经吐的差不多了,感觉也适应了很多,重新提着袍角,蹬蹬蹬跑回房间内,而苏懋已经将那样硬物入清水洗了洗,露出软白模样,他就更笃定了。

“就是杏仁没错!我小时候有段时间,我娘天天让厨下给我做杏仁奶,我见过这玩意儿太多次,连味道都熟悉!”他耸了耸鼻子,“不信你闻,这股子淡淡的腥苦味,就是杏仁的味道!”

“莫不是有人投毒!”

姜玉成眼珠一转,有了方向:“我小时候听我娘讲,杏仁这东西养身,却也不宜多食,还得经过仔细处理,它们本身是有毒的,若是处理方法不当,本人不知道,还一口气吃了很多,就很容易被毒死的!”

嘴里含着的姜片在刚才已经吐出去了,但他发现好像是习惯了,或者鼻子熟悉了这种臭味,也没什么特别不适……小爷的适应能力还真是……

正好,能好好看热闹了!

“的确存在这种毒。”

苦杏仁里含有苦杏仁甙和苦杏仁甙酶,遇水后产生氢氰酸,可致中毒,但——

苏懋道:“死者的征象表现,更像是失血过多,而非中毒。”

姜玉成就迷茫了:“那到底是——”

苏懋:“我想再看看另一具尸体。”

一个都剖了,两个又怕什么,左右都在这里,也不能厚此薄彼不是?

姜玉成直接替太子点了头:“好啊,你来——”

来字还没说完,苏懋就换了把解剖刀,划开死者身体了。

一样的肃正姿势,一样的丝滑速度,一样的精准角度,两个死者被剖开的角度一样,脏器表现差不多,连胃里的东西竟然都很相似!

姜玉成:……

“我看看……”

苏懋拿着镊子,一样一样往外夹,和刚刚的作比对:“生姜,辣椒……杏仁,葵花籽……肉桂,大蒜……当归,白菊花。”

两个死者内脏失血征象相似,胃容物也很相似,有的看的很清楚,两边一模一样,有的左边很模糊,不大认得出来,要靠右边比对,才能辨认是同一样东西,有的则右边的模糊,要靠左边的襄助,才能识别,但结论是一样的,这两个人虽然死的时间不同,但在死前吃的东西一样,吃完东西到死亡的这个过程,所用的时间也差不多,差不多都是一个时辰。

姜玉成听完,就是再迟钝,现在也能确定了:“所以这是同一个人干的?”

“不止如此。”

苏懋指着桌上一一陈列开的胃容物:“这些东西,具有一个相同的特点。”

姜玉成:“什么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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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凝血功能。”

苏懋垂眸,视线一一扫过桌上东西:“这些有的是食材,有的是药材,有的是饮品,有的是调料,本身都是市面上常见之物,寻常餐桌上常见,不算毒物,也不会引人警惕——”

“它们并非相生相克,食用也的确不会中毒,只是它们本身的抗凝血功能,可能会叠加,对死者产生一定的影响,身体不存在伤口便罢,如果有伤口,止血要比寻常慢一些,难一些。”

姜玉成抚掌:“所以就算没有热水,或者外在环境辅助,死者的失血情况也不会变缓停止?”

“对,”苏懋点头,“加之死者的剧烈挣扎,会一定程度上加剧腕间伤口的撕裂,不易凝血。”

这个凶手,作事相当仔细把稳。

姜玉成嘶了一声:“那这么多东西,怎么吃下去呢?”

苏懋微笑:“简单,火锅啊。”

“对啊!”姜玉成掌砸掌心,“吃锅子得有汤底,有食材,有蘸料,有饮品,哪一样都不能少,吃这么一顿饭,不就齐活了!”

苏懋看太子:“两位死者,平时来往可密切?”

太子微摇头:“孤尚未得到确切卷宗资料,但二人不在同一官署,品阶亦不同,朝廷官员的圈子说大也小,说小也大,一般情况下,见到谁都不会恶脸相迎,说出去都认识,可若要说走的近,关系就得极深了,两边家族不可能没有过来往,逢年过节不可能一样礼都不走,一个小宴都不参与,但孤尚未听到过以上消息。”

也就是说……这两人不熟?

不过这一切都得看稍后的细致排查,说到排查,有件事就很重要了。

“这两具尸体,是谁发现的,谁报的案?”苏懋道,“稍后咱们要去看现场,现场有没有遭到过破坏,此人应该最敏感。”

他这么说,是担心东厂要搞什么幺蛾子。

这个担心也不是空穴来风,今早太子在皇上面前抢了这个案子,能在皇上面前争抢对峙的,自然得是东厂厂公本人,可他们来这里验尸这么久,这位东厂厂公贾鹏一直未有出现,要说他一直勤勤恳恳工作,亲自为太子料理准备案子卷宗,苏懋是不信的。

这明显是有过节,不想让太子好好查案!

“要不说咱们是好兄弟好知己呢,”姜玉成眉眼弯弯,笑的那叫一个得意,“你这不就问对人了?这人我给你带来了!”

苏懋很意外:“你带来了?”

姜玉成:“我不是说一路追着你和太子表兄,差点在四九城逛了半个圈么?路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带了个解闷,顺带能给我说说案子大概的人,这人呢,叫隋开济,五城兵马司的人,就是他发现的尸体!要叫进来问问不?”

苏懋难得顿了下。

姜玉成一看,也是:“不过这里味儿有点大,要是你搞完了,咱们洗洗手,出去外面问?”

“好。”

苏懋点了头,却并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将死者的胃容物,一样一样,记录封存好,重新把胃袋缝起来,一一放回死者体内,从箱子侧方夹袋取了针线过来,血管,筋膜,肌肉,脂肪,皮肤……

一样一样,重新给死者归位,缝好。

到最后,死者被剖开前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只除肚子上,多出了一条笔直精巧的缝线。

姜玉成参与完全程,也是服气,他这个小伙伴可是真棒!还给带缝回去的!

尸体重新缝好,证物封存,验尸记录书写整理好,苏懋才脱了罩衫口罩:“走吧。”

这些工作他做惯了,并不觉得累,就是身体……还稍稍有些不适应,出门时扭了扭脖子,甩了甩手指。

太子就有些奇怪了,明明并不是一个多讲究的人,平日并不关注吃喝,穿什么,身处环境如何,也不见多在意,今日一反常态,并没有按照姜玉成建议,因为时间短任务重,就随意的把人提到院子里问,再继续接下来的行程,而是让人专门辟出了小厅,收拾了桌椅,上了热茶点心,坐了几息舒服了,才提人过来。

不过苏懋也因为这点时间,精神更恢复了就是。

太子坐在上首,视线不着痕迹滑过重新精神起来的苏懋,叫跪在地上的人起来,问他:“你该知道孤提你来为什么?说说吧。”

“是!”

回话的人身材高大,很有股肌肉和力量感,浓眉大眼,精神头十足,未至而立之年,整个人有一股成熟稳重的劲头,又没有半点颓郁之气,精神面貌很好。

他行了个军礼,道:“卑下名隋开济,是五城兵马司辖下知事,日常有巡街缉盗,疏通河渠,防范火禁之责,今朝例行换岗巡街,不敢有丝毫怠慢,也是运气寸,昨天都没有人发现有什么不对,今晨我从那家宅子过时,总感觉闻到了血的味道,咱们干这个的,宁可不放过蛛丝马迹,也不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卑下若敲开门,里头人家没毛病,卑下顶多赔个礼,遇到不客气的,被骂两句,但要真是有什么恶事,就不会错过了。”

“谁知敲门半天,无人应,我嘴里告了声饶,翻墙过去,院子里仍然很安静,可越走进房间,越是不对,然后就发现了死人!”

太子:“你发现的是毕争庭,还是任永?”

“回殿下,卑下第一个看到的,是毕大人,”隋开济道,“卑下曾有幸在巡街时见到过这位户部侍郎,认得他的脸,当下也是有点慌乱,准备赶紧上报,可就在我跳出墙时,以双闻到了相似的血腥味,飘之不散,就是比毕大人宅子里的淡点,倘若是平常,卑下可能会忽略,可今晨所见过于匪夷所思,卑下不敢糊弄为事,只得咬咬牙,又翻去隔壁一间宅子看了看——”

“就发现了任大人。”

隋开济道:“不过卑下不认识任大人,是报了上头,东厂接手后,还知道他是礼部员外郎,叫任永。”

太子视线浅淡:“就这些?”

“卑下当时的发现就这些。”

隋开济说完,还是没忍住,加了一句:“就是东厂姿态有些高,分明是我五城兵马司协查的案子,也不让我等窥探。”

这就有告状嫌疑了,说东厂霸道,欺负他们,排挤他们。

“我东厂奉皇上旨意宫外行走,监察百官,处理重案,所行之事皆为机密,自不该由外人窥探,你这小吏有意外?”

随着一道高调微尖的嗓音,门外走来一个瘦削身影,吊着胳膊,面色苍白,眉眼深郁,眼梢微收的弧度里,怎么看都感觉有一股没用正眼看人习惯的阴鸷之气,正是东厂厂公贾鹏。

“见过太子殿下。”

贾鹏高调的怼了人,高调的给太子行了礼,目光似有似无在苏懋身上扫了下,带起假笑:“咱家早听说太子跟前有位能人,极擅看尸理案,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第50章不会有人来救你哦仇恨和折磨。

苏懋并不觉得东厂厂公在夸他。

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明目张胆的审视视线,阴阳怪调的语气,秋日如此灿烂明媚的阳光照耀里,都能显的面目可憎,不见一点亲和,可见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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鹏此人,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的确应该出现在这里,甚至应该早点来,这个当口,这种态度,不免怠慢,看来是没把太子放在眼里。

太子也根本没接他的话茬,好像同他聊身边人是个极跌份的事,提一声他都不配似的,视线淡淡掠过贾鹏的手:“伤至如此仍要坚持上差,贾公公有心了。”

贾鹏怎会听不出话中暗意,丝毫不以为耻,还托着受伤的右手,朝皇宫的方向拱了下:“皇上信重,咱家肝脑涂地,不敢懈怠,殿下大才,能理我等我难理之事,解我不解之疑,咱家前来交接,本就是份内之事,当不得夸。”

姜玉成弯了眼梢:“贾公公好生谦虚啊。”

谁夸你了,你个老货要不要脸!

贾鹏当然不要脸,被小郡王点了,还能继续弯腰客气假笑:“小郡王谬赞。”

姜玉成哼了一声,退后两步,站到苏懋身边,不想再跟这种东西说话。

太子:“文书卷宗可交接完毕?公公对本案,可有何建议?”

“回殿下的话,交接好了,”贾鹏微欠了欠身,“一概文书卷宗,皆已交给殿下的人,签押落章,案子的建议么,倒是没有,殿下雄才伟略,身边又有得用之人,想来不必咱家多嘴,只不过……”

他扫了眼苏懋,笑意更深:“年轻人涉世未深,还请殿下多多体恤引导,莫要被一起子小人挑唆了。”

“你说谁呢!”

隋开济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剑眉挑的老高:“小人在何处?我方才所言难道不是事实?分明是你东厂该办的事不办,该查的东西不查,反倒借机生波,神神秘秘遮掩,致使线索纷杂,哪哪说不清楚,延误时机,还怪别人了?”

贾鹏阴了眼:“井底之蛙,也就能看到头顶着一小片天,怎知关系体大,国民之忧?毕争庭乃户付郎,理库银,管粮税,日前正在因一笔拨银去向不明接受调查,乱扣帽子会寒了人心,不查明难以给国民交待,东厂接陛下旨意,自当慎之又慎,未有结果前不能随意透露,引外界不良猜测,怎能由着你等小吏窥探?若因此生出大事,你负责?你能负得了责?”

隋开济:“你——少在这里瞎扯,我在五城兵马司多年,岂能不懂规矩,我说的不是那些,是命案——”

“咱家又何曾不是?”

贾鹏假惺惺笑完,不再理隋开济,冲着太子行了个礼:“非是咱家不愿尽力帮殿下的忙,陛下时时有事指派,东厂多忙,殿下您也是知道的,如今流程已走完,此后之事,便悉数交于殿下,咱家不再过问,若殿下有什么不懂的,可随时使人知会,咱家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子颌首:“有劳。”

“还有一事——”

贾鹏刚要转身,又顿住了,表情似有些为难:“案子交于殿下,咱家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停尸之所,乃是东厂管辖,殿下若想避嫌,还是另寻一处的好。”

说完就弓着腰行着礼,撅着屁股倒退了好一截,才慢悠悠走了。

静了片刻,苏懋皱眉:“他为难殿下。”

太子:“孤会怕他为难?”

也是。

苏懋想了想,被关禁在奉和宫时,太子都能四处走动,什么事都能掺和,端看他想不想,现在都能出来了,在外面难道没有布置?

可太子好像也没必要对一个太监如此客气,贾鹏这么冒犯他,就不顺手收拾一下?

“此人还有用。”

似乎看出苏懋想法,太子多言了一句,不过也就只这一句,就换了方向:“接下来要去案发现场了,你在此间可还有疑问疏漏?”

苏懋想了想,摇摇头:“没了,走吧。”

一行人便去往案发现场。

先前就说过,现场并不远,从这里出发,越过一条街,拐个弯就是。

宅子很小,也很偏僻,往里的路甚至都不怎么直,苏懋看着一路走过来的环境:“查清楚了,这里是毕争庭私宅?”

姜玉成点头:“嗯,这个很好查,放在平时不显,现在出了人命,调出官契顺着往下问一问就能知道。”

“宅子置在此处,恐是不想被人关注……”

苏懋沉吟着,继续往里走,大门打开,发现里面空间也不算大,不过不像外面这么朴素,看起来平平无奇,装潢摆设都还挺亮眼的,明显契合毕争庭户部侍郎的身份,一点都不穷酸。

开门就是厅堂,整洁干净,没有太多生活气息,往左是卧房,柜几床榻同样崭洁如新,没有动过的痕迹,看起来并不经常有人在。

姜玉成煞有其事点评:“啧,这小院子可惜了,怕是毕争庭平时都少来。”

苏懋视线环视四周,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姜玉成胳膊拐了他一下:“怎么不说话?舌头叫猫给叼了?”

“没什么,”苏懋将眼前画面记下,“你说的很对,这看起来并不像寻常休息之所,反而像隐密的议事落脚之处。”

有些话不方便在家里说,也不方便在官署,外面茶楼不乏私密包厢,可仍然人多眼杂,隔墙有耳,如果有机密之事,不欲外人察觉,自然需要这么一个地方。

往右的侧间是案发现场,布置得像个书房,但除了一边架子上摆的书,同样没什么文墨气息,案几上非常干净,砚未用,墨未研,笔架上挂着的一排大大小小的毛笔簇新干净,甚至尚未开锋。

房屋正中间放着一个浴桶,浴桶又宽又深,里面全是腥红血水,散发着令人不怎么愉悦的味道。

姜玉成盯着这个桶:“这个浴桶是不是有些不实用?”

苏懋:“或许本就不是用来洗澡的。”

这个宅子很小,一眼就能看透,连休息的床榻都用不到,何况浴桶?这里连个像样的沐浴隔间都没有。可毕竟宅子的主人是毕争庭,不管社会地位还是家庭条件,都不是缺钱的人,他可以不用,东西却不能没有,遂下人置办时,一定会有浴桶,只是此前有没有被使用过,就不一定了。

不知是哪个采买的眼光,这浴桶造型略显浮夸,不但够大够深,有略凹,供人靠头的地方,也有把手,免的人热了往外散时没地方抓,往侧下也有放置澡豆或小食的托盘,外侧还有雕花。

“这几个把手和凹槽——”苏懋让开一步,“殿下你来看。”

太子只扫一眼,就知他在说什么:“刚好能绑住一个人。”

有靠头的地方,有绑缚手脚的地方,正好齐活,足够将一个人大字形绑在这里。

姜玉成蹲在浴桶边一看:“有麻绳摩擦过的痕迹!麻绳呢?”

站在最后的隋开济才道:“麻绳当时就绑在死者手脚,后来应该是和死者嘴里的布巾一起被收走了,在东厂那里。”

大家看的看,转的转,良久没有声音。

姜玉成看苏懋:“可看出了什么?”

苏懋却问隋开济:“你进来时,可有见到扑出来的水,多不多?”

隋开济低头看了看,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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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像是不少,但我也不能太确定到底有多少,当时吓了一跳,有些慌,不过水肯定是不少,不然我不会有这个印象。”

苏懋:“绳子呢,怎么绑的?死者手腕脚踝,是不是并非紧紧绑在两侧把手凹槽,而是有一定余地?”

“是,”隋开济一脸‘你怎么知道’的不解,形容了一下绳子长度,“大概是这样,我来时看到,随着整个人泡在血水中,手脚头脸皆浸没,但那绳子绑的很紧,他挣不开。”

姜玉成看苏懋:“为什么这么问?”

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对不对!

“你看这浴桶,”苏懋指着浴桶,“血水如此浓厚,定是死者被割开的手腕浸在水里,如果右手腕紧紧绑在把手处,那血液应该滴落在地上才是。”

姜玉成看了看,还是没懂:“这……有什么问题?”

苏懋:“此间绑缚的绳子长度,很微妙。”

姜玉成:“怎么说?”

“这个浴桶非常深,如此微妙的绑缚长度,会让死者非常难受,他的手脚可以挣扎,可以有一定幅度的活动空间,但又刚好没那么足够,他左右手互相够不着,也够不到嘴里的布巾,摘不出来,又没有办法爬出来,或站立,只能无力挣扎,感受着死亡一点点的来临,无法呼救,没有人知道。”

苏懋话音缓缓说完:“凶手是不是有点故意为之的意思?”

甚至恶劣的给出了选择——

你可以选择淹死自己,或者失血过多而亡,不会有人来救你哦。

姜玉成嘶了一声:“那这凶手,岂不是和死者有仇!”

不然杀人就干脆去杀人好了,何必如此折磨?

苏懋:“凶手还十分自信。”

自信这个杀人行为一定会成功,自信毕争庭一定会死,一定不会有人来救。

此人应该做过大量提前踩点调查,知道毕争庭的行程,对他很熟悉。

太子却注意到了点不一样的地方,问隋开济:“这个房间,可有变化?”

隋开济:“变化?”

太子:“可曾少了些什么?”

隋开济左右一看:“我印象不深,不过乍眼一看,也记得这里像是房间范本,什么都有的,现在多宝阁上空了一处,照惯例,应该是有个匣子来着?”

说完他又是一恨,浓眉大眼都跟着瞪直:“定是让那起子东厂番子抢走了!他们这是想要案子清查,真相大白,还是根本不想被查出来!”

这边现场看完,有随行人员进行后续记录工作,太子便带着三人离开,准备去看下一间,任永的死亡现场。

两边离的并不远,据隋开济说,翻墙就能到,但若规规矩矩按路走,会发现两边正门离得非常远,根本就开在不同的两条街,而这种小宅子不存在后门,便也不存在距离近,来往方便一说——

除非这两个文官会武。

“不会都不会,”姜玉成知道这个,“我问过了,这两个都是连鸡都不会杀的弱文人。”

所以这个地理位置,是纯粹的巧合?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来往?

一般来说,距离近的街坊邻居,多多少少会听到旁边动静,时间长了不可能不认个脸熟,见面不打个招呼的,可这两个宅子不一样就在,虽然挨得近,但门冲不同的两边街开,方位决定了没什么交往的机会……

推门进去,就发现这个宅子更小,更偏,往里走甚至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看得出来任永的经济状况远远比不上毕争庭,或者,根本就没把这个小宅子当回事。

姜玉成迅速把房间全扒拉了一遍:“这宅子甚至连浴桶都没置办!”

简直穷的可以了!

死亡现场也非常简单,就是一个春凳,够长够宽,刚好足够绑一个人,但这春凳略低,也许凶手嫌不方便,搭了两个矮桌,再把春凳放上去,不仅在春凳上绑了人,还把底下矮桌跟着一块加固绑定,保证整个装置结实不倒,绑在上面的人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这个角度就有趣了……要是这么绑上去,头岂不是动不了?”

连小郡王都能看得出来,苏懋就更不会漏过了。

这个装置有点奇怪,但更怪的,是它放置的位置。

它并没有放置在房间正中间,而是靠近门廊的位置,房间里的木地板到这里会有一个承接的转变,换成地砖,为免门庭处损耗过大,而地砖——血滴其上,是会有声音的。

再一看,屋角白摆着烧过的碳盆,必是曾经用于保持房间温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苏懋一眼看透:“将死者绑躺于春凳上,固定头部和四肢,使其不能转动,或微有转动也没什么用,再深割右腕,死者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在暗暗夜色里,徒劳听到自己血液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那是生命流失的声音。

先前吃了促进血液循环的锅子,锅子里有阻止凝血功能的食材,加上温暖的温度,挣扎的幅度,基本上只要死者手腕上的伤口足够深,就能致死。

“啧啧,”姜玉成听懂了苏懋的话,“自己看不见,能听到,叫不来人,没有人救,死者要么被吓死,要么流血流死,这得是多大的仇,才下手这么狠。”

苏懋:“遂我们知道了,凶手目标明确,就是杀了这二人,期间有故意恐吓,惊吓,不同的折磨行为,显然有社会关系存在,就着圈子摸查,一定能寻到线索。”

“不是两个——”

太子将春凳转了个方向:“是三个。”

苏懋瞬间眯了眼。

姜玉成:“什么什么?这是什么?”

“标记。”

苏懋指着凳子左侧角,那里有一道血痕。

凶杀现场出现血痕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这血痕干净清晰,明显是人有意涂抹而成:“毕争庭死时也有,但并非是在现场,而是在他衣上,因血水浸泡,并不好认,看起来甚至没有那么刻意,我才未有提出来,但这里也有,就有点麻烦了。”

姜玉成,眉目间隐隐更加兴奋:“什么麻烦?”

苏懋:“有一有三,二在哪里?”

姜玉成嘶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还有个尸体没找着?”

苏懋:“不错。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死者两人身上穿的都非正式衣服,像是回了这个地方,换上了居家常服——”

太子:“他们在何处的锅子,为何家中干净至此,连味道都没有残留?”

姜玉成:……

怎么感觉跟你们两个一比,我像个傻子?

对啊,这又是为什么?

“难不成是出去赴约,然后回来?还是就跟凶手约在了这里,凶手杀了人,顺手把锅子收拾了?可也没这必要啊……”

如果凶手不想被发现杀了人,伪造现场为何不伪造成别人自杀,这样自己还能少些嫌疑;如果根本不在意,随便你们怎么查,就没必要收拾屋子清理现场啊。

苏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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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如何,接下来的排查重点已有了。”

寻找尸体,寻找死者二人共同的关系网,看是否有重叠。

“人手有些不够——”

他刚看向太子,太子就挑了眉,明显有预料到:“要借孤的人?”

苏懋微笑:“殿下不也想好了?”

二人对视,眉目间隐隐有默契流动,根本插不进第二个人。

小郡王大为不解:“我呢,我在这呢!你们现成的人不用,还要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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