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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无论沈澈今日是为何而来,她最首要的,都是安下他的心去。◎
沈澈看着她进门,明明不过未时,可天色太阴沉,她的神情隐在暗处,叫人看不真切。
两人谁都没有再上前一步,也没人再开口。欲雨的天气,空气粘稠。
半晌,沈澈沉沉呼出一口气。
她唤的那声,话音里带了些不知缘由的细微的颤。听见的那刹,他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紧,又缓缓松开。
什么都不做,才是眼下对自己和她最好的做法。
这片刻的沉寂中,衔池垂下视线,没多久眼中便生生逼出一层水雾。
她并不想靠近沈澈,可这是她被送入东宫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总该有点情绪的。
她昨儿想了一夜,该如何表现才能叫沈澈、叫池家安心——其实不难,他们想要的,无非是枚软弱无力又听任摆布的棋子。
这段日子以来太子对她宠纵非常,他们既喜又忧。
喜的是她这枚棋子的作用没准儿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大一些,忧的是她会不会被太子来势汹汹的宠爱所诱,临阵倒戈——即便他们手里握着宋弄影。
他们一忧,怕她脱离掌控,就难免会想通过折腾宋弄影,来看看她在她心里的分量。
无论沈澈今日是为何而来,她最首要的,都是安下他的心去。
隐隐有沉闷雷声,一道比一道近,雨声“刷”一下倾盆而至,来得很急。
沈澈转身坐下,烧滚的水冲入茶中,腾起的雾气激得他咳了一阵儿,平缓下来才抬头对她道:“天色不好,来的路上有没有受凉?”
同往常语气一样,好似这段日子她只是去京郊游玩,而非被他亲手送入龙潭。
衔池摇头,到他对面坐下,主动伸手拿过那盏茶。她眼眶发红,垂眸看着握在手中的茶盏——那是刚烧滚的水冲的茶,再厚实的茶盏也还是烫手,她这么拿着,不过片刻手便发红了。
沈澈一皱眉,从她手中将茶盏稳稳抽出去。
这一刻她才像是终于绷不住,抬眼看着他,泪眼朦胧,声音打颤:“我不想留在那儿。那地方,像座死牢。”
他搁下茶盏的时候,茶水晃了一下,有几滴水迸出来,溅上他手背,烫红了一片。他恍若未觉,只望着她问:“他对你不好?”
衔池摇头,“不是好与不好。他已经算是很纵容我,可我不喜欢他。在他身边的每一刻,都如坐针毡。”
“阿澈,太难了。这些话我只是在心里想想,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完全放下对我的戒心,我日日提心吊胆,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雨势渐大。
她抓住他的衣袖,似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澈,你接我回来好不好?”
沈澈衣袖里的手一紧。
自她回京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了,全心全意,满是信赖。
一道闷雷倏地炸响。
心底那点松动被他压下,他眼神平静,看她的样子像在看耍赖偷懒不肯用功读书的孩童。
昨天夜里从东宫传了消息来,说太子对她十分亲昵,两人还一道用了晚膳。
太子对她尚可,而她的状态也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应是没什么大碍。如此一来,他也便放心了。
于是他只姿态克制地握住她的手,“倘若一切顺利,两年,最多三年,我便接你出来。”
她抓住他话里的漏洞,眼泪落得恰到好处:“倘若不顺利呢?”
那滴眼泪坠下时,她清楚感受到他握着她的手突然用力。
她心里其实从头至尾都没什么起伏,甚至还在想,他的那点真心,怕是就只在这一握之间。
“不会不顺利。”他伸手替她抹去眼泪,语调温柔:“熬一熬,很快就过去了。”
衔池顺势抽回手,低低“嗯”了一声,又顿了顿,鼻音浓重,尾音却上扬着,似是在期待一切顺利她就能早点从东宫脱身:“那……这几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她不信沈澈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只是单纯想见她一面。与其等他说,不如她主动问。
沈澈将那盏温度差不多可以入口的热茶放回她手边。
他安排小五去池家取信那日,本只是担心她,想见一见她。孰料不过短短几日间,朝堂形势又变了。
现在他确实需要她去做一件事。
他要她去抄一份名单。
请立新后一事的余震仍在,恰在此时,去岁秋里林参议查的那桩私盐案又被翻出来——那桩案子被查出牵涉到部分京中官员。
此事在那林参议死后,圣人其实便知道了。其中同宁禛有攀扯的,都已经处置妥当——可那是私下里。
而在早朝上过了明面儿,性质便不同了。
圣人这几日本就心气不顺,当即在乾正殿金口玉言,要将一批官员进行调动。
此事非同小可,宁禛本欲将这差事揽到自己身上,可圣人没允。
而此时有人奏请提议,既然先前林参议是太子安排去的荆州,如今牵扯出的事端,由太子解决再合适不过。
一来二去,拟定官员调动名单一事,竟落在东宫那位头上。也正因此,太子被解了禁足。
沈澈口中有几个名字她听着很陌生,但等他说完,她大致也明白了宁珣这几日到底都在书房忙什么。
“找机会将那名单记下来,自会有人去找你拿。”
衔池面露难色,有些惶然:“可我不知能不能做好,他从未在我面前看过政务。”
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拒绝,但有的话总要说在前头。
“尽力便好,不必紧张,放轻松些。”他又替她倒了一盏热茶,柔声道:“倘若真被他发现,也不要慌张,咬定你不知情。自会有人出来顶罪。”
衔池低低应了一声,啜了一口热茶。
不知是该感慨堂堂东宫竟跟张筛子似的,还是该后怕沈澈的无孔不入。
她低头的空里,沈澈从一旁拿出一封信并一双舞鞋,递到她面前:“宋夫人很好,你可以放心。郎中也说照这样养下去,再有个一年半载,便能正常生活了。”
衔池眸中一亮,先接过舞鞋仔细看了看,而后便放在膝上,将信拆开。
是娘亲笔所书,字迹娟秀,也不像先前病中那样绵软无力。
见娘在池家确实被照顾得很好,她放下心去,将信小心收折,刚要收起来才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沈澈。
沈澈望着她的目光依旧温柔:“本是打算叫你看完直接烧了的。但你若是想留,便仔细些。”
她飞快点点头,将信同舞鞋一道藏进怀里,又拿出自己写给娘的信递给他。
不必再说什么他也明白。
时辰不早,雨也小了些,衔池正准备走,却突然见梅娘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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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张张进来。她鲜有这样失态的时候,裙角都沾湿了一大片,一进来便立马将门掩好,急急对沈澈道:“太子来了。”
她气还没喘匀,一股脑说下去:“穿的常服,也没用东宫的车驾,来得低调,但没遮掩身份。”
她顿了顿,看向衔池,“只说是来接人的。”
宁珣既然亮了身份,自然没人敢拦,用不了多久便会到这儿来。
衔池倏地坐直了身子,他不是正忙着么,还有闲暇来这儿接她?
沈澈却恍若未闻,只又给衔池续上一杯热茶,“再喝一口暖暖。外头下雨了,会冷。”
衔池站起身,哪儿还顾得上这盏茶,“他既是来接我的,那我便直接下去跟他走,你们留在屋里,就不会同他撞上。”
她边说着已经走到了门前,雨声隔绝了脚步声,因着推开门这一刻,她才看见不远处有人撑着伞走近。细密如织的雨幕到他那儿,便陷下去一块儿。
好在她这儿是二楼,底下撑伞的人若不抬头,还看不到她。
衔池没多想,生怕再晚一步他便要上来,将门从背后掩好,便立刻提着裙子,从木梯一路小跑下去。
到最后几级时,雨幕带来的湿气扑面而来,她才缓下脚步,站在阶上,安静等着他朝她走来。
方才屋里沉闷腐朽的气息散开,雨下了有一阵儿了,也不再沉甸甸地压着人喘不动气,起码让人能长长地透一口气。
雨滴溅落伞面,四处迸溅开。握着伞柄的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宁珣在她身前不远处站定,伞檐微微向上抬起。
他隔着雨幕朝她望过来。
她眼眶微微发红,像是先前哭过一场。
因为沈澈?
宁珣抬眼,淡淡瞥了一眼她方才出来的那间房——房门紧闭,将里头的一切挡得严严实实。
他给了她足足一个时辰,看样子,他还是来得早了。
是不是扰了他们叙旧?
梅娘紧张听着外头的动静,做了个找人来的手势。
沈澈摇摇头,茶盏在手中略转了半圈。
她走的时候,一眼都没回头看。
茶盏中未饮的热茶腾起袅袅水雾,熏到了他手背——他手背方才被茶水烫着的那一片已经不疼了,此刻却胀着发热。
他闭了闭眼,将心底愈发汹涌的异样感压下。
罢了,左不过两三年的光景。诚如他告诉她的那样,熬一熬,很快就过去了。
宁珣向她伸出手,“过来。”
雨水沾湿了他的手,可衔池依旧伸手握上去,被他稳稳一拉,拽到伞下。
雨势小了些,却仍隔绝着四周的一切。四面雨声潇潇,伞下圈出的这一小块空地,就独立成一片天地。
两人慢慢往外走着,一时无话。
外头一直没有动静,梅娘小心推开一道门缝,想看看情形,没成想突然一道风挤进来,生生将门吹开——她反应很快,在门只吹开一点儿的时候便拉住,奈何手上不自觉使大了劲儿,门“哐”一声合拢。
这一声响得突兀。
衔池心跳猛地一滞,她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情形,但见宁珣要转身往回看,想也没想,装作脚下一滑,重重向地上摔去——
宁珣果然顾不上身后的动静,只伸手来捞她。他一只手还撑着伞,只能用另只手将她往身前带,稳住她身形。
其实也就是将她抱住,箍在身前。
电光火石间,衔池想起自己怀里藏着宋弄影给她纳的舞鞋,还有信。
舞鞋不算小,她穿得厚实,看虽看不出,但他这样抱过来,怕是就不难发现。
一双新舞鞋她还能解释几句,那信呢,她要如何解释?
念头还没转完,她已经下意识一把推开了他,倒退两步。
伞面一斜,从伞上汇集落下的雨线坠入她后颈,顺着脊背淌下,冰凉一片。
常年跳舞的人,看着柔美,其实身上暗藏的力道不小。她推这一下,爆发力极强。
但宁珣毕竟也曾在军营待过四年,这种程度远不至于会疼,只是身上仍残留着那一霎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发酸,像较武场上同人比过武后精疲力尽停下来的那刻。
他分得清她是不是有意为之,因此也就知道,方才她推开的那下完全是惊慌之下的下意识。
就像上元夜那时,她拉他去挡箭的那一下——他知道她是无心之举,是下意识。
下意识把他推开。
好一个下意识。
作者有话说:
****今日小剧场****
1.
衔池:让沈澈相信自己不会倒戈的方法:1.说爱他。2.说宁珣不好。1说不出口,还是骂宁珣吧。
衔池(声泪俱下):他不是人!
宁珣:?
衔池(一把抹掉眼泪):那我说1?
宁珣:我是禽兽:)
2.
宁珣:我给了她一个时辰。
实际——
衔池走后五分钟:她回来了吗?
下属:禀殿下,宋姑娘还没到。
又五分钟:该回了吧?
下属:……
一个时辰后——
宁珣:备马。
青衡:殿下您是要直接冲进对家大本营?
宁珣(正经):孤亲自去接她,特意在沈澈面前表现对她有多么宠爱,岂不是更容易叫他们相信?
青衡:(被唬住)(觉得好有道理)(默默加强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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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即便紧贴着心窝戴,也怎么捂都捂不暖。◎
伞往她身后移了移,不断坠入她后颈的雨线终于停下来。但背后的衣裳已经打湿,紧紧贴在她背上,触体生凉。
宁珣一言不发,眼神晦暗,视线从她双手慢慢上移,停在她还泛红的眼尾。
衔池不自然地捏了捏手,立马便要跪下去:“殿下恕罪。”
雨来得急,地上积了水。在她裙角要浸入那滩水的前一刻,他猛地抓住她胳膊往上一提。衔池被扶起,还未来得及谢恩,便见他松了手。
手是松开了,但他周身气势不减,甚至不必有什么动作,都叫人有种被骤然收裹,再绞杀其中的错觉。
衔池缓慢地眨了眨眼,想起去年秋,也是在夺月坊,她去送酒,在雅间里不慎撞上他的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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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时候他戴着面具,同她也并不相熟,在她面前展现的性子就更冷一些。
所以,他这是……生气了?
衔池小心看了一眼他的神情——他面上能看出怒色的时候通常还不太打紧,最怕的就是现在这样,眼里明明没什么戾气,却无端发冷,叫人遍体生寒。
可他为什么生气?
自己要来夺月坊这事儿,昨儿就得了他首肯,何况他肯亲自来接,那便是先前并未介怀。
那就只能是因为方才推他那下了。
拿定主意,她才抬头又看向他。
两人间隔了一小段距离,他撑着伞罩住了她,雨自然就淋湿了他的肩头。
衔池自知这样不妥,也存心示软,抿了抿嘴唤了一声:“殿下?”
她唤得很柔,尾音微微上扬,轻轻挠过耳朵似的一声。
宁珣神色淡然,看着她上前一步。她似是在试探他,贴近的动作犹犹豫豫。
下一刻她却突然伸手,握住他撑伞的那只手,慢慢将伞向他这儿移,挡住他肩。
她的手叠在他手上,并不能完全将他的手包住,只贴着他的手背。
她的手是湿的,冰凉。
他无端想起幼时曾贴身佩戴过的一块寒玉雕成的玉佩——宫中御医说他体热,常佩戴着大有裨益。彼时帝后恩爱,他的一点小事儿落在帝王眼里都极为紧要,寒玉再难得,也立马便令人去搜罗了来。
那玉佩他很喜欢,只是时不时会被它冻一下——举世罕见的寒玉,即便紧贴着心窝戴,也怎么捂都捂不暖。
宁珣放任她靠近,在她将另只手也搭上来,轻轻交握住的时候,才淡然开口:“你屋里有人?”
衔池眼神一闪,镇定道:“是梅娘,我在坊里最要好的姐妹。方才怕惊扰殿下,才没出来。”
她话还未完,身后便有开门声,女子清丽声线响起:“夺月坊梅娘,拜见太子殿下。”
雨还在下着,屋里绝对听不清她方才那句话。
衔池小小松下一口气。梅娘自己走出来,他总该信了吧?
宁珣却一眼都没回头看,只轻笑了一声。
也不知是里头的谁和她心有灵犀。
她两手交握在他撑伞的手上,因着手臂抬高,露出曼妙腰线。宁珣抬手握在她腰身,姿态亲昵,手掌重重一摩挲间,感受到她浑身突然僵直。
衔池微微皱了下眉。舞鞋和信还在她怀里——他不能抱她。
在他使力将自己箍过去前,她适时开口:“殿下,此处人多眼杂,不比宫中,衔池身份低微,若被人瞧见,难免落人口实。”
宁珣微微低头,握着她腰的手青筋暴出,却还是控着力道,不曾让她吃痛。
他来此地接她,难道就不落人口舌?
是怕被别人看见,还是怕被沈澈看见?
见他久久不动,衔池垂眸:“还请殿下三思。”
她话音刚落,他便松了手。
此时宫人才远远跟上来,在宁珣授意下,将早就备下的披风呈给衔池,又递给她一把伞。
衔池披上披风,接过伞行礼谢恩。
可他一眼也没再看她,神情冷淡,从她身前走过。
她来时的马车还等在这儿,自然便没与他共乘一辆。
马车驶离夺月坊门前那刻,宁珣掀起车帘,淡淡瞥了一眼她住的那栋小楼。
他不喜雨天。
秋雨不喜,春雨也不喜。
直到回了东宫,这场雨都不见停。
衔池将自己泡进浴桶,蝉衣在她身后为她舀着水,温热的水流自肩膀浇下将寒气带走,她舒服得喟叹一声,转而又开始发愁。
宁珣……气还没消吧。
可他到底为什么火气这么重?
就因为在大庭广众下被她驳了面子?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可这几日她必须要找机会赖在书房——那份名单沈澈要得急。
她得想办法让宁珣消消气。
可她……没干过这活儿。
上辈子她和宁珣相处得很融洽——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是躲着他走的。极偶尔她不知为何真惹着了他,她便躲得远远的,多躲一段日子,他自己便消气了。
他消气了,便会找借口主动传她,或是直接来她这儿。她只要顺势而为,这一篇就算翻过去了。
至于宁珣惹她……她仔细想了想,发现好似从来没有过。除了她在池家授意下偶尔耍些小手段,故意引他纡尊降贵地来哄,但也都是见好就收——她心里有数,不敢太过。
所以无论如何,两人待在一处时,总是心平气和来得多。
不像现在。
蝉衣今日难得安静,倒是衔池先开口:“蝉衣,我若是气着殿下了,该怎么办?”
蝉衣闻言愣了愣,猜测道:“兴许不是因为姑娘。今儿这场雨来势汹汹,殿下他……不喜雨天。”
衔池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笃定道:“不是因为下雨。”
“其实姑娘不必刻意做什么,对殿下知冷知热些便好。殿下疼惜姑娘,必然舍不得生气太久的。”
衔池自水中起身,“殿下在哪儿?我去一趟。”
去书房的路上衔池琢磨了一路,这才发觉宁珣好似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喜好。
怪不得池家为了投其所好筹谋这么多年,最后却只想到一个她。
雨停了,但已是暮色沉沉。她没特意打扮,只穿了件保暖的袄裙,提着灯候在书房外。手中的灯笼并不算亮,她眉目半隐,愈发像是早春哪株花下的精怪。
书房外侍立的小公公不敢多看她,低头道:“殿下乏了,姑娘还是回吧。”
她原本想着,宁珣若是肯见她,见了面总有办法——他先前说过,她可以随意进出他在的地方。
可她方才一过来,便被公公拦下了。
书房的门并未关严,从那道缝隙里,她能看见他投在屏风上的影子。
里头灯火明亮,他正执笔蘸墨,低头批阅什么,似是极为专注。
他知道她来了,也知道她等在外头,可却一眼也不曾看过来。
衔池柔声同那小公公道谢,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公公见劝不动她,也便作罢。
她没带蝉衣过来,只自己站着,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
一直不动弹,腿有些发麻。她微微俯身捶了捶腿,恰见他映在屏风上的影子撂下笔,往后一靠,抬头朝她这儿望了一眼。
他在里头低声说了句什么,而后便见有宫人领命朝门口走来。
衔池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上前一步——却见门在自己面前轰然合拢。
……好。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索性直接转身回去。
等她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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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远,一直侍立门外的小公公轻手轻脚进了书房,对屏风后一礼:“禀殿下,宋姑娘走了。”
屏风后宁珣抬眼,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蝉衣见衔池回来时神情恹恹,便猜想她这趟并不顺利,心里不禁愕然。
殿下对她家姑娘一向纵容,姑娘今儿到底是做什么了?
虽是早春,入夜也还是冷。
衔池捏着鼻子喝了一大碗姜茶,才觉四肢放松下来。
她等在书房外头那半个时辰,把上辈子那些“争宠”的手段盘点了一遍,却忽然发觉,若是宁珣铁了心不想见她,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一样一样地试了。
她同蝉衣商量了一会儿——既然他不肯见她,那她便去路上堵他。
第二日一早,她便换上单薄舞衣,等在他下朝回来时必然会经过的小亭子下。
蝉衣远远看着她,幸而天公作美,今日阳光极好,衬得她家姑娘连裙角都在发光,仙子似的。
她敢打赌,等殿下经过,只消一眼,便拔不开腿。
哪知道殿下根本没有经过,转而绕了远路,她们得了消息时,殿下已经又进了书房。
衔池回去又灌下一大碗姜茶。
蝉衣也没了法子,愁眉苦脸地寻思了半天,“姑娘不如还是用最朴素的法子,去书房外等着。殿下总不能一直待在书房吧?宫里的老人都说见面三分情,只要姑娘能见到殿下,后面便好办了。”
衔池闻言眼眸一亮。
也是,他从不在书房用膳,无论如何,等到了用膳的时辰,他也要从书房出来。
于是她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去了书房门外候着。
天色无端又阴沉下来。
春风料峭,她那身舞裙被风扬起,像盛开的一朵红芍。
衔池抱了抱胳膊,突然有些冷,便扭头小声叫蝉衣回去取件披风来。
蝉衣刚走,书房的门便开了。
出来的不是宁珣,而是他身边那个叫怀和的公公。
怀和对她一礼,姿态恭谨,嘴上却道:“殿下口谕,罚宋氏禁足三日。”
蝉衣刚拿了披风,还未踏出门去,便见她家姑娘被宫人送了回来。
午膳还是照常用。
蝉衣替她盛了一碗热汤,安抚道:“姑娘且宽心,不过三日,等殿下消消气便好了。”
宫中禁足,一个月都算是短的了。何况姑娘一应吃穿用度同先前一样——由此可见殿下对她家姑娘还是疼惜的。
衔池叹了口气。
三日不行。
等她解了禁足,再凑到宁珣跟前,那份名单怕是都上呈御前了。
倒不是她要尽心尽力替沈澈办事,不论如何,即便是她想动点手脚,也得先见了那份名单再说。
沈澈要看的东西,定然不简单。她下定决心进东宫,不就是因为能接触到这些东西吗?
书房。
宁珣状似无意搁下笔,问怀和道:“她回去了?”
怀和自然知道他到底想问的是什么,一五一十道:“宋姑娘瞧着没什么不适,气色也好,回去后便传了午膳,胃口也不错。”
宁珣面无表情“嗯”了一声,又拿起一本政务,刚要翻看,怀和适时道:“时辰不早了,殿下可要传膳?”
他点头,往后一靠,淡淡道:“今日阴冷,叫厨房做汤吧。”沉吟片刻,又补了一句:“绿豆莲子鸽子汤。”
去火。
作者有话说:
****今日小剧场****
1.
上辈子的宁珣被老婆气着了后:(自己调节)(自己哄好自己)(发现老婆根本不担心不着急,还躲得远远的)(没办法,还得自己凑过去打破僵局)
这辈子的宁珣:(冷淡)(老婆过来我关门)(老婆跳舞我绕路)(老婆还想见我直接给她禁足)
衔池:发现了吗,男人,不能惯着:)
2.
表面上——宁珣在书房,衔池在门外,不想见她,无情关门。
实际——
宁珣OS:老婆一直在看我哎!怎么办,静不下心怎么干活?这个活儿不能不干……算了,先干活!(忍痛关门)
表面上——罚她禁足。
青衡理解的——让她远离那份名单。
蝉衣理解的——小情侣的情/趣罢了。
实际——
宁珣:(发现她穿得单薄,还很爱自己罚站)她是挺会折腾自己的(微笑)还是把她关房里吧。
作者乱入:感谢宝儿们的陪伴哇!祝大家看得开心~
感谢在2023-07-2113:54:35~2023-07-2217:3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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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若非那日同沈澈见过一面,他即便冷上她半个月,她怕是也乐得自在。◎
午膳过后,天还阴着,很适合小憩一会儿。
蝉衣将屋里的炭火拨了拨,已经迷迷瞪瞪的,却见衔池在榻上翻来覆去,好似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打了个哈欠,信誓旦旦安慰道:“姑娘别担心,殿下这样在意姑娘,等禁足一解,必然会见姑娘的。姑娘现在也出不去,只能干着急,不如先养足精神,三日很快的。”
倒也奇怪,前几日殿下一句都不过问的时候,姑娘还安然得很,不过出去了一趟,回来怎么突然就上心了?
衔池听了她的话却倏地坐起来。
在意?
这么一想,昨儿她等在书房外,是站久了捶腿的时候被他瞧见,他才关门赶她;今儿也是天色阴沉下来变冷了,他才命人将她送回来……
好像有些牵强了。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但总隐隐觉得宁珣好像对她这具身子格外关注些。兴许是因为京中只她一个人能跳桃夭了?
既然这样……不妨赌一把。反正她出不去,那不如让他过来。
拿定主意,衔池从榻上跳下来,“叫他们送水进来,就说我要沐浴。”
趁着蝉衣去准备的空里,衔池将屋里的窗子全都打开。
炭盆烧得再旺也抵不过四下透风,没多久屋子里便凉下来。
等蝉衣那边备好水,她过去试了试温度。
水流温热,即便吹吹凉风,想必也不会病得太重,这样便不怕误事。
蝉衣正因为屋里陡然凉下来而打了个寒战,一扭头便见她家姑娘只穿着中衣,站在浴桶边舀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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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头往下浇。
她被吓了一跳,忙不迭要去关窗,却被衔池叫住:“等两刻钟再关。”
说话间衔池已经将自己完全浇透,衣裳紧贴在身上,挽起的长发滴答着水,恰有一阵风钻进来,顷刻间将她吹得冰凉。
衔池扶着浴桶的手慢慢攥紧。
她本就讨厌又湿又冷的感觉,何况此时浑身上下都被湿透的衣裳沉甸甸裹住,向下坠——让她突然想起国公府后院那片湖。
好冷。
不知是因为冻着了,还是因为想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她脸上的血色霎时褪下去,显出病态的苍白。
衔池推开蝉衣想给她搭上的披风,坚定摇了摇头,咬紧牙关:“再等等。”
春寒料峭,再好的身子骨,这么冻上一阵儿也得患上风寒。
蝉衣总算看明白她想做什么,登时急了:“即便姑娘是想借病见殿下,也不必如此折腾自己!”
可不管蝉衣怎么劝,她也硬是捱了两刻钟才擦干身子,换上烘暖的衣裳。
窗子被仔细关严,屋里慢慢又暖和起来,蝉衣扶她去榻上躺下,心疼得眼眶都红了:“奴婢这就去请殿下!”
衔池脸色实在算不上好,抓住蝉衣的手,声音倒不急不缓:“现在这样算什么?再等等,等起了烧,你便去叫人。”
衔池侧过头去看素色的床帐——希望能早点烧起来。
不然时辰太晚,万一宁珣睡下了,懒得过来看她怎么办?
天遂人愿,天色不过刚刚擦黑,她便已经浑身烧得滚烫。
她小睡了一会儿,隐隐听见一阵嘈杂的声响,紧接着便有手覆上她额头。
微凉的触感,很舒服。因此在察觉到它要离开自己额头时,她下意识伸手拉住。
宁珣低头看她烧得通红的脸,索性扣住她那只不安分的手,压着她小臂,将她手腕伸给候在一旁的御医,声音里透出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出的焦躁:“中午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起烧?”
御医仔细诊过脉,回禀道:“这……确实只是风寒入体之症。至于为何起烧这么快,只能是因为一时受寒太重。所幸,”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这位姑娘身子底不错,喝上两剂药就能好。”
一旁的蝉衣从太子一行人进来便低着头,听了这话将头埋得更低,只瑟瑟缩缩地盯着地面看。
宁珣瞥了她一眼,心里有数,只沉声叫御医下去开药。
他将衔池胳膊放回被子里,另取了湿帕子搭在她额头,动作虽柔着,眉眼间却有掩不下的郁色。
她倒是豁得出去。
沈澈在这个时候见她,最大的可能,便是为名单一事。
他本想晾她几天,将她同这些事儿隔绝开。
没成想她竟能做到这种地步。
衔池意识昏沉,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有人将她抱起来,她靠在那人怀里,费了很久力气,艰难睁开眼睛。
她仰头看他,见他一手端着药碗,分明已经举到了唇边,又突然一顿,将药碗放下来,声音低沉:“醒了?”
她没有反应,他便拿起一边托盘上的汤匙,轻轻搅了搅汤药,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张嘴。”
她虽还昏沉着,却也隐隐知道应该吃药,很配合地一勺勺咽下去。
那人不厌其烦地一点点将药喂给她,末了又在她嘴里塞了撕成一小条的蜜饯。
可这也冲不淡药的苦味儿。
衔池紧皱着眉,为方便她吞咽,宁珣将手中蜜饯又撕下一小块,才喂到她嘴边。
她咬住他指尖那点甜意,却意犹未尽似的,突然向前含住了他沾了糖霜的手指。
宁珣箍着她腰身的手骤然一紧。
她用力咬住他手指,力道不小,许是发觉他的手并不能吃,很快松口,只给他食指留下一道深深牙印。
不疼,甚至没来由地有些痒。那股痒意随脉搏流回心脏,宁珣微微皱眉,索性将手中剩下的那半块蜜饯直接塞进她嘴里。
衔池这才安分下去。
等她又因着高热而迷迷瞪瞪地闭上眼睛,他才有些好笑似地问她:“借病见面,你瞧瞧哪个是把自己真折腾病了的?”
她已经又沉沉睡下,自然听不到他这句话。
因着就在她耳边,他方才同她说话的声音都低着,待这句话说完,却听见不远处的屏风后有人踉跄了一步。
像是为听清他的话而贴得太近,一时不察被底座绊了一跤。
宁珣淡淡看过去一眼,那宫婢已经立马站好,从屏风上透过来的影子看,姿态恭谨。
这宫婢是刚来的——衔池这儿不宜太铺张,平日里只蝉衣一人也便够了,可如今衔池一病,蝉衣自己难免顾不上,他来的路上便令人去挑了两个宫婢,临时来这儿伺候几天。
就是屏风后的这两个。
宁珣俯身,把怀里的人放下,又替她将被子掖好,以平日的音量道:“你只要差人告诉孤你病了,真病假病,孤自然都会来看你,何必平白叫自己受苦。孤还真同你生气了不成?不过是这几日太忙,才晾你两天。”
本是极像情人耳语的几句话,可他眼中却只闪过冷意。
声音并不算刻意,但屏风后头也能听得清楚。
沈澈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等了一阵儿,他又叫了怀和上前:“去书房,将孤书案上的都拿过来。”
两人视线交汇了一刹,怀和心领神会,恭谨问道:“殿下可是要在这儿批阅政务?那奴才便将笔墨纸砚一道拿来?”
宁珣抬头看了一眼衔池房里空荡荡的书案,简短“嗯”了一声。
喝下的药开始奏效,衔池浑身冒汗,打湿了里衣。
许是今儿想起了国公府后湖的缘故,她竟又梦见上辈子最后那一夜。
已经有些日子不曾梦见了。
梦中的一切熟悉至极,箭矢破空而来的前一刹,她似有所感,惊恐之下猛地一挣扎,拼命想逃离,却仍是于事无补。
一切被放得极慢极慢。
她眼睁睁看着箭头又要穿过自己胸膛——突然一只极有力的臂膀揽住她腰身,将她往一侧一带。
箭矢擦着她肩膀划过。
衔池骤然惊醒,大口喘息着,眼中逼出了泪花。
稍缓过来,才发觉自己躺在宁珣身侧,腰间还搭着他一只手。
她抬眼,恰对上他沉沉视线:“到底梦见了什么,才能怕成这样?”
宁珣不过刚躺到她身侧,正要小憩一会儿,便见她像是受了惊一般挣扎着,怕她乱动会摔下榻,他才伸手将她揽过来。
她额前全是冷汗,宁珣坐起身,宫人立刻送了温热的帕子来,他伸手接过,慢慢替她擦脸。
发过汗,烧已经退下去,兼之梦中的惊恐遗留在她心口,反而叫她脑子清楚了不少。
衔池半撑起身,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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抿嘴,声音沙哑:“梦见了殿下。”
宁珣的手一顿,将软帕扔回铜盆,像是有几分兴味:“这么说,怕的是孤?”
蝉衣递上热水,还是他先接过去,递到衔池唇边。
她径直低头,就着他手将水喝光,才道:“是怕殿下不消气,怕殿下后悔当日将衔池留在身边。”
身边二字她特意咬了重音,是留在身边而不是留在东宫——像是在暗暗怨他的避而不见。
她烧刚退,气息还不长,说话便慢吞吞的,有意无意便叫人先疼惜了三分。
宁珣轻笑了一声,假话经她喉舌转过一圈,也像是真的了。
她方才在梦中的反应,叫他想起上元夜那回——那时候他只以为她是胆子小,刚被自己吓过,又碰上暗箭,才惊惧成那样。
如今看来,倒不尽然。
衔池已经没什么大碍,宫人也便全退了下去。
衔池就着宁珣的手喝完第二杯水,才看见一侧的书案上书册堆叠。
已经是深夜,想必是方才等她醒来的空里,他在她房里看过政务。
那些东西被他收折了起来,为免他起疑,她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她意识到今夜机会绝佳——若是在书房,还得再费一番心思将他引走。而今夜只消留他在这儿睡下,她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去翻一遍。
宁珣将她喝空的杯盏搁下,状似不经意问她:“这几日究竟为何这么急着想见孤?”
衔池摇摇头,动作很慢地抬手,按着心口回望住他:“不知道。只是想见。见不到的话,这里不安。”
她声音还发着虚:“殿下上回生气了。”
不是问他,是肯定的语气。
她一顿,又接了一句:“殿下现在还气么?”
宁珣只挑眉看她,一言不发。
衔池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一句都不回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知道他的痒处在哪儿,她哪知道该往哪儿挠?
于是只能自言自语道:“殿下还愿意过来,那便当作是消气了。”
宁珣依旧只微微低头看她,好整以暇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他倒要看看,她还能说些什么。
他也算摸清了她的脾性,若非那日同沈澈见过一面,他即便冷上她半个月,她怕是也乐得自在。
在他跟前挺有脾气,怎么就这么爱听沈澈的话?
她却也没再开口。
宁珣刚以为她只能做到这份儿上,下一刻她却径直扑进了他怀里。
她贴得很紧,完美嵌合在他怀中,病中的虚弱感叫人不忍将她推开。
宁珣的手垂在身侧,并未回抱住她。
衔池在心里默默数着,本打算数到十便松手。
没成想不过数了三个数,便被他一把捏住后颈,向后拉开。
他眼中无甚情绪,淡淡道:“这是想过病气给孤?”
衔池一怔,她还以为,他的气已经消了。
宁珣望着她的眼神微微发冷,捏着她后颈的那只手却逐渐用力,一下一下揉捏着——她躺了许久,脖子正发僵,他并未收着力道,泄愤似的,有介乎疼与酥麻之间的感觉,自后颈一下窜到脑后,又顺着脊骨飞速蔓延下去,让她不自觉蜷了蜷脚趾。
这感觉有些怪异,衔池往后挪了挪,本想逃开,没成想腿一软,竟又摔回他怀中。
这回被他紧紧扣住。
她听见他在她头顶淡淡开口:“你也算是在东宫待了段日子。若过得不惯,这几日可以收拾收拾,回夺月坊。想带走什么,或是想要些额外的赏赐,都可以提。”
她刚要开口,后颈又被重重捏了一下:“孤只问你这一次。想好了再答。”
作者有话说:
喂药的时候。
宁珣:(接过药碗,发现她还在昏睡)(灵机一动,准备自己喝下再渡给她)(刚要喝发现她醒了)
宁珣:(一掌拍晕)你再睡一会儿。
衔池:他好在意这具身体。
宁珣:?这具身体???
衔池:哦,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宁珣:倒也不……
衔池:(真的不在意)没关系,反正我迟早要远走高飞。
宁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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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殿下今夜不留在这儿么?”◎
他的手反复摩挲在她后颈,等着她的答案。
他难得好心一回,让她自己选一次。
她此时脱身,还来得及。若是她愿意,他甚至可以将她远远送出京城,送到没人知道的地方,不必再囿于这富贵场中日夜忧虑。
可她若是铁了心为沈澈做事,这份名单只会是个开始。开了这个头,往后便不是她想停手就能停手的了。
更何况,她替沈澈办事,也就意味着是要来对付他。
他早就告诫过她,这地方是座死牢,进来容易,想活着出去却难。
宁珣勾了勾她挽在后面的头发,漫不经心地想,还是说,她以为他真的会对她心软?
他若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怕是坟头的草都有三丈高了。
宁珣安静等着她答话,下一刻却见她微微撑着他胸膛,从他怀里抬头,眼神坚定:“衔池哪也不去,只想陪在殿下身边。就算哪日殿下厌了,衔池也只求能看殿下一眼。”
“自夜宴那日得见殿下,衔池此生,就没想过要出去。”
宁珣抚着她后颈的手动作一顿。在听见她说“不去”二字时,他竟无端有过一霎安心,极短暂,顷刻间便被灭顶的躁意取代。
胸口的戾气愈演愈烈,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住眼底突如其来的杀意。
宁珣静静看着她,看她眼中故意流露出的清澈,心中有个念头转过一刹——他问她这话,到底是想听见什么回答?
衔池皱了皱眉——他望着自己的目光太平静,平静到像是暗流汹涌的水面,只有失足踏进去的人才会知道那些暗流是如何将人死死绞住,拖拽下去。
她敏锐地察觉出危险,可却想不通是为何。
他就这么想送自己走?
她就知道!若非这名单要得急,她不会在刚开始便一直往他跟前凑的——实在太容易招人厌烦。
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她不敢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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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动抱他,只错开视线,微微低下头。
半晌,她听见他沉声道:“记住你方才说的话。”
衔池几乎是立刻便接上话:“肺腑之言,字句铭刻于心。”
他轻笑了一声,衔池莫名听出几分嘲讽之意。
许是听错了。
宁珣松开手,任她从他怀里钻出去。
她在榻上蜷了太久,便想着下去站站。踩到地上时,她才看见她屋里多出不少物件来。
衔池一时稀奇,凑过去一样一样地看——她本以为自己这儿的东西已经足够齐全,没想到睡了一觉的功夫,他又添置上不少。
连她的春衣都做好了。
她随手拿起一柄玉如意把玩了一下,又放回去,扭头望着宁珣侧脸一挑眉——不是想叫她走么,那还添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不过……她顺着宁珣略有些出神的视线望过去,发觉他是在看书案上那堆杂乱无章的书册。
她只匆匆一瞥,便低头去翻新做的衣裳。
衔池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辈子她来宁珣身边的时间太短,还拿不准宁珣现在对她是什么心思,其实是不宜立马做这些事儿的。
上辈子抄录名单这活儿并未落到她身上——她那时连宁珣的面都没见过两回,遑论得他信任,池家自然也便歇了心思。
她心不在焉地翻着新衣,突然手一僵。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她无端想起,上辈子这时候东宫杖毙了两个宫婢。
她那时没太在意,只听蝉衣提了一嘴,说是她们心思不正,以下犯上,视宫规如无物。
是太子亲口下的令——连蝉衣都直咂舌,也不知她们是犯了什么事,竟能惹得素来宽厚的殿下动怒成这样。
衔池还记得此事,便是因为这“宽厚”二字。
时至今日她才突然明白过来——沈澈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也不会孤注一掷,她没能做的活儿,定然是有别人在做。
能被交付此事,那两个宫婢绝不会太普通。可即便如此,也依旧被宁珣发现,赐了杖毙。
她不知道宁珣对她有多少信任,若是她也不慎被他察觉……
她正出神,身上倏地一轻,熟悉的龙涎香将她裹住,让她猛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抬手环住他脖颈。
宁珣将她打横抱起,步子很稳,在她完全回过神来之前,已经将她放到榻上:“看两眼便罢,一直赤脚踩在地上,是嫌烧得轻了?”
他站在她面前,没有坐下的意思。
像是要走。
衔池急促喘息了一下。
何止宁珣,池家和沈澈现在对她又有多少信任可言?
她若是从一开始便不听沈澈指令,他们会不会为了警示她而磋磨她娘?
烧了这一通,脑子反而更清楚了些。
衔池抬头,在他转身之前死死拉住了他的手。
宁珣垂眸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
她肤色本就白皙,手到如今都没焐热,这样握在掌心时,倒真像是块寒玉。
“殿下今夜不留在这儿么?”
他抬眼,神情淡然:“你想孤留下?”
衔池坦率承认:“是。这几日一直见不到殿下,心里不安,夜里总睡不好。”
她眼中映着烛火的光,声音倏地柔下去:“殿下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宁珣深深看她一眼,似乎带了些了然。
下一刻,她的手被带到他腰间玉带上,“替孤宽衣。”
带钩解开的声音清脆。
声音不大,衔池却觉心上一颤,手也跟着抖了一下,差点儿将他玉带摔下去。
她清了清嗓子,小声解释道:“刚退下烧,手上没力气。”
因着她这句话,宁珣自己抬手将衣袍除下来。
他分毫没避着她,里衣单薄,隐隐看得出劲瘦腰身。
衔池微微侧过头去避开,见他将衣裳往外一搭,在她身侧躺下。
许是为了不叫她的病气过给他,他并未搂住她,两人躺得泾渭分明。
床帐放下,蝉衣进来,正要将灯烛熄灭,却被她叫住。
她借口刚梦魇过,想留一盏灯。宁珣没阻拦,蝉衣便依言留下一盏光暗一些的灯烛,又退出去。
屋子里霎时便安静下来,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衔池侧转过身背对着他,却听他沉沉开口,话音中有意无意带了些警告意味:“好好睡觉。”
她胡乱应了一声,佯装睡下,仔细听着他的呼吸声。
已近丑时,她是睡够了的,可宁珣一夜不曾合眼,她想着,不管怎么他也该睡沉了。
衔池极有耐心地等了半个时辰,直到他呼吸沉稳而绵长,才轻轻转回身,试探着小声唤他:“殿下?”
没有反应。
她又唤了两声,末了试探着伸手,轻轻碰了碰他脸颊。
确认他的确睡熟了,她才小心翼翼起身。
得益于多年习舞,她对身体的控制力异于常人,下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她轻手轻脚去拿了那盏留下的灯烛,悄无声息地靠近书案。
堆叠的书册不少,她草草翻看了几眼,最终锁定了一本奏折似的册子。
册子展开,正是一份名单。只是上头还有涂改痕迹,想必不是最后要呈到御前的那份。
衔池手心冒汗,抬头看了一眼床榻。
她下来时特意将床帐分开了些,正能露出宁珣的身影——他依旧是方才的姿势,呼吸平稳。
她这才低头,仔细看手中名册。
里头详细记录了升迁贬谪,凡二十余人。
若是直接铺开笔墨誊抄,未免动静太大。她只能自己一个个名字去记——好在她记性很好,复杂而细微的舞步都能记得一步不差,记份名册也不难。
这样记下去,便发觉其中有几人的名字她是熟的——她上辈子在东宫三年,多少耳朵里也会听到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官职。
同名册上的并不完全一致。
毕竟手上这名册删删改改的,兴许是宁珣还未完全拿定主意。
反正她给沈澈的名册不准,对她而言是件好事儿。
她没多纠结,将里面的内容牢记于心后,便将名册合上。
她将名册放回原来的地方,举起书案上的灯烛。
衔池往床榻那儿又望了一眼,本只是想确认一眼,心跳却在刹那间停滞住,浑身血液霎时倒流——榻上空荡荡的,哪有人影?
她举着灯烛下意识转身,却刚好撞到身后人。
灯烛一颤,缓缓向上,照清他的脸。
宁珣面色平静,望着她的眼神很淡,有那么一刻,她在他瞳孔中只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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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烛的火光和自己的脸。
她心里恐惧太甚,没察觉手中烛台倾斜,一滴蜡油滴落在她手背。她的手吃痛松开,烛台在半空被他稳稳接过去,放在书案一角。
一切发生得太快,衔池还未来得及反应,他逼近一步,将她困在书案前。
他逼得太近,微微低下头时,呼吸就落在她颈侧。
脖颈上那道早就淡得看不出的疤痕突然一疼,她在霎时间感受到了他的杀意。
她本能般地想逃,转身想绕过他身侧跑——却只迈出去一步,便被他当腰一拦,从身后圈住。
她第一次这样直观感受到两人力量间的差距,她的挣扎丝毫撼动不了他,一愣神间便被抱上书案。
浑身的血液冲向头脑,她才后知后觉——她能跑到哪儿去?
几息之间衔池镇定下来,小心看他神色:“殿下吓着我了。”
他自上而下审视着她,一手掐住她下巴,让她躲不开他的视线,没用多少力道,衔池却已经一动也不敢动。
他像是轻笑了一声:“你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
衔池:妈妈妈他要杀我啊啊啊啊!!
宁珣:?什么时候???
衔池:就现在啊啊啊救救我!!!
宁珣:是想杀沈澈来着。
衔池:(突然放下心)那就好。
沈澈:?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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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这一刻她才确信,宁珣对她生疑了。◎
衔池语带嗔怪,慢慢向后仰着,妄图离他远些:“半夜三更,殿下突然出现在人身后,自然会怕。”
还想狡辩。
他的拇指向里侧滑过,按在她唇角,轻一下重一下。
她似是在打颤,挪得愈发靠后。
“离孤这么远,怕孤,”他顿了顿,带着笑意继续道:“杀了你?”
他这话一落,衔池反而完全冷静下来。
他若是真要杀她,犯不着同她废话。
眼下这情形,要么是认定了她有异心,想从她口中撬出来幕后主使,要么就是他也并不确定,所以诈一诈她。
讯问总不该是这副模样,后者的可能性显然更大一些。
她确实有极短暂的一霎怀疑过宁珣是不是早就知道一切。
可这个念头马上便被她自己打消——她先前没露过破绽,若他自开始便知道二皇子的打算,那上辈子他也会知道。
若是知道,最后又怎么会一败涂地?
她不能自乱阵脚。
衔池撑起身子抬眼看他,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在烛火映衬下平添两分媚意,语气如往常一般:“殿下说笑了,衔池不过是怕将病气过给殿下。”
何况她哪儿离他远了?她往后挪一寸,他便往前欺近一寸,她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后背几乎要贴到案上堆叠的书册。
宁珣站直身,捏着她下颌的手自然而然绕到她颈后,将她也往前一带坐直身子。
衔池的手仍在身后撑着书案,小臂绷直,轻轻呼出一口气。
又赌对一回。
他语气柔下去三分,目光却犹审视着,像是要将她从中剖开:“半夜不睡,来看这些东西做什么?”
衔池半真半假道:“白日里睡太久了,躺得腰疼,就睡不着了。但见殿下辛劳,又怕扰了殿下,便下来走走。”
“看到书案上堆叠得杂乱,本想替殿下收拾一番。”她看了一眼书册,眼中一派澄澈:“殿下突然紧张,就是因为这些?”
紧接着便有些好奇,抬眼问他:“这都是些什么?”
宁珣跟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周身气势突然阴沉下去,让人胆寒。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隐隐施压:“你不曾打开看过?”
她的天真里似乎带了几分羞赧,一五一十道:“倒是随手翻了两下,但我不曾识过字……”
他突然笑起来,足有好一会儿,衔池撑在书案上的手紧张屈起,一时分不清他到底信了没有。
下一刻扣在她后颈的那只手突然使力,她被往前一勾,双唇几乎是撞上他的唇齿,下意识的惊呼被他吞下,只留下暧昧不明的尾音。
另只手落在她腰侧,他似是体热,身上温度总比常人高一些,特别是手,跟暖炉相比也不遑多让。
她喜欢暖和的东西,尤其是阴雨天里。他的手隔着单薄里衣握上来时,骤然升高的温度让她腰窝一麻。
他像是听进去了那句“腰疼”,徐徐揉着她腰侧,力度得宜,掌下的腰身却陡然绷紧。
宁珣放缓了攻势,转而顺着她的下颌线一下下吻过,最终落在耳垂。
衔池睁开眼看他,头又开始发烫,火燎过似的烧到耳朵。她怕他真因此染上风寒,想推开他,一时脱力却险些从书案上掉下去,不得不将大半重量压到他身上。
书册被她不慎推落下去,散了一地。她方才看过的那本名册就摊开在最上头。
宁珣缓缓箍紧她,在亲吻的间隙贴着她耳廓低声问她,意味深长:“孤给了这么多,要点利息不为过吧?”
她以为他说的是这满屋的赏赐,又开始昏沉的脑子迟钝着,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他重新吻上来,不再狂风骤雨般,温柔得像是在引诱,诱她主动踏进这场鸿门宴。
衔池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晌午。
头疼得厉害,她盯着床帐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夜记下的那份名册。
还好宁珣被她诓住了,不然昨夜那情形,他当场赐她杖毙都没人来得及做什么。
昨夜最后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她只记得她无力靠在他怀里,宁珣很快便发现她身上烧得滚烫,将她抱回了榻上。
有眼生的宫婢打起帘子进来,衔池坐起身,还未来得及问话,她便一福身道:“奴婢采月,是刚拨到姑娘这儿伺候的。”
上辈子也是这样,一旦她有点头疼脑热,她这儿便会多两个人伺候,等她好起来再回去。每回来的人都不一样,她也懒得费心去记。
她嗓子疼不想说话,便只点点头,由采月替她梳洗。
衔池没什么精神,梳头的时候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再睁开眼便见镜前被人蘸着水写了一个“沈”字。
她心中一动,视线却不动声色移开,好似什么也没看到。
——不知这真是沈澈的人,还是宁珣派来试探她的。
毕竟她“不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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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没什么反应,采月站在她身后,借替她簪上发簪的动作俯身在她耳侧:“姑娘这样警戒,是桩好事儿。往后也要切记,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掉以轻心,尤其是太子。”
这是在点她昨夜仓促行事差点暴露。
衔池自镜中瞥她一眼,眼神发冷。
采月恍若未见,站直身用正常声音道:“姑娘看看,今日想戴哪支簪?这支好看,殿下说他回来便过来看姑娘,到时候见了必然欢喜。”
言下之意是催她动作快些,不然宁珣过来,今日便没机会了。
采月袖中掉下一张字条,衔池瞥过一眼,是沈澈的字迹:采月采云可信,名单交予她们,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再管。
衔池将那张字条扔进炭盆,看它烧过。采月已经备好纸笔,呈到她面前。
她睡得久,又发过烧,嗓子干疼,发不出声,指了指案几上的茶壶。
采月却只紧盯着她,压低了声焦急道:“先写。来不及了。”
衔池深吸了一口气,也不想在此时横生枝节,只冷眼看了她一眼便接过笔。
——倒也没死心眼儿地全写上。虽然她是记全了的,但昨夜那情形,记漏二三也寻常。
几乎在她停笔的那一刹,采月便将纸抽过去,草草扫了一眼,收好藏入怀中。采月刚将笔墨纸砚收起,便听见外头有脚步声靠近。
蝉衣打起帘子,见衔池穿戴整齐坐在榻上,眼睛一亮:“姑娘终于醒了!”
采月微微一福身退了出去,蝉衣没多注意,转身斟了一盏热茶递到衔池手里,“小厨房熬了汤,殿下今儿个一早特意吩咐过,姑娘若是醒得晚,肚子里空了半天,午膳便要清淡些。现在可要传膳?”
衔池喝下水,嗓子才舒服些,笑着应了一声“好。”
采月同她说宁珣会来,可她下午睡过一觉起来,都没看见他人。
直到用过晚膳,宫婢进来收拾,她才发觉采月采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两张陌生面孔。
她觉得奇怪,便叫了蝉衣过来:“采月采云呢?不是昨儿才过来,怎么又调了新人来?”
蝉衣面露难色,犹豫了半天都没出声。
衔池眉心一跳,“叫她们两个过来。”
蝉衣认命开口:“她们被杖毙……”
几乎是蝉衣开口的同时,一道低沉声线自殿外响起:“她们怕是过不来了。”
话音刚落,宫婢齐齐福身行礼:“殿下。”
衔池闻声刚要下榻,便听他一声“免了”,旋即身侧床榻便陷进去一块儿。
紫袍玉带,雍容之外平添了几分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宁珣探手在她额上试了试,“喝过药了?”
衔池点头,他倒也没等她问,直接道:“是孤亲口下的令。本该提前问过你的意思,毕竟是你的人。”
“你的人”这三个字被他说得玩味,衔池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想也没想立马接上话:“才过来一天而已,连模样都记不得了。何况这东宫里,合该都是殿下的人,殿下要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不知她们将名单送出去没有——若是没送出去,被宁珣发现,她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于是她试探着多问了一句:“她们……是犯了何事?”
宁珣看着她的反应,慢慢道:“私逃出宫,犯了宫规,自寻死路。”
衔池微不可察地一皱眉——听他话里的意思,名册应当是送出了。许是泄了行踪,被他发觉,便杀了以儆效尤。
也是,若是名册落他手里,眼下这刻她没被上刑便算是好的了,哪还能安然坐在他面前?
可无论如何,她昨夜刚出事儿,今儿她这的宫婢便被抓,任是谁看,她也多少有些古怪。
“害怕?”宁珣拉过她的手,她手还是冰凉,手心却潮着。
衔池点头,声音软着:“乍一听见,难免惊惧。但犯了宫规,也确实该罚。”她主动握住他手,“不去想,就不怕了。”
宁珣深深看她一眼,起身走到书案前,“昨夜你说你不曾识过字,正巧孤这两日有空。过来,”他摊开宣纸,“孤教你认字。”
这一刻她才确信,宁珣对她生疑了。
也好。若是这样他都不起疑,才更叫人心里没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