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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太墟
御驾亲征?
萧暥蓦地一怔,碗里的小松子都要惊掉了,天晓得他区区一介山匪,有必要那么大排面吗?魏瑄是要对他赶尽杀绝了?
“走!去看看!”萧暥当即道。
他随即带着伏虎狍子等一干头领出了山门,登上近旁的一座高崖,拿起自制的望远镜向山外望去。
只见远处道路上尘埃漫天,旌旗猎猎,不知道有多少大军。
萧暥想了想:“伏虎!”
“在!”伏虎跨前一步。
“你带上十人小队前往山下侦察一下。”
“喏!”伏虎抱拳道,冲身后的弟兄道:“跟我走!”
一行人随着山路鱼贯而下。
伏虎他们走后,萧暥又巡视了山寨。并整顿了兵力布防。
他将大大小小山头的兵力集中布防在黄龙寨、黑云寨、赤峰寨三处,以免兵力太过分散,被官兵各个击破。
同时三寨的布防兵力互为犄角,呈鼎足之势,组成一个牢固的防卫三角。皇帝若调兵攻打一处,另外两处便能旋即呼应支援。
***
初夏谷深林密,山涧流水潺潺。
伏虎等人猫着腰在半人多高的野草间潜行,他们对广原岭附近的山路非常熟悉,很快就摸到了大营附近。
只见营地里尘土漫天,左袭正指挥士卒们修筑堡垒,围起栅栏,挖开壕沟,设下鹿角。
“看样子皇帝小儿要在这里常驻了。”伏虎皱眉道。
“那正好,我还没见过皇帝长什么样,让大统领给咱捉来看看?”一名山匪笑嘻嘻道。
伏虎眼珠一转,“这还要等大头领来抓,老子今天就让你们瞧瞧皇帝长个什么三头六臂的!”
那山匪一愣:“三当家,不是,伏都尉,我们的任务时打探军情,没说让我们抓皇帝吧?”
“怂了?”伏虎一瞪眼。
“这哪能啊,待会儿我来打先锋!”
话音未落,脑门上啪地挨了一下,“先锋轮得上你,当然是老子在前面开路,兵法上说出其不意,老子跟大统领那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
伏虎仔细观察了一下道:“趁他们现在刚进岭子,还没安顿好,立足不稳,乘乱就把皇帝给劫上山去!”
“大统领都四房了。”
***
大帐中
魏瑄靠着凭几,漫不经心地喝着酒,余先生在一旁跪侍。
“余先生,你是前朝的故人,趁着现在无事,不如跟朕讲讲前朝的事儿罢?”
余先生躬身道:“陛下,大军刚刚进山,立足未稳,更兼山匪狡诈,善于翻山越岭,陛下怎么能说此间无事?”
魏瑄若无其事地晃了晃酒樽,“剿匪之事,就留给左袭他们了。敲打敲打就是了。”
言外之意,不过是给萧暥施加点压力,虚张声势,围而不攻。等他自己要来谈判。
余先生立即领会了皇帝的意思,“喏。”
他耷拉着眼皮,然后用低哑的声音问道,“陛下想听什么?”
魏瑄随口问道:“昔年孝景皇帝为何要灭夏?”
余先生想了想,谨慎地答道:“此事说来话长,老奴空口无凭,说了陛下也未必相信,不如请陛下屈尊移步,亲眼目睹。”
“亲眼目睹?”魏瑄有了些兴趣,“莫非你有三生石?”
“正是,这是老奴遍访所得。”说着余先生从袖中取出五枚晶莹剔透的三生石,在地上布下一个五芒星状的法阵。
“溯回阵。”魏瑄道。
“陛下好眼力,此乃当年大夏国进贡给大雍皇帝的三生石,正好记录下了当年的人和事。”余先生道。
“送三生石,也是想刺探情报罢?”魏瑄淡淡一笑,话音未落,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座大城。”
“这不是大梁。”魏瑄敏锐地察觉到了区别,这座大城的街道比大梁更为宽阔,街道两边雕楼广厦鳞次栉比,灯火通明连到天边。
“这是百年前的盛京?”
“陛下圣明。”余先生道。
就在这时,一部雅致的檀香车驰入城中,四周的民众纷纷聚拢来驻足观看,直到目送车辇进入皇城。
“这是何人车驾,竟走的御道?”魏瑄问。
余先生道:“那是帝师虚瑶子的车驾。景皇帝特许让他进宫可使用皇帝的御道。入朝不趋,参拜不名。”
“虚瑶子?当年的玄首?”魏瑄心中一惊,再看去便是了然。
几乎和谢映之出行时如出一辙的引人注目,百姓们纷纷驻足而望,只是和谢映之出行时万人空巷,街道簇拥地水泄不通相比,虚瑶子的车驾行过时,有一种静默的威仪。百姓们自动地纷纷避让,屏息凝神远远翘首而望,而不敢接近。
画面一转。便到了皇宫里。
宽大的氅衣拂过金石地面,沉重的宫门徐徐打开,峙立宫门两侧的金吾卫低头见礼,目光不敢僭越丝毫。
御书房里,面有倦容的中年帝王刚刚从一场唇枪舌剑的御前会议中解脱出来,坐在御座里微微揉着眉心。
“陛下,国师来了。”
皇帝眼中的疲倦一扫而空,从御座里站起身。
“臣参见陛下。”虚瑶子躬身道。
“先生免礼。”皇帝赶紧道,“赐座。”
立即有内侍搬来坐席。
虚瑶子拂衣坐下,问:“远征之事,陛下可有决议?”
皇帝面有愁容:“大夏国在戈壁腹地,跨漠作战的方略还在商议。”
“臣请率弟子随军出征。”
“沙场矢石交攻,先生怎可轻易冒险?”
“此番远征不仅是开疆拓土,也是救大夏国生民于疯王之治,尽我玄门除魔卫道之首任,成陛下百岁千秋之功业,臣不辞劳苦。”
……
魏瑄心一沉,这句话中包含了太多的意思,他正要分辨就听余先生苍老的声音响起:“这一战玄门打着救大夏国生民于疯王之治的旗号,一开始便势如破竹,攻陷皇都海溟城时,都城的百姓欢欣鼓舞,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支军队不是为了解救他们而来的,而是为了掠夺和征服。”
“所有修炼秘术的人都要逮捕,上千人被捕,严刑拷问。最后一批具有秘术天赋的人也就在这一次逮捕中损失殆尽。使得我族从此以后人才凋零。”
“这个时候,苍冥族几大长老决定率领残部奋起反抗,结果战败,逃亡到溯回地后,余下的数千族人皆被杀。使得溯回地成了如今的积尸之地。”
……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虚瑶子亲自来海溟城是为了寻找太墟宫的秘密,而这个秘密随着疯王之死,也埋葬在火海之中。”
魏瑄想起来,他以前听苍青说起过,大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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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建立前,苍冥族有一座太墟宫,那里高阶秘术之上的终极,可以让时间倒流,让人死而复生,在那里三千世界不过一片叶,一滴水。
“但也有一种说法是虚瑶子在皇宫的废墟中发现了线索,此后,他便不知所踪了。”
就在这时,魏瑄忽然看到虚瑶子站了起来,兴许是他和皇帝的话说完了。
“愿陛下得以长生,臣也能久伴君前。”
长生?魏瑄一惊,莫非景帝让虚瑶子所求的是长生不老,千秋万岁?
他一念未转过,就见虚瑶子已经信步走出御书房,初晨的阳光落在他雪白的襟袖上,光影斑斓间,他忽然回首淡淡地向着深宫禁院瞥了一眼。
魏瑄顿时感到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惊人的美貌震撼了他,
那一瞥仿佛是看向虚空中的他。即使魏瑄明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心脏便不由自主紧张地狂跳起来,这种感觉只有面对萧暥的时候才有过。为什么他会为虚空中的另一个人而意乱,甚至被那人看一眼便心跳加速?
魏瑄深吸一口气,难道说虚瑶子和萧暥有某种遥远的联系?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时,帐门外传来左袭的声音,“陛下,巡逻队拿获一队贼兵细作!”
“带进来。”魏瑄道。
片刻,伏虎等人就被五花大绑押了大营。
***
“什么?伏虎被抓了?”萧暥着实怔了一下。只是让他们下山侦察敌情,怎么就被抓了!
“大统领,那狗皇帝要明天午时处斩伏虎他们,怎么办?”狍子急道。
还能怎么办?
“救人!”萧暥当机立断道。
“大统领,这怕是个陷阱。”黑柱子谨慎道。
“怎么?十来号兄弟呢?这就见死不救了?!”狍子急眼道。
黑柱子道:“明知道是陷阱,还要往里踩,只会折进去更多兄弟!”
萧暥明白,这是个陷阱。皇帝必然设下埋伏,等着他去救人。
但即使是陷阱,狍子说的没错,都是兄弟,他绝不会见死不救。
他当即道:“狍子,明晨下山,带长弓手于密林间远程攒射,击鼓呐喊,声势越大越好。”
“喏!”狍子急吼吼地应命道。
“黑柱!”
“在!点三千人,绕道敌后……
第482章交换
正午的阳光照在雪亮的长刀上,反射出锋利的寒芒。
被俘的山匪们跪在地上一字排开,头上都蒙着黑布袋。午时将至,刀斧手已经擦亮了长刀。
左袭八风不动地坐镇中央,冷酷的目光扫视着全场。
“将军,时辰到了!”一名小校道。
左袭点了点头,刚刚抬起右手,就在这时,密林间忽然鼓声大作,箭如雨下。
“将军,匪兵前来劫囚!”
左袭不屑一顾,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安知不是诱饵,再等等。”
紧接着两侧的山坡上烟尘腾起,密林间窜出无数山匪,沿着山坡,漫山遍野地如潮水般冲了出来。
“将军,贼兵已进入山谷!”
左袭这才霍然站起身,不慌不忙道:“伏兵出击。”
***
大帐里沉香袅袅,魏瑄斜倚着凭几,神色莫测地看着伏虎:“没想到彦昭为了你,明知是陷阱也要来跳。”
“狗皇帝,有种堂堂正正地决战,搞这些阴谋诡计算什么好汉?”伏虎直着脖子吼道。
“你不知道兵不厌诈吗?”魏瑄冷笑了声。
“你心术不正,奸诈阴险,不会有人效忠于你,也不会有人真心待你!”
“不会有人真心待朕?”皇帝神色霎地一沉,“彦昭说过,他永不会弃朕。”
当年在月神面的废墟里,萧暥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养你。”
即使你以后变成了石人,我养你。
即使你以后疯了,我不会离开你。
一句话,半生温柔。
这是他最后残存的一丝清明。
“哈哈哈哈哈。”伏虎却爆出一阵大笑,“大统领唬你来着,你还当真了。哈哈哈,太好笑了!”
“你说什么?”魏瑄眼中泛起一缕杀机。
伏虎道:“狗皇帝你心机叵测,大统领如果对你这样的人还抱有情义,猪都上树了,哈哈哈!”
‘忽’地一声,伏虎的身体突然凌空飞起,狠狠地撞向大帐中心的圆柱,额头上顿时撞得鲜血淋漓。
还没等他落地,魏瑄不动声色地勾勾手指,伏虎笨重的身躯又猛地弹起,摔出大帐,重重砸在大帐前坚硬的台阶上,
伏虎在黄尘中艰难地抬起头,吐出一口血和半颗碎牙,破口大骂,“狗皇帝,你除了邪门妖术你还会什么!难怪大统领看不上你!有本事堂堂正正地跟老子单挑一百回合!”
魏瑄幽红的眸中寒光一闪,正要再次举起右手,就在这时,营外忽然杀声大震。
一名小校跌跌撞撞地跑来报告:“陛下,不好了,贼兵包围辕门了!”
“慌什么,他们人少。”魏瑄话音刚落,忽然想起来,萧暥以往以少胜多的战例不多吗?
他问:“左袭呢?”
小校胆战心惊道:“左将军追击贼兵,不慎被俘。”
什么?魏瑄眉心一蹙,这倒是有点意外了。
他让左袭设伏于法场,等待萧暥来劫人。设伏的人怎么反倒被擒了?
“到底怎么回事?”魏瑄问。
小校细声答道:“那萧暥先以弓箭手远程攒射和小股兵力击股猛进,造成大军前来劫囚的假象,等左将军伏兵尽出,他又突然率主力绕道背后杀了过来,打了左将军一个措手不及。”
魏瑄眉头微蹙,果然是萧暥惯用的打法,是自己疏忽了。
“贼首萧暥现在辕门外,要和陛下谈条件。”
魏瑄恍然,这才是萧暥的策略,用左袭来交换伏虎。
这个伏虎真的这么重要?萧暥为了救他竟然不惜冒险劫持左袭。莫非在他心底,自己竟还不如一个粗鄙的山匪。
嫉恨与绝望,痛苦和不甘撕扯着他,在内心卷起狂暴的巨浪,撞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堤防。当眼底最后一丝温存和希望乍然破碎,他的目光坠入幽暗的深渊,眉心的焰芒若隐若现。
***
辕门外,狍子押着左袭分开闹哄哄的山匪们上前,仰头高声道:“皇帝陛下,用你的车骑大将军换我们一个弟兄,这笔买卖不吃亏罢!”
魏瑄不理会他,从一开始他的目光就牢牢盯着萧暥。
在一群粗野彪悍的山匪中,萧暥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十几天不见,脱离囚笼的他,一双眼睛更显得流光摄人,神采飞扬,好像他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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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做山大王的,回到老林子里,便如游龙入海。
看着这样的他,魏瑄的眼睛像是被刺痛了,许久才徐徐道:“彦昭,你还是不了解朕。”
然后他唇边居然勾起了淡淡的笑意,眼神却沉冷了几分,“朕从不受人威胁。”
说罢他右手一抬,立即有一名将校递上弓.箭。
萧暥心中一沉,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就见皇帝挽弓搭箭,嗖地一箭已离弦而出。
“狍子,小心!”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一箭快如闪电,精确地命中了左袭的眉心,透颅而过,一滴殷红的血珠尤自从箭头滴落,箭尾的白羽尚在微微震颤,左袭的身体已经像个破布袋一样颓然滑落。
狍子瞪大双眼,满脸惊骇,天子亲自阵前射杀大将,而且还是作为人质的大将!
魏瑄放下弓,神容淡淡地问萧暥:“彦昭,你手中还有什么筹码?尽管放出来。”
萧暥心中骇然,说实话,他这次就是赌用魏瑄最看重、被任命为车骑将军,即将作为主帅率兵远征的左袭作为筹码,跟魏瑄交换伏虎。
谁曾想魏瑄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竟在阵前射杀了左袭,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抓了个假的左袭了?
见萧暥不说话,魏瑄继续道:“彦昭,你倾巢而出来劫朕的大营,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后院会不会起火呢?”
闻言萧暥心中猛地一沉。
他率兵亲自前来劫囚,狍子,黑柱子都跟着他前来围营,山寨守卫空虚,如果这个时候魏瑄派兵反抄了他的老巢……萧暥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后军一名小校仓皇地奔来,“报——大统领,黑云寨、赤峰寨失守,官兵现正在围攻黄龙寨!”
萧暥猛地看向魏瑄。这才是真正的陷阱!
皇帝太了解他了,他知道伏虎被抓,萧暥一定会亲自率兵前来劫囚,那么此刻山寨空虚,他派青霜率军围攻赤峰寨,左奔进攻黑云寨,之后两人合兵夺下萧暥的黄龙寨老巢。
只是未料黄龙寨地形如此险要,黄龙寨守军仗着地利之险抗击官兵。乃至于一时之间竟拿不下来!
萧暥明白,如果黄龙寨失守,他们这一支孤军就难逃被围捕的命运。
“彦昭,投降吧,朕既往不咎。”皇帝逼视着他,刚要走下台阶,就在这时,一把冰冷的刀刃抵住了魏瑄的咽喉。
只见满头是血的伏虎如怒目罗刹般忽然出现在魏瑄身后,用不知哪里夺来的短刀抵住了皇帝。
他大喝道:“放他们走!不然杀了这狗皇帝!”
“伏虎!”萧暥震惊。
而周围的羽林军遇到这变故一时间都僵住了,赶紧让出了一条路来。
魏瑄却从容不迫地被伏虎挟持着,缓步往前走,阳光下他眼眸如幽深的潭水,嘴角微微地勾起一道诡异的弧度。
“小心背后!”萧暥大喝。
但已经来不及了,伏虎只觉得背后一道劲风掠过,徐放的长刀从他的左肩斜切到肋下,猩红的切口里露出惨白的肋骨!
萧暥只觉得眼眶一热。
“大统领,快走!夺回山寨!”伏虎目眦欲裂道。
萧暥只觉得胸口一痛,用力咽下一口鲜血,“冲出去!”
……
半个时辰后,萧暥率军赶回黄龙寨,里应外合之下,击退了青霜和左奔的联军,夺回了黄龙寨。
***
数百余里外的丛林间。
“驾!”
“快!再快点!”
阿迦罗率领十几名草原勇士正风驰电掣般往广原岭赶去。
第483章坠落
次日,山林间阴云密布,黄龙寨前架起了木柴,伏虎的尸体被送了回来,尸体上盖着黑布。
萧暥面色苍白如雪,他默然举起松脂火把点燃了柴堆,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痛了他的眼睛。
伏虎当年没有死在西征的战场上,没有死在北狄人之手,最终竟是死在了中原!
“大统领,要为伏虎兄弟报仇啊!”狍子哭嚎着道。
“我们反了!杀了狗皇帝!”立即有人响应道。
只有黑柱子默默看向萧暥,“大统领,你来说,我们都听你的。”
萧暥心中恸然,胸口血气翻涌。
但他知道这仇没法报,且不说他们现在自身难保,就算他有这实力造反,一旦举兵,天下大乱,百姓再次陷于离乱的苦难中,那么这些年东征西战换来的天下清平就将无存,无数将士的热血也将白流。
而且现在黑云寨和赤峰寨都被攻占,他们孤寨难守,别说是复仇了,就这数千号人的性命都难以保全。
逝者已矣,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全余下的兄弟们。
萧暥道:“守住各个山口,一有动静即刻报我。”
皇帝的追兵来得很快,比他想象的更快。
午后,闷雷滚滚,山雨欲来。
萧暥登上悬剑崖,只见阴沉的天空下,黑压压一片大军,人头攒动,旌旗飞扬,刀戟如林。
襄州军!萧暥心中猛地一沉。
襄州军是当年拿下黄龙城后,魏西陵替他训练的一支劲旅。没想到现在却被皇帝调用,将他围困在了山上。皇帝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啊!
但是人群中,萧暥没有看到瞿钢的身影。
萧暥可以想象,皇帝调襄州军前来‘平叛’时,瞿钢一定抗命不遵,应该是被就地免职了。
回头望,是狍子、黑柱等一班广原岭的兄弟,往下望是魏西陵一手带起来的襄州军。萧暥感到进退维谷的绝望。
皇帝太清楚他的心思了。他知道他绝对不会和襄州军开战。他要逼他下山投降。
萧暥明白,这一次自己输了,输在魏瑄了解他,但他却并不了解魏瑄。
皇帝派来的使者很快就到了,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宦官,余先生低哑道:“陛下有书信给将军。”
在信中,魏瑄措辞真诚,先为伏虎的死感到惋惜,还保证他回来之后既往不咎。
但萧暥看不透魏瑄,看不透那幽沉的目光下复杂的心机,他不敢相信一个让他看不透的人,——一旦他再次入狱的话,谁知道魏瑄会不会用他来挟制西陵?
萧暥沉默地想了想,对余先生沉声道:“我亦有件东西想让公公转交陛下。”
那是一枚古拙的玉璧。皇帝曾经给他的‘丹书铁券’。
三年前的那一晚,夜空中无数烟花如雨点般炸开,缤纷的焰火照亮了河面,也照亮了魏瑄年轻英俊的脸庞。
魏瑄捧着那玉璧,一双清亮眼睛里熠熠生辉,像是发下什么誓言般正色道,“我愿以性命护此玉完璧无缺,也必然会以性命护持璧之人安然无恙。”
此言如昨,物是人非。
萧暥将玉璧交给余先生:“请转告陛下,臣之过错,臣一人承担,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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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以此玉佩换山寨众人无恙。”
余先生躬身道:“必为将军把话带到。”
……
悬剑崖上山风猎猎,吹起萧暥耳畔的发丝凌乱飞舞。
风雨中,萧暥踏上归来亭。
他抬起头,无声地仰望亭上匾额,三千世界,归去来兮……
原来,这就是谢映之为他准备的后路了。
也不知自己若在这个世界身死之后,还会回到现代吗?
归来亭外是苍翠的群山,飞流的瀑布。
萧暥站到飞瀑之上,耳畔水声隆隆。
往下望去,万丈深渊。
再往远处,是密密麻麻的大军,旌旗飞扬,刀戟如林。
“彦昭!朕立即撤军!”皇帝终于明白过来,遥遥向他呼喊道。
可是萧暥听不到,耳畔只有隆隆水声。
他站在悬剑崖边,对不起,西陵,我也许不能跟你回江南了……
山风猎猎吹起他战袍飞扬。
那身影如一只断线的纸鸢,坠落万丈深渊,淹没在涛涛的水声中。
魏瑄彻底懵了。
他太自信了,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却万没料到萧暥的决绝。
他宁可选择死亡,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窒息的痛如潮水淹没了他。他狂乱地一把推开青霜等人,步履踉跄地狂奔到崖下,只见涧水涛涛,滚滚奔流,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风雨中他失魂落魄地伫立在涛涛山涧边。
五年多前,鹿鸣山猎场,萧暥抱着少年的他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而这一次,那人却独自从崖上飞身而下。
一行血泪从魏瑄眼中淌出,“来人!给朕打捞!”
***
一道闪电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萧暥!”
刚刚赶到的阿迦罗,在马上遥遥望见了那一道身影如秋叶之飘零。
他来不及勒住马,从战马上一跃而下,跌跌撞撞地就要奔到山涧下。
“大单于!你不能过去!这是自投罗网!”鞮奴和乌提若死命地拽住阿迦罗,被阿迦罗一把甩开。
他踉跄着在湿滑的丛林间奔出几步,忽然口喷鲜血,魁梧的身躯轰然倒下。
他的星辰和月亮。
陨落了……
第484章回家
“阿暥,阿暥!”
他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叫他,树很高,树下站了好几个孩子。
风雨中,他抱着风筝摇摇欲坠地趴在树枝上,单薄的身躯随风摇晃。
这是魏西陵给他做的风筝,被风刮到了大树上。
他爬上去摘,结果就下不来了。
魏西陵赶到的时候,树下已经围了五六个人,七嘴八舌的。
有人取来了梯子,但是萧暥伸出一只小脚丫踮了踮,那梯子高,他害怕。
魏西陵当即解下外袍,攀上梯子,在半空中张开手臂,沉声道:“阿暥,不要怕,跳下来,我接住你。”
萧暥心一横,闭上眼睛往下一跳,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猛地惊醒,才发现他在一个湖边的竹舍里,夏日粼粼的波光倒映在房梁上。
睁开眼睛就看到魏西陵坐在榻前,抬手搭在他额前关切道:“阿暥,你醒了。”
那声音温暖低沉,在萧暥心中荡起层层涟漪。
“西陵。”他握住那只手,起身抱住了他。就像梦中那样。
劫后余生,方知此情难再。只想紧紧抱住那人,再不松开。
“阿暥。”魏西陵把他拥入怀中,轻抚着他的背,“跟我回家罢。”
回家……萧暥喃喃。
倏忽之间,他已经离家快十年了。
多少次隔江遥望,梦魂归故里。
“我们回家。”他轻轻道。
从此隐姓埋名。放马南山。
天下再没有权臣萧暥,只有永安城外的打渔郎……
就在这时,门被一缕清风荡开,一袭青衫映入眼帘。
萧暥赶紧松开魏西陵,“映之?”
谢映之施施然走来,似笑非笑地在塌边坐下,抬手给他搭脉。
“怎么样?先生?”魏西陵关切道。
“这是空中加速坠落造成的暂时性昏厥,没有大碍。”谢映之说着探手拿起软垫,给萧暥垫在背后,“但小宇体虚,我开个增补的膏方。”
“有劳先生了。”魏西陵道。
谢映之没有立即起身,偏头微笑着看向萧暥:“你有话要问我?”
萧暥: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他……
“映之,我记得我从崖上跌下时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了?”
他回忆起来,他从悬崖上坠落到一半,意识迷糊间好像落入了一个软绵绵的蛛网上。
“这是天蚕吐出的丝。”谢映之道。
“蚕丝?”萧暥一愣。
“这种天蚕丝晶莹剔透,又富有韧性,可在半空结网。”
“所以两年前映之你就在广原岭种桑养蚕时就料到,我会退到广原岭。”萧暥讶然道。
谢映之点头,“三千世界,归去来兮。”
萧暥:“你就不怕我悟不出来吗?”
或者跳错一个位置,不是从归来亭跳下去的。
其实当时萧暥往下跳崖时,也没有多少把握,只不过是赌一把谢映之的筹算和他自己的理解。
“小宇,你我心意相连,我相信你悟得出来。”谢映之微笑道,“之所以先前不告知你,因为这是我布下的一条后路,万不得已才会用到,而我本希望永远用不到它……”
说到这里他轻叹了声,“伏虎,可惜了。”
想到伏虎,萧暥心中恸然,哑声道:“阿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很可能中了风长离的血印之术。”
“血印之术?”
“血印之术乃以施术之人的血结印,用于引出人内心黑暗面的秘术。”
“阿季的心中,有黑暗面?”萧暥倒抽一口冷气。
他千防万防,魏瑄还是黑化了吗?
***
白马涧滚滚东流,波涛汹涌,奔向楚江。根本不可能捞起尸体。即使这样,皇帝仍在崖底搜寻了十几天,尤不肯放弃。
魏瑄每天失魂落魄般徘徊在涛涛山涧边。
“陛下,外面风大。”山崖下,山风刮起涧水如暴雨般浇下,青霜打着伞艰难地跟在魏瑄身后。
魏瑄的冕袍已经湿透,面色苍白,神容颓废,如痴如癫地孤立在风中,抬头仰望那万丈高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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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有树叶飘零而下。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他喃喃道,
三年前,他轻轻在他耳边道:“殿下,相信我吗?”
魏瑄心里没由来地有了底气,重重嗯了声。
寒夜里他轻笑了笑,“那么臣就要带着殿下赌一把了。”
说着他忽然低下头,双臂将魏瑄拢到了自己怀里,声音近乎温柔,“抱紧我。”
“抱紧我”……
皇帝落寞地喃喃自语,“为何不等朕……”
***
夜雨敲窗,黄龙城的一家客栈里,地上滚落着七八个酒坛。
阿迦罗背靠着长榻,喝得酩酊大醉。
“萧暥,来,我陪你,喝酒!”
他大笑着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灌下。烈酒入喉,仇恨就像柴薪上的火,焚尽一切般地熊熊燃烧。
“大单于,酒多伤身啊。”一只干枯的手捡起地上的酒坛,余先生尖利的声音刺入耳膜,“中原的皇帝害死了你的阏氏,大单于却在这里伤害自己的身体,这不但不能为阏氏报仇,更中了敌人的下怀啊!”
阿迦罗抬起头看向他,眼中射出孤狼般的光。
他一口干尽了坛中的酒,呯地一声,酒坛在墙角砸得粉碎。
第二天清早,大雨倾盆,阿迦罗率领他的十八勇士策马在山间奔驰。
他要回草原召集所有部落,发动倾国之战,到时候中原的大地上将燃尽烽火,每一寸土地都将在草原的铁蹄下呻.吟。
第485章议娶
——喁稀団□
阴雨绵绵的天气,空气中有初夏的栀子花香。
魏西陵端坐在书案前,一边浏览这些日子积压下来的公文,一边听魏曦的汇报。
当他听到匠作坊今年的铠甲军械生产状况时,眉头不经意地蹙了蹙。
“漳侯说这个月梅雨连绵,工匠们多有懈怠,三千套铠甲,五千柄横刀,一万弩箭完成了不到一半,漳侯想将期限再宽裕到七八月间。”魏曦道。
魏西陵面色微沉,拖延到七八月,天气炎热,工匠们更为懈怠,转眼就是九月,今年怕是就完不成这批铠甲军械的生产,再拖延下去,明年的跨漠远征也要被搁置。
就在这时,管家吴坤在门外报道:“君侯,太夫人请你堂上说话。”
魏西陵点头:“知道了。”
又对魏曦道:“元熙,你先回去,军械铠甲之事我再想办法。”
***
懿德堂。
魏西陵进去的时候,方太夫人正和漳侯方胤说着话。漳侯不知道说了什么,哄得太夫人眉开眼笑,道:“西陵,我跟漳侯正说起你呢。”
方胤立即接话道:“西陵啊,你家宴上曾经说过等到九州一统就成婚,现在海内一统,天下平靖,你也该考虑婚事了。”
魏西陵点头,郑重道:“多谢漳侯关心,我已有心仪之人了。”
方胤蓦然怔了怔,不由问:“是哪家的闺秀?”
魏西陵道:“并非哪家闺秀,乃是与我同甘苦之人。”
方胤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西陵,你是君侯,娶妻并非个人之事,乃关乎到家族的兴盛,不能率性而为。”
他又转向太夫人:“姑母你看这……”
太夫人叹了口气,道:“西陵这孩子从小肩头就担子重,这些年江州的大小事务都是他一人决断,担子重,主意也大,既然他有了心仪之人,这婚姻之事,我们也不能强求。再说了,两家联姻,这曦儿不是已娶了娴儿。”
方胤道:“可若将来西陵有了孩子,这君侯的爵位又该谁来继承……”
言外之意,魏西陵如果和一个平民女子结婚,之后有了孩子,是这个出身低微的孩子继承公侯府,还是魏曦和方娴的孩子继承君侯之位?就难办了。势必会引起争端。
魏西陵道:“漳侯放心,自然是元熙继承爵位。”
方胤脸色更加难看,魏西陵这是决定把爵位传给魏曦了。
魏曦娶了方澈的姐姐方娴,使得方澈这一支在方氏家族中异军突起,很快方澈就担当了重任,眼看着就要继承方家的族长之位。这让他如何甘心?
可是再看自己的几个儿子,嫡子方宁面目被毁,庶长子方炀是个武夫,三子方姣虽然颇有头脑,但他们都是庶子,不可能和魏氏联姻。
他本来想再博一局,只要魏西陵娶了他的女儿,那么将来的孩子便是公侯府的继承人,没想到魏西陵竟然已经有了意中人,还不知道是哪家的平民小户。这让他如何咽下这口气。
他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下,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既然西陵已有钟情之人,老夫就祝你们早结连理了。”
漳侯走后,太夫人不无忧虑道:“西陵,你两次拒婚漳侯,他这是心有不甘啊,今后你需防着他些。”
魏西陵道:“太奶奶放心,江州不会乱。”
太夫人点头:“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
然后她站起身,魏西陵赶紧上前搀扶,太夫人握着他的手,慈和道:“西陵啊,你心悦之人是阿暥罢?”
***
“映之懂我!”萧暥这几天蹲在府中装死憋坏了。
菱粉糕甜爽可口,香喷喷的葱油烧饼仿佛让他闻到市井熙熙攘攘的味道。
他有好一阵没有出门了。
自从假死以后,他就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公侯府中,待得都快长蘑菇了。
三口两口就吃完了烧饼,谢映之笑盈盈地抬手,玉白的指尖揩去他嘴角的芝麻粒儿,道:“马车已经备好。”
“去哪里?”萧暥心中一动。
“白蘋洲。”
……!花间吗?喝酒听曲子,想想就很美。
“可是会不会被认出来?”他现在可是在装死期间。
“不会。”谢映之莞尔,随即跟随的童子拿来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
打开匣子,就见一套缀着珍珠的大红喜服。
大雍朝经历乱世,喜服的制式就比较简洁,没有繁缛的装饰,男女皆是上襦下裳,外罩大氅,只是新娘的大氅后摆稍长,委及地面。
萧暥愕然睁大眼睛:“这是做什么?”
“试试合不合身?”谢映之微笑道。
***
魏西陵微微一诧:“太奶奶已经知道了。”
太夫人语重心长道:“阿暥这孩子这些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以后你要好好待他。”
“是,太奶奶。”
“阿暥是不是还有什么顾忌?”太夫人忽然问,
魏西陵眉头微蹙,“他没有答应我的求亲,许是我做的不够好。”
太夫人拍了拍魏西陵的手,“我看呐,他是顾忌我这老太婆。”
魏西陵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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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我去跟他说。”
“不必劳烦太奶奶了。”魏西陵立即道,“我会和他解释清楚。”
“也好,你跟阿暥好好说说。”太夫人嘱咐道。
片刻后,内院。
魏西陵凝眉看着桌案上的信笺,信笺上只有寥寥几句话,表达的中心意思是我出去一趟嗷!
他随即看到桌案上的果盘,“有什么人来过么?”
吴坤道:“方才,谢先生来了。”
“怎不报我?”
“君侯正和漳侯说话,而且谢先生说他小坐片刻就走,不用打扰君侯。”
魏西陵眉头微蹙,不但是小坐片刻,还把人给拐走了。
***
江州水网密集,往来迎亲送嫁常常是驾彩船。
萧暥靠坐在车厢内,一身层层叠叠的大红婚服。
他不知道玄门用了什么办法偷梁换柱,他们为什么又要这样混上送嫁的彩船。
檀香马车穿过街巷,很快就到了白蘋洲渡口。
谢映之扶着萧暥下了马车,萧暥隔着红绸,朦胧间就见一条装饰奢华的彩船静静泊在水面,有船工正在往船上搬运一个个硕大的樟木箱子,看起来‘嫁妆’还不少。
他注意到这些船工个个脚步矫健,走路带风,有一股训练有素的劲道。
随即他听到谢映之轻轻地疑了声。
“怎么了?”
“这船的吃水很深,几乎及舷。”
萧暥心中咯噔一下。
送嫁的无非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沉?还是说这船上装的根本不是绫罗珠玉,而是什么更为沉重的东西?
“军械,粮草。”谢映之轻道。
萧暥心中暗暗一震,那么说,这艘船是在打着送嫁的幌子,把军械粮草偷运出港。
但这一船的军械粮草,他们要运到哪里去?
第486章登岛
船行了大半日,入夜抵达一个浩瀚的大湖,茫茫地望不到边际,月光下烟波浩渺。湖心有大片的芦苇丛随着水波起伏。
彩船行入芦苇丛中,水道变得狭长而蜿蜒,靠得近时,几乎可以听到芦苇擦过船舷的哗哗声。
船在九曲回肠般的水道间穿梭。萧暥眼尖地发现,芦苇深处藏着一条条黑黢黢的影子,在月光下随着水波起伏。
再定睛一看,竟是一艘艘的艨艟战舰!
他心中不由一沉,这里不是江汉大营水师,那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这正是我们此行要查清的。”谢映之静静道,“这些人是何身份?又是谁人在为他们提供补给?”
他话音刚落,船已行至码头,抬眼望去,夜幕中渐渐显露出起伏的山形轮廓,那是一片星罗棋布的岛屿。幽暗的山中有点点的火光分布其上。
随着水声哗哗,船行靠岸,芦苇丛中赫然显出一座辕门,萧暥定睛一看,竟是个布局俨然的水寨!
此水寨向南分为三座城门,都设有望楼岗哨,以艨艟战舰列为城郭,其间又分布有走舸来往穿梭,起伏有序,颇得水军排兵布阵之精妙。
萧暥不禁心中暗惊,不知是什么人在此间布下这军寨。
他正思忖着,船帘被掀起一角,水面的凉风穿入船舱,随着一道刚硬的声音:“岛主有请庄先生。”
谢映之站起身倏然抬手,萧暥立即会意,遂搭手在他腕上,移步下船。
迎接他们的是个精壮的汉子,阔面浓眉,一双眼睛目光炯炯。他身后跟着十几名全装束带的士兵,手按刀柄,杀气腾腾,丝毫不像迎亲的队伍。
萧暥搭着谢映之的手腕下了船,那汉子上前一步,看都不看萧暥,对谢映之道:“庄先生辛苦了。”然后一摆手,“验货!”
船工们忙碌地开始往下搬运箱子,在岸上一字排开,然后一口口打开给那汉子验看。
那汉子拔出刀,挑开上层的绫罗,赫然显露出森然的甲胄兵械。
“货验明了,可以见岛主了么?”谢映之道。
“等等。”那汉子忽然转头,面目不善地看向萧暥,
还没等萧暥反应,一道雪亮的弧光已经掠起。
锋利的刀风荡起红绸,划断了他鬓边几缕青丝,飘掠过冰削雪凝般的下颌和线条优美的唇。
萧暥夷然不动,连后退一步的举动都没有。
那汉子没想到他如此镇定,明显一愣,喉结略微起伏了下。随即阴郁地打量着萧暥。
“我们算是通过考验了吗?”谢映之淡淡道。
那汉子这才收刀入鞘,后退一步,粗鲁地一延手,“敝人刘渝,有请新夫人。”
***
红灯笼照着崎岖的山路,沿着山路向上,两边都是茂密的树丛,树丛里时不时隐现出点点灯火。萧暥眼前蒙着红绸,看不真切,心里猜度这约莫是分布的军寨。也不知道岛上藏兵多少,又是什么来头?
月光如霜,照在一片层层叠叠的屋檐上,走过高低错落的一段阶梯,他来到一座挂着红绸的屋子前。
这时,一扇门吱嘎地打开了,就听接引的侍女道:“还请新夫人在此稍等。”
随后侍女便恭敬地关上门出去了。
屋子里点着一对红烛,光线昏暗。
萧暥立刻脱了碍事的大氅,甩了红盖头,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屋子不大,装饰素朴,只有一幅简单的桌案、空无一物的案上积着薄薄的一层灰,案后置一坐具,又冷又硬,看起来是要让他在这里枯坐一夜了。
与其说这是个洞房,倒不如说是一个禁闭室。看来这个岛主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送嫁娶亲也完全就是个幌子。
困在这里,枯等天明不是萧暥的做派。
于是,他趁人不备,当机立断闪出了黑屋。
***
另一边,刘渝正招呼着士兵们将军械粮草等各种物资搬运上山,囤积于山上的仓库。
谢映之则闲闲看着,似不经意问道:“不知此间屯兵多少?此番的军粮够吃多久?”
“两千余人,都是水师精锐。”刘渝粗声粗气道,“主家客气,此番的黍米肉干够吃到秋末了。”
谢映之点头,又问,“有舰船多少?”
刘渝道:“水寨里有艨艟五十余艘,走舸三十余艘。”
“如此实力,我便放心了。”谢映之道,“那前番岛主答应我主家之事如何了?”
刘渝浓眉隆起:“永安城高墙深垒,魏西陵的江汉水军又有大型楼船战舰,我等艨艟虽然优势在于灵活,但是对战大型船舰就会有翻覆之险。岛主说了,如果主家能提供大型战舰,我等便能拿下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