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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伏击
方城,郡守府
萧暥一手支颐斜倚着凭几,唇间含着半口酒,侧着头慵懒地听着曲儿。
想不到北宫靖随军还带着乐师歌姬。
北宫靖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如今身为阶下囚,不得不低头。借着忍痛割爱,献出自己最喜欢的歌舞姬,他得以被暂时被去掉枷镣,放出囚笼。
也如他所料,是男人都好酒色。尤其是这乱世里,及时行乐的观念颇为盛行,萧暥也不例外。
他一边殷勤地给萧暥斟酒,一边察言观色。
酒意微熏间,萧暥双眼微微眯起,眸色氤氲迷离,灯下看来更是流转多情。
北宫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又暗恨得心痒,此番若得以摆脱囚笼,定要将此人纳入帷中,一报今日阶下囚之耻。
他心里想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滑向萧暥的腰间,萧暥的腰间佩着一柄短刃,应该是近身格斗用的。一般这种护身短刃都锋利异常,只要趁萧暥酒醉后,以此刃挟持了他,凭自己的身手就能逃出升天……北宫靖一向对自己的武艺颇为自信。
他心里暗暗盘算着这些,狼一般的目光便从萧暥迷离的醉眼沿着笔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颌线,滑向那如玉的颈项,手正要探向他腰间的短刃。就在这时,一阵冷风灌进,门忽然开了,就见云越疾步进堂。
北宫靖探向萧暥腰间的手来不及缩回,情急之下顺势一把揽住萧暥的腰身,假意道:“将军喝多了。”
他嘴上说着,心脏却砰砰直跳,无论是那精窄柔韧的腰身,还是近在咫尺的短刃,对他都是巨大的诱惑。
他的指尖已经碰到了短刃冰凉的刀柄,只要瞬间抽出短刃抵在那白皙的脖颈上……但云越犀利的目光已经牢牢地锁定了他。并将右手按上了剑柄。
“小云?来得正好,一起喝……”萧暥话没说完,身子一歪,酒爵咣当一声翻倒在地。
北宫靖顺势赶紧缩回手,假模假势地去拾起酒爵。
云越冷锐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移开,转向萧暥,揖道:“主公,末将有军情禀报!”
萧暥也喝得差不多了,便屏退了歌舞姬,醉醺醺地站起身扶着云越的肩:“走,去内室说。”
大堂和内室之隔了帷幔和一道纱门。
等到他们一走,北宫靖见四下无人,赶紧悄悄跟了过去。他侧身在帷幔后,隔着纱门,看到隐隐绰绰的两道人影。
云越搀扶着萧暥在靠榻上坐下,道:“主公,我们兵少,方城不宜久留,得赶紧转进了。”
萧暥抬起惺忪的醉眼:“转进?去哪儿?”
“主公不是打算沿渝水南下,经过候城、江阳,与魏将军会师吗?”
“谁说我要去候城、江阳的?”
云越一愣。
“这里有吃有喝,先让将士们修整几天。”萧暥懒洋洋道,
修整几天?
云越下巴差点惊掉,真是酒色误人,他还想赖在这方城不走了?等等,他这样是要放魏西陵鸽子了?
就听萧暥不紧不慢道:“左袭料我兵少,不能久守方城,只能沿渝水南下与西陵会师,他势必会在我南下之路上重重设伏。我们现在去候城、江阳,岂不是自投罗网?”
云越神色一紧:“若不南下会师,那眼下该怎么办?”
萧暥道,“左袭料我会弃方城而南下,方城必定空虚,他必亲自来收复方城粮库。”
云越一惊,“主公要伏击左袭?”
萧暥眸中幽光一闪,“彼时,他的军队大多派遣南下拦截我,身边兵力空虚。”
“我们可分出一支偏师佯装南下,主力则埋伏在方城内和城外的密林里,等到左袭进入方城之后,内外夹击,一举成擒。”
云越深吸一口气,许久才反应过来,心折道:“一旦拿下了左袭,我们再南下,就畅通无阻了!”
萧暥举起酒爵轻抿了口酒,云里雾里地一笑。
次日,方城。萧暥升帐。
“云越,你率一支偏师,于傍晚出城南下,记住,声势越大越好。”
云越上前一步,朗声道:“喏!”
“丙南,你率一百人隐于城中百姓,等到左袭进城,则夺下城门,点燃烽火。”
丙南高声道:“喏!”
“余下众人随本将埋伏于城外密林之中,等到城头火起,便里应外合,擒拿左袭!”
“喏!”
黄昏,云越率军大张旗鼓地率军南下。萧暥则亲率五百人去了城北密林埋伏,留下方城一座空城,静待左袭入瓮。
***
左袭军营
午后,左奔急匆匆直入大营,“兄长,斥候刚刚回报,前夜有大军开出方城,沿渝水南下,直奔江阳而去!”
萧暥果然来了!
左袭眸中精光一闪,又问道:“多少人,消息确切吗?”
左奔道:“斥候看得很清楚,鼓角齐鸣,声势不小,看那阵仗得有千人。”
旁边的副将周涣大吃一惊道:“萧暥只有七八百人,哪来的上千军队?”
左奔则立功心切,迫不及待道:“兄长,下令罢,我立即率军去江阳伏击他们!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左袭却略一沉思,疑道:“萧暥狡诈如狐,若真是萧暥带兵,他为何要大张旗鼓地南下?你们想过没有?”
“这……”左奔与周涣面面相觑。
周涣立即道:“难道将军怀疑有诈?”
他话音刚落,帐外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喧闹声。
“侯爷,不能进去,上将军正在议事!”
“混账!本侯正有重要军情来通知他,贻误了军机你担当得起吗?滚开!”
左奔恼道:“这些个北宫家的侯爷,竟敢在军营里吆三喝四,我去教训教训他!”
说罢他转身就要出帐。
“德威,不得无理。”左袭眉头一皱,沉声道,“听声音好像是齐侯。”
“齐侯?”左奔一愣,疑惑道,“他不是被贼兵捉拿了吗?怎会来此?”
左袭道:“随我出营看看便知。”
说罢左袭大步走出大营。只见营中已是大乱,北宫靖单人匹马长刀挥舞如电,突破重重阻截直奔中军而来,所到之处竟无人能阻。
“退下,统统退下!”左袭立即喝住士兵,上前揖道:“不知侯爷来军中,多有得罪。”
北宫靖跑得发髻散乱,灰头土脸,但气势尤在,他冷哼了声,毫不客气道,“有酒吗?”
左袭立即下令道,“备酒菜!”
片刻后,大帐中,北宫靖一番狼吞虎咽后,终于徐徐出了口气。
前些日子,他不断殷勤讨好萧暥,换得了去除枷锁的待遇,他本就武艺高强,两天前,夜黑行军趁人不备,他窃取一匹军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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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了出来。
吃饱喝足之后,北宫靖终于恢复了点精神,随即他就将萧暥令偏师佯装南下,主力则在方城四周布下陷阱,等着左袭率军来收复方城,自投罗网。
听到惊险处,周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不由折服地看向左袭道,“将军真是料事如神呐!”
北宫靖一诧,“怎么?莫非左将军已经料到了萧暥的诡计?”
左袭沉声道:“萧暥只有区区数百人,却佯装千人大张旗鼓地南下,乃是诱敌之计。”
看到北宫靖脸上隐有不虞之色,他又谦逊道:“但我并不知道萧暥在方城布下罗网等着我,多谢侯爷及时提醒。否则我率军收复方城之时,必遭不测。”
又道:“侯爷身陷敌营,却临危不惧,从容脱险,还为我探得重要军情,我敬侯爷一觞。”
北宫靖大手一挥道,“将军言过了,萧暥小儿狡诈狠毒,将军要早设对策。”
左袭正襟一揖道:“萧暥心计如此狠辣,多谢侯爷及时提醒。”
随即又道:“传令,撤回侯城、江阳的军队,大军明日集结,随我前往方城,围剿萧暥!”
***
月黑风高之夜,一支数百人的骑队正沿着渝水南下,向着江阳疾进。
萧暥一马当先,云越策马紧跟在后。
过了侯城,离开江阳还剩不到五十里地了。云越渐渐松了口气。果然如主公所料,这一路上畅通无阻,他们没有遇到任何的埋伏和阻截——左袭的大军已经被调到在方城围剿他们了。
而等到左袭反应过来,他们早就已经到达涿鹿与魏西陵会师了。
***
入夜,单于穹帐。
羊脂火把照得大帐内影影重重。
“将他带上来!”朝戈道。
赫连因推搡着捆得结结实实的敖登押入大帐中。
敖登双眼通红,一路上横冲直撞,还不停地谩骂,就像一头桀骜不驯的蛮牛。
“敖登,你为何要杀父王?”朝戈问道。
敖登昂起头,“因为他老了,他的怯懦和胆小阻碍了部落的振兴!”
朝戈目光锐利,“你想怎么振兴?将我们的勇士都变成怪物吗?”
“错了!这是让我们的勇士变得更强悍!”
“我们是征服者!是草原上的雄鹰!草原上的雄鹰不能由一只年老的秃鹫来带领!”
“所以你就杀了阿达?”朝戈强压下怒火哽声道。
“那个老家伙只会守着漠北这三分之地,而坐失进取中原的大好时机!他老了,已经没有征服天下的雄心了!”
“三分之地?这是我们的家园,无论富饶还是贫瘠,阿达都会守护着我们的家园。”
“这就是你们鼠目寸光!”敖登说着激动起来,他额头青筋暴起,“天下正处于弱肉强食的乱世,只有强者才配生存!阿达不信任我,反倒相信一个养马的……”
话没说完就被赫连因狠狠按在地上。
这时,左贤王若侯且上前躬身道,“公主,大单于已跟随鹰神去了,如今只有由公主主持大局了。”
“左贤王有话直说。”朝戈道。
若侯且道:“敖登有罪,当由公主宣判。”
“朝戈,我是你的哥哥,是未来的大单于,你敢处置我!”敖登被按在地上尤叫嚣道。
朝戈看向满脸戾气的敖登,眸光深沉。出人意料的,她看向了阿迦罗:“敖登是赫连因捉拿回来的,当由他来宣判。”
敖登直起脖子吼道:“朝戈,你竟然让一个养马的来宣判我!”
阿迦罗也不推脱,他断然道:“敖登弑杀大单于,当杀!其党羽一个不留,全部处死!”
若侯且一愣,其余大臣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全部处死,一个不留,这人好快的刀!
“赫连因!你敢杀我!”敖登目睁欲裂,挣扎着想要冲上前来。
阿迦罗喝道:“带下去,斩了!”
几名鹰卫立即上前,将敖登押了出去。
朝戈一言不发地看着敖登被拖出去的背影,这是她的兄长,也是她的杀父仇人。于公,敖登弑杀大单于,罪不可赦,而且只要敖登还活着,即便他在牢狱之中,也会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反对自己。但是于私,她若下令杀敖登,她的兄长,她将背上杀兄的罪名。
赫连因为她解决了这两难的处境。
待到所有人都退出了大帐,她将阿迦罗留下了。
“赫连因,我要感谢你。我想封你为左谷蠡王。”
左谷蠡王是北狄权力仅次于左右贤王的爵位。
阿迦罗当即道:“多谢公主好意,但加封左谷蠡王绝对不可。”
朝戈道:“为何?”
阿迦罗道:“我只是一个都尉,又是漠南的败兵,我下令斩杀王子已经逾制,还会招人愤恨,公主若再重用我,就难以服众了。”
说完,他躬身一礼,转身就要离开。
“阿迦罗!”朝戈情急之下脱口道。
阿迦罗赫然回首。
这一回首,他才凛然意识到他已经曝露了身份!
第452章十面埋伏
方城
城外是莽莽苍苍的丛林,深秋层层的红叶上覆着霜,林间落叶缤纷。
一支千余人的军队穿过密林之间的官道,开进了方城。战旗上赫然绣着一个左字。
左奔策马走在最前面,他和左袭本来就有三分相似,傍晚昏暗的天光下,任是谁都会以为是左袭亲自率兵前来收复方城。
同时,蒋祎、刘肃等将领各率三千人于四面城门外设伏。等到萧暥率军发动突袭,埋伏尽出,则城中烽火燃起,四面围攻!
可是,转眼间,夕阳已经下山了,天边晓月如钩。
接着,几个时辰倏忽间过去了,方城内外都一点动静也没有。
……
入夜。左奔在郡府大堂上焦急地来回踱步。
先前扮做百姓派出去打探的斥候也都陆续回来了,并没有发现城内有什么可疑之人。
此时,绵延数十里的原始森林里也是静悄悄的。
随着悉悉索索一阵翻动长草的声音,一个人影从蒿草间窜了出来,是蒋祎的偏将许进。
蒋祎蹲在蒿草丛里大半天,冻得手脚僵硬,嘴唇青紫,牙齿咯咯直碰,话都说不利索了,“城中、可、可有动静?”
“将军,尚无。”
蒋祎紧了紧裹在甲胄外的大氅,皱眉道:“莫非、萧暥要等更深夜半再动手?”
许进也冻得脸色发紫,忍不住道:“将军,我们在这里挨冻,等着他伏兵尽出,再围而击之,太被动了。”
“你说怎么办?”
“他们只有几百人,依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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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放火烧林,逼他们出来。”
蒋祎听后直摇头:“这片丛林莽莽苍苍,四通八达,哪里烧得尽,再说,一旦放火烧林,反倒是打草惊蛇,让他们遁走了。”
……
一夜过去,天边已露出鱼肚白。无事发生。
清早,左奔正靠在案几上打瞌睡,忽然听得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乍然睁开眼,就见一名斥候小校匆匆进得堂上,“将军,侯城急报!”
左奔猛然就清醒了,立即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道:“说!”
“前夜侯城遇袭,郡守周雍被俘!”
“什么?!”左奔大惊,“敌军多少人?”
“七八百骑,现已沿着渝水南下江阳。”
左奔心中猛地一沉,可恨,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他当时就怀疑,如果真是萧暥率军,怎么可能让北宫靖逃出来报信?
但是看着兄长笃定的样子,他没有将自己的疑心说出来,现在果然中计了!
如今兄长将主力都调集到方城伏击萧暥,渝水沿线兵力空虚,萧暥将畅通无阻地直下江阳了!
***
江阳
广袤的原野上,一骑如飞疾驰而来。及到城下,斥候小校猛地勒住马,马蹄踢打扬起一阵烟尘。
片刻后,江阳郡大堂
江阳郡守蔡休正和郡司马赵洪议事。
“报——十里坡外发现一支骑兵!”
“什么?!”蔡休闻言惊起,此处为幽州腹地,怎么会有敌军?
“有多少人?”赵洪立即问。
“七八百人。”
才七八百人?赵洪嘴角不由划过一抹轻鄙,遂振声道:“大人,待末将率兵前往迎击之,不出片刻,必取敌酋之首!”
***
低沉的号角声划破了寂静的长空。北军在赵洪的率领下从城中开出,一队队列阵于城外的空地上。
重甲兵在前,轻兵居中,长弓手、辎重队在后。弓.箭上弦,刀戟林立,黑压压的一片甲胄反射出阴冷的天光。
萧暥勒住马,胯.下战马打了个响鼻慢慢放缓四蹄,停驻在北军阵列前十几步外。
他原本是想绕开江阳径直南下的,但是连续转进数百里后,军士疲惫,所携带的干粮也不多了。所以想拿下江阳,修整军队,补充粮秣。
目前看来江阳的北军似乎要比侯城的精锐不少。但再精锐也不过是郡兵,并非北军主力。北军精锐此刻已经被左袭调到方城去了。
随着阵阵战鼓声响起,萧暥长剑一指,“出击。”
汹涌如潮的铁骑迅速向两翼展开,纷乱的铁蹄重重叩击在旷野上,卷起草屑尘土飞扬。
云越、丙南各领左右两路,从两翼包抄,如两柄锋利的尖刀,从不同的角度插.入北军阵中。
赵洪的郡兵长期处于大后方,哪里遇到过这阵势,一时间宛如波分浪裂,纷纷后退,无人能阻兵锋。
“稳住阵脚!不许退!”赵洪声嘶力竭地大吼,手起刀落间连续斩杀了两名从他身边逃跑的士兵,也没有止住溃败之势。
中军,萧暥面沉似水,冷漠地看着北军狼奔猪突,四散奔逃。
他知道这只是江阳郡的郡兵,远不是北军精锐,北军精锐早已经被诱至方城。所以他这一路南下畅通无阻,即使遇到零星的阻力,也都是些郡兵,战力不强。
只是……这一路上太顺利了,顺利地让他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一念及此,他冷不防打了个激灵,——倘若左袭那么容易就上当了,还是北宫达帐下的第一名将吗?
未及细想,敏锐的战场嗅觉让他当即下令:“停止追击,撤!”
这道命令下得非常突兀,云越和丙南都懵了,眼看已经击溃赵洪所部,拿下江阳进城补给了,为什么忽然要撤军了?但是主公的命令,执行就是了!
另一头,赵洪被败兵裹挟着不断后退,尘土飞扬间他被撞翻在地,眼看着战马扬起的前蹄就要重重踏落,就在他闭目等死之际,座上骑兵忽然勒住马缰,调转了马头,紧接着的场景就宛如做梦一般,敌军忽然如洪水般退去,只留下滚滚烟尘。
他懵然颓坐在地,还没有来得及为劫后余生庆幸,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隐隐的马蹄声,不过这一次,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他骇然回首,惊见身后的桦树林里烟尘翻滚。
一支数千人的精锐骑兵从树林里骤然杀出,马蹄翻滚,泥草飞溅。
当先一名大将,手持一支大槊朝他一指:“贼兵何在?”
寒光流过三角锋刃,森冷的杀气扑面而来。
赵洪本能地就要去摸兵器,却被匆忙出城的蔡休阻止了。
蔡休小跑着迎上前去,深揖道:“贼势凶悍,多谢屠将军援手。”
自庞岱被俘后,屠琼就成了左袭麾下前锋,他立功心切,急问道:“萧暥去哪里了?”
“萧……萧暥?”赵洪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可是刚才性命攸关之际,他哪还顾得上敌军往哪里撤。
还是蔡休的反应快,道:“萧暥要南下与魏西陵合兵,当是往南去了。”
庞岱大槊一挥,“给我追!”
***
江阳城北的树林里,萧暥驻马望着滚滚烟尘往南而去。
云越不解道,“主公,你怎么知道屠琼会率兵突然杀来?”
萧暥思忖道:“侯城的胜利只是诱饵,左袭是想等我军长途跋涉疲惫之际,再来收网。他不在江阳附近埋伏,是怕被我军斥候探知,我猜他应该是埋伏在江阳郡北十几里处的密林里,只是没想到江阳郡兵太不禁打。连拖住我军等待援兵都做不到。”
“他也没有料到主公会突然撤兵吧?”
萧暥在战场上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敏锐直觉。如果刚才他没有撤兵,放弃进城的计划,等到屠琼兵至,前后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主公,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丙南问。
他们只有几百人,眼下行踪已露,再南下涿鹿必定重重阻截。
萧暥道:“我们去江阳。”
什么?!云越和丙南同时一惊,还回去?
但一想就明白了萧暥的用意。
屠琼率军往南追去,南下之路必是十面埋伏。但左袭不会料到他们竟杀了个回马枪。
进江阳可以补充粮草,修整军队。将士们可以睡个好觉,养足精神。
果然,如萧暥所料,蔡休他们根本就没料到萧暥会回戈一击。早就已经被击溃的郡兵顿时土崩瓦解。萧暥擒获蔡休赵洪等人,同时下令驻扎江阳。
入夜,士兵们吃饱喝足后进入了梦乡,明天一早,等待他们的又是新的跋涉征程。必须养精蓄锐。但萧暥、云越、丙南等将领都没睡。
连枝铜灯将郡府大堂照得通明,萧暥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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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幽州舆图前陷入了沉思。
他们兵少,江阳不能久守,必须尽快转进。目前有两条路可走。
一、出江阳后,转向东北,进入祁岭山脉,利用复杂的地形进行大迂回,这样可摆脱左袭的围追阻截,但是这条路线逶迤曲折,跋涉颇废时日,恐怕不能按时赶到涿鹿,与魏西陵会师。
二、出江阳后沿着渝水南下,直奔涿鹿。路线最短,两天内足以赶到涿鹿。但这条路上左袭必定布下了重兵,可以说是十面埋伏,等着他往里钻。
在走那条路线上云越和丙南意见相左。
云越认为应该迂回前行,借助地形抛开追兵。而且他们人数少,只有几百人,都是轻兵,没有辎重,进了山转进灵活,甚至可以隐去无踪,而左袭大队人马,进山后,粮草辎重拖累,行动迟缓,转进困难。进山是最好的摆脱追兵的方法,只是时日上,要比走直道迟上三五日。
丙南则认为,左袭根本不用率兵进山,他只要在祁岭山口设一支伏兵,等到他们翻山越岭出来,以逸待劳,便可一举击溃。
两人争执不下,都看向了萧暥。请主公定夺。
萧暥道:“既然走两条道都有被伏击阻截的风险,那就走近道。”
而且,他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反正狐狸皮左右是保不住了,不如干脆把魏西陵惹怒得更彻底些。
他这一念还未转过,忽然有低沉的号角声从城楼上传来。
已是更深夜半,萧暥顿时一惊,北军竟然那么快就反应过来,不愧是左袭!
当下他立即道:“全军集结!”
然后他快步走出,登上城楼,只见城南、北、西的密林里都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唯有东门不见动静。典型的围三阙一!——围住三门,只留下东门让敌军逃跑,再在东门附近设下伏兵,一举成擒!
在火光的照耀下,黑暗中,密林间隐约可见无数的北军士卒的身影,不用多久,这些北军就要蜂拥而到城下了。
已经没有时间给萧暥思考了,当下只有抢在在几股北军于城下集结之前,集中兵力击溃其中一路,以为最快的速度突围出去!决不能让北军集结起来!
“传令,全军出南门!”萧暥拔剑断然道,杀出一条血路!
沉重的城门嘎吱声中打开,黑暗中一支骑兵驰出城门,马蹄踏过吊桥,踏碎一地月光。
出城之后,萧暥率军直奔城南的密林。
林间,落叶缤纷。
沉闷的铁甲撞击声中,北军如萤火的洪流般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一排排刺目的刀尖映着火光,晃得目眩。
萧暥自任前锋,云越丙南领左右翼,组成一个三角锋阵,迎着林间纷乱的萤火般的火光,如一支利箭,破开寒风,一头扎了进去。
铁蹄重重踏下,长剑斩落处,血光激溅。
此刻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有竭尽全力的拼杀。
月光下,一只夜枭展翅掠过天际,冷漠地俯瞰着地面。捕捉着潜藏的猎物。
只见茫茫大地上,一支骁骑如箭穿过莽莽苍苍的林海,冲散无数如萤火般的火光。
但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散开了,又聚集起来,如影随形地跟上去。
萧暥麾下的骑兵都是马术百里挑一,时不时来一个大回旋,大漂移。甩开身后衔尾紧咬住的北军。
……
左袭大营
左袭正在升帐点将。方才斥候来报,江阳城外发现敌军踪迹。
“潘让。”
“末将在!”一名黑脸大将昂然出列。
“命你率三千骑兵前往渝水西岸拦截,截断萧暥渡河脱围!”
“是。”
“刘显,张盎。”
“末将在。”刘显和张盎同时出列,悍然立于帐中。
“你们各率本部精兵为左右两翼,截断萧暥东西向溃逃之路。”
“得令!”
“孙礼,曹霸。”
“在!”
“各率本部人马,衔尾追击萧暥,并将其往驱赶至平沙谷。”
“喏!”
“褚丰,王钦各率本部人马,随我大军出征,各部在平沙谷完成合围,此番必要一举成擒,活捉萧暥!”
***
经过一夜激战、追逐。清早萧暥率军抵达渝水之滨时,云越、丙南及数百骑都已经血染战袍。只要渡过渝水,就可以彻底把追兵暂时抛在身后了。
在经历了连续的激战,再加近百里的长途追逐之后,他们已经人困马乏,锐士们的体力都严重透支,
在左袭找到渡河的船只前,他们可以停下来找个地方修整,再不修整,恐怕是经不起又一轮的激战和追逐了。
但左袭这样的狠人是不会给他们修整的机会的。
果然,还未及萧暥下令寻找渡河船只,渝水沿岸又传来了滚滚马蹄声。正是潘让所率的三千铁骑!
“上马,撤!”萧暥当机立断道。
一时间,马蹄滚滚,尘土飞扬。
萧暥知道,左袭已经盯上他了,在前方,很可能还有更多的北军在重重截杀,而身后,潘让所率的三千精骑正紧追不舍!
左袭已经布下了十面埋伏之网,只等抓捕他这只狐狸。
就在这时,左前方的林子里又扬起了滚滚烟尘。
“主公!你看!”云越紧道。
萧暥心中一沉,果然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他并没有调转马头向右撤退,而是一夹马腹,向前迎头冲去。
左边有堵截,右边必然也有,左袭帐下兵多将广,如今布下天罗地网,又怎么会有疏漏的地方?
萧暥深吸了一口气,策马急行,如今之际只有走中路,直奔平沙谷而去。
***
平沙谷是一片黄土塬,山势嶙峋,沟壑纵横。三面环山,只有一面朝着沙洲平原。
左袭一身精甲,迎风屹立于战旗之下,神容冷肃,目光如炬。
斜阳照着广袤的平原,高坡下忽然扬起烟尘。
只见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呼啸而至,而在他们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北军骑兵,他们从各个方向围追堵截,如同狂风席卷,而萧暥就是那风暴的中心。
眼看萧暥就要驰至谷前,左袭巍然肃立,举起的右手重重挥下,顿时数千重甲骑兵如潮水般从谷中涌出。
前有重重截杀,后有如潮的追兵。
“西陵,接我!”
他一夹马腹,战马驰出如电,迎着森然如林的矛戟,呼啸而去。
他话音未落,只见谷中又尘土扬起,紧跟着大地开始震荡。
左袭心中猛地一沉,眯起眼睛望去。
迎着斜阳他隐隐看到了烟尘漫卷中一道银线快速地推进,那是铠甲上折射出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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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骑兵!敌袭!”他身边的副将周涣骇然色变道。
左袭满面阴霾,没想到谷中竟另有埋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选择了平沙谷伏击萧暥,没想到萧暥竟以自己为饵,将他的军队纷纷诱至此处,再设下反包围。
“魏旷。”左袭眸光一厉,断然下令道,“拒敌!”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或者说褚丰,王钦之流根本不是对手。
那支骑兵席卷起一道银色的波浪冲来,势不可挡,无数纷乱的铁蹄踏起荒原上尘土飞扬。
斜阳照着魏西陵一身银甲熠熠,散发着炫目的寒芒。
鏖战。
……
此役,左袭败,被歼数千人。
战后,魏西陵率军追缴残部,收拾战场,萧暥则在营中美滋滋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享用大餐——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了。
山鸡炙烤地很入味,如果再来一壶小酒就完美了!只可惜这是魏西陵军中,这人自己酒量差,还不让别人喝,萧暥哼哼唧唧地啃着鸡肉。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
萧暥嘴里正叼着个鸡腿,警觉地竖起耳朵,就听到魏西陵的声音冷冷传来:“刘武,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入内。”
“喏!”
门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完蛋!要算账了!
萧暥叼着鸡腿,掀开被褥,一头钻了进去。
然后他听到身后,门开了。
魏西陵径直走到榻前,“阿暥。”
萧暥立即装虚弱,“西陵,咳咳”
魏西陵淡淡看了眼桌案上一片狼藉的骨头——胃口还挺好。
“我有事问你。”
“咳咳,西陵,我受伤了,要休息,唔……过几日再说罢。”
“是么?”魏西陵冷道,随即一把掀开被褥。
就见萧暥衣衫完整地窝在被子里,爪子里还攥着一只荷叶包着的鸡腿。
萧暥有点尴尬,刚想狡辩,就听魏西陵淡淡道:“脱了。”
萧暥蓦然一怔,没反应过来:啥?
魏西陵剑眉一蹙,马鞭挑起他的下颌,声音低沉地迫近:“让我看,伤哪里了。”
第453章挨揍
烛火映着魏西陵雕刻般的侧颜,将刚冷的线条染得柔和。
仿佛初夏剥一枚鲜美的荔枝,掀开紫绡薄衣,露出莹白如雪的瓤肉。
魏西陵做事一丝不苟,此刻尤为认真。
寒夜里,灯光下,他的目光明明是冰冷的,落到萧暥光洁的肌肤上,却好像带了灼热的温度。烧得萧暥脸红心跳。
魏西陵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他全身,并没见伤口,目光就落到了仅余之处。
萧暥红着老脸一卷被褥,“这里就不用查了!”
“我保证完好无缺,没当东方不败!”
魏西陵当然不知道东方不败是谁,但见这狐狸尾巴都卷了起来,也不坚持,仔细检查全身后,没见伤口,让他微微松了口气,但还是问道:“何处负伤?”
萧暥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憋出两字:“内伤。”
魏西陵眉心一蹙。
萧暥:卧槽,他不会真相信了吧?
这人太有趣了,怎么这么好骗啊!
他忍不住做坏的心思又起来了。
“西陵,我腰痛,大概是伤到了脊柱。”
魏西陵神色一紧。
萧暥见状憋着笑,一边胡扯,一边不老实地细细撩起眼稍,偷瞄着魏西陵神情,还得寸进尺道:“要是映之在,替我揉揉腰,就不痛了。”
魏西陵蓦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神色略沉,“谢先生医术高明。”
萧暥还不知趣,往外挪了挪,“不用医术多高明,只要劲儿大,就挺舒服的。”
“谢先生是文人,不想力气也那么大。”
“谢先生不但力大,而且用劲巧,可舒爽了。”萧暥惬意地眯起眼睛,完全无视魏西陵逐渐沉冷的神色,继续道:“不过,他跟你风格应该不一样。”
然后他还掀起被子,露出白皙柔韧的一截腰线。
表示要试试。
魏西陵想偏开头,但那让人目眩的莹白在烛火下仿佛有珍珠般的光泽,直晃到他眼皮底下,让他终究无法熟视无睹,气息也微微凝重了起来。
温热的肌肤光洁细腻,仿佛握着一束轻柔光华的锦缎。他深吸了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下腰眼。
唔,舒服!
“西陵你不是手艺很好嘛,以前还不肯给我按。”
萧暥一边不满地咕哝,一边把被褥往下扯了扯,表示还可以再往下一点。
魏西陵隐忍地眉宇深蹙。只见饱满挺翘的山丘间,一道玉沟若隐若现。偏偏萧暥还浑然不觉,得意地狐狸尾巴都要搔到他手背上了。
见他许久不动,萧暥回头看了他一眼,喃喃道:“西陵你要放得开些。”
魏西陵嘴角肌肉微微抽动了下,问,“谢先生很放得开么?”
“映之啊,他会的就多了。”某人火上浇油道,
魏西陵闻言默然。骨节微微紧绷。
过了一会儿,萧暥显然感到了气氛有点冷。他扭过头,“西陵,想什么呐?”
魏西陵凝声道:“你信里说,你孤军深入,英雄救美。是谢先生罢。”
某人被侍候地舒服得很,大咧咧道:“哦,齐侯是头色狼,想用流民胁迫映之就范,被我拿下了。”
“那为何又放了?”
“我需要齐侯替我去给左袭报信。”
“将渝水沿路的伏兵引到方城。”魏西陵蹙眉道。
“对,唔……再用力点,对对,就这个力道,唔……舒服”
“左袭兵多,他若在渝水沿线和方城同时伏兵。”魏西陵神色沉冷,“你就插翅难逃了。”
“嘶……”萧暥也不是没想到,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死狐狸嘴硬,“那我就遛遛他。”
千军万马他不是没遛过。
他还得意了。
魏西陵蹙眉,这狐狸没有半点悔改之意。
“如若被俘,你该当如何?”
“他抓不到我,大丈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再说了,我有把握。”
魏西陵听到战死两字,心中猛地一抽痛。
此人还在逞英雄。看来今后还敢。
他想了想,忽然道:“你说谢先生很会?”
“他会都会哪些?”
萧暥没反应过来,“嗯?”
魏西陵忽然压下身,贴着萧暥的后颈,用低沉盈耳的嗓音道,“我们也来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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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
什么?!萧暥听得心头一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魏西陵利落地抽出马鞭,一圈一圈缠在他雪白的腕子上。
萧暥一时被整懵了,“西陵,呜,这是做什么?”
此刻他被马鞭缚着双手趴在床上,光洁的身躯上只搭了条薄被,怎么样都觉得诡异。
西陵,这不是你的做派啊?你被夺舍了吗?
“刘武!”魏西陵厉声道。
“在!”门外高声应道。
“无视军纪,擅自行动,如何处分!”
“五十军棍!”
萧暥:卧槽!这才像他嘛!
但是,他个老弱病残可挨不了五十棍,屁股都要开花了吧。
他这一念还未转过,魏西陵一把搂住他的细腰,啪——的一声清响,那饱满挺翘的桃瓣微微震颤起来。
真打啊,嗷!
萧暥屁股上火辣辣的。
他映像中只有小时候那一次,他要魏西陵篡位称帝,大逆不道,被揍了一顿。
五十棍,扇五下。打得雪白的双丘一片绯红,其实还是放水了。
末了,魏西陵捡起床头荷叶包着的鸡腿,递给那只哼哼唧唧的狐狸,看起来还是打不服。但至少短期内能让他长点记性,沙场生死,不要再肆意妄为。
***
涿鹿,北宫大帐
北宫达麾下几乎所有的谋士武将悉数在座,众人皆愁眉不展,神色沉郁。
钟纬思忖良久,叹道,“如今萧暥和魏西陵已然合兵,形势于我非常不利。”左袭兵败平沙谷就是例证。
北宫梁也道:“方城粮草被劫,我军恐怕要从燕州调粮了。”
钟纬道:“燕州到涿鹿千里迢迢,补给线太长,不利于战。”
北宫达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问:“先生可有良策?”
钟纬沉思片刻,道:“不如从涿鹿撤军。”
撤军?北宫达脸色微不可查地一沉:“我军最近确实作战不利,但主力并未受损,先生为何急于撤军,示弱于敌?”
北宫梁也忍不住道:“兄长所言极是,我们虽有失利,但兵力仍是萧暥的三倍,且其他各路诸侯也还在赶来涿鹿的路上,现在撤军,岂不是长他人之气焰,未败先输了?”
帐下其他谋士武将也皆有忿忿之色,唯有左袭默然问道:“先生打算撤到哪里?”
钟纬伸出根削瘦的手指在舆图上一点,“广衍。”
北宫达皱眉:广衍城市=位于幽州腹地,退守广衍就等于后撤五百里地,主动放弃武进、乐成等十余座城池郡县!也就是说萧暥兵不血刃,就能白捡二十余座城池。
“我军未败,为何要撤?”他隐隐不悦道。
钟纬道:“此乃以退为进之策也。”
“主公你看,武进位于幽州腹地,离燕州不过百余里,撤到武进,可以极大缩短补给线,此其一。其二,撤走时我们将带走所有百姓和粮食,留给萧暥的也不过是十余座空城,萧暥还要耗费兵力去据守,这就能分散萧暥本就不多的兵力,其三,如今已是十月底了,幽州腹地已经飘雪,不用多久,便是冰天雪地。萧暥的士兵以南军为主,不惯寒冷气候下作战,必然战力大损,便是我们的时机。”
北宫达沉思片刻,看向左袭:“上将军以为如何?”
左袭道:“钟先生此计亦是诱敌深入之策,萧暥只是暂时占据了武进等十余郡县罢了。我听说萧暥还有畏寒之疾,一旦深入茫茫雪原,必将有来无回!”
北宫达目光森然一闪,“好,就依先生之计。”
“同时,主公可以再让铁鹞卫渗透入大梁城,使得萧暥后方不稳。”
北宫达点头,“我让徐放亲自去大梁。大梁那小皇帝继位未稳,还镇不住场子,如果后方一乱,萧暥就首尾难顾了。”
钟纬又道:“主公英明,同时还可联系外援。”
北宫达浓眉一抬:“你是说,北狄?”
“先生忘记了?北狄王庭不是已经覆灭了吗?”
“北狄王庭虽然覆灭,但灭国之仇恨尤在,传闻赫连因率领漠南王庭余部翻越沙漠戈壁去了漠北,现在很可能已经和漠北的金皋等部落联合,我们可以派人前往试探情况。”
***
漠北
寒冷的深秋里,王庭大帐前燃起熊熊的篝火,北狄汉子们三五一群地在篝火前喝酒吃肉,吃喝地兴起了,就围着篝火又唱又跳载歌载舞,甚是欢腾。
隆重的仪式后,是丰盛的筵席,朝戈身着精干的猎装,接受诸部落首领的祝贺。酒过三巡后,一群曼妙的女子如穿花蝴蝶般翩翩入帐,陪各位首领亲王当户们喝酒。就在众人酒酣耳热之际,朝戈则悄悄离席而去。
冷月如钩,照着一望无垠的草原。
打铁铺子里,熊熊的火焰映着阿迦罗魁梧如山的身形,火光下,古铜色的肌肤油光水亮。
“你没有参加我的庆典。”朝戈道,“我当首领,你不服?”
阿迦罗没有回头,只道:“大单于需要称手的兵器。”
朝戈看向铁砧上,这是一杆长枪的锋刃。阿迦罗正奋力地挥动着手中的打铁锤,一颗颗汗珠顺着他肌肉虬实的脊背流淌下来。
“礼物我收下了,但我不是大单于。我只是日逐部的首领朝戈。”
阿迦罗什么也没说,只是挥动着手中的打铁锤,火星四溅。
朝戈继续道:“阿达成为大单于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会给他带来不祥,他并不是能当大单于的人,贸然坐到那个位置上,只会引起纷乱。”
“如果阿达不是大单于,风长离就不会找到他,也不会诱惑了敖登。阿达就不会被杀。”说到这里朝戈的声音微微发涩。
“首领想为大单于报仇么?”阿迦罗问。
朝戈摇了摇头,“风长离那个人,他不在乎生死,杀死他毫无意义。”
“而且阿达也曾让昆勒去杀风长离,但你看昆勒现在。”
阿迦罗手中的铁锤一停,原来如此,怪不得昆勒这几天像个失了魂的傀儡一般。
“那首领想要我做什么?”
“风长离在谋划这一件大事,我却觉得他会毁了草原,我希望你能阻止他。成为我们的大单于。”
阿迦罗目光一凝:“首领忘了么,我是个失败者。如果不是我,漠南王庭不会覆灭。”
“我没忘,但我更清楚即使在那样的绝境下,你率领部众从战败的阴影中开辟了一条生路!”朝戈道,“如今,阴影再次笼罩了草原,只有真正的大单于才能带我们走出魔鬼的圈套。”
阿迦罗默然不语,琥珀色的眼瞳注视着寒风中翻飞的火星。
第454章不速之客
冻云黯淡,苍茫的草原上一片霜白。
王庭前搭起了一个数丈的高台。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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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前的三重台阶上铺着猩红的氍毹,台阶两旁燃起熊熊的火把照亮了黯淡的天空。
高台下,左右贤王,谷蠡王、大都尉、大当户、骨都侯等恭敬地肃立两旁,而他们身后是漠北草原上的五千精骑,能参加这次大单于的加封典礼的都是草原上最强悍的勇士。他们身着崭新的皮甲,跨着雄骏的战马。再外围起伏的草丘上站满了前来观礼的部众,人头攒动,一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片。
风长离一身黑袍远远地站在人群中,几乎被人群淹没,只有那过于苍白的容色和迥异于常人的美貌,使他透出一股不祥的气息。
片刻后,苍凉的牛角号声响彻了草原。朝戈双手托着单于铁鞭踏上中央的锦毯,走到高台中央,朗声道:“漠北八部的勇士们,日前我的父王,你们的大单于被敖登所害,是赫连因平定了敖登的叛乱,还草原以安宁。日逐部首领朝戈愿奉赫连因为大单于!”
阿迦罗身披华贵的大氅,只手接过单于铁鞭。
“洛兰部首领栾琪拜见大单于。”栾琪立即出列,单膝下跪道。
“休荼部首领且鞮拜见大单于”休荼部首领紧跟着道。
“乌羊部首领拜见大单于!”
……
人群沸腾了,为他们的大单于而欢呼。
阿迦罗站在高台上接受着漠北八部首领的朝贺,寒风卷起细雪纷纷扬扬落在他眉宇间,风雪中他魁伟的身躯屹立如山。
上一次,他登基为大单于,是在漫天灰烬中,尸山血海里,戴上荆棘的王冠,而这一次,他头戴金冠,深沉的目光越过山呼的人群,看向远处苍茫的地平线。那是土崩瓦解的漠南五部,是灰飞烟灭的千里王庭,是沉寂的热血,是不屈的斗志。
早晚有一天,他要带领他们翻越戈壁荒漠,打回王庭,马踏中原。
朔风卷起他的披风啪啪做响,就在他视野中,远处苍茫的旷野上,隐约出现了一支骑队。
风长离嘴角微微勾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
幽燕的使者终于来了。他们将带来战争的邀请。
中原的大门将向他们打开。
***
从涿鹿到广衍,尽是广袤的平原和起伏的丘陵。这十日来,魏西陵和萧暥引军进逼,在武进、乐成等郡县亦不停留驻军,目标只有一个,北宫达的主力。
大雪纷飞中,二十多万大军行进在白茫茫的原野上。直到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广衍,扎下营寨。
天气寒冷,加之长途行军疲惫不堪,萧暥早早地窝在了被褥里,肩上披着件棉袍,将地图摊在膝头。边沉目思索边低低地咳着。
从地图上看,北宫达北宫梁的主力驻扎在广衍,留侯北宫茂在原平,韩侯和赵侯分别率军五万驻扎在成宜,三处形成一个相互呼应三角形,进可攻,退可守。可见左袭是知兵的人。
“西陵,我军远来,天气寒冷,补给线漫长,不宜久战。”
魏西陵点头:“嗯。”
说罢他俯下身,端拿起苦涩的汤药尝了尝,再端给萧暥,自己则静坐在榻前剥蜜橘。
萧暥的身体畏寒,必须想办法尽快结束战争。等到辎重棉服抵达,就出击。
***
夜阑人静时分,微风轻轻掀起窗帘,四下静悄悄的。朱璧居里已经许久都没有听到熟悉的丝竹之声了。由于前线需要大批的棉服,容绪便让府中的歌姬乐师都参与棉服的缝制中去。
花窗外,月如霜,一点寒灯淡淡地照着朱案上微微泛黄的绢帛画纸。
容绪提笔舔了舔墨,俯身细心勾画着。——前番的护心甲受损,被裁去了一部分,余下的金鳞貂皮也不能浪费了,于是萧暥请他修补。他便把护心的背心再改短了些,只护住胸口,至于做成什么形状好呢?翻飞的蝴蝶……
就在他提笔心猿意马间,老掌柜吴坤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
容绪设计构思时不喜被打扰,但是,这一批军需棉服不日就要发出,还是要请家主过目。
“家主……”
容绪蓦然抬头,方才将思绪收回,搁下笔,接过样衣。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道:“幽燕天寒,棉料要更厚实些。还有,针脚要用双根的棉线,结实。”
吴坤有些为难,“家主,这成本可不就上升了。”
“这不是做生意,不计成本。”容绪道。
吴坤还是有些想不通,“家主虽然是陛下任命的中散大夫,但是也没见哪个朝廷官员掏自家腰包,为朝廷办事的啊。”
“千金散去还复来,只要朝廷的仗打赢了,花些钱财又如何。”容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舍不得花钱,我岂不就成守财奴了?”
说罢,他坐回案边,用细狼毫在帛纸上继续描画起来,一边道,“哦,对了,吴坤,再去库房将我的天丝大氅取来。”
什么?吴掌柜一愣,天丝大氅薄如羽翼,是夏季穿着的,现今都入冬了,还要天丝大氅作甚?莫非家主已经缺钱至此?
他心疼地看着容绪:“家主,库房还有些余银,不需要当大氅。”
容绪一懵,反应过来,苦笑了下,“非也,我是想取些天蚕丝来用。”
老掌柜瞥了一眼案上的图纸,才明白过来,不由就有些心酸。
偌大一个盛京商会,富甲天下,想要用一匹天蚕丝如今都拿不出了。
就在吴坤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库房后,管家快步进来,躬身道:“家主,蒙庄主来了。”
“哦?”容绪微微蹙眉,入夜来访,不知道是何要事?
“快请。”
少顷,院子里就传来一道洪亮的嗓音:“容老弟,许久不见啊!”
容绪快步迎出门道:“蒙兄,别来无恙。”
说话间,他注意到蒙仲身后站着一个仆人,双手托着一个锦盒。此人瘦削精干,一双眼睛目光犀利,鹰视狼顾。
“近日我得了几匹上好的幻彩锦,我是个粗人,留着也没用,想着老弟雅好风流,就给你送来了。”蒙仲豪爽道。
容绪接过锦盒时手下不经意一滑。要看着锦盒就要坠地,只见那仆人抬腿一勾,再膝盖一顶,锦盒就稳稳当当地回到容绪手中。
好身手,容绪心中暗暗道。
锦盒里是三匹流光溢彩的天丝缎,无论鲜丽的色泽还是轻柔的触感都是上品,价值倾城。
容绪不由地就想到,若是用这天丝给小狐狸做一套衣裙,风中飘逸柔软,若隐若现着一双修长的腿……
他禁不住浮想翩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道:“蒙兄漏夜前来,又送上厚礼,是有什么事罢?”
蒙仲直截了当道:“不瞒老弟,这些天丝缎是燕国公所赠,我只是借花献佛。”
燕国公北宫达,容绪立即心中一沉,这礼不简单。
“既是燕国公赠予蒙兄的,我岂可夺爱啊。”他说着作势就要还。
“哎哎,别,我是个粗人,这东西放我这里也是暴殄天物,而且燕国公让我带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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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慕老弟才情多年,只是无缘结交,此番老弟若肯助燕国公,必当另有厚赠。”
原来如此,容绪心中沉冷地想,北宫达惯会笼络士人,恐怕收了这礼,就要替他办事了。
“不知燕国公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蒙仲身边那个精干瘦削的‘仆人’走前一步道:“只要容绪先生筹备北上的棉服军帐辎重时不那么上心,棉里可以掺一些谷草,使之又重又空,工期进度也可以再缓上一些……”
容绪委婉道,“可我按照足下所说去做,陛下怪罪下来,我承担不起。”
“陛下不过是黄口小儿罢了。”蒙仲大咧咧道,“老弟,愚兄劝你认清形势,北宫将军据百万雄师,朝廷兵微将寡,胜负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容绪微微笑了下,道:“若燕国公胜券在握,还需要笼络你我吗?”
闻言徐放眉峰一挑,阴恻恻道,“容绪先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容绪彬彬有礼地端起锦盒,也不客气道:“不是在下不识抬举,我如今是中散大夫,食君之禄,圣命难违。请转告燕国公,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礼物,我无功不受禄。”
徐放只手接过锦盒,骨节微微突起,五指猛地发力,锦盒咔地出现一道裂痕,随即便四分五裂,流光华彩的锦缎零落了一地。
“礼物已经送出,就是毁了,也没有收回的道理!”
容绪明白了,今日之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要么收下,替北宫达办事,要么死。
徐放森然道:“实不相瞒,贵府上下都已在铁鹞卫的掌控中了,如果容绪先生不接受主公的好意,明日一早京兆府的人就要登门了(收尸查案)。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容绪先生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阖府上下的七十二口人考虑吗?”
容绪额角不由地渗出冷汗,他兵不是什么誓死不屈的人,就在他脑中紧张地思索,该当如何周旋之际,大门外头传来一道尖利的嗓音,“圣上驾到,中散大夫接驾。”
容的绪心中猛地一沉。这下糟了!陛下怎么在这个时候驾临。
再看向徐放,果然,他那鹰一般的眼中精光一闪。
“容绪先生应该知道该如何应对吧?”徐放狞笑着擎出了手.弩,在容绪胸前拍了拍,随即和蒙仲避入了帷幔之后。
烛火下,帷幔的缝隙里露出了冷森森的箭镞。
第455章磨剑
幽冷的箭镞从帷幕后像毒蛇般探出。
容绪知道,此刻他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是死路一条。
“臣参见陛下。”容绪欠身下拜之际悄然瞥了眼皇帝身后,暗自心道不妙,皇帝身后只跟了一名抱着猫的侍卫。这也太大意了。
魏瑄抬手随意道,“朕微服来此,中散大夫不必多礼。”
容绪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帷幔,低声暗示道:“陛下万金之躯漏夜出宫,还需加强戒备。”
他话音未落,帷幕后弓弦骤然绷紧,森冷的箭镞直指容绪的咽喉,只要他再多说一句……
“大梁乃朕的都城,能有什么危险?”魏瑄不在意地用手指梳着苏苏柔软的毛道,又轻描淡写道,“何况朕还有羽林护卫。”
羽林卫?帷幕后,徐放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这小皇帝太大意了。
羽林卫是皇帝新招募的军队,虽说都是功勋世家子弟,但是一群新兵蛋子,根本无法和身经百战的铁鹞卫抗衡。
这真是意外之喜啊,他原本只想利诱或者挟制容绪的,没想到小皇帝正好这时来朱璧居了,若能生擒或者射杀小皇帝……
幽冷的箭镞从容绪身上缓缓地转向魏瑄,弓弦紧绷,勒得徐放指节发疼,过度的紧张和兴奋让他的手几乎微微颤抖。
就在他瞄准了皇帝的咽喉,正要放开弓弦,射出这致命的一箭的瞬间,小皇帝忽然好奇地弯下腰,敲了敲案头的图纸。
“哦?这是什么?”
只见朱漆案头铺着的绢纸上,精心描绘着一件薄纱小衣,如同一只展开翅膀、翩然欲飞的蝴蝶。
“是女子的诃子(类似肚兜)?”魏瑄好奇问。
就听容绪赶紧解释道:“不,是男子的。”
徐放:……
魏瑄不由一愣,又道:“男子穿着是不是短小了点?”
容绪:“面料不够了,可以当胸衣穿。”
徐放背后升起一阵恶寒。
就在这时,侍卫青霜怀里的苏苏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忽然一纵而下,窜入了帷幔后。
黑暗中,徐放来不及多想,一把拉住蒙仲,迅速藏进了帷幔后一口樟木立柜里。顿时只觉得香气扑鼻。
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被滑溜溜的缎面扑了一脸,好像掉进了脂粉堆里。
“啊嘁!”蒙仲被一件粉色的吊带兜头罩住,浓香熏得他憋不住打了个喷嚏,
“什么声音?”青霜敏锐道。
“大概是有耗子。”容绪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一方面他担心天子的安危,另一方面,如果在他家中找出铁鹞卫,他就说不清了。
“哦?我倒要去看看这耗子大不大?”青霜说完,快步走过去,抬手就拨开帷幔。
就见幽暗的烛光下,苏苏蹲在一口立地的樟木衣柜前,用前爪刨着柜门发出呲呲的声响。看到他进来,很乖巧地闪到一边。
青霜回头看了眼容绪,冷笑道:“容绪先生的立柜里莫非是藏着鱼?”
容绪顿时掐了把冷汗,但他还来不及解释,青霜已经一把拉开了柜门,顿时愣了下。
扑面而来的熏香气中,满目琳琅的衣裙,姹紫嫣红层层叠叠。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满脸尴尬的容绪,没想到年过半百风流不减的容绪先生居然还有这种癖好?
就在他不忍直视地挑起一件襦裙的下摆时,鹅黄粉绿间忽然寒光一闪。
刹那间,一柄锋利的长刀劈开丝帛破风而出。
几乎是同时,青霜敏捷地提剑一格,当的一下,那电光火石的一刀就劈在了剑鞘上。
紧接着,背后又是一阵劲风带起,蒙仲手中的阔背大刀带着摧金裂石之力向他劈来!
青霜敏捷地一个抽身,锵的一声金铁交鸣的激响,厚背大刀狠狠撞在了徐放的长刀之上。
同时,埋伏在朱璧居内外的十几名铁鹞卫也纷纷拔刀出鞘,和皇帝的护卫羽林激战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色飞溅。
另一头,魏瑄却像没事的人一般,弯下腰抱起逃窜过来的苏苏,俯身饶有趣味地翻开案头的一沓绢纸,“这些都是容绪先生的设计?”
容绪脸色尴尬,额角冷汗都冒了出来,只见皇帝手中是一幅蕾丝吊带背心和绣花透纱亵裤的样稿。——那是夏日的时候,萧暥让他帮忙设计一套运动背心和短裤。
皇帝的语气喜怒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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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谁设计的?”
容绪只有硬着头皮道:“臣闲来无事的消遣……”
“你不说,朕就替你说罢。”皇帝慢条斯理地深处一根手指在纸上敲了敲,“这腰身只有一个人能穿上罢?”
容绪紧张地脸色煞白。
皇帝却不以为意,边说边饶有趣味地往下翻:下面的设计造物就更丰富了,有流苏耳坠,白玉荷苞灯台,一对儿镂空金铃……
容绪的脸色五色斑斓:“陛下恕罪。”
“先生何罪之有?”皇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先生奇思妙想,今日让朕大开眼界。”
此刻,书房外,火光缭乱,剑影纷繁。
外围的铁鹞卫已经冲进了院中,刀光剑影间杀声一片。
一名铁鹞卫手中长刀向着一名羽林军的颈项劈摧金断石般劈来,那羽林军夷然无惧举剑格挡。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声响,羽林卫的长剑竟承受不住如此迅猛的一击竟脱手飞了出去。
铁鹞卫的钢刀去势犹疾,从他肩上冰寒地扫过,顿时头颅抛飞,血光激溅。
一名铁鹞卫军官大喝一声,如虎入羊群般冲入羽林军之中,沉重的阔背大刀舞成耀眼的眩芒,羽林军毕竟没有上过战场,一时间纷纷如砍瓜切菜般倒下,但是前排的倒下了,后排又悍不畏死地冲上来,为了护卫他们的陛下……
书房内,魏瑄抱着猫怡然坐在案前,一张一张地揣摩品评着容绪的作品,偶尔会问几个问题。
容绪冷汗涔涔地回答,一边忍不住见缝插针地悄悄提醒:“陛下,青霜将军……”
“青霜如果连这点事都处理不了,朕的安危还能交给他吗?”魏瑄冷漠道。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在羽林军付出了惨重伤亡后,十七名铁鹞卫尽数被歼。蒙仲被擒。只剩下徐放负隅顽抗。
徐放自知已难以脱身,最后他大吼一声,整个人腾空而起,如巨鹰掠食般向魏瑄杀来。
容绪大惊。
魏瑄却面不改色,夹起帛绢的两指轻轻一弹,柔软的帛纸竟利如裁刀般飞切而出,直取徐放咽喉。
徐放猛地惊出一身冷汗,一个铁板桥往后仰去,顿时只觉后颈一凉,被青霜一剑抵住咽喉。
徐放被擒。
皇帝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绢稿道:“徐都尉,久违了。”
闻言容绪心中却暗暗一震:莫非皇帝早就知道铁鹞卫埋伏在朱璧居?
听闻皇帝手下有一支绣衣卫,专营暗查刺探,几乎无所不知……
他正冷汗涔涔地想着,皇帝已站起身往外走去,容绪赶紧屏息跟在他身后。
书房外,庭院里,雕栏回廊间横尸遍地,假山楼阁上鲜血淋漓,看得容绪眼皮发跳。从书房走到花园,每一步都踏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上,几乎无落脚之处。
皇帝终于问道:“伤亡如何?”
青霜道:“羽林新军战死二十七人,负伤三十五人。”
“好。”魏瑄淡淡道。还有三十五人活着,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
容绪肩头微微一颤。
“怎么?”魏瑄道。
“臣……无事。”容绪赶紧道,
见皇帝依旧静静看着他,只好硬着头皮道:“臣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有点晕血。”
魏瑄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到人心底,“不,你刚才是在想,京城里有萧将军留下驻守的五千锐士,既然朕知道铁鹞卫今日埋伏在你的府邸,朕为何不选择身经百战的锐士护卫,却带了一批从未上过战场的羽林新军?这不是让他们来送死吗?”
“臣不敢腹诽陛下。”容绪赶紧道。
“无他,磨剑罢了。”魏瑄淡淡道。
磨剑?容绪骇然。
正因为羽林新军缺乏实战经验,所以皇帝这是把铁鹞卫当做了磨剑石,羽林新军中所有战力不足的,临阵胆怯的,就会被杀,被淘汰。
去弱存强,经历过这一番生死危机的训练,活下来的才是精锐。这是残酷的筛选和成长。
***
广衍,两军相持第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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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盛京商会的车马顶风冒雪地进入营地。将御寒物资和军粮运送道大营。军需物资终于送到,这就是意味着可以出击了。
既然要出击,便要有一个目标。
此刻北宫达北宫梁的五十万大军驻扎在广衍,留侯北宫茂在原平驻军十万,韩侯和赵侯分别率军五万驻扎在成宜,三处形成一个相互呼应三角形,无论攻打哪一处,其他两成援军即至,内外夹击。三城几乎形成一个攻防一体的战阵,无懈可击。
怎么样才能突破这个三角战阵?
萧暥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以前书上看到的一个故事。
说的是某国宇航局里的航天飞机上的一个零件总是出故障,怎么修都修不好。就在大家都一筹莫展之时,一个工程师提出:既然修不好,那我们把这个零件拆除可以吗?事实证明拆除了这个零件之后,对航天飞机没有任何影响。事情也就圆满解决了。
“我们不和左袭死磕。”萧暥道,“我们绕过广衍。”
“绕道?”众人具是一惊。
只有魏西陵默契地看了看他,道:“绕过广衍,直击武邑!”
***
三天后,幽州首府,武邑
夜深了,北宫浔酒足饭饱,打着嗝睡得正迷糊,梦中忽然听到一阵悠长的牛角号声,他乍然惊醒,刚睁开眼睛就看到窗外火光四起,“来人,来人呐!出了什么事?”
一名侍从匆匆跑进来,躬身问道:“世子有何吩咐?”
北宫浔问道:“外面何事?”
侍从赶紧道:“敌军攻城,是皇甫忠将军在拒敌。”
“据敌?”北宫浔大吃一惊,这里是幽州腹地怎么会有敌军?
他一把揪住侍从问道:“何处敌军?”
侍从慌张道:“我看到战旗上写着一个魏字。”
“魏旷魏西陵!?”北宫浔大惊失声道:“魏西陵不是和左袭在广衍对峙吗?怎么会突然率军出现在武邑?这怎么可能?”
“快!将我铠甲拿来。”北宫浔将那侍从一耸,“快去!”
那侍从刚刚急步跑向前室,紧接着,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魏西陵大步而入,火光映着他冷俊的脸容,“北宫世子,得罪了。带走!”
第456章暖床
广衍,郡府大堂里
北宫达召集诸将议事,有人建议应该断敌粮道,耗死敌军,有人建议应该全军出击,以绝对的兵力优势碾压敌军,众说纷纭。北宫达坐看右顾,觉得都有道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校尉面色紧张、步履仓促地叩门进来。
北宫达被打断了议事,不满道:“何事慌张?”
校尉立即单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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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地:“报主公,皇甫忠将军来了!”
“什么?!”旁边的北宫梁顿时一惊。
皇甫忠是武邑守将,他怎么突然来这里了,莫非武邑有失?
“让他进来!”他急道。
片刻后,皇甫忠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跌跌撞撞地跑进府邸,一看到北宫梁就惨然下拜,涕泪横流:“主公,末将无能,武邑丢了!”
“什么!”北宫梁霍然站起身。
皇甫忠战战兢兢道:“魏旷趁夜奇袭,末将不敌……”
“那世子呢?”
“世子下落不明。”
“混账!”北宫梁几步上前一把将他揪起,“你再说一遍?”
皇甫忠结结巴巴道:“末、末将无能,没有保护好世子……”
北宫梁双眼通红,一把将皇甫忠摔在地上,“来人,拖出去,斩了!”
处理完了皇甫忠,他心急如焚地跟北宫达告别。
广衍战事僵持,十天半月的都结束不了,北宫达一时也没法挽留,只能让北宫梁率大军回援武邑。
北宫梁前脚刚走,钟纬就像一条影子般幽幽上前道:“主公,不能让襄侯率军离开啊。”
北宫达叹了口气,“本公也知道,襄侯率军离开会使得军心不稳,但是,魏旷攻陷了武邑,总不能不让他率军回救妻子儿女罢。”
还有一层意思北宫达没有说,就是他也拦不住北宫梁回军。
他属下的熊豹营只有精兵二十五万,加上十万关锁军,也就三十五万,所谓的拥兵八十万,号称百万雄师,乃是幽燕所有北宫氏家主的兵力加起来的联军。如果这些家主要带兵退出联盟,他北宫达也阻止不了。
***
武邑,风雪交加。
刘武站在城楼上望着如棉絮一样纷纷扬扬的大雪:“主公,大雪封冻,道路难行,我们是不是在城内修整两日?”
“不,即刻出发。”魏西陵断然道。
武邑陷落的消息传到广衍,北宫梁必然会率领大军回援。魏西陵倒不是不能胜北宫梁,而是他没有工夫和北宫梁纠缠。按照计划得尽快转进。
“我们去哪里?”刘武问道。
“上都。”
“什么?”刘武下巴都要惊掉了。
上都城,那是北宫达的首府。
即使现在北宫达将主力都抽调到了广衍前线,上都城内兵力空虚,但是上都城作为燕州首府,城高墙厚,壁垒森严。也不是那么容易攻克的。
“我们的目标是瓦解诸侯联军。”魏西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