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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法医毕业 凤九幽 46018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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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一起喝桂花酒只一杯酒,少年就愁了眉眼。

这个案子里,有对巨大财富的贪婪,有对上位的野心,有对别人牺牲的无感甚至蔑视,有人冲动,动机明显,有人为别的人别的事而来,有人心里藏着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切入口——

比如尸骸。

苏懋将自己的验尸记录呈给太子,在对方看的同时,继续慢慢剖析自己想法:“从抛尸目的来看,第一次埋尸,是为了掩盖痕迹,这个人很可能在两个死者嘴里问出了点什么东西,不欲别人也知道,那保护秘密最好的方式是什么?是死人。”

宫中偶尔失踪一个宫女太监,算不得什么大事,甚至可能都不会有人下心思找,直接将名字勾了便是,埋于偏僻之地,不叫外人察觉,此事便能悄无声息的过去。

太子:“此后,凶手本没必要再管。”

苏懋笑出小虎牙:“是啊,可谁叫凶手丢了东西呢?这东西越重要,凶手就越会抓心挠肝,越得时刻盯着宫中动向,甚至主动关注关注询问信息,一有机会,就立刻准备去挖。”

而所有挖填兴造之事,都归内官监管,所以是谁,对宫里内官监特别关注,甚至会主动请缨帮忙呢?

这可就不难查了。

苏懋迅速写在一边宣纸上,准备稍后给归问山。

“凶手挖回失物,自然是高兴的,”写完,他继续往下想,“可自己行踪也难以抹去,尸骨一旦暴露,自己也有暴露危险,遂这个时候,尸骨不可以被看到,彼时凶手能挖那里,定是那里在正在大兴土木,人来人往,人多眼杂,不能再将骨头埋在原处,只能转移,遂原坑附近,只留下了些碎骨和布片——非凶手不能全部转移,实在是时间有限,且事过境迁,骨头散掉,难免忽略一些。”

太子颌首,缓声道:“对凶手来说,怎样转移收益更大?”

苏懋眼睛更亮:“虽已过去很多年,一个太监一个宫女,两个死者同时失踪,再有两具尸骨一起被发现,被联想到的可能性就算有一成,也是有风险的,那如果分开呢?如果将两具尸体分开抛埋,是不是连这一成的一成也没有了?”

聪明人,办事必然更谨慎。

凶手会想,只要分开抛埋,就算之后被不小心挖出来了,再倒霉一点,上面要追究,那要去寻找的,只会是漫长岁月时光里,单个失踪或死亡的人,不会想到同时的两个……

怎么想,这个可能性都很合乎逻辑。

但苏懋说完,仍然蹙了眉:“可那一坑埋下的,分明就是两个人啊……”

又有点说不通。

太子微摇头:“那是你。”

苏懋抬眸,仍是不解:“我?”

什么意思?

“坑中挖出尸骨,保存将近完整,有头颅有四肢有躯干,”太子视线滑过少年清澈干净的眸子,似有淡淡笑意,“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是一个人。”

苏懋怔了一下,好像也对?

这个时代的验尸水平有限,根据骨骼分辨性别年龄的技术并不成熟,就算有厉害的仵作,也是在外面官衙,皇宫不是办案的地方,并没有储备此类人才,所以好像……他自己就是那个漏洞?

如果不是他在,就算亲眼见着了尸骨被挖出来,这里的人也不会认为一具骸骨分别是两个人的半身,性别年龄相貌特点可能也看不出来,更不会找到死者身份,一点点把案子查到这个地步。

“那凶手为什么非得把男女的两个半截拼成一个人?为什么不每个人是每个人……”

话音未落,苏懋就停了。

太子喉头微动,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想通了?”

“嗯,”苏懋老实点头,“凶手自己……大概也没看出来。”

尸体入土多年,没有棺椁保护,土质也不怎么友好,分解是比用棺材深埋的尸体快的,白骨化进程加速,在五六年后挖开时,已经看不出本来的尸体模样,如果当年掩埋时也没太过心,动作过于粗糙,尸体姿势也不怎么好的话……

凶手挖开坑,大概也是头皮一麻,看不出哪个是哪个的上半身,驭严一言哪个是哪个的下半身的,只能随便拼凑。

整件事,凶手其实做的都很漂亮,想法也很周到,奈何宫里多了个苏懋,有些失误根本瞒不过去。

太子刚看完的验尸记录放回桌上:“宫女吕梅芝的死因,是左胸心脏致命伤,凶器是匕首?”

“是,我在她肋骨后方发现了锋利利器留下的白色伤痕,”苏懋道,“凶器看起来刚刚好刺入胸后,能抵到她肋骨,遂我认为很大可能是匕首,但仅止如此,没有更多,这个凶器没有更多特殊痕迹在尸体上有表露。”

估计也难找。

但只要找到了——看它属于谁,凶手就必是谁。

“还有一样东西——”

“凶手曾落在坑里的东西。”

苏懋还没说完,太子就接了话:“此人曾丢了这样东西——五年。”他视线滑过对面少年亮如星子的眼睛,话音慢条斯理,“一个非常重要,足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消失了五年,别人可能偶尔会问一声,可能未察觉,但这个东西消失了五年,复又出现,所有人都会看到。”

苏懋就笑:“那要是,没人看到呢?”

“不可能。”

太子看了他一眼,淡笑摇头:“若一个人为一件失物担惊受怕多年,因为此物遇到过亲人熟人的诸多问询,多次绞尽脑汁想理由,烦躁难堪,而今失物寻回,怎会不迫不及待在众人面前佩戴几次,让大家知道他没撒谎,东西一直都在,只是没想起来戴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

苏懋不禁鼓掌,每个人的行为习惯都是有逻辑可查,有动机可探的:“只要咱们查一查谁有这种东西……”

太子颌首:“这倒不难,孤可安排。”

本案和一般人命案不同,发生的时间过去太久,太多线索,比如现场痕迹,嫌疑人的时间线,作案凶器的查找等,都很难查找拼凑,只能顺着人物关系,动机,细细往回捋,所费精力要比以往更甚。

现在人物关系捋顺,清晰可见的下一步侦查方向有了,甚至凶手的面容已经渐渐清晰,只剩更多的细节佐证,稍稍可以放松一些了。

苏懋转着手中茶盏,有些漫不经心:“殿下说,宁娘子和檀盛之间,是否有情?檀盛对宁娘子的事,知道多少呢?”

查了这么多,此二人的交际却是寥寥无几,若非他起了疑心,故意引导,宁娘子估计连那几句似是而非,看是暧昧的话都不会说。

“不知。”

太子摇了摇头:“孤只知道——檀盛洁身自好到了一种程度,在别人眼里,他几乎视女人为洪水猛兽,几乎一辈子与成亲无缘了,他却从不说不会成亲,每次长辈提及婚事,他都说还不到时候。”

不是拒绝成亲,不是拒绝女人,是还没到时候,还没有遇到他想娶的人。

这也很微妙啊。

苏懋总感觉:“他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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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就是在等宁娘子?”

可就算等到了,会不会也有漫长的路要走……毕竟从身份上,两个人是天壤之别,这里的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荆国公府会不会不允许?

“宁娘子闺名是什么?”苏懋问,“只知道唤她宁娘子,却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太子:“宁凌雪。傲气凌云的凌,下雪的雪。”

很好听的名字。

苏懋喝了口茶,缓缓道:“感情的事暂且不提,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不过这个命案到现在,延的这么深,闹的眼花缭乱,那件最重要的东西——西域商图,在哪里呢?”

这个东西,每个人都在争抢,每个人都在提防别人争抢,自己没有头绪,就想办法闹点事出来,借别人的表现,看清东西在哪,可到现在,仍然没有丝毫痕迹,难道它只是一个借口?

总感觉不太可能。

那如果它其实就在眼前,那是握在谁手里呢?

苏懋悄悄看向太子。

太子很聪明,知道他在说什么,更知道他在问什么。

宫中命案与外界发生的不同,就比如他遇到的这两桩,都非单纯的爱恨情仇,细究原由,都与朝堂形势,皇子夺嫡挂钩,皇子们都很沉得住气,案子查至现在,都没什么动静,大概是想先等待个结果,太子呢?

他是否也不甘心,是否也在暗中谋划一切,是否对所有形势了然于心……

苏懋怎么想,都不觉得太子真的无欲无求,游离在权力集团之外,光那几次救他就不是,太子其实有很多东西藏在心里,谁都没有说。

明明能做到这么多事,却始终不高调,甚至让别人以为整个废了,不必再担心。

他之前曾经怀疑过,太子被废,是真的不行,还是对有些事有些人失望了,不想了,不在意了,直接放弃了,现在看……或许并不是,太子会不会借机崛起?

苏懋知道自己视线过于探究,容易被发现,只多看了两眼,就快速收回了视线,垂下了眼角。

不过太子还真是帅,尤其在朦胧烛光里,软化了过于刚硬的线条,连眼神都看着格外柔软,比起君子玉润,更像君子风流,让人看多了就有点……流口水。

“可还想查案子?”

正在流口水时,他听到了这样的问题,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嗯?”

太子看着他,瞳色深深,一如夜空墨色:“孤问你,以后可还想再如这两次这般,辛苦查案,所得却不多?”

“想啊。我不会别的,只会这个,总要学以致用,时光才不会虚度么。”

苏懋笑了,手掌托着下巴,眉眼弯弯:“但我更期望我没活儿干,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人们安居乐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脸,我就算天天闲坐着喝茶,骨头都锈了,还是会更开心。”

太子低了眸,似乎并不意外听到这样的答案:“这么高尚?”

“倒也不是。”

苏懋执壶,伸手给太子添茶:“人生已经这么苦了,总得畅想点美好的东西,才能拍拍自己的脸,目视远方,继续趟着前方荆棘走下去。”

“当然如果这种美好真的存在就更好了……”

可惜人性复杂,人心难测,凡有阳光在处,必有阴影,不管多文明的社会,罪案都一定会存在。

“咦?”

也许是倾身往前,距离近了,苏懋闻到了太子身上的味道:“殿下身上好香……是桂花?”

“哦,可能是这个。”

太子微一拍手,门口就传来脚步声,一溜小太监由鲍公公带着,送了桂花酒上来,不仅有桂花酒,还有精致小菜,干果,点心,以及月饼。

苏懋眼睛睁圆:“月饼?”

太子没忍住,曲指弹了下他额头:“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

什么日子……

苏懋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好像是中秋?”

他迅速跳下贵妃榻,跑到窗边,探出头去一看:“哇——”

果然月大如盘,皎皎流光,笼罩在大地万物,如纱朦胧,如雪净白,月色极美!

他不是不知道今夕何时,昨日小郡王离开皇宫时,还特意提了一嘴,他只是下意识不想过中秋,因为在这里,没有想团圆的人,没有想分享心事的环境,索性就不过了。

可如今看着这样的月色,闻到空气中淡香微醺的桂花酒,烛光笼罩下怎么看怎么好看,恰似君子风流的人,他很有些意动,这样的中秋为何不过,不过多可惜!

他回到贵妃榻,发现自己跑去窗边的动作简直多此一举,太子寝宫的窗子够大,今夜也不冷,窗子开的够大,月光本就能照进来,这个位置赏月竟然刚刚好!

“殿下是全天下最好的殿下了,外装朝野,内怀民安,心系大事,也体恤属下,这杯我敬你!”

苏懋给太子满上一杯桂花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干!”

完全没有忐忑的问太子需不需要陪,这些酒菜和月饼是不是有自己的一份,因太子这架势,根本不做它想么。

太子眉微挑:“你才见过几个殿下。”

就说他是最好的。

不过他也没拒绝,同苏懋一起,饮了这杯。

桂花酒听着雅致,闻着淡香,入喉却也是酒的辛辣,只细品后,得到一份回甘,这份回甘缠绵悠远,淡香馥郁,配着窗外霜色月光,能让人的心跟着安静下来,回想起很多岁月里的往事,曾经的心情。

只一杯酒,少年就愁了眉眼。

太子问:“怎么了?”

“没什么。”

苏懋垂眸,沉默的给太子和自己重新续上一杯桂花酒:“我只是想了那位薛将军。”

这次遇到的整个案子,好像都是别人的事,别人的生死,别人的争抢,别人的打算,同她无关,但细究前缘,却都避不开她。

“小姑娘在边关那么久,会不会觉得委屈?我听殿下所言,京城中人都说她是一个大家闺秀,全然不像在沙场打滚的皮猴子,也没有太多男孩子的顽皮性格,在家侍奉祖母,照顾嫂嫂,不怎么爱出门,感觉是一个很恋家的女孩子……”

“恋家的女孩子,都喜团圆,可她去了战场,马革裹尸,再也没有回来。”

他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最后轻不可闻:“那两年征战,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每逢中秋月圆时,她会不会想家,会不会……想尝一口桂花酒呢?”

第42章你怕不是想保护谁愿你来世所遇,皆是温暖。

想到一个正好年华的小姑娘,正该被长辈捧在手心,被少年们目光追逐,大胆追求的时候,却有家不能归,在边关和一群军汉一起在硝烟里打滚,在敌人的血色里洗礼……

苏懋就有些不忍心。

虽这是女孩自己的选择,知道这样是在舍弃什么,也愿意舍弃,苏懋还是有些心疼她。

想着,连入口的桂花酒都苦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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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一样的年纪,未能与家人团圆,也未曾尝过情爱……希望她来世能有个好结果,不要这么苦了。”

苏懋起先还赏月,品酒,嘴里嘟嘟囔囔的和太子聊薛问歌,聊到她可能的喜好,京城令人牵肠挂肚的美食,聊到桌上这些酒菜,都有怎么样的讲究,殿下今夜怎么这么快回来,中秋佳节,寻常百姓都有家宴,皇宫不应该也有么?

不过说是说,聊是聊,他意识有些朦胧,没想到桂花酒劲头这么大,慢慢的有点醉,太子说了什么,答了什么,哪句话敷衍,那句话真诚,他都没办法入脑,也没办法分辨,只记得太子看向他的眼神,特别亮,灼灼似炽阳,看的他脸红心跳,忍不住的口渴吞口水。

“……殿下睿智,不知对情爱一事有什么见解?”

苏懋迫不及待的转开话题,没发现自己有点大舌头,还不小心咬了一下,疼的直嘶气。

“来,饮些水。”

太子拿走他手里的酒杯,塞进来一杯清茶。

苏懋乖乖喝水,两只眼睛未离开太子:“殿下还没……还没缩呢!”

太子浅浅叹了口气:“你觉得呢?”

“我啊……”苏懋托着腮,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戏里唱了不少,话本子里写了不少,案子卷宗里更少不了爱恨情仇,我……我觉得情爱两个字太复杂,太难把握,有时狂戾如暴风,能摧毁一切靠近的人,甚至自己,有时却是最世间最温暖,最治愈的东西……”

太子:“那孤希望,薛将军来世所遇,皆是温暖,不必治愈,她要一辈子平安顺遂,开心到老。”

见太子修长漂亮的手就在面前,苏懋鬼使神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握住了那只手,认真说:“那殿下也要一辈子平安顺遂,开心到老,所遇皆温暖,不必有治愈的机会。”

然后他就发现这只手陡然用力,粗糙的指节虎口死死扣住他,手背青筋也跟着隆起。

视野越发模糊,他连太子的眼睛都看不清了,只听到太子低沉如以往,却并不平缓,隐隐乱了的呼吸声:“懋懋也是。”

猫猫?

猫猫是谁?

苏懋晃了晃脑袋,没反应过来,心说殿下养猫么?好像没见着啊。

没想到这一晃,晃的视野颠倒,肩腰好像被扣住,移到了更靠里的软垫边,怀里也被塞进了一个小小的月牙靠枕。

“睡吧,待你醒来,外面消息陆续回来,孤陪你开堂审案。”

“审案?”听到这两个字,苏懋就忘了视野的颠倒,大舌头都淡了点,“在哪审?”

“如知殿,你去过的。”

太子搬开榻上小方几,给苏懋盖上薄被,见就这么会儿的功夫,人已经闭眼睡着了,他微微倾身,靠近苏懋的唇……

最终还是停住了,只指节流连不舍,在唇角停留良久,才缓缓离开。

“好梦。”

随后珠帘散开,烛光熄灭,颀长背影走到床前,在月光下褪了外裳,随着一声浅浅叹息,落了床帘。

……

苏懋一觉睡得极好,醒来发现竟然没在门口打地铺,而是在太子寝殿的贵妃榻上!

完蛋,他是又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他努力回想,只想起和太子开心的吃东西,同饮桂花酒,共赏中秋月,谈天说地,气氛很是愉悦,可是……后边呢?后边他是怎么醉了,怎么躺到太子的贵妃榻上的!

想不起来,完全想不起来。

苏懋吓的够呛,见太子不在殿中,松了口气,转身就躲了!

反正太子不是纵情声色的人,寻常不会找他这个别人送来的‘宠物’,只要他不主动冒头,太子就看不见他,只要太子不想起来,那这夜的事就能过去了!

可他是奉和宫人,躲又往哪躲呢?他认识的人也不多,距离正殿远的么……

他缠上了归问山。

归问山无比嫌弃:“咱家才是门正,你一个内侍爱宠,何故在此停留?”

这是在揶揄他,早前曾夸下的海口,什么我马上就是太子的爱宠了,我是太子的心尖尖……

这话现在自己听,也有些臊的慌。

苏懋全当没听见,下巴微微一抬,指向远处值守的殿前司散都头:“怎么,我在这,妨碍你偷看向子木了?”

归问山:……

“你少在这刺我,赖着我盯着我也没用,要查的东西我心里有数,底下都在忙着呢,但凡有信回来,必第一时间告诉你。”

苏懋:……

看看,谁还不是个转移话题大师了?

他知道归问山本事,也知道有些事只能等,在这盯着没用,没有消息回来,归问山也没辙,可他这不是没处去,就借个地方躲一躲么。

归问山眼皮耷拉,好像什么都不关注似的,其实心眼比谁都多,见苏懋不说话,高深莫测的说了一句:“风雨欲来,躲是躲不了的,苏内侍小心被抓回去。”

“你才被抓,我这么聪明,能是被抓的人么?”

苏懋还没嘴硬完,就见小墩子过来了,说殿下有请苏内侍。

苏内侍瞬间扁了嘴。

归问山一脸高深:“这么聪明,不是被抓的人?”

苏懋瞪了他一眼,就你长了个嘴,成天叭叭叭叭的会说话!

他小跑着离开,走到正殿,深吸一口气,才轻轻推门进去:“殿下寻我?”

看到他小心翼翼的动作,跟个准备偷米的小老鼠似的,太子挑眉:“怕孤?”

苏懋马上立正摇头:“不怕!”

我连酒都敢跟你喝,有什么好怕,就是……

“我要是做错了什么,殿下能不能别罚……不,少罚一点点?”苏懋拿着小手指比了一丝丝长度,眼珠子乱转,给自己找理由,“您看,这又过去两天了,马上就会有新线索回来,案子要破,我……好好表现,争取立个功,将功赎罪,行不行?”

“你这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

太子随手扔过来一个卷宗:“看看。”

苏懋低头一看,眼睛登时睁圆,哦豁,齐活了!

除了宫里查到的消息,还有宫外小郡王忙碌的结果……归问山这狗东西,刚刚还在外面诓他,说什么有结果的第一个告诉他,才没有,归问山直接给了太子,太子还没告诉他,直到齐活了才给他看!

是在惩罚他么!惩罚他敢偷跑不管事!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罚过了,两清了。

“所以咱们要不要……”他突然兴奋,看着太子,眼睛眨都没眨,“现在突然开始?”

打皇子们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颌首:“可。”

这不出意外的表情,这肯定的答案,甚至隐隐的愉悦表情,太子好像等着他说这句话呢!

苏懋迅速想了想:“小郡王呢?他若不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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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正在过来的路上。”

苏懋眨眨眼:“那几位皇子,可都能请来?”

太子颌首:“可。”

所以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这股风必须得刮啊!

“殿下等我一下!”

苏懋小旋风似的冲到书桌旁,抬手拿起纸笔,刷刷刷就写。

……

还是如知殿,还是相似的时辰,相似的布置,只是这一回,排场比上一回可大多了,大皇子,二皇子,废太子,四皇子,六皇子,除了年纪尚小,跟本案无关的七皇子没到,基本上所有有分量的皇子都来了。

既是堂审,没个主审官肯定不行。

几个皇子还未落座,就用眼神打了不知道几架,总之就是我不满意你,你也不满意我,更不满意他,谁坐上那个位置,大家都不干,废太子么……大家倒是不反对,但他屁股沉啊,直接进来就坐下,话都不说,完全没有想干事的意思。

苏懋看了小郡王一眼。

姜玉成清咳一声,手中玉扇刷的打开,潇洒极了:“那今日,小弟便却之不恭了?”

别看他一个纨绔,人们嘴里干啥啥不行的人,倒是胆子从来没小过,这种场面也不怕,别人不搭腔,他只当别人默认接受了,喊了声苏懋:“苏内侍便跟着小爷,在旁侧伺候一二,瞧瞧小爷今天破案的风采!”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玉扇掩面,朝苏懋挤眉弄眼,那叫一个着急——

小抄呢?像上回那样打的小抄呢?快点给我!

苏懋就知道会如此,赶紧把刚才过来前写下的纸条快速塞给他。

小郡王一边往上面主座走,一边展开纸条看了下,眼睛立刻直了,竟然是这样子的么!

他唇角一弯,更有信心:“来,把咱们的嫌疑人都请上来!”

皇子们都配合在堂,嫌疑人们也没哪个敢摆谱,来的整整齐齐,相当迅速。

姜玉成先用扇子敲了下桌面,看向安恪侯府两兄弟:“今日大家齐聚这如知殿,都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你们兄弟俩,做过什么好事,也别小爷挨个问了,都交待吧。”

单君卓苦笑,一脸的无辜:“不瞒小郡王,在下属实不知,您问的到底是哪桩啊。”

“我呸!”姜玉成直接甩出了四个字,亮出了本案中最关键的牌,“西、域、商、图,你敢说不知?”

他这么一莽,别说单君卓,在场皇子们都怔了一下,表情各有不同。

这么快就揭底了么?

单君卓当然感受到了气氛变化,强忍着没去琢磨周边贵人们眼色,依旧道:“此图传说里倒是有,不知小郡王此时提起是——”

“少跟小爷打哈哈,”姜玉成冷了眉,“七年前你们安恪侯府就在抢这张图了不是么?怎么知道的,为谁抢的,你说,还是让你弟弟说?”

单君卓没说话,似乎对方打的太快,有点来不及思考。

姜玉成视线滑过两兄弟,哼了一声:“都不说,是想小爷替你们说?”

气氛安静到诡异,小郡王挑高眉梢,拉长了声音:“行,我想想,这事闹得有点大,你们侯府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干,我那时还小,成天傻玩,不知道,但好像听别人提起过,当时你们安恪侯府在巴结谁来着——隐约好像是我哪位皇子表兄?”

说是隐约,他看向表兄堆里的眼神可没半点不明白。

四皇子当即肃容,一脸正气:“今日之案,是在我母妃寿宴上发现,影响颇深,事关我母妃和父皇脸面,容不得半点沙子,若有人不配合,姜表弟也无需太温软,直接上刑便是。”

他这一说话,几乎把两边的关系摆到了明面上。

其实他摆不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层关系根本就不是本案疑点,那他这般说,就只有一个目的了——

他在逼迫单君卓。

单君卓当然得给反应,但肯定不会这般直说,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直接扯起了宁娘子:“据闻此商图兜兜转转,落在了薛问歌薛将军手里,薛将军去世,此物便归了薛家,薛家感念宁家帮助,以此图相赠……我安恪侯府当年并不知此事,与宁家谈亲事,只是看中宁家家教,女儿必定不错,岂知宁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以为我们要坑害他们家,真是可笑,我堂堂侯府,什么没有,为什么要专门去欺负什么都没有的小小宁家?宁家人几番传扬,把这件事传的面目全非,反倒弄得我们像坏人似的,实则并非那么回事,我单家也未有任何不义之举。”

宁娘子冷笑:“是么?不冲着这西域商图,你侯府看上了我什么,还让庶子不惜掐死身边的通房侍女,来讨我欢心?以为你家是这种人,外面所有人都是这种人?”

她看向单君阳。

单君阳全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下人不听话,难道不能打杀?我兄长可没教过我这样的道理。”

单君卓眯了眼。

他和庶弟从来没对付过,但他没想到,今日当了这么多皇子,庶弟也敢暗搓搓拉踩他,真是个眼皮子浅的废物,烂泥扶不上墙。

“我看本案问的是那两具骸骨的死,宫里依稀有消息传到外面,说是七年前的事,四皇子生辰那日?”

单君卓微笑有礼,看起来宽厚极了:“那日我们年纪尚轻,都被家人管束着,不大敢偷偷去什么地方,倒是周嬷嬷……我听闻死者里有周嬷嬷的干女儿?周嬷嬷常在宫中,那日也未在宴席上出现,想是去忙碌了?不如说说,别的宫人在为四皇子忙碌之时,您在何处?做了什么?”

六皇子微笑出声:“周嬷嬷那干女儿,好似曾在冯贵妃娘娘殿中做宫女?那周嬷嬷可不能为她瞒事啊。”

苏懋看了眼小郡王。

姜玉成也啧啧微叹,之前还真没想到,不但干女儿,这位干娘也是冯贵妃的人!周嬷嬷在宫中作事轨迹,从不与明光宫重合,看起来绝对不是冯贵妃的人,实则人一直是明光宫放在别处的暗线,可能这吕梅芝做事,就是周嬷嬷负责暗中引导指派的!

她不看重干女儿,但知道干女儿看重她啊,只要稍稍引导,就能全力掌控。

周嬷嬷出列,行了个礼,也微笑大方:“那日奴婢的确没资格为四皇子拜寿,可那日丢了东西的也不是奴婢啊。”

一句话甩锅,又让现场气氛陡转。

单君卓缓缓转向檀盛,眼底有恰到好处的惊讶:“莫非是檀二你?”

檀盛一脸淡然:“同我无关。”

半晌,无人再说话。

姜玉成就笑了:“我说檀二爷,你瞧瞧他们,一个两个都有说法,你没有,还不找个撑腰的,不怕这一场过不下去?”

檀盛仍然一脸冷意:“我问心无愧。”

单君卓就眯了眼,脸上笑意更深,视线扫了扫宁娘子,再看向檀盛,一脸意味深长:“是么?檀二爷莫非是想保护谁?某人竟这么好?”

大殿越发安静。

单君卓却没停:“也是,多好的姑娘家,生得端正,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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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看,可惜零落尘间,滚了满身的泥,一身骗术,不知惹了多少仇家,还敢跳进宫里来胡闹,你再不护着她,她可要怎么走下去……”

檀盛抬眼看他,目光更冷,冽如寒霜。

单君卓收了笑,慢条斯理:“她是宁家人,当年就敢污蔑诽谤我侯府,今日卷土重来,故意找茬,没准就是肖想这西域商图,檀二爷是想替她顶了这个罪?”

“说起来,”不等檀盛说话,他接着扬声道,“宫中时隔七年的旧事,本不该冒出来,怎么就那么巧,宁娘子来了宫里,这事就翻出来了,我依稀记得——那些小孩,是跟着檀二爷过去的?檀二爷想为宁娘子做什么,又做了什么?”

檀盛抬眸,目光极厉:“往事不堪,是谁做下的,你不是早知道?”

第43章分明是做贼心虚不过一个太监,一个宫女,有什么不能杀的?

单君卓听到檀盛的话,整个人绷的更紧:“你什么意思?这是在宫中,诸位皇子面前,话可不能乱说!”

檀盛唇角掀起讽刺弧度:“我也是才想通,杀死两个人的凶手,是你吧?”

“如我们这等公侯府邸,外面百姓聊起来,看到的都是富贵,乱花迷人眼,然你我心里最知道,彼此是什么模样。”

他看着单君卓:“安恪侯府家风不正,早已无往日荣光,你们并非不知道别人嘴里怎么评价你们,仍然活在过去的荣耀里,认为威慑强压就是一切,认为贵人靠山就是一切,多年来汲汲营营,从不掩盖自己的野心,而你——”

“你单君卓承侯府衣钵,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身心机手段,似为此而生,侯府看似乌烟瘴气,老侯爷身体败退,众子争位,实则一直是你在暗中操控,左右府中一切,你至今未婚,不是没有过未婚妻,是因为岳家突然势败,未婚妻已然配不上你,所以必须要急病去世;你要尚公主,并非真心喜欢五公主,想给五公主更好的生活,做她的依靠,是因为你想绑在皇家这艘大船上,绑的更紧更牢;这么讨厌庶弟,却并没有下死手针对,是因为庶弟很有用,所有出头的事,都可以挑拨他来做,是么?”

他这几句话,听的座上小郡王都要为他叫好了。

姜玉成慢悠悠甩着扇子,先看向四皇子——

瞧见没,人家嫌弃你呢,你这大腿显然不够粗不够硬,人家觉得不保险,寻思着得再抱一个呢,怎么样,开不开心?

见四皇子表情冷硬,姜玉成又转向单君阳——

你这兄长从来没有关心过你,也不是打不过你,只是在利用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出头哦,意不意外,惊不惊喜,还要不要继续玩下去?

单君阳表情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深深垂了头,不欲让别人看到他在想什么,但身侧紧握的拳已暴露了他情绪。

檀盛倒并未关注旁人,视线未离单君卓:“七年前之事,我不甚清楚,但我听闻,你曾在此次宴中丢了东西,侯府话传的不明不白,问到你时,你却并未承认,说什么都没丢,但你确然丢了东西,只是不知为何,这样东西这两年复又出现,是么?”

单君卓冷了面:“胡言乱语,你——”

“啪——”

姜玉成便在此时拍了桌子,让这火烧得更旺:“对啊,单大公子丢了块祖传玉佩,不若仔细说说看,你将它丢在哪儿了,怎么突然找出回了?”

单君卓还未说话,姜玉成下一句便追了过来:“自六年前开始,你好像就特别关注宫中土木兴造之事,与内官监来往颇多,交情极好,什么话都说的上,至两年前,宫中几处修缮整理,土木兴造,你便主动请缨帮忙,顺便——也移了尸?”

话到这份上,堂上之人或多或少都看得出来,小郡王这话绝对不是无地放矢,定是有了依据,才敢这般高调的说出来……

没有人帮腔,单君卓也脸色大变,一时说不出话。

姜玉成也就不憋着了,偷眼看了下之前苏懋塞过来的小纸条,清咳两声,又道:“另一具尸体,我们也找到了哟。”

本来寻到这么多证据,就是可以直接问罪的,浪费那时间干什么,他一拍手,就有早就准备好的小太监从门口进来,先后抬进了两套骸骨。

只是这两具骸骨稍稍有些奇怪,每一具都是有两个半身组成,左边一具上半身透着湿绿,明显是在水中打捞起来的,下半干燥些,看得出来是埋在土里的,右边一具则相反,上半身干燥,下半身湿绿。

堂上人看不出这有何玄机,但有一件事很明显,有人跑不了了。

单君卓眯了眼,看似认了,实则话音意味深长:“虽我有意促成,但庶弟帮了大忙,为何小郡王偏偏揪着我不放?”

姜玉成乐见其成,笑眯眯看单君阳:“弟弟要不要解释一下?不好好说话,又会被你哥坑了哟。”

单君卓:“家大业大,兄弟间偶有龃龉争端,我并不否认,但我庶弟性格暴劣,屡有杀人之事,可不是我坑的,他本性难驯,本就是这样的人。”

这么多年的‘培养’,有意促成,所有人都知道安恪侯府有怎样一个败类,所有坏事,不好的事,当然都是他干的,至于他屡屡想欺负打压的,光风霁月,笑容和煦的嫡子兄长,才是对照的另一面,所有好事,荣誉,当然是嫡兄的。

单君卓多年布局,为的就是不断形成,夯实这个印象,直到大祸来临的一天——

有人可以为自己顶罪。

单君阳冲动易怒,也的确野性难训,脑子不如单君卓好使,可是到如今,又怎会不明白?过去七年的事太久,太远,很多细节根本查不清,凶手是谁存在暧昧,嫡兄如果推锅给他,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他已经背过很多次类似的锅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

别的也就算了,宫里贵人面前,单君阳不可能让对方表现,可又实在找不出什么漏洞,只能咬牙提前事:“你就是丢了祖传玉佩,足足有五年没有佩戴过,两年前突然总是佩戴,可不就是找回来了?我以前杀过人又如何,我干的事我认,但就算杀人,也是你暗示,你提醒的!七年前宫里的事,同我无关,这两个……”

他指着地上两具骸骨:“这两个人,我根本没见过,也不知道,同我没关系!”

宁娘子看向周嬷嬷:“嬷嬷仍然稳坐高墙,还不愿出来作证么?”

小郡王见宁娘子说话,看了眼手中小抄,看向苏懋的眼神都快成实质了——

我滴个乖乖,苏小懋你怕不是神仙,怎么连这种节点都能知道!

周嬷嬷没说话。

姜玉成便跟着小抄上的提醒,问宁娘子:“你和周嬷嬷不对付,是因为她知道这件事,可能还亲眼目睹,但一直都没有站出来分说作证?”

“不错。”

宁娘子唇角勾出淡淡讽刺弧度:“我们宁家小门小户,无论多无辜,多难过,别人都不会同情半分,我也算理解,自家门前雪尚扫不过来,怎么管别人家的瓦上霜?这周嬷嬷,可不是能置身外的人,吕梅芝是她的干女儿,对她照顾孝顺,一心一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她不管,薛将军一介女子,保家卫国,花一样的年纪,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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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躯,她也不敬不怜,将所有这些事藏在心里,愣是不说——我不理解。”

“什么人能自私到这种地步,脸都不要了?”

这个问题姜玉成倒是能回答:“周嬷嬷在宫外置有私宅,用来见她的侄儿,她这位侄儿,娶的是冯家旁支庶出的表姑娘。”

“哦——”宁娘子玲珑心肠,有什么不懂的,音调拉长,更显讽刺,“原来是攀了高枝啊。就是不知道,将来根本没见过面的侄孙小辈谈及宫中这位长辈,是君子不党,不与小人为伍呢,还是阴眉阴眼,攀附钻营的一丘之貉。”

不管哪一种,听起来好像都很难堪。

后辈清醒明理的,不会尊敬喜爱,由衷感谢周嬷嬷,后辈不清醒,一头往富贵圈子里扎的,好像也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往后门庭如何支应?

周嬷嬷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牵扯到了芋沿。冯家,就是在暗隐冯贵妃,座上六皇子忖了忖,感觉得表个态:“本王竟不知,一个宫中嬷嬷,竟敢在宫里宫外,打着明光宫的旗号做事么?”

周嬷嬷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下,嘴里直道冤枉:“老奴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只是宫中做事久了,难免落下些毛病,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生怕受牵连……七年前那日,老奴的确看到了安恪侯府嫡公子单君卓杀人埋尸,还因为行事慌张,丢了祖传玉佩!”

姜玉成又看了眼小抄:“哦?你说单君卓杀人,还一下子杀了两个?”

“老奴敢对天发誓,没有撒谎!”周嬷嬷磕了个头,“那日屠路和吕梅芝不知道因为什么打了起来,两败俱伤,浑身都是血,老奴尚未来得及上前,就见单公子走了过去,问了两个人一些话,具体问了什么,老奴并不知道,但好像两个人不怎么配合,单公子就下了手,两个人都动不了,单公子想杀他们简直易如反掌,可他也慌乱,见死了人,便想埋尸,并未察觉到屠路还未死透,拽下了他腰间玉佩,死死握在了手心……”

“老奴当时吓坏了,同谁都不敢说这件事,只是亲眼目睹了单君卓杀人埋尸,只是之后什么时候,怎么重新挖开,寻回那枚玉佩,老奴却是不知的。”

姜玉成看单君卓:“如何,单大公子还不招么?”

单君卓眼眸微垂,一时没有说话,似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再观大殿现场,太子稳坐椅上,无喜无怒,所有皇子里,只他看起来最稳。

大皇子视线转了一圈:“证据列堂,仍然嘴硬,试图有人帮忙翻转局势,这样可是不好。”

四皇子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冷笑一声:“胆敢在我母妃寿辰生事,本王定不会放过,今日本案必要水落石出,若谁刻意引导方向,再讲事情闹大,本王也是不允的,必要去父皇面前求个公平!”

这话是在提点单君卓,大势如此,他不会保任何人了,聪明点的,好好想想自己怎么说;也是在暗怼大皇子,一事一毕,非要阴阳怪气搞事,别怪我不讲情面,告到父皇面前!

单君卓知自己已成弃子,便道:“西域商图一事,我安恪侯府知晓,从始至终也没有瞒这一点,但我们家并没有很想要这个商图,此图的确获利巨大,但也很难做成,需要前期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用性命把路趟出来。侯府这么大体量,都很谨慎,外面的人更是没谱,商家巨贾也都是看着眼馋,不敢轻举妄动,想要有人维护兜底,这才求到了我们家。”

“我安恪侯府始终记得皇上恩德,要造福于民,之后问商图之事,也非是为自己谋私利,只是认为能扛下这个事的人不多,我府既有余力,就该为国分忧,为民尽份心力,侯府赚钱是小,侯府并不缺钱,可带动着大家富起来,才是真理。”

他视线扫过周嬷嬷:“我也并没有杀人,一切只不过是意外,我当时得到消息,说是此图在这一天会在宫中,有人知晓这件事,并已经开始查找,我不知道都有谁在找,应该也有像我这样的人,可最后我发现一个太监一个宫女打起来了,口中低语商图,我便觉此事有异……”

“我当时在侧听了一会儿,没听出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只感觉这两个人不对劲,他们好像并不是为谁做事,而是想害哪一位皇子……这如何得了?侯府并未攀附任何宫中贵人,但宫中每一位主子都是承国柱石,万万不能被毁的,遂我只能出手阻止他们。”

“奈何此二人怎么劝慰都不听,还对我不敬,明明已经两败俱伤,男的脑袋破了个洞,鲜血直流,女的腿骨折了,都动不了,还想要联手反杀我,我为自保,也是没法子,便……也动了手。”

“当年发生的事,我也很遗憾,但我自认没做错什么,后来也出于好心,把他们埋了起来,可祖传玉佩丢了,我无法放弃,只得寻时机,重又挖回来。”

倒是很会拔升高度,给自己开脱。

“你撒谎。”

苏懋看着单君卓:“你说你是因为要自保,才不得已出手杀了人?”

单君卓视线滑过周嬷嬷,声音很是坚定:“是。”

周嬷嬷见众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也不敢不说:“老奴……当时离得远,看的并不真切,的确有看到三个人都想动手……”

苏懋走向放在地上的骸骨,指着上半身干燥的那一具,头骨部分:“死者屠路确曾因与人打斗,受了很多细碎小伤,额头左前侧有一处细小碎裂,这恐怕就是单公子说的脑袋破了个洞,鲜血直流,但这处小小碎裂并不致死,他后脑处凹陷的点状放射性蛛网骨裂骨损痕迹才是致命伤,而人头骨坚硬,想要造成这样的伤害,需得双手举起大石,朝后脑重重一砸——”

“有准备时间,有蓄力速度,可不像什么紧急情况下的自保。”

苏懋又指着另一具骸骨左胸:“死者吕梅芝,致命伤在心脏,匕首精准穿透心脏,在肋骨上留下浅白斑点,肉眼可辨,所我所知,单大公子并不会武,匕首入的精准,可能是巧合,但入得这么深,这么干脆,没有任何犹豫,恐怕也是看准了时机,主动施为。”

“两人身上的致命伤只有这两处,屠路身材高壮,会些粗浅功夫,吕梅芝不会功夫,可她天生力大,他二人缠斗,是有可能势均力敌,但我猜——当时两个人只是身上带了伤,额头出血不会死,腿骨折了也不会死,但他们并不是两败俱伤,只是打累了,若等待休整一段时间,就会恢复些,但你不想他们恢复,你听到了他们话中的重点,不想这些消息传出去,只想自己拥有,遂故意的,亲手杀了他们,是也不是?”

单君卓眯了眼。

苏懋又道:“若你真有自己说的那么无辜,什么话都没问到,也没有故意杀人,只是自保,为什么要偷偷掩埋两具尸体,四外喊一声,不就有宫里人来处理了?你还能指正他们对皇子不敬,意图谋害,大小立个功。”

姜玉成一甩扇子:“对啊,你这分明就是做贼心虚,你说谎!”

单君卓哑口无言。

他闭了闭眼:“是我错了,我不该侥幸,我的确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锅推不到别人身上,也无法用大义来盖,只能硬扛了。

但他更后悔的,是这两具骸骨,他已明白,重新移尸时犯了错误,没认好怎样拼是同一个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这才给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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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若是没有苏懋,若是没有这个死太监,宫中绝不可能有人找得出这两个人,翻得出这些事!

怎么会有人能凭着残骨,验伤看痕,还能看的出男女年龄的!

“可不过一个太监,一个宫女,有什么不能杀的?”

单君卓突然沉声道:“难道就因为太监是大皇子的人,宫女是六皇子的人?”

大皇子和六皇子同时发声——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谁教你的胡乱攀咬!”

单君卓冷笑:“不是我,是他们自己说的,我不过如实转述罢了。”

四皇子心里满意了。

还算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就直言拉别人下水,也算是功成身退,为家族尽最后一点力。

单君卓反正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更不怕了:“但此二人埋骨之地,并不是我引人过去的,我并不想这件事情被发现——”

他看向宁娘子:“是你吧?太多人不想让这件事被发现,只有你,你又是谁的人?”

第44章我只是不服气他们誓死守卫的天下,到底值不值得。

大殿中所有视线集到了宁娘子身上。

宁娘子淡淡一笑:“不错,就是我有意,引孩子们过去玩,勾出了这件事,让两个人的骸骨被发现,让你们这些肮脏的心思现于人前——我就是故意的,但我为什么,要是谁的人?”

她视线扫过单君卓,单君阳:“我是来报仇的,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做错了事,一定要付出代价,以为别人是斗升小民,随便欺负别人也不敢说话?以为事过境迁,一切就都算了?”

“不,算不了,那些寸步难行,碾落成泥的日子,你们也得过!”

宁娘子素指一翻,从袖中撕下一片布帛:“妾身有证据,要在此举报安恪侯府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不顾朝廷明令,逼杀诱骗良民家产,官商勾结,贪污受贿,营结私利,如此无耻之徒,怎堪配先帝御赐匾额,怎配百姓仰望,拱手称一声侯爷!”

“快呈上来呈上来!”

姜玉成仔细一看,可太开心了,这位宁娘子能干的很,连证据都给他们找齐了,人证口供物证,皆记录在上,都不用他们再细查!

“来来都看看都看看——”

小郡王不但自己看,还将布帛递给了苏懋,示意他扫一眼,也让所有皇子都看看。

等众人看一会儿,反应一会儿,他笑眯眯从桌上拍出一份卷宗:“大家猜怎么着?这些东西,本郡王也查到了一份哦。”

因为时间上慢了么,他查到的东西不算多,比不上宁娘子,但他渠道不同啊,查出来的东西正好和宁娘子的互补,一添一加,不管单君卓再怎么努力,这安恪侯府,都保不住了。

姜玉成绷起了脸:“今日咱们破七年前旧案,两具骸骨,屠路是太监,吕梅芝是宫女,都是下人,命贱,可以大事化小,外头正经的百姓良民,总不能不算回事吧!”

“不……不可能……”

单君卓脸色惨白,脚步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完全不相信,事情竟然到了这一步。

姜玉成才不睬他,转头看着皇子一侧:“大表兄可有什么叮嘱?四表兄呢,可有什么想法?”

问大皇子,纯粹是顺便,谁叫他坐在第一个位置,平日又最喜欢出头呢?问四皇子,可就是应当应分的事了,毕竟这安恪侯府,可是四皇子的人。

大皇子幸灾乐祸:“我觉得表弟说的很对,江山社稷,以民为先,无论到什么时候,坑害百姓之事,都必须得严查,就算到了父皇面前,也是这个说法。”

四皇子暗恨单君卓不给力,然而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壮士断腕:“大哥说的对,表弟今日既挑了责任,不如一应到底,秉公处理就是,四皇兄及长信宫上下,绝不挑理。”

此时不但单君卓,单君阳也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上前狠狠踹了单君卓一脚:“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单君卓不查,直接被踹倒了,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覆水难收,不可能再更改,他半趴在地上,没有起来,竟然低低笑了,笑的癫狂又绝望。

“放肆!”

姜玉成拍了桌子:“诸位皇子表兄面前,哪有你们吵闹的份!来人,给小爷按住他们!”

很快有孔武有力的太监冲进来,兄弟二人分别按住。

但事情到了现在,并没有完。

苏懋往前一步,看着面色平静的宁娘子:“你闺名宁凌雪,其实你不姓宁,而是姓薛吧?你是薛家后人,应该管那位埋骨边关战场的女将军薛问歌,叫一声姑母?藏在京城那个帮你办事的小男孩,也不是什么同伙,他是你弟弟,对么?”

此话一出,满殿寂静。

不但皇子们脸色变了,宁娘子也没绷住,檀盛自也看到了,眸底有肉眼可见的担忧。

宁娘子闭了闭眼,声音喃喃:“没想到连这个你们都查到了……”

别人已经叫破了她的身份,想必不是没有证据,她干脆笑了笑,直接说了:“不错,我不姓宁,我姓薛,原名薛凌宁,薛问歌是我小姑姑闺名。”

“身份一事,我骗了你们,但宁家人遭遇却不假,他们一家的确在我们一家险而又险的退出京城后,被安恪侯府针对,也的确慌张逃命,但女儿并没有逃出来,而是和父母一起,折在了路上。”

薛凌宁眸底微红:“宁家本是军户,祖孙三代都受过薛家的恩,却不应该这样还,他们人善,不应该被这样折辱,我们……我们那时日子过得艰难,并不知他们遭遇,知道以后已经来不及,且那时我们也自身难保,我的行踪已经被漏了出去,没办法,我便顶了宁家妹妹的名字,这么多年才扛了过来。”

“我父亲是薛家长子,常年在外征战,我母亲身体不好,没能再给我生个弟弟,二叔因二婶守孝耽误了,成亲很晚,虽我给生了个堂弟,弟弟却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小时候就跟着我们流连失所,天涯亡命……小姑姑是我们家里人中脾气最好的,最漂亮的,只她会那般耐心的哄我,教我女孩子家的事,待我最是温柔,可外敌侵犯,她在家总共也没呆几年,就一去不回……”

“小姑姑死讯传回京,祖母白日吐血,直接就去了,之后家里就受到了莫名其妙的针对,家里男人们都牺牲在了战场,我们几个妇孺难以支撑,就算靠旧部帮着逃开了京城,后面的路也走得很艰难,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不得不改名换姓,悄悄隐入百姓堆里,只希望能活下去。”

薛凌宁缓缓呼了口气:“薛家的家财不能再用,不管动用什么,都会被别人发现,我们只能自食其力,没有过活的生计,娘和婶婶又病了,弟弟还小,我便开始了骗人,尝过太多世间冷暖,也被人白眼嫌弃……”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忍不住,瞪了谭盛一眼。

檀盛无奈,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我早同你说过,你并非孤身一人,抬眼看看,有人会给你依靠,天下是有公理可讲,也有人不畏事的,我从不曾阻止过你。”

薛凌宁甩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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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眼圈更红:“你是没阻止我,可还不是瞧不起我!我只是借个门廊避雨,你都能碎碎念那么一大堆,看起来给了我很多温暖,转头却同我说,下次再见面,不要再骗人了,你明明就是——”

“因为你并不需要。”

檀盛重新握住了她的手:“你那么优秀,不管学医还是做绣活,不管与别人打交道还是处理棘手之事,你都能做得很好,根本不用骗人,你也能好好照顾自己和家人——是我的错。”

他微垂眸,看着掌心纤秀白皙的手指:“我当时并不知道你身负薛家秘密,若我知,定不会苛责于你,我只是……舍不得你受那样的苦。”

薛凌宁再次抽回了手,只是这一次,她没有伶牙俐齿的反驳。

哦豁!

姜玉成看戏看的眼睛都不眨:“你们两个真的有事?”

檀盛看着倔强的小姑娘,苦笑道:“其实还没来得及。我幼时身体不好,在江南老宅休养,后来大了,不喜欢京城气候,仍然在江南的时候多,但我喜静,家里人也知道,从未迫我出门……也算少了些见识。”

“我从未曾见过如阿宁这般活泼的少女,她敢跳墙,敢爬树,那么多人追着也不害怕,已经距离那么近那么近,她却始终自信笑着,好像只要对方还没抓着她,她就能跑掉,她也果然能跑掉……”

“有一段时间,她家租住的宅子在我家附近,我时常能看到她,她却并不知道我,只有那么两次,她闯了大祸,不敢回家,怕殃及家人,躲在我家门廊,我收留了她两回,她就赖上了我,那几个月里,但凡被追了惹祸了,饿了渴了,心情不好了,都会来寻我。”

“我只是没地方去……”薛凌宁干巴巴解释了一句,又开始凶,“坑了你又怎样!谁叫你那么笨,被下人占便宜没关系,被外人打秋风也不在意,都不去看看养的那些东西是人还是废物,我替你解决一点吃喝,就当你也顺便做了帮我这件善事,有何不可!我虽让你生了气,后来不也让你气回来了!”

檀盛看着她,眸底是如此的温柔:“嗯,是我错了。”

他这样,薛凌宁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劲,气的又扭了头。

檀盛温声道:“我当时对你说骗人不好,你若只是觉得好玩,或者只是为了生计,可以来骗我,你不听,我竟也没有多想……”

薛凌宁嘴唇紧抿,明显不想再听他说话了,眼神急切的看向座上小郡王,似乎在提醒他该要制止。

小郡王才不会制止,小郡王再也看热闹了,甚至很想当场叫几碟瓜子干果上来,让檀盛别着急,慢慢说。

薛凌宁跺了下脚,看看苏懋,又看向太子:“这事又跟案子没关,为什么要继续,恳请贵人不要再让他胡言乱语了!”

“薛姑娘莫急,”小郡王一脸肃容,示意檀盛继续,“有没有关系,总得听完了才能判断么。”

檀盛眸底映着小姑娘侧影,目光更加温柔:“我此前一直没想通这个问题,阿宁倔强的简直没有缘由,直到这两年,我才想通,她不是自己想做骗子,也没有想伤害过任何人,只是想利用这样的方式,获得平时渠道里找不到的更多的信息,她想报仇。”

“说来更惭愧,她的身世,我一直都没有弄清楚,直到两个月前在京城与她重逢,才终于在各种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了她是谁,想要做什么,但她的决定向来无法更改,于是在皇贵妃娘娘的寿宴上,我看到了她。”

“我拦住她,只是提醒她小心,最好打消那些过于危险的念头,她所虑之事皆可以交给我,不需要这么激进,她却不想依靠我,和多年前一样倔强。”

檀盛叹息:“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我与阿宁虽相处不久,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足半年,但我以为那些时光弥足珍贵,是生命中难以忘却的色彩,却原来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在对方心里,连我的半个影子都没有。”

小郡王差点要情不自禁的鼓掌了,所以这单相思,还真是这个京城君子檀二爷在单相思!

他才不是想当和尚,瞧瞧那眼睛,哪里还有平日半分冷漠?这人君子是君子,有气质是有气质,却绝对不是傲气,不把任何姑娘看在眼里,人家是有了心上人,哪怕多年见不着,哪怕别人没惦记他,他还是巴巴惦记着,为人家守身如玉呢!

檀盛这番话,这个姿态,明明懂得点到为止,没再言更多私下相处,却借由大胆的两次握手动作,表明了态度——

我荆国公府,要护薛凌宁,护薛家后人到底!

不管她要反抗的人的人是谁,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薛凌宁冰雪聪明,怎会不懂,当即气道:“我用不着你牺牲!”

檀盛没说话,只是那样温柔的看着她,由她张牙舞爪的发小脾气。

薛凌宁咬了唇。

如同檀盛懂她,她也很懂这个男人,看起来温润优雅,实则做下的决定,从不会更改,且但凡他敢应下的事,一定能做到。

她能重提案子。

“我……只是不服气。”她紧抿着唇,“说是报仇,我其实更想看看,我祖父,父亲,叔父,还有小姑姑,他们誓死守卫的天下,到底值不值得。”

“分明没有人记得他们,没有人感恩他们,我小姑姑还那么年轻,长的那么漂亮,还未曾成亲,生个娃娃……她曾经说过的,将来想生一个女儿,要像我一样活泼,让我带着玩,可我永远,都不会有小妹妹了……这里的人不但不记得他们,不感恩他们,还要在他们一个个牺牲后,伤害他们的家人。”

“为什么一定要去上战场打仗,为什么薛家人全部得牺牲,连女孩子都不能怕一怕,躲一躲,这些败类们却可以在背后享受荣华富贵,吸他们的血,残害他们的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显的你姓薛,你骄傲是么!”

薛凌宁反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沓纸,洒在地上:“这些都是我小姑姑自边关寄来的家书,你们看看!”

纸页泛黄,一张张落在地上,上面墨迹清晰可见。

“……小姑姑时常给祖母来信,什么都写,说今天吃了什么苦苦的菜,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边关又起风了,这次的风温柔些,没裹那么多的沙,说河边有草微绿,有两朵嫩嫩的小黄花开了,竟然还有窝小兔子,兔子这么可爱,当然要养肥了吃掉,说京城是不是该吃槐花坨了,该包粽子了,该饮桂花酒了……”

薛凌宁看着地上家书,倔强的没有落泪:“小姑姑其实是个很恋家的人,我不懂她到底为什么做出那样的决定,到底在为什么牺牲,为谁牺牲,她想换来的,难道是祖母的悲切心扉去世,是家人的四处飘零?”

“她最疼我了,今日见我这般模样站在这里,她又会不会后悔?”

第45章我不想她的牺牲不值得殿下能不能,别让这个国家垮了?

薛凌宁声音有些沙哑,那些别人眼里的‘故事’,是她痛彻心扉的经历,没有人能感同身受,但这样悲痛的问话,太能触及人心,让人忍不住安静下来,认真思考。

过去的遗憾,就只是遗憾么?现在房间里的人,能不能对此做些什么,能不能避免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我知道,有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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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人瞧不起我,我只是个小骗子,不起眼的小人物,没有人会欣赏,没有人会想和我交朋友,我还有很多市井中混迹带来的小毛病,比如爱钱,懒得收拾自己,偶尔会有些邋遢,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我小姑姑最疼我了,我有什么秘密的同她讲,她带我的时候最多,我就想让她看看,看到我这个样子,她会不会心疼!”

大殿寂静,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薛凌宁顾自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她一定会心疼……可我更心疼她,我不想她为之牺牲的国家不像个样子,我不想她的牺牲不值得。”

她抬起头,目光如炬,落在了太子身上:“我不怕受伤害,不怕被人瞧不起,踩到泥里也没关系,可我小姑姑,没做错任何事,不应该叫人如此怠慢,被人这般不尊敬!”

太子终于凝目,说了今天到如知殿的第一句话:“你不是为了报仇而来。”

或者说——不是单报安恪侯府的仇而来。

“西域商图,在你手里。”

薛凌宁点头:“是!”

“起初我们家并不知道这件事,小姑姑一颗心全扑在战事,所有一切筹谋,都是为大局,剿匪也是为了不让他们动乱民心,后方不安,至于缴获的东西,小姑姑也根本未曾细看过,她并不贪那些东西,一来我薛家并不穷,养家里这几口人绰绰有余,二来我们薛家就因为世代行武,有相关祖训,不能要这些东西。”

“可那两年战事吃紧,经历过的人都应该知道,敌军弯刀刚猛,骑兵太盛,是真正要拿命拼的,朝廷补给不足,各种信息也滞后,下面兵士很需要抚慰,百姓的东西自然不能要,军队有军规,且男儿们保家卫国,为的不就是守护穷苦百姓,背后的家,但敌人‘送来’的东西,匪窝子截的不义之财,为什么要放过?”

她说话时直直看着太子,意思很明显,别人不懂,真正带兵打过仗的太子,一定懂,规矩是规矩,大家心里有道义,有底线,但更有杆秤,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便宜为之’,命都没有了,还拿什么拼?

太子也的确很懂,微微点了点头。

薛凌宁便继续:“士兵们缴获了物资,可能分一分,吃顿大肉,我小姑姑得了东西,从未挥霍,只是存在手里,粮短时买粮,衣少时买衣,总要让我方士兵能扛住,战势能稳一点是稳一点,如果能打胜仗就更好了……”

“这张西域商图,做的简单又朴素,用的不是什么好料子,看上去也不像什么贵重东西,便一直没被卖出去,暂存在小姑姑库中,她牺牲后,身边兵士们也没贪分,把她遗物悉数整理,送回了京城。”

“我们留在京城的薛家人,最关注的是战事,是小姑姑安危,哪里会打听什么西域商图相关的消息,就算偶尔别人提起,我们也不会挂心,只眼巴巴等着小姑姑,之后小姑姑牺牲,祖母跟着去世,我们一家人都在悲痛之中,自也不会去关注其它,哪里知道有些消息早已在暗地传扬起来,慢慢的,就有人开始针对我们家。”

“先是暗里明里打听,之后正大光明的欺负我们一家妇孺,还不本人出场,只叫些街溜子无赖痞子敲门……他们可真狠啊,我娘重病在身,我是个还未长成的小姑娘,二嫂年轻轻轻守了寡,带着路都跑不利索的堂弟,什么说理的事,我们都敢博一博,可这败坏名声的事,怎么阻得了?别人能帮一回两回,能帮得了永远?这些无赖痞子闹一通就走,被打被骂也不怕,下一回还来,别人能信我们一次两次,一个月一年,能信我们一辈子么?”

“我们只能收拾行李,离开京城。”

薛凌宁咬着唇:“我那时年纪不大,连番接到噩耗,性子也冲动,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家里……我娘和我二婶最初也不知道,后来细细查,慢慢猜,终于找到了这张西域商图,但并没有告诉我,当然我的小堂弟也不知道,直到后来,我心里憋了口气,上蹿下跳的走歪路子,设骗局,到处打听……她们才告诉了我。”

“最初不说,是怕我冲动,惹来祸事,说了,也是怕我做事太多,反而招来狼,引来更多祸事。”

“她们的确了解我,我既知道了此事原委,便不会罢休,更何况还有宁家的仇……家里人安危很重要,可祖辈,父亲叔父小姑姑,他们的牺牲也很重要,我不想就此沉寂,让世间忘了他们,就算我是蚍蜉撼树,就算最终讨不到所谓的公道,我也想让小姑姑看看,让我的父亲,叔父看看,薛家的姑娘并不是孬种,不去边关,不打仗,骨头也不会折!”

“遂是的,太子殿下所料不错,这个图我知道,且就在我手里。”

薛凌宁在众目睽睽之下,借了殿前司守卫一把匕首,转回大殿,将自己腰带上的绣花挑开,从内里挑出一张丝帛,极薄,绣艺也并不打眼,看起来就像是嫌腰带不够板正笔挺,加进去的衬垫。

“原图经此几番,太过打眼,又经几次风雨河水,已然毁了,这是我照着绣下来的,丝毫不错。”

她将图呈给太子:“殿下……还请殿下重整河山,还我朝百姓太平盛世。”

薛凌宁眼底有太多情绪涌动,比如同去过战场,薛家经历的艰难,太子也经历过,太子最懂,比如她这一路过来,从小时悲切,内心充满愤怒,到现在仍然气愤,却仍愿意期待将来,期待祖辈们和小姑姑曾经誓死守卫过的江山,比如她去了这么多地方,查了那么多信息,越来越了解朝廷局势,也越来越希冀太子这个人。

这个国家而今并非兵强马壮,也非绝对安宁,换任何一位皇子上位,可能都不怎么好,唯有智勇双全的太子,才是希望。

薛凌宁将此商图献出,一是薛家的确不需要这个东西,二也是再用这个恳求太子——

殿下能不能,别让这个国家垮了?

殿下能不能,护佑百姓,重现往日荣光?

我们能看得到殿下,殿下能不能,也看一眼我们?

太子却并没有伸手拿。

薛凌宁眼眸垂下,收回的手里,满是失望。

大殿一片安静。

皇子们心眼都浮起来了,生怕被别人抢走机会,又开始了。

大皇子装模作样沉吟:“开辟西域商路是好事,但西去的路不好走,该要身体素质好的兵士去趟,方才事半功倍啊。”

谁有这样的人呢?兵部和谁走的近,不就是他大皇子。

四皇子当然有不同意见:“士兵何其贵重,穷极军费养出来的精兵,边关打仗都还不够,怎可玩忽职守,做这样的事?既是民间事,当由民间办,只消寻那底子厚,能投入人力物力,有能力兜底的人才好。”

宫里现在谁地位最高,谁家底最厚?当然是长信宫,章皇贵妃和她儿子四皇子嘛。

“四哥说的对,”六皇子上来就见缝插针,“不过这其中最紧要的是保证消息畅通,一路上那么远,没仔细的人负责可不行,这个负责人还得有些权力,我瞧着,父皇的东厂更方便些。”

东厂归天子直接管辖,相当于天子私兵,不听别人的任何话,但现在东厂和谁走的近呢?明光宫宠妃冯贵妃啊,六皇子天天给冯贵妃请安,你说这事该交给谁?

身体不好的二皇子,竟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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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人后:“要我说还是低调些好,你们这一个个动作大的,外头都盯着,岂不更不安全,不如找一个谁都料不到的人。”

谁最能出乎意料,宫里谁最低调,最不显眼?当然是身无长物的他了。

大家一句话一句话的往外赶,谁都理由充足,谁的话说出来都充斥着‘没我不行’,唯有太子没说话。

这个场面与薛凌宁之前诉冤献图相比,何其讽刺。

几个皇子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吵了起来,谁都说不服谁,最后齐齐指向太子——

“三弟|三哥你说,这事儿该给谁管!”

“要孤说啊……”太子眼眸垂着,似乎并不太感兴趣,“可能也不会尽如人意。”

大皇子鼓励:“你就说说,我们先听听!”

四皇也点头:“三哥说一说,我们听听看,再一起研究么。”

所有人看向太子的目光都灼灼烈烈,充斥着不友好,看看你偏袒谁,这样就可以借你的力,继续打压对方了!

太子就笑了。

他这么一笑,姜玉成身形就是一凛,扇子遮面,悄悄冲苏懋努嘴——

太子表兄要使坏,绝对有人要吃瘪!

苏懋也有此预感,但他实在想不出眼下形势如何化解,走怎样的角度才能谁都不得罪,独善其身?

果然太子的下一句就来了——

“何不去问问父皇?”

满场裕宴。寂静。

苏懋怎么想,都没想过这样陡峭的角度,太子是想把这商图,献给皇上?

大皇子反对的有些犹疑:“这……会不会不太好?”

四皇子也跟上:“父皇骂人……很凶的。”

“无妨,”太子看起来沉着急了,站起身,拿走薛凌宁手上的商图,“孤已经让人去禀报父皇,想来马上会有人通知我们觐见。”

这意思,不管皇上怎么骂有什么怒火,有他在,就有扛的了?

几个皇子对视一眼,难得没有再吵,谁都没反对:“好啊,这便去见父皇。”

不过是在哪撕的问题,皇上面前……不就是看谁更有手段,谁更有宠爱?

几位皇子表情各有不同,有的冷笑有的微笑有的用笑容掩盖心虚,有的则直接是理直气壮,动作整齐划一的随太子离开如知殿,很快不见了背影。

大殿内,姜玉成直接拍了板:“行了,案子审到这里,事实已经明晰,大家伙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安恪侯府两兄弟先押下去,待后处理,周嬷嬷……周嬷嬷就先送回五公主那里,问她要不要送去慎刑司,一切后事由五公主自行定夺,其他人直接散了散了,有事再说!”

小郡王怎会错过这种大热闹,和苏懋眨了眨眼,就提着袍角跑了出去,追着皇子们走了。

檀盛看向薛凌宁,见她愣愣的,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了?”

“没什么。”

薛凌宁快速摇了摇头,她只是想起了太子殿下离开前,看她的眼神——殿下微微点了头,似乎答应了她的要求。

殿下答应了她,要重整河山,要扛起江山社稷,不会忘了黎明百姓!

此后,将盛世可期!

薛凌宁心里高兴,不悦的看了檀盛:“你还在这里做甚,还不回家?”

檀盛怔了一下:“你……不同我出宫?”

薛凌宁瞪了他一眼:“我为何要同你出宫?你这个驸马备选无有真心,我却不管名字是哪个,还是五公主的绣娘,契约未完成前,当然要继续给她绣衣裳!”

说完就走了,头都没回。

檀盛苦笑一声,摸了摸鼻子,也未再拦。

他知拦不住,而且——

今日在此,身份已明,不管哪位皇子流露出来的意思,都不好加罪于薛家,薛家本就安全无虞,他更是能护住薛凌宁。

和苏懋拱了个手,互相道别,檀盛阔步优雅的离开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好像结束了。

苏懋此时并未察觉到哪里不对,直到皇子们为商图一事撕了十来天,最后这份商图在太子屡次引经据典,义正言辞劝诫下,皇上‘勉为其难’收下,为此还发落大皇子和六皇子,连四皇子都禁了几日足……

他才后知后觉明白,这怕才是太子的最终目的。

就你们皇子们馋商图,馋能带来的滚滚金银,皇上也馋啊,皇上也没钱,炼丹都不够呢,可惜这原因有点说不出口,和儿子们争抢也不像话,偏偏儿子们一个个的不知道体贴老父亲,还想让老父亲撑腰,金子给他们,银子给他们,什么都给他们……皇上不可能痛痛快快答应么,怎么都得磨几日。

可这时竟然来了个贴心的,太子那些劝慰真的太好听,也太立的住脚,让皇上里里外外都有面子,还能得实实在在的好处,他怎会不答应?

不但答应,还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得了实在好处,不分给太子也就算了,不得态度温和点,以后善待点?

果然第二日,奉和宫就收到了圣旨,说什么之前的废太子都是戏言,皇上这个做父亲的,有拳拳爱子之心,只是不希望他太不懂事,以后闯了大祸,如今已经眼看的懂事起来,他这个父皇也很欣慰,还说你可要千万理解朕的苦心,不许记恨哦。

然而太子接旨时看似在微笑,实则眼底并没有多少欢欣雀跃,也并没有很开心,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侧侍在一边的苏懋。

苏懋猛然想起中秋夜里,太子曾经问过他的话——

问他还想不想继续破案子,这么累这么苦,还要不要坚持?

他当时并未深想,只觉这个问题有些奇怪,继续破案子又怎样,不能破又怎样,这个事不归他管啊,关系到宫中权力问题,出现了类似的命案,贵人们允他办,他才能努把力,贵人们不允,他也没权责,你这个废太子好像也不是很方便……

如今太子这样,就好像证明了一件事。

殿下护的住他。

殿下可以搭建舞台,随他施为。

苏懋看着太子侧影,都快感动出泪花了,殿下真的好好!

不过么……太子这么操作一番,也不是没得到好处的。

苏懋发展思维,眼底微闪,商图到了皇上手里,想要开辟出来,发挥作用,就得投入好一段时间精力,而据他所知,皇上身体可不怎么好了,商图开发出来,他能撑的住么?

如果撑不住的话,这商图带来的利益,就会便宜下一位新帝,下一位新帝是谁呢?

之前,苏懋并不确定,原书他也没看到结尾,但现在,他发现奉和宫的废太子和原书有很大区别,或者说,太子在机缘巧合之下,做出了什么转变性的决定,只要太子愿意发力,未来还能有什么悬念呢?

若下一个新帝就是太子自己,这商图,这利益,太子就不算交出去了,早早晚晚都能拿回来,且前期开辟还不用自己费力了,到时候到手的就只是钱。

这一波操作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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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懋跟了太子一天,看着对方慢条斯理喝茶,慢条斯理看书,慢条斯理画画,全然没有得意之色,也没有重新得势,去外面耀武扬威的冲动,就和平时一样。

他真的很想问一句,殿下是不是考虑夺嫡了,又觉得这句问出来会被打,憋的不行。

就这么犹豫了两日,又是一个初一,九月初一。

这天一大早,鲍公公就给他端来很多好吃的,样样色香味俱全,让他吃的肚皮溜圆,眉开眼笑,鲍公公就只束手站在旁边,笑眯眯看着他吃,一连声说,随便用,不够还有。

那架势,一点都不像犒劳他,或者真心疼爱他,就像给他送的一碗断头饭,让他好好上路似的。

直到被鲍公公一路引着,送到了太子寝宫内的侧室,苏懋才明白,还真是让他好好上玉衍。路办事的。

办的就是太子这个事。

*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发~最近因为疫情已经关了半个月了,还得继续,三次元又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心好累好累,可能这个文也没怎么写好,成绩真是……木得成绩,压力很大,但我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们(づ ̄3 ̄)づ╭??~

第46章殿下别罚我什么猫,奉和宫只有你这只小猫。

“谁让你来的,出去!”

极度不友好,带着愤怒的声音里,苏懋看到了太子。

房间很暗,甚至没有窗,大好的秋日阳光里,阴暗的像个牢笼,地上只有他推开房门落下的光影,浅浅一片,甚至照不到远处。

他看到了空无一物的房间,看到了墙壁两端深深契进墙里的玄铁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拴在太子腕间。

太子的手平时是很好看的,指骨比普通人的略长,但是并不瘦,也不柴,有一种特殊的坚韧与力量感,虎口和指腹的些许薄茧并不能影响观感,握着书卷时,别有一股君子风仪,可它们现在,被粗砺的铁链束着。

不能握书,不能执笔,更不能拿刀。

苏懋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再仔细看,腕间锁扣浅浅搭着,并未扣实,手上亦没有人和特殊痕迹,就好像是……一切都是太子主观选择,不是被别人强行扣在这里的。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能感受到对方的挣扎。

“殿下……这是怎么了?”

“滚!”

太子低喝出声,似在压抑什么着什么。

苏懋这才发现,殿下虽在同自己说话,眼神并没有聚焦在自己身上——

“殿下看不见?”

太子却闭了眼,双手一甩,玄铁链晃动摩擦,发出巨大声响。

苏懋吓了一跳。

他知道他站在这里足够远,不大可能被铁链挥到,还是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发现铁链并没有异常,好好的待在原处,而——

太子腕间方才还很松的锁扣,现在已经严丝合缝。

太子并没有想对他怎么样,反而是锁住了自己……

太子怕伤害到他。

苏懋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眼睛一刻不能从太子身上离开,慢慢的就发现,太子不是看不见他,太子知道他的方向,知道他是谁,却好像不能确定他的脸。

眼睛本身没有问题,视力却与平时不同,还情绪特别暴躁,自己把自己锁在这里,显而易见,是在预防稍后可能会有的失控……

可奉和宫没有进过大夫,也没有熬过汤药,太子身体平时并没有问题,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那就应该是心理问题?

回想那个神秘的‘每月初一’,周期性发作,可能控制不住的攻击性行为,压抑不住的暴躁情绪,甚至眼前出现幻象……怎么看怎么像创伤后应激症。

苏懋没学过心理学,但他办案子,多多少少会接触一些特殊的受害人,特殊的凶手,被心理学家的同事灌输过不少知识,知道创伤后应激症的多样性,每个人的表现方式都不同,他不知道太子都经历过什么,但这样的表现,很像是想要保护谁,没能保护住,沉浸在无尽的幻象里,想要的那一刻重来,希望能做出变化。

什么事会给太子留下这样的心理阴影?

几乎立刻,苏懋心里就有了答案——

先皇后,太子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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