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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一名川中籍的锐士便背着一捆麻绳快步两步,灵活地攀着垂下的麻绳上了崖顶。

然后他在崖顶上,又将带上来的麻绳一端牢牢系在树干上后,一端抛下悬崖。

萧暥当即率几名锐士背着绳索攀上了崖顶。

***

夜半,燃烛照影。

雨声淅沥,照影香幽冷的气息中,阿迦罗沉沉睡去。

门咯吱一声打开了,枯瘦的身形如一抹鬼影般闪进了屋。

一只如同干柴般的手从灰褐色的衣袖里探出,从阿迦罗怀里取出那几张还带着体温的帛纸。在案头仔细摊开。

帛纸上秀劲的、朴拙的两种笔迹映入眼帘。

就着客栈黯淡的灯光,余先生细细地模仿着纸上萧暥的字迹写了一封信。

出门后,他轻轻摇醒了鞮奴,把信交给了他,“此信事关重大,任何人都不要说,包括大单于。”

鞮奴惴惴不安地接过来,“可是……”

余先生鹰一般的目光紧盯着鞮奴,冰冷的手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这件事你若做成了,对北狄有天大的好处!”

第476章入狱

夜半,剑门关。

峭壁下传来了清冷整齐的脚步声,一队七人的巡夜士卒打着火把巡逻。

就在他们刚刚走过之后,漆黑的夜空中,十来条绳索从峭壁的上悄无声息地垂了下来,随即一条条黑影便顺着麻绳从峭壁上滑落了下来……

剑门关外,冷月如钩。

飞羽营的三千士兵已经严阵以待。魏西陵一身银甲,神容冷峻地眺望着高耸入云的关隘。

就在静默的等待中,月轮从树梢转到了崖上。关内静悄悄的,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

魏西陵心中甚是煎熬,一想到萧暥要攀岩数十丈丈高的绝壁,他就觉得透不过气来,实在太弄险了。这一战之后,不管那人是否愿意,一定要把他抓回江州去,关起来。

在漫长的等待中,春夜里,魏西陵背后的衣衫已经汗湿了一片,目光却纹丝不动地望着关上。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关内传来了嘈杂的喧嚣声。紧接着火光四起。

“得手了!”刘武兴奋道:“主公,萧将军已经得手了!”

魏西陵暗自长舒了口气,神容却冷峻依旧,他当即拔出长剑往前一指,“出兵,攻城!”

早就严阵以待的数千士兵如潮水般涌向城门。

***

剑门关内。

郝晟在睡梦中被突如其来的喊杀声惊醒,起身疾声喝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他话音未落,门被一脚踹开,一队穿着蜀军战袍的士兵冲了进来,其中一人大步而入。

“放肆!”郝晟怒喝道,“你们是那个营的?”

“你是谁?”萧暥挑眉道。

“平夷将军郝晟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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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带走!”萧暥一偏首。

雪亮的剑就抵在郝晟的脖颈上了。

此战剑门关破,郝晟被擒,余者皆降。

消息传到锦都城后,赵崇携家小亲信仓皇北上,出逃北狄。魏西陵率军追击,萧暥入驻锦都城。

***

此时的锦都城里已是一片混乱。世家大族打点行装,商贾百姓四散奔逃,更有不法之徒乘乱劫掠,闹哄哄一片。

萧暥进驻后,一边立即下发安民告示,一边惩治盗贼、擒拿不法。

因为没有副将,什么事都要他亲力亲为,正当他忙着安定城内百姓,恢复秩序之际,徐放面色阴郁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萧将军先不要忙于公务了,先来解释一下这个罢。”说完徐放扬了扬手中的信笺。

徐放自进入锦都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查抄赵崇府邸,搜集证据,看看赵崇与那些朝廷官员有私相往来,——就在赵崇书房的暗格里,他搜到了萧暥写给赵崇的秘信。

在信中,萧暥鼓动赵崇起事造反。

萧暥愕然,他什么时候给赵崇写过信?

但是信上的字迹分明就是自己的!

“萧将军还是随下官一起到京城,向圣上解释罢。”徐放阴郁道。

话音刚落,他身后几名绣衣卫跨步上前团团将萧暥围住。

萧暥从容道:“此事必有蹊跷,我自然会跟你回京向陛下解释,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锦都城未定,城中乱象横生,多有劫掠不法,百姓惊惶奔逃,等我安定了锦都城,便跟你回去。”

“萧将军还是不要再找借口拖延了,我安知你不是伺机逃走呢?”徐放冷笑道,“还是请萧将军立即随我北上还都罢。至于这锦都城的治安,陛下自然会派官吏来治理。”

萧暥道:“那就等陛下所派官吏抵达锦都城,我再随你还都。”

“萧将军!”徐放提高了声调,“你这样拖延到底是何居心,拿下!”

五六名绣衣卫噌地拔出了佩刀。

萧暥见状也不客气,长剑如虹贯出,一剑荡开一名绣衣卫的攻势,然后手腕一番,顺势挑落了另一人的刀。

徐放见势抽出长刀,奋身杀入。

与此同时,外面的虎贲锐士也听到动静,持剑杀入。双方一时之间陷入了混战……

就在这时,城北忽然冒起了滚滚浓烟。

两人都同时看到了。

萧暥眉梢一挑,一剑劈开徐放。

不妙!城北是瀚仓的位置,那里存储着蜀郡巴州大部分的粮食!

他再顾不上跟徐放缠斗,奋力杀出重围,打一个呼哨,凌霄敏捷地踏步奔来。萧暥翻身上马,直奔城北而去。

“萧暥休走!”徐放也赶紧夺下马匹,直追萧暥而去。

***

城北,瀚仓

浓烟滚滚。

萧暥赶到的时候,瀚仓里已是一片混乱。

“走水啦!”“快救火!”

仓卒们提着水桶,抱着树枝,拼命地扑火。

萧暥刚跃下马,在混乱中,他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鞮奴!”他大声叫道。

阿迦罗蓦然回首,隔着火光看向萧暥。

“是你……”萧暥猛然间意识到了,“你烧了瀚仓的粮草!”

阿迦罗没有说话,只是隔着火光深深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熊熊的烈火,犹如那绵绵不熄的爱与恨。

这一刻似曾相识,两年前,月神庙的火光刀影里,他看着那人雄伟的身躯在眼前倒下……

萧暥浑身一震,脱口道:“你不是鞮奴!”

阿迦罗转身就走。

“慢着!”萧暥正要疾追而上,就在这时,只觉得背后寒风掠过,他本能地一偏身,锋利的刀刃险险划过身侧。

“你还勾结蛮夷,烧毁瀚仓!”徐放怒道。

萧暥一时间百口莫辩,一剑格开徐放:“先救火!”

……

好在蜀中正是春深潮湿的天气,大火最终被扑灭了,但也烧毁了瀚仓的一半粟米。损失惨重。

此事传到京中,朝野震惊。

皇帝下令调豫州牧章和抵达巴州代理州牧。同时诏萧暥回朝述职。

***

一个月后,大梁城已是暮春时节,满地落花飘零。

萧暥风尘仆仆地进京,还来不及解甲,就被新任廷尉赵倬请到了廷尉府。随后他便被以勾结北狄、撺掇赵崇谋反的罪名下狱。

满朝哗然。

秦羽当先为萧暥上书,被皇帝驳回。

云渊不顾已经在野的身份,为萧暥上表申诉,也被皇帝按下。

江浔等人又联名上表,亦如泥牛入海。

御书房

看着这一天来案头积累的厚厚一沓朝臣们为萧暥申诉的折子,魏瑄神色沉凝。

日色偏斜,余先生一边替皇帝研磨,一边道:“萧将军的声望很高啊。今天这是第三十个折子了,陛下不看看?”

皇帝淡淡道:“朕在等一个人。”

余先生恍然:“算日子,君侯快要回京了罢。”

***

寒狱

暮春的斜阳从高窄的天窗里照射进来,在砖石地上投下清晰的影子,空气中隐隐有花香浮动。

但萧暥看不见,此刻他的眼前蒙着一条红布,看什么都像隔着朦胧的红云,只能隐约看到个轮廓。

草啊,为什么是红布?给囚犯蒙眼睛的不该都是黑布吗?搞得他像个坐在榻上,盖着红盖头等待新郎的新娘一样。

不但如此,他身上还捆绑着绳索,因为他的身手太好,怕他越狱?

萧暥坐在榻上,既看不见,又动不了,只好一条条地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伪造的信件,火烧瀚仓……还有鞮奴,不,那根本不是鞮奴,那双眼睛里交织着深切的爱与恨,分明就是那个人才有的。

难道阿迦罗还没死吗?这个念头让萧暥吃了一惊。当时他们确实没有来得及检查阿迦罗的尸体,莫非……

就在这时,牢门悄悄地打开了。吹进一股阴冷的风。

萧暥春衫单薄,没由来暗暗打了个寒颤。

随即他听到很轻的脚步声悄然靠近,空气中糅合了一缕暗暗的宫香。

第477章囚禁

“你是宫里来的?”萧暥问。

来人不答,将什么东西轻轻搁在案头,随即他闻到了久违的饭菜香气,肚子很配合地咕了一声。

风尘仆仆一路赶到京城,萧暥是真的又累又饿。这会儿能喝上一口热汤,简直是雪中送炭。

来人静静挽袖,碧玉勺里舀了一勺香浓的羹汤,递到他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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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浓汤触到微凉的唇,他轻轻含住,火腿的香气和着鲜汤的美味缠绕上舌尖,浓而不腻,香而不浑,似还能品出一缕淡淡的愁怅。

红布前明烛摇曳,温软的唇像江南的醉梦,漾着潋滟的水色春光。

来人沉默地看着许久,然后轻轻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捋开他几缕鬓发,露出清致的下颌,在四周沉沉的乱红中,如冰雪般皎洁又鲜明的亮着。

来人沉默地凝视着,在梦魂萦绕里,化作无声轻叹。

“阿季?”

魏瑄手指微微一颤。终究还是被他察觉了。

“朕不放心来看看,彦昭这里可还住得惯?”

随即萧暥感到有一双温热的手穿过他腋下,替他解开绳索。

“徐放他们也太过谨慎了,彦昭你不要介意。”温雅的宫香轻柔地贴近脸颊,蒙眼的红布被摘下了。他终于看清了四周,这是个牢房?

等等,这特么是牢房吗?这是新房罢!

地上铺着华丽的西域氍毹,屋子里靠枕、茶案、凭几、文房四宝,趣玩零嘴一样不缺,这牢房还有点眼熟,这不就是两年多前,他给北宫浔准备的VIP总统套房吗?!

只不过里面的软装都换新了,显得雅致舒适,衣柜里也换了新的衣裳,——粉色囚服?还特么是芭比粉。略略略,萧暥看着衣柜里那一排色彩斑斓充满着春天气息的‘囚服’,太阳穴微微发跳。

谁特么那么变态,随即他就看到了魏瑄。

魏瑄道:“事情查清之前,就要委屈彦昭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了。”

“陛下,臣没有勾结赵崇。也没有跟他写信。”萧暥解释道。

魏瑄为难道:“朕当然信你,但是朕怎么跟臣工们解释,皇叔出征那天,你为何急着策马出城,直奔巴蜀,在外人眼里,难道就不是给赵崇通风报信么?”

“我是担心西陵……”萧暥一顿,看着魏瑄深邃的眼睛,他没法直说,他是担心皇帝对西陵下手。

“彦昭,你是不是不信任朕?”魏瑄目光幽然问

“不,不是。”萧暥违心道。然后拿起碗筷没滋没味地扒饭。究竟是谁信不过谁还真不好说。

趁着这个间隙,皇帝蹲下身,抬手去解他脚踝上的镣铐,由于铐的时间久了,白皙的脚踝上箍出一道红痕。

皇帝一边吩咐青霜打来了热水,一边把他的脚浸到热水中,不轻不重地揉着。

卧槽!皇帝给洗脚!

萧暥一口米饭差点噎住。而且他现在一身汗味儿,自己都嫌弃。

“陛下,臣不敢!”

皇帝见他抗拒,倒也不坚持,“也罢,彦昭先沐浴休息,朕就不打扰了。”

这牢里还能沐浴?萧暥愣了。

皇帝见他一脸懵然,微微笑了笑,执着他的手,带他到屏风后,香木制的浴桶和脚凳,还有一面铜镜,镜子是什么鬼?

皇帝让青霜加了热水,水雾立即弥漫起来。

替换的衣衫他挑挑拣拣的,找了身杏色的中衣裤,挂在屏风上。

然后走到屏风后,开始脱衣洗澡,昏黄的灯光打在屏风上,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袅袅烟雾中,颀长的颈项,后背流畅的线条,精妙的腰身,饱满的臀瓣皆纤毫毕现……宛如一幅线条流丽的工笔。

皇帝神色莫测地凝视着屏风,直到屏风后传来水声,才转身悄无声息地开门离开。

“徐放,封锁外界一切消息,除朕之外,不许任何人见他!”皇帝道。

“喏!”

***

入夜,云府厅堂内灯火通明

秦羽焦躁地来回踱步,浓眉紧拧,“云先生,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些信笺绝对是伪造的,彦昭怎么可能勾结赵崇!”

云渊凝眉道:“我亦不信,但为萧将军解释的上书,都被陛下按下不表。”

江浔道:“我听闻陛下少年时,便跟随萧将军东征西战,照理不应该会怀疑将军之忠诚,如此说来,陛下按下我等的奏疏,并非怀疑萧将军之忠心,而应该是另有打算。”

“他能有什么打算,趁人之危罢了!”云越愤然道。

“越儿!”云渊喝止道,“不得胡言。”

云越扁扁嘴,吞下一口气。

云渊又看向江浔道:“若真如寄云所说,陛下另有圣裁,我等若再继续上书,反倒会给陛下以施加压力之感,有结党之嫌,对萧将军不利。”

秦羽闻言焦虑道:“那我们就什么也做不了吗?”

众人皆面色凝滞。

秦羽不禁郁郁长叹:“想彦昭半生戎马东征西讨,所图唯家国安宁,如今天下一统,他终于好放心南归了,却身陷囹圄。”说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怨气,“难道陛下跟随他那么多年,就不知道他的心意吗?为何还要因一些莫须有之事就猜忌于他,还是说,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都会变得疑心重重?”

云越气得骨节紧绷,忿忿道:“真是伴君如伴狗!”

云渊严厉地看了他一眼,云越不甘地咬了咬唇。

江浔道:“云副将别急,我们也不是全无办法,等到魏将军回师,将赵崇押送至京,当堂对证,真相便能大白。到时候我们再联名上书。”

但云越还是忧心忡忡,“蜀中离大梁千里迢迢,魏将军回军少说也要月余,这段时间主公身陷囹圄,那狗……小皇帝会不会对主公不利?”

***

萧暥泡在浴桶中,水雾氤氲中,睡意渐渐袭来,隐约中远远有空灵的风铃声,一阵阵地仿佛从天际传来。

这监狱中还有风铃?

他好奇地站起身,走到镜前,正要拿取棉巾擦拭身上的水珠。无意间瞥了一眼镜子,水雾氤氲间昏暗的灯光隐隐约约勾勒出流畅的轮廓,肌肤水光润泽,宛如玉琢般的身躯。

萧暥颇为无语:浴室里搞那么大个镜子做什么?

“朕喜欢。”随着耳畔轻柔的低语,温热的气息拂到脸颊上,不知什么时候皇帝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萧暥一惊,随即老脸一红,“陛下?”

魏瑄从身后贴着他的背,拢住他的肩膀,低下头轻啄着他的脖颈耳垂。

萧暥只觉得耳后又痒又酥,一只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顺着那如绸缎般的肌肤向下滑去。

从匀实的胸膛,平坦的腹部,越过柔韧的腰线,暧昧的热度蔓延到小腹,融入雾气氤氲中隐秘的山林间,技巧高超地揉捏起那青涩的果实。

“陛下,不可。”萧暥低喘着道。

魏瑄不以为忤,轻笑了笑松开他,“彦昭,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脱下自己的冕袍给他披上,牵着他的手,走出屏风。

随即萧暥惊讶的发现,这不是在监狱,而是在湖畔的一间草庐。

轩窗开着,可以听到窗外传来的湖水拍岸的波涛声。草庐外青山隐隐,桃红柳绿,春夜里落英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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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庐的檐角下挂着风铃,铃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这里彦昭可还满意?”

萧暥:这牢坐得……怎么像是离世隐居啊。

“彦昭说对了,此处名为隐庐。这一年彦昭就委屈住在这里罢。”

萧暥心中猛地一沉,一年?那和软禁有什么区别?而且,一年后远征都结束了。

他当即道,“陛下,臣不可。”

“彦昭不喜欢这里?”皇帝眸色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沉。

“不是,阿季,远征在即,你和西陵都在筹备战事,我怎可一人在此赋闲?”

“彦昭,朕不想你再上战场了。”皇帝轻叹了口气道,“在远征结束前,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朕也会每日来看你。”

“陛下!”

萧暥猛地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

他浑身冰凉地坐在浴桶里,泡澡的水也已经凉了。那奇怪的风铃声也消失了。

铜镜上挂着一件纯黑的冕袍,萧暥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皇帝想将他软禁在这里,直到战争结束。

***

初夏的阳光照着山墙,翠竹幽幽间,露出客堂的一角飞檐。

“赵崇的口供陛下都看过了罢?”魏西陵问。

墨辞道:“都看过了,但陛下说,萧将军还有勾结北狄的嫌疑没有洗清。”

魏西陵道:“便是说我要拿下鞮奴。”

墨辞摇头:“天下茫茫,哪里去找,我若是鞮奴,烧毁粮草,早就遁走了。”

“不,我料他在京城。”

“哦?”墨辞一惊,“为何?”

魏西陵剑眉微微一蹙,这是来自对手的直觉,

他淡淡掠过,只道:“不说这个,即使拿下鞮奴,陛下恐怕也不会放阿暥。”

墨辞泄气地长叹了声,“那我们怎么办?抢人?”

魏西陵神色略沉。

前世的事是他深埋心底的一根刺,今生,哪怕覆了这山河天下,他也再不会让阿暥孤独地死于寒狱。一想到萧暥此刻正在阴寒彻骨的寒狱里,他就片刻也不想等待。

但是率兵劫狱抢人却是不明智的,这不仅胜算很低,而且是等于宣布了谋反,宣布了江州七十二郡和中央的对抗,一场内战在所难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响。

“不能进去!站住!”“拦住他!”

魏西陵站起身来,走到院中,就见一名身材魁伟的壮汉正大步流星穿过庭院而来,身后跟着五六个人试图拦截,都被他如老鹰捉小鸡般地扔开了。

“鞮奴,你还敢来?”魏西陵作色道。

“皇帝不会放人。”阿迦罗直直看向他,道,“魏西陵,劫狱,你敢不敢做?”

第478章劫狱(上)

墨辞道:“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能不能。”

“寒狱是京城戒备最为森严的监狱,就我们这些人手根本劫不了。”

阿迦罗看向魏西陵:“但他手中有军队。”

“动用军队便不是劫狱了,那是战争。”墨辞无奈道,“这是要发动内战,要造反。”

搞得不好又是一场九州大乱!

魏西陵凝眉。

阿迦罗见他沉默不语,怒道,“既然你们不救他,那我自找人去。”

“站住!”魏西陵道,“寒狱戒备森严,若要劫狱,需周密计划。”

“那你说,怎么计划?”

魏西陵道:“我们的目的是救人,不是劫狱。”

“不劫狱,怎么救人?”阿迦罗问。

墨辞闻言却眼睛一亮,“说难,其实也不难,寒狱是最近才划归绣衣卫管的,原来寒狱是归清察司负责,清察司陈英乃是萧将军属下,如果我们能设法让寒狱重归陈司察所辖,那么里应外合,就能将萧将军救出来。”

魏西陵道:“既然陛下方才将寒狱划归绣衣卫,又怎么可能朝令夕改。”

墨辞道:“那就要看谁去说,怎么说了。陛下最近颇为信任一个叫做余先生的老宫人”

“谁?”

“余先生,你认识?”

阿迦罗道:“我要去找的人,就是余先生。”

***

隐庐。

风铃声中,落英缤纷。

白皙的脚踝悬着金色的铃铛,一半浸在湖水里,轻轻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声响。

杏花树下,朦胧的月色漫在他眼底,映出一双似懂非懂的眼眸。

魏瑄已经忍了太久。他倏然垂首,倾身压下,幽淡温雅的宫香整个笼罩了他。有力的手指抵开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铃铛乱晃,湖水激荡起来……

隐秘的沉沦,荒诞的举止,他已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当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如琴弦般崩断,早已汹涌的浪□□薄而出,冲散了噬骨的痛苦和绝望,只留下眼前的缱绻爱.欲。

他可以忍受心魔之锢,血印之毒的煎熬,却根本无力抵挡这情热温柔。

“陛下,陛下?”

“哦,余先生。”魏瑄方才收回心神,揉了揉太阳穴,“何事?”

“正如陛下所料,鞮奴来找老奴了,想要让老奴谏言陛下,让陈英重掌清察司。”

魏瑄长眉一蹙:“看来,他们终究是要劫狱了。”

“陛下要早作准备。”余先生躬身道。

“既如此,朕就等着他们来。”魏瑄冷道。

“传旨,调徐放追查鞮奴下落,让陈英接管寒狱设防。”

“喏。”余先生躬身退出。

寂静的大殿里,魏瑄提笔作画。笔下如走龙蛇,一派黑云压城,山雨欲来之景……

‘你让陈英接管寒狱,是想故意露出破绽,引魏西陵来劫狱,然后设下埋伏,一网打尽罢?’

魏瑄笔端微微一顿,“风长离最忌惮皇叔,皇叔若陷囹圄,风长离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一定会怂恿赫连因出兵的。”

要想把风长离从漠北钓出来,只有用苦肉计!

‘嘿嘿,你真的只是想对付风长离么?你就没有一点私心?’

魏瑄搁下笔,按了按太阳穴,“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声音幽幽地窃笑着,‘如果能把魏西陵和风长离一起除掉,岂不是更好?’

“闭嘴!”魏瑄手背青筋梗起,“朕不会对皇叔下手。”

‘只要魏西陵还活着,他就不会长久留在你身边,除非你把他禁锢一生,你能吗?嘿嘿……’

***

漠北

夏日,起伏的山峦上遍布一片青青碧草,风吹草低,时而能看到成群的牛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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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草坡后的岩崖下,则充斥着血腥、暴戾和残酷的搏斗。

一名苍炎嚎叫一声,手中长剑撕裂了空气,发出锐利的尖啸长剑,毫不费力地刺穿了另一名苍炎的身体。那苍炎士兵却忽然探手握紧了锋利的剑刃,任凭对手奋力抽剑,他的左手死死握住了剑身,手背上青筋暴起,有粘稠腥臭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里溢了出来。右手一刀回荡,锋利的钢刀斜斩而过,猩红的切口边沿露出两排森森白骨,白骨间赫然一颗搏动的心脏……

格斗场上,金属撞击声、骨骼碎裂声、惨叫声交织成一片。

风长离漠然站在看台上,这些苍炎还需要训练,彻底摆脱残存的人性,才能成为一支足够凶残、战无不胜的军队。

就在这时,一只渡鸦在岩崖间打了几个盘旋,落在了看台的兽骨扶手上。

风长离取下信笺,阅毕淡淡道:“看来大都尉的机会就要到了。”

“什么机会?”赫连因迫切问

“萧暥入狱。”

“好!兔死狗烹,他也有今天!”

“皇帝心念萧暥,将他下狱不过是诱饵罢了。”风长离若有所思道,“依我看,他是想诱使魏西陵等人劫狱,从而一网打尽。”

“皇帝和魏西陵不合?”赫连因搓手道,这倒是个好消息。

“试想,倘若当年萧暥拥立魏西陵为帝,又会如何?为君者,很少能做到用人不疑的,更何况他们还是情场之对手。于情于势,皇帝迟早要对付魏西陵的。这就是我们等待的机会。”

“但魏西陵向来沉稳,他真的会去劫狱?”赫连因不相信道。

“心之所属,情之所困,他也会做不理智之事。”风长离思忖着,“机会难得,倘若魏西陵真的事败下狱,就是我们入主中原的时机。”

***

“伍胜,看,前面好像有个人!”叫做王睿的士兵推了推同伴道。

半年前,他们被魏西陵派到漠北刺探军情,却因为在茫茫戈壁上迷了路,直到最近才找到北狄人的营地。

“走,过去看看!”

草丛里脸朝下倒着一个人,衣衫褴褛,像是徒步走了很长的路。

伍胜将他翻了过来,想探探他的鼻息。

这一看之下,纵使是沙场上见惯了血肉横飞的士兵也不由悚然心惊。

这是一张被剥去了面皮的脸,五官模糊成一片。

“水……”魏燮低声□□道。

“这……这是个活人吗?”王睿瞪大双眼,满脸惊骇。

伍胜已经反应过来,取下水囊给他灌了几口。

魏燮这才悠悠醒转过来,仰面躺在草地上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就看到蓝天下飞翔的苍鹰。

“我……还活着吗?”

原来,前一阵赫连因叛乱,魏燮乘乱逃出了北狄大营,他一路向南狂奔,直到力尽昏厥。

“你会说中原话,你是何人?”伍胜问道。

魏燮顺势攀着他的肩坐了起来,“破虏将军魏燮,带我回沧州城,我有重要军情禀报君侯。”

第479章劫狱(下)

“我总共有十八个人,虽然人不多,但都是草原上的勇士。”阿迦罗道。

魏西陵点头,“辛苦诸位了。”

就在这时,刘武走了进来揖道:“主公,参加行动的人已到齐。”

“好,我们去看看。”魏西陵起身,和阿迦罗带来的人一起离开客堂,来到后院一处隐蔽的小屋。

屋子里云越带着三四十锐士,正围着几张舆图研究。

那是寒狱的地形图。

从地图上看,寒狱类似一个小型的堡垒,最外层是高达丈余的院墙,正门进入后是一条长廊,两侧都戒备严密,长廊的末端是书吏房,再往里走是另一层院落,左右两边各伸出两排牢房,是一般的囚犯关押场所,再往里走又是一重院落,此处戒备更为森严,每隔半刻钟就有巡逻的队伍经过,这里是寒狱关押重犯的地方。

“我们要突入的就是这里。”魏西陵道,

“行动的时间是端午休沐之日,也就是明日,届时,陈英会调开值班的巡逻。并设法带你们进大门……”

***

第二天午后,墨辞进宫。请安之后,照例和皇帝手谈一局,皇帝闲敲着棋子,淡漫道:“宫里新进了江南的梅坞清雪,太傅尝尝?”

墨辞揖首道:“谢陛下。”

曾贤一招手,一名小宦官恭恭敬敬地端上茶盘。

墨辞遂挽袖取了杯,轻轻吹了吹茶叶,抿了口,茶香入喉。

皇帝笑道:“这梅坞之茶要配着江南的青梅味道更佳。如今夏初,青梅也要熟了罢。”

墨辞心中微微一动,道:“陛下言尤未尽啊。”

“那朕便直说了。”皇帝搁下茶盏,意味深长道,“彦昭喜好美食,今日端午,朕特许了陈英做寒狱的狱长。亦不会少了角黍五黄。”

“至于青梅……”他眸色一沉,别有意味道:“今天有人会给他送去罢?”

墨辞怔了怔,不解道:“陛下何意?”

魏瑄眸色静静地看过来,不动声色道:“皇叔决定在今天劫狱,对么?”

***

寒狱。

在陈英的配合下,阿迦罗率十八名草原勇士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寒狱,寒狱里黑暗潮湿,污浊的空气使得火把只剩幽森的一团鬼焰。

阿迦罗走在最前面,火把照过,只见廊道的两边都是监室,阴森森的砖石地面上残留着不知何年的血污。黑暗中,幽深的廊道里传来哒哒的脚步声,陈英面色一沉,随后向众人打了个手势。

阿迦罗等人迅速闪身到旁边阴暗的石壁后。

很快,一队身穿铁甲,手持长戟的守卫从他们身边经过。

在看到陈英时,这些守卫简单的行了个礼,便继续巡逻去了。

等到巡逻的卫队走过,陈英带着他们继续前行,在黑暗中七拐八弯走了片刻,来到一条黝黑的石道前,阿迦罗在地图上看到过,这两边都是关押着囚犯的监舍。

气氛阴暗压抑,不时有痛苦的□□声传入耳际。就在他们走过阴森的廊道时,忽然,旁边的一座监舍中幽光一闪。

“小心!”阿迦罗低喝一声,一把推开陈英。

嗖嗖嗖——黑暗中淬毒的飞影针如雨点般撒来。

紧接着,数十个装备精良,身手敏捷的绣衣卫从黑暗中闪出,锋利的长刀反射出森冷的杀机。

阿迦罗大喝一声,沉重的厚背钢刀劈开幽冷的空气,斜斩向徐放右肩,徐放举剑格挡,当的一声,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响起,强悍无比的力度如潮水般倒卷而回,震得徐放双臂酸软,这蛮人好大的力气!

***

“陛下说什么?劫狱?”墨辞愕然道。

“当然是劫彦昭了。”魏瑄神容冷定,目光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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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地看着墨辞,道,“但是寒狱戒备森严,可不好闯啊,如果没有陈英接应,皇叔是不敢动手的罢。”

墨辞理了理衣袖,认真问道:“陛下这几日清心香还在点吗?”

“你说什么?”魏瑄隐隐蹙眉。

“如果说之前将萧彦昭入狱,还有几封不知由来的书信,那么现在,陛下毫无凭据就将劫狱这样重大的罪名加给君侯,臣只能认为,是陛下被心结所困,臆想之症怕是更加重了啊。”

“这么说,还是朕误解他了?”皇帝冷笑,“他会弃彦昭于狱中而不顾?那可不像皇叔的做派。”

墨辞道:“再说君侯也并不傻,就算他有心救萧将军,但寒狱戒备森严,龙潭虎穴,他会贸然闯吗?”

“所以他设法让朕调离了徐放,让陈英做寒狱的狱长,陈英是彦昭的属下,引开守卫,放他们进去,不难办到吧?只可惜此刻寒狱里并没有彦昭,只有事先布好的火龙油。”

“你把萧将军转移到别处了?”

“没错,就在方才……”说到这里,魏瑄心中猛地一沉,不妙!如果墨辞说的没错,魏西陵根本就没有去劫狱!

***

钟楼巷,两边都是僻静的民居。

午后,一部马车辚辚驶入长巷,马车前后都是身着劲装的持刀护卫,看上去像是哪个京城贵胄出行的车仗。但是看这些‘家兵护卫’稳健的步伐,走路脚下生风,都是训练有素的绣衣卫。

阳光下,树影斑驳落了一地,风吹过如水波粼粼。

就在他们走到巷子的转角处,只听嗖的一声,一枚铜钱大小的丸子滚落到路中央,随即孜孜冒出火星和滚滚白烟来。

“不好,有埋伏!”青霜神色一变,拔剑出鞘。

他话音未落,民居中遥遥有人喊道,“走水啦!”“快救火!”

随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群清察司巡逻的士兵来,好像他们早就准备好似的,提着水桶,扛着云梯,带着火钩一拥而入。场面顿时混乱了。

就在这些巡逻的士兵中,忽然窜出几条身手矫捷的汉子,都蒙着面,抽刀出鞘,趁着滚滚浓烟直奔马车而去。

青霜眼疾手快,挽弓搭箭,一箭射中带头那人的后肩,“截住他们!”

云越咬牙忍痛,利落地反手一剑砍断了箭杆,当先攀上了马车,一剑就斩断了锁链。

一道阳光照入昏暗的车厢,萧暥眯起眼睛,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主公!”

但云越话音未落,只听身后又是嗖地一道尖利的破风声传来。

“小心!”萧暥一把拽过云越,笃的一声,一支锋利的羽箭钉入车厢的木板上。

青霜一箭未中,正要挽弓搭箭再射。

萧暥当机立断,利落地拔.出车厢上的羽箭,反手一箭,正刺在了拉车的马的臀部。

“咴聿聿——”那马吃痛,顿时拉着马车,放开四蹄,向前狂奔而去。

“当心!”青霜躲闪不及,被撞倒一边,趁着这个机会,萧暥率人杀出了重围。在清察司的士兵接应下,直奔南门而去。

***

大梁城郊,别园。

夕阳西下,魏西陵容色寒峻地站在窗口。

此番劫狱只是虚张声势,救人的唯一机会不是劫狱,而是趁着皇帝转移萧暥的路上动手,算时间,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得手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地平线上扬起一股黄尘。斜阳下,几匹快马飞驰而来。

魏西陵心念一动,立即快步下楼。

玄门的童子已经开了篱门。

“西陵!”

萧暥不待勒马止步,就从马背上翻身跃下,“这里有大夫吗?云越受伤了。”

“快上楼。”

***

别园是玄门在大梁城郊的庭院,玄门的弟子多半都会一些医术。更何况这位孟书先生曾经还在西征事当过军医,彼此间都是熟人了。

好在箭镞刺入不深,拔出后包扎好伤口,云越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虽是皮外伤,也要好生修养,否则肌肉劳损,以后便再难使剑了。”孟先生道。言外之意,云越需要留下来休养,不能够跟随萧暥奔走了。

而萧暥现在是逃犯,不能在这里久待。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南下。

“小云你就留在这里修养,有孟先生照顾,我放心。”萧暥道。

云越一听要让他留下,顿时急眼了,挣扎道:“我没事!我能骑马!主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云小公子,我们接下去走的可不是坦途大道,这一路上风吹雨淋,千难万险的。”刘武大咧咧道,“你这伤,你主公一路还要担心你。”

被他这么一说,云越红着眼眶低下头,咬着唇不说话了。

南下路远,千里迢迢,即使他能坚持下来,萧暥也必然会为他分心。

魏西陵知道他想通了,沉默地轻拍了拍他的左肩,站起身来,朝刘武使了个眼色。刘武识趣地跟他走了出去。

萧暥在榻前坐下,轻声安慰道:“小云,你现在这里修养好了身体,就来江州找我。”

云越低着头,吸了吸鼻子。

萧暥见他都要哭出来了,温声道:“不会太久的,等到你来江南,我们一起去桃花渡泛舟喝酒听曲子。”

“真的?”云越抬起眼,然后又扁了扁嘴道,“听曲er就算了,主公你看姑娘的眼力实在不怎么样。”

萧暥失笑,忍不住捏了捏云越的下巴。

云越刹地脸红了半边,眼神都不知道该看哪里了。

就在这时,童子端着粥进来。

由于云越右肩受伤,手不便动。萧暥接过来,舀了一勺,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来,先喝粥,吃饱了才有力气来江南找我。”

……

那一晚云越睡得很香甜。梦里是江南的梨花院落、小桥流水。

第二天清早,细雨蒙蒙中,萧暥和魏西陵一行人策马扬鞭,向南而去。

第480章落草

一行人扮做客商,马不停蹄一路南下,直到襄州地界。

午后,初夏的绵绵细雨中,两人并辔而行。

“西陵,就送到这里罢。”萧暥忽然勒马道。

魏西陵蓦一怔,“阿暥,你不回江州了?”

“西陵,我骗云越的,我不能跟你回江州。”萧暥怅然道。

“我是越狱的囚犯,陛下一定以为我会去江州。到时候若大军压境,西陵,你是战与不战?”

魏西陵毫不犹豫道:“自然是战。”

这一生,为你而战。

他转过身深深凝视着他,沉声道:“阿暥,江州是你的家,也是你的后盾。哪怕你要与天下为敌,江州和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萧暥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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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遏制地一震,胸中涌起一股热意,他不禁仰头吻住了魏西陵的唇。

细雨纷纷里,柔软的唇舌融化了彼此。

“西陵,这场仗你不能打。”在漫长缠绵的斯磨后,萧暥喘息道,“你是一方诸侯,一旦你和朝廷开战,势必掀起内乱,正中了风长离的下怀。”

魏西陵抵着他的额,蹙眉道,“阿暥,你想怎么做?”

“我去广原岭。”萧暥轻啄着他的唇畔,“那里山高林密,足够与他们周旋。你回江州找映之,映之说过,他给我准备了一条后路,这个时候应该用得到了。”

……

雨渐渐停歇,阳光从乌云后透出来,照在雨后的树林里一片晶莹,刘武等人也策马赶了上来。

两人在马上揖别,各自远去。

***

两天后,萧暥抵达广原岭。

初夏的山林苍翠欲滴,雨后,空气中有木叶的清香。

萧暥带着五六个亲卫,刚入山就遇到了值守的岗哨,那小卒揉了揉眼睛:“大统领?”随即欢呼道,“快,快去报告当家的,大统领回来啦!”

接着,萧暥在一群山匪的前呼后拥下进了山。当年当山大王的感觉又回来了!

片刻后,萧暥威风凛凛地坐在黄龙寨的虎皮大椅上,“伏虎,山中现有多少兵马?”

伏虎出列道:“回大统领,步卒一万,骑兵三千,弩兵三千,重甲两千,统共一万八千人。”

萧暥点头,即使朝廷要来围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们可以仰仗地形,予以周旋。再说,小魏瑄真的会对他赶尽杀绝吗?

至多派个大将,象征性地围剿一下?

他只要往这莽莽大山里一钻,周旋个把月不是问题,这时,也该等到谢映之的消息了。

萧暥正思忖着,伏虎道:“说起谢先生,一年多前,他来过山寨,还在这里住了一阵。”

伏虎说话间还看得出对谢映之深深的敬服,不过话说回来,大过年的,谢映之上山到山匪窝子里,总不会是旅游罢?

萧暥忽然起了兴趣,又问,“先生做了些什么?还记得吗?”

“哦,种桑养蚕。”伏虎记忆深刻,脱口道。

开发副业了?萧暥更加好奇了,“带我去看看。”

黄龙寨,玉鼎峰。

夏日苍翠的青山间,一堵万仞绝壁拔地而起,从半山腰有一道瀑布如银链挂下,飞流千尺,奔腾浩荡,落向脚底的万丈深渊。

好壮观的瀑布!萧暥心中道。

“大统领,此处名叫白马涧。”伏虎道。

萧暥心想,确实像。

奔腾而下的水流就像万千匹白马向崖底冲去,撞在崖底的巨石上水花飞溅。

再看崖壁两边尽是绿意盎然的桑叶。

“这就是先生让我们种的。”伏虎道。

萧暥环顾四周,把桑树种在这险峻的悬崖绝壁之畔,他也是第一回看到。

只是在这么险峻的山崖上种桑养蚕,谢映之到底在想什么?

白马涧往上走,便是悬剑崖,此处山势雄浑巍峨,往下看就是数十丈的深渊,白马涧水声涛涛,站在崖顶都能感到阵阵充满水汽的山风自崖底吹来。

伏虎遥遥一指山顶道:“顶上这亭子也是先生让建的。”

萧暥翘首望去,就见崖顶上果然有一茅草亭,孤悬在绝壁瀑布之上,风景绝胜。

“我们去看看。”萧暥道。

众人顺着山间石道攀岩而上。趋近了,就见茅亭上还书了一幅对子:三千世界,归去来兮。

萧暥正心中慨然,伏虎又道,“哦,先生还说了,这亭子叫做归来亭。”

归来亭,是预示着他如今归来吗?

***

大梁城,长乐宫

魏瑄倚在御座里,目光漫无目标地游弋在空旷的大殿里。

萧暥走了,他的心也彻底冷了。

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妄想终究破碎一地,只剩下心魔梦魇如影随形。

大殿里,徐放久久地跪在金石地上,一动都不敢动,像一座凝固的石像。

他低头用低哑的声音道:“卑职让萧暥走脱,有失职之罪,请陛下给卑职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哦,你想怎么将功折罪?”魏瑄回过神来,目光幽幽一闪。

“萧暥此番出逃,只有两个方向,西逃凉州,出塞到漠北,或者南下江州。”徐放振振有词道。

“徐放啊徐放,你真以为他会勾结蛮夷?”魏瑄手指轻叩着扶手,语调寒凉道。

“那就是南下江州了。”徐放赶紧改口道,“君侯素来和他交厚,他必然会去寻求庇护。”

“不,他不会去江州。”魏瑄的目光微微一沉,“因为他怕连累皇叔。”

“彦昭和皇叔的情义真是令人羡慕。”皇帝意味深长道,

徐放不敢抬头,暗暗吸了口冷气,附和道:“陛下圣明。”

然后硬着头皮问:“那陛下以为他会去哪里?”

“广原岭。”皇帝道。

“落草为寇?”徐放一惊,一抬头正对上皇帝微微眯起的眼睛,目光幽沉,如深渊,似浓云,层层包围上来,让人透不过气,无法动弹。

徐放赶紧战战兢兢地又低下头。就听皇帝的声音淡淡传来,“广原岭他经营了两年,兵匪不分,有一定实力,更兼山高林密,颇难围剿。”

“传令,以车骑将军左袭为先锋,起五万大军。”

“朕要亲征广原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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