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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让孤抱一会儿。”◎
“是吓着了。”衔池低头,他闻言略顿了顿,才继续擦干净她最后一根手指。
帕子上沾着他的血,猩红得刺眼。
她干燥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两下,慢慢又补了一句:“因为怕殿下出事。”
平日便罢了,这时候她这样说话,只会让他体内那簇火愈烧愈旺,恨不能连她一同焚尽。
他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听出他的喘息又重下去,衔池不自然地蜷了蜷手指。
宁珣这状态,最好是快些回东宫。
思及此她犹豫了一下——好像沈澈也没有那么非见不可。
池清萱的事儿,等她想明白可以再做安排。
拿定主意,衔池问他:“殿下的外袍是留在了何处?”
“最里那间厢房。”
衔池点点头,“我替殿下取过来。”
宁珣没再说什么,她便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好在外面没有人,她走到最里一间,闪身进去。
宁珣的外袍就搭在进门的案几上,她顺利拿到,刚要走,却隐隐看见床榻那边似乎有个人影。
好似还有阵阵血腥味儿。
人影的姿势怪异,似是仰躺,却弯成一张弓一般挺着身子。
她心跳得快了些,小心盯着那儿,慢慢绕过屏风——
榻上确实有人,是个女子,宫婢的装束散落一地,甚至还有同她相似的面纱。她身上穿着的里衣完整,也不见别的伤痕,只胸口透出的箭头寒芒闪烁。
那一箭自她身后而来,正中后心,箭矢的力道极大,从前胸穿出大半个箭身。她仰躺在榻上,箭簇在她背后,自然将她身子顶起来,血顺着箭簇染红床榻,甚至滴落在地。
一箭穿心。
衔池脸色霎时苍白下去,巨大的惊骇之下连声音都发不出,只下意识地连连后退,直到猛地撞上方才那张案几,重心失衡跌坐下去。
这箭的架势,太像是上辈子冲她而来的那一箭。
直觉比理智更快一步,她似乎于刹那间回到了那夜冰寒凄骨的湖水之中。心肺突然翻涌而上的撕裂感让人窒息,衔池用力按住心口,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急促喘息着。
是谁?
不会是宁珣。她大致猜得出在这一箭之前都发生了什么,靠得太近,宁珣要杀那人,只会用匕首一类。
她撑着身子,抬头看了一眼窗户。果真有被箭矢刺破的痕迹。
其实也说不准——兴许不是宁珣亲自动手,是他的人在为他善后。
惊慌之下她头疼得厉害,迟钝地在想,若真如此,那她上辈子那一箭是怎么回事?
宁珣走得比她早一步,可那时所谓的“太子余党”,也还有些人。
他们认得她的模样,见她进了镇国公府,知道她是害了太子的一步暗棋,要杀她报仇。
说得通。
衔池倏地笑了一声,扶着案几起身。
她也没想到自己在这种时候竟还能笑得出来——不过那一刻她想的确实是,若真如此,她死得倒也不冤。
衔池抱着那件外袍,轻轻推门出来。
几乎是她刚踏出一步,便看见了沈澈远远过来。
方才同宁珣那一番拉扯后,她身上的衣裙也略微凌乱,发钗歪斜,耳坠子掉了一只,腕间还残留着他刚刚扣住她手腕时弄出的红痕。
兼之又被那支箭吓着了,脸上没一丝血色,看起来便愈发像是受了什么折磨。
胳膊上还搭着宁珣的外袍,金线绣成的蟒纹万分显眼。
沈澈眼中暴戾的暗色一闪而过,不过片刻,又清风朗月一般,朝她走来。
衔池没能看清他的神色,只见他要过来,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迅速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手上的外袍,示意他走。
这一套做完,便意识到不对。
她站的这儿是宁珣现在那间房的视线死角,可沈澈那儿不是。
——宁珣若还在门后,早在她看见沈澈的第一眼,也就看到了他。
沈澈这时候无故转身,未免显得可疑。
好在他想到的比她快一些,连步子都没顿一下,依旧朝这儿走过来。
衔池明白他的意思,几步迎上前,恭谨福了福身,客气又疏离:“沈世子万福。我家殿下在里头歇息,世子不如另寻他处。”
沈澈温声叫她起,应了一句“好。”
就在衔池又行过礼准备转身之际,他又倏而开口:“替我向你们殿下带句话。”
他话里含了丝堪称僭越的警告:“就说,储君乃国之根本,天干物燥,望殿下多保重,才好应对四海风浪。”
衔池刚推开一道门缝,便被突然拉了进去。
门在身后重重合拢,她肩上一沉,是宁珣将她拥进了怀里,埋首在她肩侧。他呼吸刻意放得很浅,却很快:“让孤抱一会儿。”
衔池绷紧的身子因他这一句便软下来。
药效磨人,不见她时周遭一切声响皆被放得极大,她远去后折回的脚步,同旁人的交谈,乃至行走间衣料摩擦的声响,每一点儿动静都磨在他心口,胀得发疼。
见了她又觉渴得厉害,依然发胀。
宁珣将她落下的碎发拨到一侧,她后颈还留着他方才咬下的印痕,他慢慢摩挲着,替她揉了揉。
颈上也能试出脉搏,揉捏间便试出来她愈发加快的心跳。
“心跳得这么快,方才是看见谁了?”
自然是因为看见了那支箭。
但她还不知道那支冷箭是不是他授意,不好直说。
他现在情况特殊,衔池不敢回抱住他,两手便垂在身侧:“不是因为看见了谁,是因为殿下这一抱。”
他呼吸似乎又沉下去一些,依旧急促。环着她的胳膊青筋暴出,似是在极力克制住什么,落在她身上的力道却仍柔着。
衔池接着道:“不过方才也确实遇见了人,是沈世子,说……”
“听见了。孤又不聋。”
衔池被他一堵,索性不再说话。
不过他既然听见了沈澈的话,刚刚又为何明知故问她看见了谁?
即便是想再试探她一回,也不必如此明目张胆吧?
宁珣抱了她半晌才松开,替她整好衣襟,扶正钗环,连掉的那只耳坠子都被他找了回来。
他不过刚穿上外袍,便听见外头一阵嘈杂。
熙宁郡主推门进来时,正见她一直不待见的太子坐在案几旁,撑着头小憩,而旁边替他打扇的正是他自己带来的那个宫婢。
那宫婢见了她,慌忙行礼,因着除了面纱,熙宁便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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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这一眼,她突然屏住了呼吸。
无他,眼前的宫婢虽未施粉黛,却也能看得出勾魂夺魄的好颜色。
她见过的各色美人也不少,可这是头一个,叫她一眼间便恨不能毁去的。
好在这宫婢是太子的人。
熙宁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在仔细看过她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眸后,有个极怪异的念头一闪而过——幸亏池清萱没生成这副模样。不然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尤其面前这个,不过低贱奴婢而已,她也不知是怎么想到了一处去。
她还未开口,太子先睁开了双眼,声音喑哑似是还未睡醒:“郡主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所为何事?”
她身后有婢女有侍卫,屋子外头稍远些的位置甚至还站着二皇子,人确实不少。
熙宁行了一礼,“听府中下人说这儿有人意图行刺殿下,熙宁便带人赶了过来。见殿下无恙,也便放心了。”
宁珣冷笑了一声,“郡主的生辰宴,有人想行刺孤?”
熙宁意识到自己失言,立马俯下身:“请殿下恕熙宁失察之罪。”
“郡主何罪之有,只是好好的生辰,莫叫有心人坏了心情。”他站起身,“以防万一也好。那便搜搜这几间房,看有没有刺客,藏身其中。”
侍卫早就分别站在每间房门前,宁珣话音刚落,熙宁一抬手,立马便踹开门闯了进去。
衔池一颗心高高悬起——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她只想尽快回东宫,如此才能静下心来。若是被熙宁郡主发现那具尸体,“刺客”也好,“□□”也罢,此事都不会迅速收场。
她正心神不宁着,手却突然被人握住。
他手掌宽大而有薄茧,灼人的热意退下去一些,但仍旧很热。
他攥了两下她的手,力度不重,却奇迹般令她顷刻间安下心来。
所有人都在外头看各间房里的情形,没人注意到他们。
衔池抬眼看他的侧颜。
他忍药效忍得辛苦,一身的汗,鬓角此刻也仍是湿的。
似是各间房里都查过了一遍,外头侍卫集合到一处,向熙宁郡主禀告。
衔池迅速挣脱开宁珣的手,规矩立在他身后。
熙宁转身回房:“回禀殿下,没有异样。许是下人多疑,熙宁一定严加管教。”
衔池眉心一跳,低头掩饰住自己的不可置信。
她不可能看错。
那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在她和宁珣眼皮子底下,有人将最里头那间房的一切都处理妥当了。
宁珣微微颌首,“既然如此,孤也就不多留了。”
回东宫的马车上,宁珣一直闭目养神,衔池犹豫再三,还是没开口问他。
一进东宫,他便回了自己的寝殿,过了半个时辰,又传了御医。
御医来得快走得也快,想必是没什么大碍。衔池等到傍晚,见他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这才放下心来,泡了澡,早早睡下。
——毕竟那药是经她手喂下去的,她多少有两分歉疚。
满腹心事,自然睡不安稳。
从梦里惊醒时,她才发觉他不知何时过来了,就歇在她身侧。
见她醒了,宁珣自然而然抬手,将她收进怀里:“又被魇住了?”
衔池低低“嗯”了一声,一反常态地伸手勾住他腰腹,像是借他的体温让身体忘掉梦里那冰凉的湖水。
她闷闷道:“殿下,我去拿外袍时,看见了一些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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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既然信孤,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跟孤说的?”◎
夜色深沉,屋里没点灯烛,漆黑一片。
衔池刚自梦魇中惊醒,本会分外怕黑,这回却拦住了要起身点灯的宁珣,声音很轻:“殿下。”
宁珣“嗯”了一声,将她收紧在怀。
黑暗将无关声响遮掩下去,也遮掩住他的眉目,为她藏住他的神情。她埋首在他胸膛,闭上眼睛,耳边便只有他的心跳声,沉稳确凿,无关真假。
像短暂地从这虚虚实实中逃开。
他身上带了些凉意——还是头一次。贴近了便能感觉出细微的水气氤氲,像是刚沐浴出来。
过了许久,她才睁开双眼,像是终于养起了精神,在继续说暗箭之前,先微微仰起头,问了一句:“殿下中的药可解了?”
“退下去了。”他摩挲着她的腕骨,“下药的人大概是怕孤只尝一口,剂量加得不轻。御医看过了,没有大碍,只是这两日难熬一些。”
那就是并未完全消退。
手腕有些痒意,衔池往回抽了抽手无果,便默默埋首回去,不再有多余动作。
宁珣笑了一声,终于松开她的手,转而缠上她睡前散下的发丝。
“方才你说看见了什么?”
衔池一凛,清了清嗓子,将那屋子里的情形细细对他讲了一遍。
她说这些话时没抬头,也不再像以往一般关注他的神色,似乎只是单纯告知与他。
就像是已经认定了什么。
宁珣捻着她发丝的手一顿,第一反应竟不是思索那支箭本身,而是问她:“你觉得是孤?”
“嗯。”
他语气平静,“倘若孤说不是呢?”
衔池想也没想便接上:“那便不是。”
“这么轻易就能信?”
衔池从他怀里抬头,夜色沉沉,她只能看清他的轮廓,鬼使神差般竟伸手抚上他侧脸去确认:“殿下能信那栗子糕里的药不是我设计,我为何不能信殿下?”
她只话说得好听,其实是方才想明白了一点儿东西。
宁珣能将外袍留在那儿,可见出来的时候多少有些狼狈。
若真是宁珣的人,他合该从容不迫一些。何况他又不知道她会过去,他的人处理现场,宁珣何必离开。
可不是宁珣,能是谁呢?
她去拿外袍时屋子里的一切都还没被动过,到熙宁郡主进来搜查,不过两刻钟的时间。
这期间……唯独沈澈来过。
熙宁郡主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巧的过分了。
“此话当真?”
他问完这句,她才从繁杂思绪回过神,当即应了一声:“当真。”
她话音坚定,连自己都要分不清到底是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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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还抚在他侧脸,话说完,她才觉出这动作逾矩,刚想撤手回来,却被他扣住了手腕。
他似乎蹭了一下她的掌心,低头朝她望来的视线依旧平静,扣住她手的力道却不容她退缩。
衔池怔了一下,掌心发热,那股热流顺着小臂向上,似是流进了心窝,又像是冲到了脸颊。
刚从梦中惊醒时,她确实是想从这些虚虚实实中逃开。可她一睁眼一张嘴,便清醒意识到,她的每个眼神,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充斥着较量,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没有余地。
宁珣默然将她向上一托,引导着她抚在自己侧脸的手绕到脑后,突然翻过身将她压在身下,吻了过去。
唇齿纠缠,在她将要迷离之际,他微微拉开距离,又在她抽离前倏而含住她的唇珠。
——比之亲吻,更像是某种刻意的引诱。
良久,宁珣抵住她的额头,问了一句本不该问的话:“既然信孤,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跟孤说的?”
许是药效未退干净,惑了心智。
他说得很慢,“譬如家中还有几口人,有什么难处。”
有没有被人挟制。
“譬如还有什么想求的。”
他们能给她的,他也能给,且只会给的更多。
“再譬如,为何梦魇不止,又为何对箭矢的反应这么大。”
有什么事,大可以交给他。
并非质问,更像是情人耳语。说话的间隙仍有细碎的吻,不沾□□,只是安抚。
他身上再度升高的温度侵染过来,衔池的心突然重重跳了一下,一阵儿急一阵儿缓。
失衡的心跳让她有些昏沉,心防一松的刹那几乎要将一切和盘托出。
一个“我”字滚过喉舌,她却骤然想起一场火。
一场轰然烧过东宫的大火。
耳边隐隐回响起前世京中议论二皇子宁禛将要登基的声音,眼前是前几日青黛在果子铺里,对她说宋夫人被照顾得很好的模样……
心跳平缓下来,连浑身血液似乎都冷却了片刻。
衔池抬头,主动吻了吻他的唇角,而后摇摇头,开口便是笑着的:“不敢欺瞒殿下,衔池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所求殿下也早便知晓。幸得殿下青眼,此生已无憾。”
她以为他问这些,只是在试探最后一句,便着重道:“梦魇是老毛病了,从小就睡不安稳。至于怕箭,是因为胆子小,曾经又不小心撞见过暗杀,险些被牵连。”
她说的是上元夜那回,以为这样他便能多信两分。
宁珣“嗯”了一声权作回应。半晌,他慢慢松开她,“睡吧。”
发觉他起身下榻,衔池伸手拽住了他衣袖:“殿下要走?”
他垂眸,将她的手拉下来,放回薄被里,“药效残留,孤歇在这儿睡不好。”
衔池刚刚感受到了他升高的体温,闻言点点头,也不敢再挽留。
只是身边的位置空下去后,无边夜色里便蔓延出不安来。
心里发空。
宁珣回了寝殿,因着他夜里一向不留人在殿内伺候,此时孤身一人,殿里便静得出奇。
他面无表情伸手,在左肩靠下的位置按了按。
许是她方才突然提及,左肩早已好起来的箭伤便随着他走回来而疼了一路。
没等多久,青衡悄然踏入殿内,俯身行礼:“殿下。”
“去乱葬岗,找一具女尸。”他闭眼回忆了一番她的话,“死于箭伤,自后心入,前胸出。”
“可是从郡主别院抬走的?”
宁珣抬手戴上那半张银面具,目光冰冷:“罢了,拿夜行衣来,孤亲自去。”
青衡忙道:“乱葬岗那种地方怎么敢让殿下踏足,小事而已,属下能办妥。”
宁珣却已经起身,“一箭穿心。同去岁秋里,杀林参议那人一样的手法。”
青衡将夜行衣奉上去,“殿下心里可有猜测?”
哪还需要猜测,前后两回,指向明了,只是一直没有直接证据罢了。
不过动手这人箭无虚发,来去无痕,单论身手,也是个莫大的威胁。还是早处理掉为好。
宁珣换上夜行衣:“去看了再说。”
这药的药效十分猛烈,他几度失了神智,警惕性难免降下去。
否则也不会在对方清除房里痕迹时毫无察觉。
说是沈澈,可沈澈在他身边已然放了一个宋衔池,想设计他被当场撞破,背一个荒淫骂名,何不直接叫她来?
还是说,沈澈舍不得她?
青衡察觉出他家殿下陡然迸出的杀意,犹豫了片刻道:“若是设局之人以此相诱,在乱葬岗设伏……”
宁珣轻笑了一声,声音淡然:“岂不是正好。”
他的药效确实没退干净,回寝殿这一路便觉浑身躁意难以平息。
见见血,兴许就好了。
第二日衔池醒来时,便见御医在外头候着。
蝉衣上前替她梳洗,雀跃道:“姑娘昨夜是不是同殿下说自己夜里总睡不安稳?御医一早便过来了,说是殿下吩咐,为姑娘调理。”
“殿下真真是把姑娘的一切都放在心上……”
衔池听着蝉衣絮叨,竟出奇地没再打断。
御医给她开了药,说她是多思,平日又警觉太过,长此以往,怕是会伤身。
衔池听过去也只笑了笑,叫蝉衣将御医送了出去。
至于开的药,她一向怕苦,本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似地喝,又总偷偷倒掉,几日过去也没喝上两碗。
宁珣清药效这几日,一直避着她。
衔池被他拒见了两回,想了想觉得也合情理,便没一味往上凑。
直到沈澈差人,送了新的手书来。
那人带的东西不少,是趁着蝉衣在小厨房亲自熬药的功夫里进来的。
除了证明身份的手书,一份礼单似的东西外,还有宋弄影的书信——是这两个月攒下的。
那人向她行了一礼,低声迅速道:“世子说他答应过姑娘的事儿便不会食言,宋姑娘的母亲世子一直照看着,另外一桩,世子也会如约。”
衔池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她那日提的要求——要沈澈在她从东宫脱身后,明媒正娶,迎进镇国公府。
衔池皱了皱眉,那人又继续道:“姑娘这回,只需要将这份东西藏进太子书房里。藏得愈深愈好。”
“只是这样?”衔池接过来,仍想问个明白:“只是将它放进书房,能有什么用?”
“自然不止这一样。不过旁的事儿自有别人去做,姑娘大可放心。”
太子对书房一向看得更紧一些,得是他信得过的人藏进去,才不会被轻易发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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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池:殿下的药可解了?
宁珣:(警觉)(什么叫解)(老婆不会误会我吧?!)(斟酌用词)药效退了。
衔池:(长出一口气)那就好。
宁珣:?
今天来晚了啊啊给大家磕一个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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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即便磨着杀人刀,瞧上去也依旧是君子端方。◎
果然同前世一般,她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他们谋划的全局并不会露于她眼前。
衔池捏着那份东西,换了个问题:“最晚什么时候?”
“越早越好。”说到这儿,那人又多嘱咐了两句:“不过世子说这东西真正发挥作用,还得等上两个月。在此期间,姑娘费心些,别叫太子发觉。”
“那为何不在两个月后再放进书房?”
“太子书房常年燃着龙涎香,它在里头待得够久,便会沾上一丝龙涎香的气味,且同直接熏烤上的不同。而这龙涎香,只有圣人和太子能用,细节足够,才能取信于人。”
衔池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转身将东西藏好,又自被褥最底下翻出两封早就备好的书信来,“麻烦了。”
那人接过去,两封信,分别题了宋弄影和池清萱的名字。
衔池塞给她一包金瓜子,点了点池清萱那封,小声道:“平日里我只会给阿娘写信,所以给我阿姊的这封,直接交到她手里就好,世子不会问起。”
衔池语毕,殷切看着她,眼神清澈,期待和不安都写在了明面儿上——直到手里的金瓜子被收下,她才高高兴兴对她行了一礼,道了一声谢。
那人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愚蠢至极。
这样的人竟能在东宫活这么久,可见太子真是宅心仁厚。
那人走得急,是以并未发现,在自己踏出去的那一刻,背后那道雀跃目光倏而沉静下来,显出常人难及的通透。
衔池转身将被褥整理好。
她知道上回没见成,这几日沈澈一定会派人来,所以才早早备好了书信。
沈澈肯定会亲自过目,但她不放心,这才又特意点了点给池清萱的那封——生怕他不看。
镇国公府。
小五将信呈上来,两封。
“接应的人说,观宋姑娘举止,似乎有事瞒着世子。尤其是给池家大小姐的这封信,特意嘱咐了不必经世子的手。”
沈澈没什么表情,伸手接过信,似乎并不惊讶于她偶尔的“反叛”。就像没人会忌惮一只狸奴呲出的尖牙,更何况这只狸奴还是养于他手。
但乍一看到衔池的字,他便皱了皱眉。
她的字迹有些变化。
那些从他这儿反复临摹学到的习惯和细节淡去了,除了保留了她自己的笔触外,运笔间还隐约见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宁珣在教她练字?
他面色平静,握着信的手却逐渐用力,信纸被抓皱,小五犹豫着唤了一声:“世子?”
沈澈抬眼看他,小五被他眼神里阴沉酝酿着的杀意惊了一霎。
作为心腹,他自然知道世子爷如此年纪便能扶二皇子走到今日,不仅是手段了得,心也远比常人要狠得多。
可他的心狠是暗着的,常人觉察不出,平日里也绝不会显露分毫。即便磨着杀人刀,瞧上去也依旧是君子端方。
这样赤/裸直白的杀意,本不会从他眼中出现。
沈澈撕开信封,将信展开,草草一瞥。
半纸寒暄关怀,余下半纸,是她托池清萱继续照顾宋弄影。
字字情真意切,看似没什么,但若是真没什么,又何必送这封信来?
他将信纸举起,从头细细看了一遍。
是藏头。每句话的首字相连,“二十日未时百味居见。”
他将信纸折回去,突然问了一句:“宋夫人的书信,是都收在池清萱那儿?”
宋弄影那儿一切安好,她不会突然要见池清萱。
要么就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要么就是这两人早有联络。
若是后者,池清萱没有能将消息送进东宫的能耐,除非……是借了他的手。
譬如在宋弄影的书信上动点手脚,借此暗暗传话给衔池。
小五不明所以点头:“是。”
“时常出入宋夫人屋里?”
小五又应了一声,反应过来:“世子,可是有何不妥?可要将宋夫人和池大小姐隔开?”
这事儿也好办,世子下令知会池家一声就是。
沈澈将信收进信封,“去提点池立诚一句,让她们少见得好。信让宋夫人自己保管,就说你会按时去拿。”
话说完他抬手,将那封信欺上灯烛的火苗,直到最后一个“萱”字也被火舌卷上,才慢悠悠松手。
“还有,这几日盯一盯池清萱。”
*夜色深沉,趁着蝉衣在外间睡下,衔池将东西从被褥底下翻出来,借着月色翻开。
宋弄影的书信她已经反复读过好几遍,便连同先前的一起锁进了小匣子。
剩下的,便是那份礼单。
那人给的确实是份“礼单”,只是礼单上列着的东西不少,且多是些价值连城之物。
甚至还有几家地下钱庄。
把它藏进宁珣书房,意思便很明了了。
她闭眼慢慢回忆了一阵儿,前世似乎是有这么一桩相似的事儿。
深秋时节朝堂肃清了一回贪案,偏偏这时候有人告发东宫的账目对不上。
不过上辈子这事儿没经她的手——许是沈澈没提前这么久布局,便选了见效更快的法子。
她只是在事发后被带走问审,沈澈给她备了说辞,也早打点好,她顺理成章“招供”,没受多少皮肉苦。
接她回东宫那日,是宁珣亲自来的——这种程度的案子,顶多只是败败名声,一时半会还撼动不了他的位子。
即便没怎么上刑,在暗无天日的牢里关上半月,也会憔悴不堪。被捆得久了,她双腿麻木,几乎忘了怎么走路。她满身脏污,慢吞吞跟着人往外走。
踏出门的那刻,阳光刺目,她眼前晃了一下,被门槛绊得踉跄了一步。
旁边伸出一双手,她没摔落在地,反而被妥帖收进怀里。
宁珣一身金蟒袍,解下身上的大氅将她裹住,抬手将她打绺的发丝别到耳后,看了她良久,方道:“受苦了。”
衔池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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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音浓重告诉他,他们屈打成招,她害怕,所以都认了。
他听了却只“嗯”了一声,没有分毫责备的意思,用手擦去她脸上黑灰,“是孤来晚了。”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情绪控制得还不算好,在他怀里哭得厉害——倒不是因为受苦,是她宁愿他冷眼相待,也好过这样,像将她的心在烈火上烹过一般。
第二日一早,御医又来替衔池诊脉。
她那药都没喝几回,自然无甚功效。
御医换了新药方,正要告退,却被衔池叫住:“太子殿下……”她犹豫了一下,换了个问法:“可调理好了?”
得了御医的准信儿,她才放下心来。
当日宁珣便来了她这儿。
他过来时正是她喝药的时辰。
衔池刚将蝉衣支使去小厨房拿蜜饯果子,转头端着药碗闻了闻,毫不犹豫将药倒向屋里摆着的一盆兰花。
“听说,这是你这儿浇死的第三盆了。”
她闻声回头,宁珣正倚着门看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端药的手一抖,余下半碗便全洒在了地上。
衔池眼尖,霎时便发觉两人今日都穿了石青色,不过他身上的色泽更重一些。
她吞咽了一下,默默奇怪自己为何会注意这些细枝末节,放下药碗起身行礼。
宁珣叫了起,朝她走过来,“怪不得御医说你脉象毫无变化,还以为是开错了药。”
她小声辩解:“只是偶尔才倒掉,是殿下来得太巧。”
到底是重新熬了,宁珣亲看着她喝下去,才将手中蜜饯喂到她嘴边。
她的嘴唇擦过他指尖,宁珣垂眸,揩去她唇角沾上的糖霜。
他在这儿一直留到夜里。
今儿御医说他的药效早便退了时,衔池还疑心过,是不是自己又不知因何而招惹了他,他在生气,才避而不见。可看今日他的反应,倒也不像。
没几日便到了六月二十。
长乐养病这几日闷得狠了,刚好全便天天来东宫拐衔池出去。
是以在衔池说想去尝百味居的菜时,她想也没想就应下来。
两人去用了午膳,刚预备走,却在雅阁门口撞见了宁禛。
长乐不情不愿行礼:“二皇兄。”
宁禛笑得爽朗,眼神却扫过她身后的衔池:“五妹不必多礼。今日好雅兴,来这儿用膳?”
“酒楼里,不是用膳还能是什么?”
宁禛被她堵了一句,却也不恼,只慢悠悠道:“不过你身后这个,若没记错,是太子身边儿的人吧?我依稀记得,是个舞姬?”
长乐将衔池往身后又挡了挡:“是,二皇兄记性不错。若没有旁的事儿,长乐便送人回东宫了。”
宁禛叹了一口气,“长乐,你是什么身份,多少人盯着你,她又是什么身份,你们厮混一处,有没有想过若是传进父皇耳朵里,会是什么后果?”
他抢在她开口之前道:“行了。她我差人送回东宫,你好自为之。”
长乐咬紧了牙,他竟拿父皇来压她!她当然不怕,可万一连累衔池……
“怎么,信不过你皇兄?好好一个人,我还能送丢了不成?”
衔池及时伸手,偷偷捏了捏长乐的手权做安抚,而后便上前一步:“多谢二殿下。”
她被宁禛的人近乎押送地送到马车前,便猜到了车上会有谁。
真打开帘子进去,看见昏暗马车中沈澈面无表情抬眼望向她的那一刻,她心里却咯噔一声。
他见她的时候从来不是这副神情。
于是本来佯装着惊惶想转身下去的步伐里多了两分真心实意的急切,却不过刚探出半个身子,便见面前的车夫回头,手边长剑铮然出鞘,似乎她再向前一步便会被一剑封喉。
衔池脚步顿住,身后伸过来的那只手拉住她小臂,动作不急不缓,却突然往回一拽,猛地将她拽了进去。
与此同时,马夫扬鞭,“驾”了一声,马车驶离酒楼前。
作者有话说:
衔池:偶尔心也还是会痛的。
宁珣:我知道,是心疼我!
衔池:?我说的是良心。
宁珣:良心怎么了,良心就不能心疼我了吗。
衔池:……
宁珣:四舍五入她连良心里都有我!这不是心里都是我这是什么!
怀和:殿下,宋姑娘求见。
宁珣:(还在心碎)不见。
御医:殿下,宋姑娘刚问过您的身子。
宁珣内心:她开始关心我了?开始在意我了?……她是不是想我了。
宁珣:去看她一眼。就一眼。
(一眼指留下来用了晚膳甚至还想睡觉但是没人留他)
第44章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他了?为了他,来试探我?”◎
马车突然向前的冲劲儿将她往后一甩,腰碰在后头的软座上,在摔下去前又被人捞起。
衔池扶住车壁坐稳,有些胆怯似地往后挪了挪,躲开他的手。
沈澈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旋即便弯腰咳起来。
许是方才拽她那下动作太大,也兴许只是被她的反应气着了,他咳得有些急。
衔池看了他一会儿,犹豫着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为他顺气。
这时候才期期艾艾唤了他一声:“阿澈。”
他咳了一阵儿,将将止住,便捏住她正要收回去的手,望着她的目光里依然没什么情绪:“就没什么想解释的?”
他的视线看得衔池有些不自在——他平静得叫人觉得压抑,像暴雨来临之际悄无声息翻滚的沼泽。
记忆里沈澈总是温柔的,即便是在威胁她的时候,他也常是带着温和笑意,出口的话再锐利,语气也是柔着的。
他现在这副模样,让她觉得失控。
她下意识避了一下他的视线,手却被他骤然一捏:“看着我。”
回东宫的车程不算远,时间有限,衔池拿定主意,叹了口气,抬眼看向他:“阿澈想让我解释什么?”
“若没什么好解释的,见了我,为何要跑?”
“我一时害怕……”
他打断道:“怕我?”
衔池默然片刻,破罐子破摔道:“是,也不是。阿澈,你是不是看了我写的信?”
他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不然我为何会在今日出现?”
衔池一蹙眉,忿忿嘟囔了一句:“就知道靠不住!拿钱还不办事……”
他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倒先气上了。
她现在的样子比刚回京那段时间生动得多,但想到这生动是谁带给她的,他便觉心口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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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
衔池等半天没等到他问,索性自己开口:“我约阿姊见面,本是想问她熙宁郡主生辰宴那天的事儿。她那日也在宴上,又一向跟郡主走得近,没准儿会知道些东西。”
她的重点显然在后面这句,以沈澈的缜密,不难猜到她们二人是因何而搭上的关系。
她点到这儿便足矣,剩下的得他自己去查了才会信。
熙宁眼高于顶,池清萱在她这儿唯一的价值就是能让她见上沈澈。
若沈澈亲自断了这条路,池清萱先前的心思便算是白费了。
沈澈却低下头看她的手腕——那日她被太子掐出的红痕早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极贵重的红珊瑚珠,今岁赏给东宫的新贡,无声彰显出她有多受人重视。
“想问什么事儿?”
他的重点虽然跑偏了点儿,但衔池本也存了两分试探的心思,闻言眨了眨眼:“太子被下药那事儿。”
他的手一颗颗拨过她腕间的珊瑚珠,眼也没抬:“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他了?为了他,来试探我?”
他话音很轻,衔池听清的那刻却只觉一股寒流自手腕的珠串那儿窜过全身。
他竟真的怀疑她倒戈了?
“哒”一声,一颗珠子被拨上去,撞在一起。
“你猜是我做的,但不确定,便想试试,能不能从我口中套出点什么来。”
他叹了一声,“衔池,你的心思都是我教的,现在想用在我身上?”
衔池心跳剧烈,自然不能认下来,强撑着解释:“我不是……我在意他做什么?”
她声音软下去:“我不该背着你同阿姊私下约见,但是除了阿姊我不知道还能找谁……想问这事儿,也是因为太子怀疑药是我下的,他虽面上对我仍是百般宠爱,但其实我现在的处境很不好。我自个儿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他逼得紧,我就慌了……”
“不知道还能找谁?”他抬头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反应。
“你不是不许我去找你么?”衔池眼眶一红,反手拉住他的手,“何况我不敢问你,我怕你什么都不会说。阿澈很久没给我传消息了,突然便设了这么一局,我被蒙在鼓里,自然会怕自己是被废弃……”
她言语间将下药这事儿直接归在了他身上,等着他接话或反驳,可他却反问了一句:“比起我,你宁愿信池清萱?”
衔池被他问得一蒙,后知后觉记起自己费了这番周折,本只是为了借他的手去防一防池清萱而已。
他现在注意的重点和她想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沈澈随手从她发上拔下一只玉簪,在手上把玩了一下,突然道:“你的字迹变了。”
衔池反应过来,迅速解释道:“上回为了打消太子疑心,我同他说自己不认字。他便开始教我读书写字,我不能露出破绽,只能按着他的字去临摹,时日一长,原本的字迹不知不觉便改了。”
他握住那把玉簪,用玉簪头抵住她的心窝,倏地一转,玉簪绞皱了她衣裳:“字如其人。字迹改了,那这儿呢。”
他用了几分力,玉簪抵在心口,压得心头发胀。
衔池抬眼,满目的赤诚看得人心痒:“我的心在哪儿,阿澈不知道么?”
沈澈轻笑了一声,将那支簪子插回她发中,动作温柔而细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样子,慢慢道:“衔池一向聪明,最好是没有别的心思。倘若有也无妨,收一收。”
“至多三年,他必死无疑。既然有了也没用的心思,何必要留?”
一直到回了东宫,衔池身上冷汗都未消。
她太心急,想让娘和池清萱尽可能隔开些。但在池家,以池清萱的身份,她要做什么无人能拦,这些话即便告诉了娘也没用,反而只会引得池清萱生疑。
她只能想到借沈澈去压池家,却忘了沈澈本身有多难缠。
好在池清萱已经露于沈澈眼前,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只是礼单一事,她本想找机会“办砸”,免得宁珣多受些波折。
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
她前脚刚回自己屋里,后脚怀和便来请她,说是长乐公主回来了,在书房等她。
怕长乐担心,衔池来不及换衣裳,直接跟着怀和过去。
书房。
长乐正来回踱步,走得又急又快,不满地瞥向端坐书案甚至还在看政务的宁珣:“皇兄,带走衔池的可是二皇兄的人!你就不担心?”
宁珣抬头淡淡看她一眼,又继续翻手上的册子。
长乐继续添油加醋:“二皇兄从站定开始,眼神就一直往衔池身上瞟,两句话就把人认了出来。然后便非要送她走,几乎是把她押走的!”她语气弱下去:“我想拦,但没拦住……”
宁珣捏了捏眉心,意味深长道:“能认不出来么?”
当着长乐的面儿明着带她走,宁禛委实是,肆无忌惮。
长乐“啊?”了一声后反应过来,以为他说的是衔池在东宫风头太盛,没多纠结,只重重地又叹了一口气。
“不是把她好好送回来了?”
长乐一拍书案:“送回来了是真,万一不是\''好好\''呢?万一对她动手动脚,用了刑……皇兄你怎么放心得下?”
她话音刚落,衔池迈进来,轻轻咳了一声,刚预备行礼,便被长乐一把扶起来:“二皇兄的人有没有难为你?”
衔池飞速看了宁珣一眼,犹豫着是说“有”好一些,还是说“没有”好一些。
没成想刚好同他的目光撞到一起。
宁珣起身,朝她走过来,“让孤看看。”
看什么?
衔池立马回道:“二殿下只是差人将我送回来,不曾为难我。”
“不可能啊,二皇兄岂会这么好心?”
宁珣走到她身前,发觉她身上薄衫几乎被汗透了一半。
有这么热?
衔池补充道:“不过还是敲打了几句,叫我谨记自己的身份……”
后面的话宁珣没听清。
因为在他站到她身侧的这一刻,突然从她身上闻到一股药香。
不是她这几日喝的那药的味道,她身上的药草香气,更近乎清泠泠的草木香。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想起一个人。
谨记身份,哪个身份?
能沾上这么一身味道,必得是在逼仄空间里近距离接触过。
是把她送回东宫的马车上?
宁珣默然望着她,面上毫无变化,心底却早已惊涛骇浪翻涌不息。
宴上没见到,竟不惜让宁禛直接出面拦人,也要见上这一回。
宁珣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真如此舍不得放手,又何必将人一次次送来?
可即便沈澈这样待她,她也还是选了他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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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
她身上的药草香似乎愈发浓烈了,熏得他头疼。
衔池察觉到身侧人的目光,毫无防备转头看他。
可却突然被他往身前一拽,在撞进他怀里那刻被打横抱起。
宁珣抱着她往外走,路过目瞪口呆的长乐时步子一下都没停,只淡然吩咐道:“怀和,送长乐出去。”
衔池犹豫着轻轻抓住他衣襟:“殿下?”
他又突然发什么疯?
他只应了一声,衔池不解:“这是去哪儿?”
“孤想沐浴了。”
她愣了一霎:“那……我可以自己回去,不必殿下亲送。”
“你留下伺候。”
她只能应一声“是”,而后默然片刻,试着挣了一下:“我可以自己走。”
他没说话,只突然将她往上一送,衔池下意识箍住他脖颈。
一路走到汤池,宫人迅速准备好一切,便都退了出去。
宁珣将她放在池沿,蹲在她身侧,仍是一言不发,开始解她的鞋袜。
衔池一惊,往后缩了缩,想躲开他。
他头也没抬,已经将她的鞋靴脱了下来,淡淡解释道:“不脱下来就下水,吸了水会难受。”
“我是来伺候殿下的,怎么能下水……”
他抬眼:“不下水怎么伺候?”
进来后她身上温度高了一些,那股药草香便愈发明显,沾了水气,雾蒙蒙绕在两人身侧,挥之不去。
作者有话说:
宁珣:你身上有他的药味儿,是我鼻子犯的罪。
感谢在2023-08-0218:11:45~2023-08-0317:5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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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她近乎无理取闹地在想,那时候若是他也在,能去救救她就好了。◎
他伸手去解她外裳的那刻,衔池赤着的足尖不自觉绷直,慌慌踩了两下水面。高高溅起的水花湿了他衣角,他动作不急不缓,轻松制住她往外逃的意图,还是解释的口吻:“外裳除掉,不然累赘。”
将那件儿沾满草药香的外裳扔远,周围终于清新了一些。
可若凑近她,还是闻得到。宁珣皱了皱眉,丝丝缕缕,像张细密的网,将她兜头罩在里面,跟他隔开。
他们到底待了多长时间,怎么腌入味儿了似的?
趁着宁珣没有下一步动作,衔池立马爬起来,脚踩在实处才安心了些,拢了拢自己的里衣,“殿下,水温正好,可以入浴了。”
宁珣看她一眼,起身解开外袍。
汤池是引了温泉水,水流汩汩汇进来,蒸腾起一片热雾。
衔池别开视线,突然想起什么,登时僵在了原地。
她没记错的话,去岁上元夜那一箭伤得不浅,他左肩应当有道箭伤的疤痕吧?
她是该装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还是该顺理成章地认出他?
不行,若是后者,她怕自己今儿得交代在这里。
她低着头,听见他下水的声响,水波荡开,击打在池壁。
一步,两步,渐渐平息。
他嗓音低下去两分,透出一股散漫劲儿:“过来。”
衔池深吸一口气抬头——还好,他还穿着里衣。
想必是他也知道会暴露。
衔池走到他身后半跪下,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也没人教过她该怎么伺候沐浴啊。
她只知道蝉衣都是先舀了水慢慢往她身上浇的,可他的里衣还穿着,她往哪儿浇?
衔池寻思了半天,最终伸手试探着按在他两肩。
见他没阻拦,甚至靠在池壁闭上了双眼,她便放心大胆地揉捏起来,顺着胳膊一路向下,至手肘,再到小臂。
他身上线条紧实,按起来很硬,没一会儿就累得手疼。
衔池眉眼低垂,手上偷偷减了力道,顺着慢慢揉到他手腕。
按到掌根时,他手腕骤然向下一压,反扣住她的手。
衔池不明所以抬眼看他的那刻,正逢他睁开双眼,被他的眼神慑到,她下意识往回抽手。
他望过来的目光柔和,可她却品出几分明目张胆的侵略性——也说不好。更像是猛兽捕猎之前,先安静蛰伏的那段时间。
察觉到她往回退的意图,宁珣抓住她的小臂,轻巧向下一拽——她重心失衡,一下摔进汤池,蓬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他护得及时,半分没让她磕到碰到。
衔池下意识攀附住池壁,手搭上了池沿,毕竟是习舞的身子,身体的反应会更快一些,双手灵巧向上一撑——一只手绕过她腰身往后一带,没用多少力气却轻易止住她翻身上去的动势。
宁珣从她背后贴上来,甚至腾出一只手,慢慢解下她的发簪。
乌发散落,她被箍得有些低,温热的水流熨帖扫过肩颈。
衔池手扶住池沿,心跳得剧烈,手忙脚乱站起来,他俯身在她颈侧嗅了一下,像是终于满意。
“手酸不酸?”
他问得随意,扶住池沿的手被他牵走,慢慢揉着,筋脉活络开,她手指蜷了蜷,“殿下若是没别的吩咐,衔池就先……”
“御医说你多泡一泡,夜里好眠。”
“那就等殿下泡完……”
他打断道:“孤正好有话问你。”
他将她湿透的头发拨到一侧肩膀,“宁禛都跟你说了什么?”
说完,他意有所指地补上一句:“这儿没有旁人。”
问的是都说了什么,而不是今日说了什么。
大概是做贼心虚,她没听出他话里深意,只中规中矩地按在书房说过的原话又复述了一遍。
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从他的语气和动作里粗略推断。
他似乎听得漫不经心,只慢慢捋着她的头发,她说完良久,才问:“就这些?不急,仔细想想。”
衔池点头,“就这些。”
宁珣箍着她腰的手一紧,将她彻底抱离池沿。
果然,那夜趁她不清醒时问她都无果,如今更问不出什么来。
她这算什么?
是忠心耿耿,还是情深义重?
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是他最后一回问她。
她既然不肯说,那便罢了。
衔池觉出他的异样,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便低头,下巴轻轻搭在她肩上,“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
她看向水面下他缠在自己身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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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胳膊,抱得很紧,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将手覆在他手上,回忆了一会儿——可她委实说过太多话,哪能每句都记得。
“什么话?”
他轻笑了一声,似乎有些讥诮:“你的肺腑之言,字句铭刻于心。”
这话耳熟,多半是她在“剖白心迹”。
她记不起原话是怎么说的,但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当即接上他的话:“记得。”
她话编得很顺畅:“衔池倾心于殿下,从初见那日起就喜欢殿下。若能长久陪在殿下身边,此生便已无憾。”
他环着她的力道愈发地紧,里衣本就单薄,湿透了更是完全贴在身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沉稳有力,“忘得这么快,真是肺腑之言?”
他凑得有些过于近了,说话时温热的吐息洒在她耳廓,整个人的热度比温泉水更甚。
她能说什么,不可能不承认,但此时此刻承认,又隐隐像是某种准许。
衔池吞咽了一下,想好措辞,转回头看着他:“是,但……”
转折的尾音被他的唇舌堵住。她愣了一下神,没有推开他——第一下没有推开,后面便逐渐昏了头。
血流随着酥麻感上涌,冲得她头脑发胀,迷蒙间宁珣的吻已经自后颈细碎向下,里衣被拨开,褪到臂弯,有些凉意。
他安抚得及时,那点凉意稍纵即逝。
但只一瞬间,便足以勾起她的回忆。
衔池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正陷在水中,池沿已经离她很远。
方才他箍得太紧,水又是温的,四周明亮,同那夜国公府冰冷的后湖大相径庭。
此时此刻她才发觉,这处汤池很大,因着是从外引了温泉水进来,四周兽首不断吐出热水,水面波纹荡漾。
像极了湖面。
何况他的手不再紧箍在她腰间,她失了支撑,水流缓缓荡过去,记忆不断上涌,一片空茫间,衔池身子颤抖起来,喘息着急急道:“不行。殿下……”
她不喜欢水。
她要上去。
察觉出她抖得厉害,宁珣默了片刻,将她里衣穿好。
记忆里的画面和现实不断重叠,衔池不管不顾向池沿走过去,走得很急,但不过两步间,便双腿一软滑落下去。
水面骤然朝她淹下来,在被吞没之前,熟悉的窒息感再度缠上来。
她眼神失焦,眼前已然完全是那一夜的景象,下意识屏住呼吸闭眼的那刻,却被人稳稳托了起来。
衔池猛然睁眼。
手在不觉间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袖,不知为何眼眶发酸——被他抱离水面的那一瞬间,她近乎无理取闹地在想,那时候若是他也在,能去救救她就好了。
宁珣将她抱起,顺着玉阶一步步踏上去。
□□燥披肩裹好的那刻,她才回过神来。
他脸上没什么神情,可对上她通红眼眶的那刻,他呼吸还是滞了滞,近乎认命般地低声:“是孤不好,吓着你了。”
衔池摇摇头,“我……不会水。所以才怕,不是因为殿下。”
除了那句不会水,她自知说的是真话,可听的人如何能信。
自那日后,宁珣对她似乎又疏离了一点儿——这疏离只有衔池自己感受得到,她问过蝉衣几次,蝉衣每回都是瞪大了眼睛回她:“怎么会?殿下对姑娘一如既往,依奴婢看,是捧在手上都怕掉了,怎么会疏远?”
倘若不是疏离,那便是……有礼有节了些。
他们之间保留着一丝细微的距离感,他不会再突然吻她,也不会再在夜里与她同榻而眠——即便偶尔有,也不再像先前一般抱着她一整夜。
按说这是桩好事儿——他依旧宠纵她,她可以肆意进出,做什么都方便得多,这样相处比先前容易得多,也不必再忧心忡忡会不会在不经意间暴露点什么。
正因此,她那份礼单轻易便送进了宁珣的书房。
可衔池总觉得怪,至于到底哪儿怪,又说不清楚。
像是一味掠夺的猛兽,终于学会了蛰伏引诱,徐徐图之。
让人愈发不安。
入秋后,衔池顺利见了青黛一面,听青黛说,沈澈往池家送了一尊翡翠佛像,第二日池清萱便去了护国寺,说是要在寺里住上半年之久。
衔池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一连轻快了许久,直到九月十九这日。
她自晨起便发觉整座东宫皆阴沉沉的,入夜后撞见蝉衣偷偷躲在院子里烧纸,她才猛地想起什么来。
今日,是先皇后的忌日。
她有心想问问先皇后的事儿,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冷不丁唤了她一声:“蝉衣。”
蝉衣忙不迭将火扑灭,擦了一把眼泪,慌张起身:“姑娘,奴婢这就收拾……”
她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问:“是皇后娘娘?”
蝉衣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衔池叹了一口气,真心实意跪下行了大礼。见她跪下,蝉衣也跟着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