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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互演手册 雪满头 42322 字 11个月前

作者有话说:

宁珣把她抱书案上,衔池颤抖。

宁珣以为的:她心虚害怕,她觉得对不起我……

衔池实际:发烧之前打冷战的阶段罢了。

宁珣以为的:她没拒绝,甚至还嗯了一声,她还是爱我的,肯定是被胁迫了……

衔池实际:脑子烧晕了对外界来不及反应而已。

守在殿外的蝉衣等了半个月终于等到屋里半夜叫水:喜极而泣。

宁珣:(补一句)冷水。

蝉衣:冷水不好吧……?

宁珣:?给她擦手擦额头用的。

蝉衣:???

宁珣:再把药煎上。

蝉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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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像是面前这人脱离了所有身份,只是她的心上人。◎

衔池走到他身前,一把抓住他递过来的笔,又歪了歪头,认真看他手的姿势,学他是如何握笔——她装得一窍不通,即便调整了一番,笔也握得歪歪斜斜。

宁珣看她一眼,将她拉到身前,一根根手指替她摆正。

她被他圈在身前,自然而然便嵌进他怀里。他的手握在她手上,很热,却没什么多余动作,只领着她提笔蘸墨。

念在她是“初学”,他刻意放缓了速度,一笔一划地领着她写。

先是一个“宋”字。

衔池仰头看他下颌,被他淡淡提醒了一句:“看字。”

她“哦”了一声,低头看那个“宋”字。

宁珣的字很周正,沉稳有力,同她原本的字很不同。

她原本的字,其实有几分沈澈的影子。

只是沈澈的字里能看出狂意,她学不到精髓,便显得字体疏散。

她在池家老宅时,因为身份尴尬不被准许去书堂,但为防以后她别有用处,他们也给她单独请了教书先生——只是请得很敷衍,那先生教得也敷衍。

好在她记书很快,即便这样也多少学了些东西,会写会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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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笔字像狗爬。

后来遇见沈澈,他教她下棋,教她写字,她按照他的字迹一遍遍临摹,一笔一划不觉便沾上了他的习惯。

宁珣这样手把手教她写字,看着他的字从她笔锋浮现,还有几分新奇。

“衔”字落于纸上时,她便知道他是要先教她名字。

他专注握着她手,第三个字第一笔落下时,衔池微不可察地一顿。

是迟,非池。

宋衔迟。

他故意的。

她不识字,不可能会写“池”,而名字又是一个人最熟悉的、写得最顺手的,甚至是最初会写的字。所以哪天她只要心神稍稍一松,在他面前将迟写成池,便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果然是对她起疑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教她认过去,意味深长道:“宋-衔-池。你的名字。”

衔池跟着读过一遍,眼中升起笑意,回头看他:“那殿下的名字呢?”

她知道当朝太子名讳不是能随意书写的,但望着他的眼中依旧无所畏惧,像是面前这人脱离了所有身份,只是她的心上人。

“大胆。”他低声斥了她一声,却不见愠怒,只领她又蘸过墨,果真写下“宁珣”二字。

她无声念了一遍,眉目含笑,单看情态倒真像是坠入情网的少女。

宁珣深深望着她,末了却松开她手,往后退了一步。

“你还病着,今日就只学名字。”他沉吟片刻,“仿照着抄三十遍,也该记住了。”

衔池脸上的笑一僵,但事已至此也不好推拒,只能认命地拿起笔。

很难。

她既要装得像是刚学字,从字不成形一点点变好,又要克制住自己原先写字的习惯,尽量同宁珣的字迹靠边儿,还得时刻谨记最后一个字是“迟”。

他就站在一旁看着她写,一遍又一遍,一言不发。

这哪是教她认字——衔池心里清楚,他只是在等她写错。只要写出一笔“池”,她怕是立刻便会被押下去听候审问。

明明就站在她身侧,两人间不过隔了一步。可方才他过来时她便察觉出的那种距离感,此时此刻分外明显。

这样下去不行。

写过十几遍,衔池举着笔转头找他,可怜兮兮地叫他一声:“殿下,头疼。”

他的视线这才从宣纸上挪开,淡淡看她一眼。

她以为他不为所动,认命般叹了口气,刚转过身,手中毛笔却突然被抽走。

“累了就去躺着。”

宁珣就在她身后,正探手将笔搁回去。她果断转身,软绵绵陷入他怀里,而后抬手勾住他脖子,趁他反应过来之前飞快亲了他下巴一口。

“谢殿下。殿下用过晚膳了不曾?小厨房新熬的汤很鲜美……”

殷勤得过分。

宁珣撂下笔,并未回抱住她,甚至出言打断她的喋喋不休:“用过了。”

他话音刚落,方才还望着他眼睛发亮的人突然便垂下眼眸,睫羽微微颤了颤,绕在他脖颈上的手也犹豫着要放下。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宁珣闭了闭眼。

下一刻却还是伸手扣在她腰间,另只手绕过她膝弯,将她抱起,亲自送回榻上。

“病没好就多躺着。”

他动作虽柔着,但神情无端发冷,衔池颇有自知之明,看着他转身离开,压根没伸手留他在这儿过夜。

直到他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她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啧。宁珣对她的疑心不小。

但好在还算可控。

只要她自己不露馅儿,他找不到旁的证据。没有证据,这事儿他也只能是怀疑着,等时日一久,慢慢便淡了。

何况这样也有好处。

宁珣起疑得如此明显,这段日子池家和沈澈想必不会再叫她去做什么了,她能省不少事儿。

自那日后,宁珣来得也少了。常常是隔了两三日才来一趟,也不久留,更不过夜。

像是专程来教她认字读书的。

或者说,来挑她破绽的——尤其是读书的时候,她得牢牢记着哪些字是教过的,她“认识的”,哪些字是“不认识”的。

一来二去,她现在看见书就头疼。

现在连留他用顿膳也需得找好借口,再三挽留。

她在宁珣面前读完书便觉精疲力尽,哪还有心思再同他周旋,索性便不留。

左不过是一个等。池家现在想必比她还着急——宁珣对她的疑虑不消,她便是废棋,他们刚尝了甜头,眼下可舍不得放手。

池家势必会想办法帮她完全洗清嫌疑,那她乐得坐享其成。

何况这样一个多月过去,反倒找回了几分前世相处的节奏。

——除了蝉衣磨得她耳朵起茧以外。

于是她又开始时不时往书房凑。

春意不知何时便深了,花落了一地,宫人尚来不及清扫,衔池一路走过去,沾了一身玉兰香。

蝉衣今儿是费了番心思打扮她的,去了复杂配饰,只在腕间戴了玉镯,头发也只用玉簪松松挽起,素净清丽,却叫人挪不开眼。手上提得却偏偏是食盒,添上几分烟火气,不至显得清冷疏离。

衔池没了不需通传的特权,便乖乖在书房外站定,等着公公进去通传。

平日里也不会等太久,顶多是一盏茶的功夫。

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她刚走过来,便听见书房里有动静——除了宁珣,还有人在里头。

怀和公公还了她一礼,“五公主在里头,姑娘不妨先回去,晚些时候再过来。”

五公主宁珠,封号长乐,她知道的——宁珠说是圣人最宠爱的孩子也不为过,她被护得极好,不曾见过宫闱之中的血腥腌臜,性子难免便单纯直白一些。

也正因此,即便她一向同太子亲厚,二皇子一众人也从未为难过她。

上辈子五公主与衔池也算是有些交情,不过两人遇上得晚了些,是在东宫那场大火的前一年。

那时候的局势比眼下复杂得多,权势交织着,所有人都在忙,忙着生死。所以她们也实在没多少时间相处,因着交情不算差,但也算不上多好。

衔池站定原地,“公公不必进去通传了,我就在外头等着就好。”

怀和没拦她,她便在门外一直等了半个时辰。

直到宁珠一步从书房跨出来。

衔池闻声抬头,春风柔和,风扬起她薄纱裁成的衣裙,凭空生出几分飘渺之感。

宁珠一时有些出神。

衔池按着规矩行礼:“衔池见过太子殿下、长乐公主。”

宁珠想也没想,扭头对宁珣道:“皇兄,你方才说叫我随便挑一样带走,应该还算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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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珣顺着她视线望了一眼,神色如常:“不行。”

她马上拉住宁珣衣袖:“好皇兄,太子哥哥,长乐求你了,你这东宫人已经够多了,少一个又能怎么样,我那儿刚好缺一个女官……”

下一刻她便看着她的好皇兄面无表情抚下她的手,走向她一眼看中的美人,极其自然地在人前揽过她腰身:“等多久了?”

“不久,刚过来而已。”宁珣在五公主面前突如其来的亲昵让衔池竟有些不适应,不动声色地退开一点,在察觉到他原本虚虚环着她的手骤然紧贴上来时,才停住退势。

宁珣旁若无人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手都凉了,还说不久?”

宁珠睁大了眼,想起外头的传言,看看宁珣,又看看衔池,这才慢慢将她同夜宴那天献舞桃夭的那个舞姬对上。

那一刹她想的竟然是——色令智昏,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因着想起桃夭而升起的那点儿敌意,在看清衔池手中还提着食盒的那刻也散了个干净。

——在外头等了这么久,也不曾恃宠生骄,命人进去通传。何况她来这一次,便撞见她来送吃食,想必平日也是一直如此。

也罢。她皇兄身边也是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她又不好横刀夺爱——但既然带不走,常来养养眼应当没问题吧?

她刚要向宁珣表现一番自己的大方,便见他一手接过食盒,吩咐道:“怀和,送长乐出去。”

作者有话说:

衔池:我们演技派,主打的就是一个信念感。不需要对方接戏,只要我在,戏就没有落到地上去的可能性!(信誓旦旦)

宁珣:想看老婆。但按这个时间进度,我还要装给外人看我在怀疑她。得找个理由。好,教她认字吧。

衔池眼里的:三天了,过来检查作业,书抄了吗,字写错了吗,写错了就可以进大牢了。

宁珣实际上:终于三天了!老婆我来了!!!

学习结束。

衔池:殿下留下用膳吧。

宁珣:不必。(因为不能表现得太亲近,所以在等老婆找借口再挽留一下,好一口答应)

衔池:恭送殿下。

宁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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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苦肉计对宁珣还真是屡试不爽。◎

五公主刚忿忿走远,宁珣便松开手,手中食盒也随手递给一旁的宫人。

这月余来他冷淡得很,衔池已经习惯了,顺势退了一步,“天开始热了,怕殿下没有胃口,小厨房煮了开胃消食的粥。”

她顿了顿,特意补了一句:“衔池替殿下尝过了,味道很好。”

她这话的原意是叫宁珣放心入口,但他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这儿,只淡淡瞥了一眼她退开的距离,突然问她:“你用过膳了?”

衔池想起蝉衣今儿送她出门时嘱咐的话:“姑娘天天硬往上凑也不是办法,还是得有进有退。”

于是她点了点头,笑得温婉而疏离:“若殿下没有旁的吩咐,衔池就先告退了。”

宁珣默下去,半晌只“嗯”了一声。

怀和送完长乐回来时,太子正在用膳。他上前将替太子布菜的内侍换下来,一眼便看见桌上那只紫檀食盒。

殿下今日似乎食欲不佳,早早便停了箸。

他跟了殿下这么多年,见那食盒虽并未打开,但也没叫人撤下去,心里便明了。

怀和用银针试过毒,另换了只碗将粥盛出来,也没用食盒里的白玉勺。确认无误后,才奉到宁珣手边:“宋姑娘特意送来的,殿下不妨尝个心意。”

宁珣惦记着书房里因为长乐过来而被打断的政务,本打算起身,听了怀和的话,眼前却无端闪过她殷切望着他,说味道很好的样子。

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自那日后,长乐公主便时不时过来,有时候甚至只差人通知宁珣一声,便直接将衔池拐出去。

——她在宫里过得无聊,唯一同龄的熙宁与她素来不对付,身边的女官又都是父皇亲自把过关的,古板正经。难得碰上一个长相性子处处合她心意的,还能日日陪她玩儿,便舍不得放手。

宁珣知道他那二弟的目标只是这座东宫而已,不会对长乐做什么,她要带衔池出去他也便没拦。

直到那日长乐风风火火将人借走,又风风火火还回来。

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人,回来时一身青紫,蝉衣去接时,都不知该扶她哪儿。

是去京郊骑马摔下来摔的。

毕竟是自己非要教人骑马,还不小心惊了马,害她从马背摔下去,长乐心疼又心虚,亲自守在衔池榻边等着御医过来。

没成想御医没等来,倒是先等来了她皇兄。

宁珣沉着脸几步走到榻前,对榻边的长乐视若无睹,按下要起身行礼的衔池:“都是哪儿疼?”

“不算疼,不过是公主太紧张了,才这么大阵仗。”

她肩上那块青紫得明显,宁珣脸色愈发阴沉下去。

直到御医进来看过,说只是些皮外伤,他脸色才好看了些。

御医将伤药留下,退出门外才终于擦了擦下颌的汗滴——方才太子和长乐公主一直盯着他,他生怕给榻上那位诊错,不过简单的外伤而已,也硬是给他热出了一身汗。

里头一时只剩下他们三人。长乐直觉般不好,下一刻果然便听见皇兄沉沉唤了她一声:“宁珠。”

长乐一抖。

小时候皇兄都是叫她乳名,再大一些得了封号便叫她长乐,极偶尔的时候,才会直接叫宁珠。

上一回,还是她不听劝告,硬要插手他和二皇兄之间的事儿。

直到现在她才发觉,她还是低估了衔池在皇兄那儿的分量。

——不过兴许皇兄自己也没发觉。

本来她还暗暗盘算着,等哪日皇兄松口,她便将衔池要来自己身边。如今看来,怕是难了。

衔池伸手拉住宁珣——他兴师问罪的意味委实太浓。

她是什么身份,若要长乐公主为此认错,岂不是僭越。何况她心里本也没有半分怪长乐的意思——她很喜欢长乐,长乐也待她很好,从未拿她当舞姬看待。

意外而已,谁也没料到马会突然受惊发狂。

一点小事儿,宁珣着实没必要为她与自己的妹妹发难——但她还没开口,手便被宁珣反手扣住。他没看她,只安抚地摩挲了下她的手背,目光望着长乐,隐隐发冷。

衔池后知后觉地想,前后两辈子,好像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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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宁珣才会这样直接为她出头。

在池家老宅时,有什么事儿都是她自己解决——她也不敢告诉宋弄影,怕她伤心。

后来入京,上辈子她一半是自己小心谨慎,一半是有东宫庇护,倒也没受过苦——最需要有人出头的时候,是从东宫回池家以后,更准确地说,是她被沈澈抬进门的那日。

她只期待过那一回,期待有人为她出头,救下她,告诉她一切都是梦而已,她和她娘都还好好活着。

回应她的只有冰凉的湖水和穿透胸膛的冷箭。

所以也就不再期待了,小事大事,前世今生。

是苦是甜,她自己走的路,自己受着就是了。

长乐丝毫没端公主的架子,在宁珣的目光下从善如流地拉住衔池衣袖,轻轻晃了晃:“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这么草率地硬要你上马。池池你别生气……”

衔池刚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长乐便想起什么似地一拍手:“我库房里有根千年人参,明日差人送来!”

宁珣将伤药拿过来,瞥了长乐一眼:“不必明日,现在就去拿。她这时候用效果最好。”

长乐看看他手中伤药,才意识到是自己多余了——还不如回去找她那根人参。

长乐走后,宁珣将她扶起来,看着她肩头的伤,皱了皱眉:“脱了。”

衔池一愣,下意识道:“不用劳烦殿下,等蝉衣……”

却见他已经将伤药倒在掌心,徐徐搓热,抬眼看向她。

那架势是她不脱他会替她脱。

衔池默默闭上嘴,背对着他,将衣裳拉下来,松松挎在臂间。

他手掌按下来,将伤药均匀揉开。他的手比她身上温度要高一些,又疼又热,还有药膏火辣辣渗进去的感觉。

衔池一颤,宁珣的手便顿了一顿。

这药膏需得完全在她青紫处揉开才能奏效。

他动作放柔了一些,“长乐的骑术,自己不摔就很难得了。她敢教,你也敢学?”

其实看长乐公主在马上的样子,她便猜出来了。

但她是真的想学——在马背上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是自由的。

她不说话,宁珣叹了一声,“若真想学,孤教你。”

衔池猛地回头,眼中惊喜掩都掩不下去,“殿下一言九鼎。”

宁珣“嗯”了一声,目光若无其事地从她莹白如玉的左肩向下,滑过肚兜的系带,落在半掩在堆叠衣裙间的腰线。

除了右肩,腰上也青了一块。

衔池这才意识到什么,登时转了回去。

药效之下痛感减轻了,可他揉在她肩上的手的存在感却突然强烈起来。她甚至感受得到他掌间握剑而形成的茧,在她肩上缓缓打圈,而后向下,伸进衣裳里,贴上她腰侧那团乌青。

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推他的手,“还是等蝉衣……”

他语气依旧淡然,好似慢慢升温的不是他的手:“别动。揉开就好了。”

直到陪她用过晚膳,宁珣才走。

他一走,蝉衣便凑上来:“姑娘这回不会也是……”

衔池瞪她一眼。

这回真不是她主动要摔的——马背上摔下来,摔断腿的都有,她可不敢。

但话说回来,苦肉计对宁珣还真是屡试不爽。

自她摔伤后,宁珣对她肉眼可见地又纵容起来。渐渐她去书房也不再需要通传,什么时候想进便进了。

长乐公主还是常来,只是再不敢带她去骑马。

但宫里还是无聊,等她伤养得差不多了,长乐又隔三差五带着衔池去宫外逛。

逛了几回,衔池默默惹了两次事儿,借机摸清了明里暗里奉命保护她们的侍从都在哪儿,终于在五月二十那日,趁长乐兴致勃勃在挑胭脂,悄悄拐进了东市那间果子铺。

她时辰掐得刚好,青黛也在里面。衔池戴着帷帽,一面看着果子,一面走到青黛身边,手上似在挑选,低声唤她一声:“青黛。”

青黛这才认出她,还没来得有什么反应,又听自家小姐道:“有人在盯着我。”

青黛一凛,知道这时候不宜再话家常,直接迅速道:“夫人一切都好,沈世子常派人来过问,下人便都仔细着。大小姐也常去她房里看她,夫人以为大小姐能有机会见小姐,写的一应书信全放在了大小姐那儿。”

池清萱?

衔池隐隐觉得不对,但又疑心是自己多想。

毕竟阿姊能替自己照看娘,是桩好事儿。

青黛在后院,能看到听到的也只这些东西,末了又想起什么:“对了,熙宁郡主下月初十的生辰宴,给大小姐下了邀帖。”

熙宁郡主为何会给池清萱下帖?她们认识?

衔池皱了皱眉,像是抓到了什么,但那东西太快,一闪即逝。

但她不能在这儿久留,不然长乐回头发现她不见了,动静就大了。

衔池买了两盏糖水,好在回去时长乐还在乐此不疲地试胭脂,给她也挑了两盒,见她拿着糖水回来,兴高采烈地说自己正口渴——分毫没起疑。

回东宫的马车上,衔池试探着问她熙宁郡主生辰宴一事。

若是她也能去,亲眼看一看池清萱,也许就知道方才一闪而逝的是什么了。

“你想去?”长乐以为她是从皇兄那儿听见的,见她点了点头,当即睁大了眼:“为何想去?”

衔池心思飞转,熙宁郡主是太后的心头肉,那她的生辰宴,宁珣必然会去。

于是她只道:“想陪殿下一起。”

一副小女儿情态。

倒也不是说不通。

长乐寻思了一会儿,“不如你同皇兄好好说说,装成他的贴身宫婢?”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但你既然同我处得来,那必然与熙宁也不对付。宴上我不会久留,到时候你要尽量跟紧了皇兄。”

作者有话说:

当局者迷:指宁珣和衔池。

旁观者清:指宁珠和蝉衣。

青衡:?那我呢?

宁珠:你别想了,容易影响你拔剑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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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这么……亲近了。◎

宁珣刚从宫中回来,还未来得及换下朝服,便听怀和禀道:“殿下,宋姑娘在书房等殿下回来,有一个时辰了。”

暑气正重,蝉鸣愈深。

宁珣边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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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走,边松了松衣襟,“说了为何而来么?”

“说是……”怀和露出几分难言,心一横继续道:“说是想殿下了。”

宁珣步子顿了下,旋即轻笑了一声。

她这几日殷勤得过分。

倒不是说先前有多倦怠,只是单做做样子和真用了心思,还是看得出分别。

怀和小跑着才跟上他的步子,小声补道:“进去以后一眼也没看过书案,只躺在贵妃榻上翻书。”

宁珣进去时,看见的便是这副情景。

夏衫单薄,愈发显出玲珑身段,她趴在贵妃榻上,一旁摆着用了一半的冰酥酪,看起来是在支颐翻书,眼神却半点没分给书册,只盯着门口看。

见他进来,她眼中一亮,起身行礼。

那张贵妃榻确实是为她新换的——不然她一直围着书案转,两人都不得安生。

宁珣叫了起,刚走至她身前,便见她极自然地拿起一旁的小扇,替他打扇:“外头天热,我来之前叫小厨房备了乌梅浆,殿下想什么时候用?”

宁珣看她一眼,实在太熟悉她这副情态。

——要么是有求于他,要么是宁禛那儿又有什么动作,交代给了她,她在琢磨着怎么得手。

但最近朝堂形势尚算清晰,宁禛那儿也不曾有什么异动。

上回那份名册他是故意借她手传出去,后来添添改改,宁禛背地里动作不断,呈到御前又被圣人压了几日,一番角逐后,最终结果与他所料相差无几。

过去这么久,她又有想法也是寻常。

她手上戴着的珠串随打扇的动作相撞,极清冽的声儿,却听得他无端心烦意乱。

宁珣按住她手腕,将小扇从她手中抽走,“今儿都做什么了?”

珠串被他捋上去一些,他手很热,按着珠子滚过的地方却发凉。

衔池眨了眨眼:“读书。”

自从他开始“教她认字”,小时候没体会过的被教书先生管教的感觉,便翻着番儿找回来了。

宁珣一挑眉,将贵妃榻上反放着的书拎起来瞥了一眼,借此直接道:“都读什么了,背给孤听听。背对了,孤就允你一件事。”

他的话正中衔池下怀,她当即伸手:“拉钩。”

上回说教她骑马,眼见着仲夏都要过了,马是一回也没骑上。

宁珣还算配合,与她小指勾了勾,却在她打算抽手时径直将她的手握住,五指顺势挤进她指缝间。

许是刚用过冰酪的缘故,她指尖发凉,寒玉一般。

宁珣慢慢摩挲过去,直到她掌心传上他的热度。

夏意深了,冬日里他身上让她舒适的温度眼下就多余起来。

衔池挣了两下,见挣不脱也便作罢。

宁珣一手扣着书,听她一句句背。

他挑给她看的书都不算太晦涩难懂,何况从前她多少也看过一些,记性又好,背得一字不差。

宁珣迎着她隐隐得意的目光,将书册合起放下,“说吧。”

衔池吞咽了一下——毕竟与熙宁从小合不来的也不止长乐,还有眼前这个。何止是熙宁,她上辈子听说,太后在皇后还在时便对她颇有微词。

所以宁珣向来往福康宫去得少。

但表面功夫还是不得不做,譬如熙宁郡主的生辰宴。

“听说熙宁郡主的生辰宴定在初十,衔池想求殿下带我一起。”

发觉他的手骤然握紧了自己,衔池飞快将话说完:“我可以装作是殿下的贴身婢女。”

他看着她,话音无端重了几分:“为什么?”

她不曾认识过熙宁,长乐又与熙宁不合,她和长乐走得这么近,为什么会想去赴熙宁的宴?

熙宁宴上还会有谁。宁珣闭了闭眼,心下了然。

因为要见沈澈?

她发现自己被怀疑后,便收敛着再没去过夺月坊。这才几个月,就等不及了?

原来这些天献的殷勤,都只是为了此事而已。

指根被他捏的发胀。

衔池从他的语气里觉察出什么,却又摸不清,只能按照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听长乐公主说,熙宁郡主的排场比她还要大一些,一时好奇罢了。这阵子无聊,想去凑个热闹。”

话说完,看他冷下去的眉眼,她便隐隐知道没戏。

若是宁珣这边讲不通,她便偷偷找长乐带她过去——她也只是为了见池清萱一面,大不了早点跟着长乐走就是了。

可他却应了一声好。

衔池抬头看向他,他神情疏离,方才同她十指紧扣的手慢慢抽离出去。

手突然空下来,她心头忽而一悸,手指微蜷。

他离她很近,近到她发丝都沾了他身上的龙涎香。

可这一刻又似乎拉得很远。

衔池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怎么会这么阴晴不定。

这个念头还未转完,为了印证她心里所想似的,下一刻她后颈猛地一重,被勾到他面前。

宁珣手上动作柔着,落下的吻却毫无道理。

他吻得很深,丝毫不因还在书房而收敛半分。

衔池一时有些发懵。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这么……亲近了。

龙涎香钻入她身体的每一处,激得浑身血液躁动不安地横冲直撞,衔池仰着头,不自觉抓皱了他衣襟的蟒纹,迷蒙间似乎看见那巨蟒从他身上游下来,缠在她腰身,骤然收紧。

不凉,却发烫。

烫得她不知何时伸手抱紧了眼前人。

良久,他微侧过去吻她的耳垂。荔枝纹金耳坠荡到耳后,在温热吐息间带来些许凉意。

耳后一阵酥麻,她躲了躲,气息犹不匀:“殿下……”

他额头抵在她额间,抚在她颈侧的手依旧灼热:“别忘了你说过什么。”

衔池眨了眨眼——她说过的话太多,一时分不清他指的是哪一句。

他却也没再说什么,松开她起身,“去跟蝉衣学学宫婢的规矩,别给孤惹事。”

六月初十是个艳阳天。

熙宁郡主的生辰宴摆在宫外的别院里,衔池随着宁珣过去时,人已近齐了。

她一身宫婢打扮,特意素着一张脸,临走前宁珣多看了她两眼,转头就叫人去取了副简单面纱来,将她眼睛以下挡了个严实。

天热,脸上又被罩了一层,衔池坐在马车里,揪着一角将面纱掀起来,不住给自己打着扇:“殿下,我戴着这个会不会太显眼,若是有人问起……”

“你一直跟在孤身边,谁敢问?”他随手将冰盆往她脚边推过去。

她默下去。

明明就是多此一举。该认得她的人,不会因为这张面纱就认不出。

别院从外面看起来不大,进门便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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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玄机暗藏——若不是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宁珣,还以为自己回了江南。

奇石嶙峋,溪流潺潺,移步换景。沿着往里进三道门,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

熙宁正在人群正中,身上的宫装是新贡的蜀锦所裁,如竹海滴落下的翠色让人眼前一亮,妆容精致,贵气得打眼。

身边跟着伺候的,还是念秋。

衔池乍看见她们,便轻轻一抖。

虽说依她琢磨,那支要了她命的箭应当不是熙宁授意,但却恰是她命念秋将她推进湖里的那一刻。

她很难对她们有半分好感。

宁珣似是注意到她的异常,步子微顿了顿。

衔池立马收回视线,面色如常。他看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走进去。

今日虽熙宁是主,但首位依然空着。

宁珣甫一踏进来,四下里的交谈声便停下,众人皆低伏下来,随着他经过的方向行礼。

他稳步走向上首,衔池就跟在他身后。

依着规矩,这种场面,在他叫起之前众人不得抬头。

可衔池却隐隐察觉出一道视线在望着自己。

趁宁珣不注意,她偷偷顺着瞥过去,很短暂的一眼。

是沈澈。

她知道他必然会在,可是他盯着自己做什么?是见宁珣这几日对她疑心渐消,又想让她做什么?

她心里想着事儿,没察觉前面宁珣的脚步慢下来,在她差点要撞上他那刻,他朝她的方向伸手,扶了她手腕,又很快松手。

像是交握了一下。

在所有人眼前。

这段插曲太细微,有衣袖掩着,众人又皆是低着头,自然无人注意到,连衔池也没放在心上。

唯独沈澈,抬起的目光在他们交握的手之间梭巡又垂下,没什么情绪。

宁珣极浅地勾了下唇角,落座后抬手免礼,一应人等便各自坐下。

他一进来,这儿的气氛就变了,视线相错间,到处暗流汹涌。

礼单是早送进来了的,宴上他留在身边伺候的只有她和怀和。

衔池乖乖站到他身后。

熙宁郡主自个儿在右侧下首——五公主说是前几日中热,今儿个只送了贺礼,人却没来。

二皇子和四皇子坐在宁珣左侧下首,再往后,便是以镇国公世子为首的世子郡王。

这座次是费了番心思的,沈澈的位置正与熙宁相对。

衔池轻轻摇了摇头。熙宁郡主对沈澈的情意简直司马昭之心,难为她上辈子竟是直到最后才知晓。

她大致扫了一眼,是借引进来的溪流为界,上游这处都是皇亲贵胄,那池清萱应当在另一边。

她正盘算着怎么才能去那边,突然听见沈澈低低咳了几声,耳朵因着熟悉的声音一动,目光便不由自主落过去。

宁珣屈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两下——是靠近她的这侧,动作慢条斯理,为了不引人注意,动静也不大。可他抬手间衣袖落下去一寸,露出一截小臂,腕间青筋暴起,似是在克制着什么。

应当是提醒她没规矩。席间的宫人哪有目光如此放肆的?

衔池从善如流低下头。

作者有话说:

宁珣一天的心情指数——

上朝,心情50%

下朝发现老婆说想他了在等他回来!心情100%

老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然受用但是80%

和老婆十指紧扣,心情120%

下一秒老婆说她要去见旧情人,好酸。

恨。0%

跟老婆亲亲,80%

晚上:想起老婆说想他,不仅牵手还亲亲了,心情1000%!

宁珣:(敲桌子)

衔池:啊,他在提醒我注意规矩!

宁珣:不,我在提醒你,视线收敛一点,我是背对着你,不是瞎了。

《热爱自我攻略的人因为想象力太过丰富总会拥有假想敌》

衔池(看沈澈):不会是又有任务了吧?!(打工人的苦涩)

宁珣:(阴暗)这个表情,相思太苦?

衔池:(保持微笑)

宁珣:(阴暗)看见他就这么开心?

衔池:……(面无表情)

宁珣:(阴暗)爱是克制?

衔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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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宁珣远远同沈澈对上一眼,极其自然地举杯,沈澈一礼,两人对饮了一杯。◎

小福子紧赶慢赶,才赶在开宴前将圣人的赏赐送到。

熙宁郡主这也算是独一份儿的荣宠了。

众人跪了一地,他宣过旨,看熙宁满面春风地领旨谢恩,突然便觉一道视线淡淡投过来。

压迫感很重。

是以他都没敢接郡主身边儿宫婢塞过来的那一包金叶子。

宁珣起身,收回视线。

李德贤自年初新后一事后,就不再在御前伺候,却也没逐出去,人仍留在乾正殿,做些洒扫活计。

众人皆拿不准圣人的意思,只猜想毕竟是伺候了这么多年,圣人仁慈,给他留两分情面。至于再回御前,怕是遥遥无期了。

有宁珣前后替他打点着,兼之顶上他位置的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小福子,李德贤的日子虽不如先前,但也还算好过。

宁禛走到熙宁身边,语气熟稔,笑着对熙宁道:“父皇还真是大手笔。我过生辰时,都没见过这么多赏赐。”

熙宁瞪他一眼,朝他招了招手。宁禛会意,弯腰附耳过去,便听她咄咄逼人地问:“说好给我加的那份儿生辰礼呢?”

宁禛直起身,瞥了一眼沈澈的位置:“他人就在这儿,你自己去问。”

熙宁拿小扇掩住唇,飞快看了一眼沈澈,声音瞬间便小下去:“子安那么忙,万一没空给我画画像怎么办?大庭广众之下,我岂不是没了面子?”

宁禛笑起来,突然伸手刮了下她鼻子,迎着她愠怒的目光:“小祖宗,谁敢下你的面子?”

领过赏,也便到了开宴的时辰。

这样的席间,少不了推杯换盏虚与委蛇。衔池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琢磨着池清萱。

细细想来,前世今生,池清萱都没什么异样——她心思都在礼佛上,又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会去照应娘,也算意料之中。

但她心里总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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惴的,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譬如今日。

熙宁郡主自恃身份尊贵,一向眼高于顶,池家在她眼里不过小门小户,池清萱又是如何与熙宁相熟到能被她亲自邀约赴宴?

思来想去,两人间最可能的联结便是沈澈。

但她还在池家时,池清萱与沈澈似乎没什么交情。

她低头寻思着,面前这侧的桌案却突然又被敲了两下。

衔池疑惑抬头,见宁珣向她招了招手。

她上前一步,不明所以俯下身:“殿下有什么吩咐?”

给他布菜的一向是怀和——她知道怀和会不动声色地先验过毒,再奉给他。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她又凑近些,脸上的面纱突然一轻,他将她面纱掀起一角,手上的栗子糕精准喂到她嘴边。

衔池下意识咬住,他便撤手,面纱重又放下来。

她莫名其妙,慢慢咀嚼了一下——清甜软糯,是她喜欢的口味。

开宴后众人的注意力自然就分散开,可他坐在上首,又是如此身份,难免还是不住有目光瞟过来。

衔池默默退回去,低下头。

是谁让她按规矩行事,低调些不要惹人注意?

宁珣远远同沈澈对上一眼,极其自然地举杯,沈澈一礼,两人对饮了一杯。

宁禛多看了那戴着面纱的宫婢一眼,旋即探问似的看向沈澈,见后者微微颔首,他脸上的笑意便愈发深了些。

果然是那个叫宋衔池的。她挡着脸,害他半天没认出来。

没想到半年过去,太子依旧兴趣不减,心头肉似的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宁禛心里有了计较,面上却没露出什么——上回的事儿给了他教训,对那位子,还是得徐徐图之。

酒过三巡,熙宁郡主也不知去了哪儿。时机差不多,衔池给怀和打了个要去更衣的手势,见他犹豫着点了点头,便从席上退下去。

她前脚一走,宁珣的视线便悠悠投向沈澈,果然没一会儿便见他同一旁的长随说了句什么,似是也要离开。

宁珣似笑非笑望着他,倏而将话头引到他身上:“孤听闻镇国公苦夏,前几日连朝都上不了,不知可好了些?”

方才四皇子正说到长乐公主中了暑热一事,是以他提这一句并不突兀。

沈澈要起身的动势一顿,温和回道:“谢殿下关怀,家父只是受陈年旧疾所累,休养了两日,已近好了。”

衔池跟着来回穿梭的婢女,很快便找到设宴的溪流下游。不同于那边的剑拔弩张,这一片的氛围显然更松快些。

她不好太明目张胆,便随着送菜送酒的走,没走两步,抬头正看见石桥上那袭翠绿宫装——而旁边那个身影,以木簪绾发,檀色衣裙勉强压住瘦削身形,使之看起来不至于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半年不见,池清萱愈发清瘦,脸颊都凹进去一块。

衔池步子顿下,趁人不注意,躲在附近用作观赏的一块太湖石后头。

池清萱与熙宁郡主正站在小石拱桥上,喂着底下锦鲤。

一把鱼食撒完,熙宁转过头去看她,叹了口气:“知道你病体难愈,但再吃不下也要吃点,才多长时间不见,都瘦脱相了。”

她还指望着她打听沈澈的行踪呢。

宁禛是个靠不住的,问他十回他能告诉自己一回就不错,若非偶然认识了池清萱,她想见沈澈,便只能等今日这种场合。

池清萱每回都替她准备好一切,她只要按时出现在池清萱说的地方,便能撞见沈澈——更难得的是分毫不见刻意,只像是心有灵犀。

池清萱笑了笑,“等天凉快些便好了。郡主放心,我身子是一向如此,不影响做事,不会耽误郡主同沈世子相见。”

“下回是什么时候?”

“间隔太近,沈世子会生疑的。郡主且先等半月可好?”

“罢了。”熙宁叹了一口气,突然又有些好奇:“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去年冬末你第一回来找我时,我原本是不信的,若非你拿着子安的大氅,我连见都不会见你。”

熙宁甚至因为那件大氅怀疑过池清萱,但后来见她一心礼佛,身子骨也委实太差,一指头便能戳碎了似的,也就不再把她放在心上。

“不过是家父效忠二殿下,便与沈世子也有些往来。”

熙宁摇头。支持宁禛的大臣可太多了,若都要沈澈一个个亲自去笼络,他怕是从早忙到晚也忙不过来。

何况区区吏部侍郎而已。

但这话她并未说出口。她不爱过问他们这些争斗——反正沈澈一定会赢的。

聊到这儿,熙宁将剩下的鱼食全倒进去,拍了拍手。

意识到她们要走,衔池立马背过身。

——她不能被她们认出来,不能被她们发觉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尤其是池清萱。

方才熙宁的话仍回荡在她耳边,在她脑海里慢慢理出一条线。

池清萱当初是从她这儿拿走过一件沈澈的大氅,说是替她保管以免遭人非议。

按熙宁方才所说,她是拿这件大氅作敲门砖,求见了熙宁。而后便为熙宁谋划,助她与沈澈于“不经意”间相见。

对熙宁而言,这委实是最大的诱惑。

衔池默默掐着自己掌心。

池清萱能知道沈澈的动向,不外乎因为沈澈确实往池家去的多——她是沈澈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她在东宫一日,沈澈便一日不会断了同池家的联系。

可池清萱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只为了结识熙宁?

熙宁郡主金枝玉叶,她若为此,也不算说不过去。

不对。

衔池骤然想起前世最后那夜。

她那时被娘去世的噩耗所惊,又痛恨他们对她的隐瞒欺骗,无暇顾及细枝末节。

譬如,熙宁郡主如何得知这一切?

她那时以为所有人都知道,只她一个蒙在鼓里,可现下冷静想来,真是如此么?

沈澈要瞒她什么事儿,自会瞒得滴水不漏。又怎么会让她在大婚当夜,从熙宁郡主身边的婢女口中得知这一切?

她若是知道了,怎么可能不闹事?那时正值多事之秋,他不会在这个时间点让她失控。

所以,是谁告诉熙宁的?

何况沈澈对她的那点真心,即便是有,也一向埋得深——大婚夜时那般冷待,连青黛都在为她鸣不平,说她所托非人。

任谁看,她都不过一个刚抬进国公府的寻常侍妾。

熙宁又是因何才会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

冷汗倏而透了薄衫。

衔池来不及想更多——脚步声正朝她而来。

此时出去,自己一个人太过打眼,可若不出去,熙宁和池清萱走到这儿也难免不会发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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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有一队婢女捧着点心经过,衔池心一横,快步走出去跟在队尾。

队末的婢女见有人突然跟上来,皆怔了怔。

衔池心一悬,生怕她们开口说什么,引来熙宁注意——

下一刻其中一个婢女却眼睛一亮,飞快将一碟点心放到她手上:“快,太子殿下要的点心,趁热送过去。”

好像是她方才尝过的栗子糕。

衔池立马接过来,随着队伍转身之际正与熙宁和池清萱擦身而过。

有惊无险。

宁珣足足等了两刻,才见她捧着一碟什么回来。

怎么,是没等到沈澈,等饿了?

衔池将栗子糕放上案几,宁珣看了一眼,在她俯身时突然开口:“去哪了?”

“看鱼。”

他问得意味深长:“什么鱼这么好看,能看这么久?”

衔池心里正乱着,懒得同他掰扯,兼之这段日子被他惯得无法无天,想也没想随手拣了一块栗子糕塞他嘴里,堵住他后面的话:“殿下趁热吃。”

作者有话说:

宴上的场面是这样的:

路人甲乙丙上前跟太子打机锋,太子漫不经心地一一解答,视线却长久停留在手边儿的栗子糕上。

甲乙丙(面面相觑):栗子糕有问题?太子在暗示我们?他好高深莫测怎么办我该说什么

太子内心:这个她肯定爱吃。这些碍眼的人什么时候走我好喂给老婆尝一口。

《恋爱脑到底有多忙——宴会篇》

1.要随时观察老婆的状态,及时制止她的不当行为。

2.要随时观察情敌的状态,及时制止他勾搭老婆。

3.要学会自己找机会宣示主权。

4.这个老婆好像爱吃。(尝一口,嗯,确实)

5.还要忙事业。

6.(内心恶魔低语)没有5的话老婆会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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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这话问得好没道理。你给孤下的药,反倒还来问孤?”◎

身后的怀和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却见自家殿下摆了摆手,已经就着衔池的手咬了一口。

确实还热着。

衔池保持着俯身喂他的动作,耐心地举着他咬了一半的栗子糕,下一刻觉察出有视线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

只能是沈澈。

她不动声色抬头,与沈澈交换过一个眼神。

他想找她,刚好她也有话想说。

沈澈起身离席,她看着他背影正微微出神,指尖突然一痛。

宁珣若无其事直起身,将最后一口栗子糕咽下。

好像方才只是不小心才咬到了她。

明明被咬的是她,可她面上没分毫波动,反倒是他,唇齿间还残留着她的触感。

她指间染上了些栗子糕的味道,甜得发腻。

一股无名火隐约自腹间燃起,宁珣深深看她一眼,压下莫名躁意。

没完没了。

看这架势,今日若是不让她同沈澈见上,就算回去她也要找机会再溜出去见一面。

衔池下意识捻了捻手指,一心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再离开一会儿,突然听他淡然道:“一炷香,就回东宫。”

话说完他起身,“孤去更衣。”

正合她意。

时间虽短,但也够她和沈澈说完话了。

衔池应了一声,乖乖站到后面,看他身影走远。

天热得人头疼。

宁珣拐进一排厢房前,侍立檐下的婢女立刻恭谨引着他到最里一间,为他推开门,跟进来伺候——房里备了茶水点心,本就是供宾客醉酒后小憩用的。

宁珣抬手叫人退下,没动案几上的东西,满脸躁意,反复捏着眉心。

等一炷香,他好去接人。

贵人想要清净,不需人伺候,外头侍立的婢女也退了个干净。

房里阴凉,可方才那股火气却卷土重来,变本加厉。

头疼欲裂。

他热得难耐,抬手松了松衣襟,而后干脆将外袍解下来。

宁珣深吸了一口气,灵台在混沌中勉强清明了一霎。

他中药了。

出门在外,他入口的东西,明里暗里怀和都会验过。

唯独一样没来得及验——她喂到自己嘴里那块栗子糕。

他闭了闭眼,扶着案几起身,却已是连路都走不稳,跌跌撞撞才摸到榻边。

药性虽烈,但好在除了不断冲刷在四肢百骸的躁意,倒没什么旁的。

静躺一会儿,等这股躁意退下去便好。

宁珣闭上眼,不知不觉间意识竟昏沉下去。

门吱呀一声,有人轻手轻脚进来,停在榻边。

他于迷蒙中看了一眼,宫婢的装束,脸上面纱挡住半张脸,眉目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紧接着便是衣物落地的窸窣声响。

榻边陷进去一块儿,她跪上来,慢慢向他靠近。

在她的手搭上他衣襟的那刻,宁珣倏而睁眼,眼神霎时清明,尚流着血的左臂在榻上一撑,右手瞬间掐住那人脖颈,狠狠掼在床上。

左臂那道血口,显然是刚用利器划的。

不过几个动作,他已喘息不止,伸手扯下面前那人的面纱,看清面目后,神色愈发冷下去。

果然不是她。

面前的宫婢只着单薄里衣,衣襟散落,面上虽惊惧,却仍带着殊死一搏的渴慕,娇声唤他:“殿下……”

宁珣按着她喉咙的手骤然发力,直到她面色涨红发不出声,才又松开,脸色阴沉:“谁派你来的?”

那宫婢咳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道:“奴婢是自愿的。”

她话音未落便又被掐住,空气迅速稀薄下去,颈骨承受不住,仿佛要直接断裂开。

发觉这回太子是下了死手,她脸上才终于露出彻底慌乱的恐惧,奋力拍打他的手,焦急而无声地一遍遍重复“我说!”

宁珣撤手,她颤颤巍巍跪在他面前,嗓音已经嘶哑:“是殿下身边那个宫婢……”

话说完,周遭一时寂静得可怕,她不觉间将身子伏得更低,抖如筛糠。

宁珣握着腰上匕首的手越攥越紧,“宋衔池”三个字在他唇齿间滚过,恨不得将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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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字都咬碎嚼烂,拆吞入腹。

她到底是何意,是想为她自己争取时间,还是想在他枕侧塞人?

他冷笑了一声,若是后者,又何须假旁人之手。

不过一分神的功夫,方才压下去的药效又倏地冲上来。她的眉眼在他眼前渐渐清晰,意识却混沌下去。

那宫婢听他喘息声重下去,小心翼翼抬眼看他的神色,犹豫了片刻,心一横,抬手想环住他脖颈——这回被径直掼下了榻。

“滚。”

宁珣狠狠攥住左臂那道伤,刚止住血的伤口骤然崩裂,鲜血涌出,换来片刻清明。

既然设计了这出戏,半个时辰后必然会有人来“撞破”。他今日没带人来,若真杀了这人,不好收场。

但那宫婢似乎也发觉他暂时不能杀她,既然已经做到了这步,也就不妨再赌一把。

“殿下忍得辛苦,不如让奴替殿下解药……”

衔池怕自己刚出去便撞见宁珣,是以在宁珣起身离开后,耐着性子等了一阵儿才走。

沈澈也没同她说在哪儿碰面,她只能往人少且安静的地方找一找。

不觉间便走到厢房前。这儿连婢女都没有,安静得出奇。

她往里找了找,没见沈澈,却听见一声什么动静,心倏地一跳,下意识要走。

却在经过某间门前,门骤然从里打开,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捂住嘴拽了进去。

她被压在门板上,黄花梨雕花的木门沉重,重重合上的那刻,她被那股冲力震得一抖。

嘴被捂住,她背对着身后的人,满心惊慌在闻到身后沉沉侵染过来的龙涎香时消散下去。

他在发什么疯?

他压得太紧,木门上的雕花硌得人疼,她用手撑了撑,两手却骤然被他拉到身后绞到一起,死死扣住。

他身上温度烫得惊人,衔池皱着眉抽了抽鼻子,在沉重香气间,似乎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她张嘴想问他,却被他捂得更紧,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下意识想回头确认,也只被压得动弹不得。

下一刻,他低头,突然咬住她后颈。

衔池吃痛闷哼了一声,后颈的疼却渐渐变了味道。

从一开始单纯泄愤似的咬,慢慢夹杂上吸吮,最终退化成发着狠的亲吻。

疼痛与酥麻交混,倏而窜到头顶。

他顺着她不自觉仰起的脖子吻下去,嘴唇擦过她绷紧的筋脉,再向下。

衔池在他愈发灼热的呼吸间后知后觉,剧烈挣扎起来。

他松开了捂住她嘴的那只手,却依旧压得她转不过身,而空出来的那只手,便顺着她向后耸起的肩向下,慢慢自她凹陷的脊骨处划过。

“殿下!”

他抬眼,低头俯在她耳畔,嗓音喑哑:“嗯。”

手上动作却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

衔池又挣了挣,也不好说别的,只干巴巴道:“殿下能不能松手,这样很疼。”

他轻笑了一声,手上骤然使力,将她翻转过来,面对着他。

双手却依旧被制住。

衔池这才看清他此时的样子。

不知是因为热的还是怎么,他身上只穿了中衣,也已近被汗湿透,散乱的衣襟间隐隐看得出紧实轮廓。左臂上一道新伤,三寸见长,像是将将止住血。

眼尾氲着薄红,眼神却锐利着,像要将她死死钉在眼前。

不对劲。

她在他充斥着侵略欲的目光里吞咽了一下,试探着问:“殿下是不是,中了什么东西?”

这屋子里有迷香?

他却突然笑起来,声音低沉,胸腔震颤。半晌,他摩挲着她手腕,摁住她的脉搏,缓缓道:“这话问得好没道理。你给孤下的药,反倒还来问孤?”

她心跳骤然乱起来。

霎时她便想起那碟子栗子糕。

她当时为了避开熙宁和池清萱太慌乱,没有仔细核对,接过去也只是为求解围。更何况他刚给自己尝过一块,再要一碟似乎也合理。

不该那么草率地喂给宁珣的。

宁珣感受着她的脉搏,“心慌什么?”

他体温高得吓人,燎原一般。

衔池意识到他误会了,但他的手已经解开了自己的外裳,她来不及解释,匆匆道:“殿下!这里并不安全,一会儿怕是会有人来,殿下三思。”

她今日是宫婢打扮,便只能是他的宫婢。熙宁郡主的生辰宴,堂堂储君被人发现和宫婢绞在榻上,必将背上荒淫的骂名。

他低头,自她下颌一路吻到耳后,才又开口:“下药的时候,不就是为了有人来的那一刻?”

衔池惊愕抬头。

她以为他被药效搅得糊涂了,才会如此行事,如今看来,倒不像完全糊涂。

像疯了。

“殿下怎么会以为药是衔池所下?衔池出去时确实是贪凉,顺着溪流走远了,又看了一会儿鱼,发觉出来时间太长,怕殿下找我,便匆匆往回赶,途中有婢女将栗子糕交到我手里,说是殿下亲自要的。”

“我以为殿下爱吃,才趁热喂了那一块。”

他望着她的目光依旧发沉,显然药效未退,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扣着她手腕的手却松开了。

怕他一会儿药劲又冲上来,做事不计后果,她眼疾手快伸手,在他左臂那道伤上一捏——伤口绷开,瞬间涌出的血甚至染上她的手。

衔池懵了片刻。

她猜出那伤是他自己为求清醒划的,只是没想到他对自己下手还这么狠,划得挺深。

她手忙脚乱解下脸上面纱,替他包扎。

宁珣只静静望着她,若有所思。

一直到她紧紧为他系好,他才伸手握住她沾了血的手。

衔池被他拉住的那刻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宁珣抬头看她一眼便又垂眸,不知从哪拿了帕子,细细为她擦净每根手指。

他像是平静下来了,嗓音却依旧喑哑得过分,指尖温度也依旧灼人:“吓着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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