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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知遇

曹满收编了崔平手下的一万步骑后军力大振,并且凭着他在凉州的积威和对凉州的熟悉,一路上势如破竹。兵锋所指,各州郡或破或降。

八月二日安夷郡守李威献城投降

八月五日居延郡守段松投降

八月七日望泉郡失陷

八月十日河广郡失陷

八月十一日曹满兵抵武平城,战火直逼凉州府

武平郡府大堂。

一张羊皮地图在大案上铺开,诸将肃立周围,形容严肃。

幽幽火光下,曹满忽然有种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年坐镇凉州、割据一方的时候。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阿迦罗这个胡人的存在了。

阿迦罗魁梧的体格把灯光都遮蔽了一片,粗壮的臂膀上肌肉块块垒起,充满强悍的力度。似乎时刻提醒着曹满,他能重新坐镇于此,多亏了北狄部落的支持。

曹满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刚要发话,阿迦罗已经抬手在地图上点了点说:“凉州府高墙深垒易守难攻,不如先拿下凉州以南的鸾吾郡。”

“对!”崔平附和道,“鸾吾城是凉州府的囤积粮草辎重之处,当年萧暥就是看准了鸾吾城,才把主公的数万大军……”他说到一半发现曹满脸色阴沉,赶紧尴尬地吞了口唾沫。当年萧暥就是佯攻鸾吾城,将曹满的几万大军遛了近半个月。

“萧暥小儿,着实狡诈。”曹满扭头愤声道,然后他看向阿迦罗,忽而浓眉一抬。

只见阿迦罗眸中精光乍现,如同一头饥饿的野兽发现了猎物,露出吃人般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曹满狡猾的三角眼滴溜一转,试探道:“怎么?大当户和萧暥也有仇?”——大当户是金皋为了让阿迦罗统兵,临时给他提拔的官职。

阿迦罗坦然道:“曹将军一定调查过我的底细,必然知道我是从漠南王庭逃出来的。”

曹满也不尴尬,哈哈一笑豪爽道:“查过,你马养得很好!”

“你说什么!”赫连因豁然出列,阴鸷的眼中杀气腾腾地看着曹满。

阿迦罗喝道:“退下!”

赫连因才心有不甘地郁郁退下。

曹满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英雄不论出身,老夫祖上也是屠户出身那又如何?在漠北我一见大当户,就知道你是个英雄,是成大事之人!而且……”曹满的小眼睛一眯,“我们好像以前见过?”

阿迦罗心中略一沉,立即想起了曹满几年前曾经参加过秋狩,也就是那次秋狩的晚宴上,他和曹满也许远远地打过个照面。

不过那时候的自己还是初生牛犊,空有魁梧的身形和一身蛮力,而现在经历了王庭翻覆,远走漠北,跋涉山川,风霜雨雪,历经磨难,他的模样和气度也有较大改变,面容黝黑坚如岩石,五官刚硬犹如凿刻,琥珀色的眼眸深沉而顽强,右眼的疤痕如同岩石间的一道狰狞的裂缝,——这些年的苦难磨砺都深深地烙印在这张脸上。使得他容貌气质大变,当年远远一面之缘的曹满应该认不出他来。

想到这里,阿迦罗不以为意道:“我是阿迦罗世子的护卫,曾经跟随世子参加过狩猎。”

“哦。”曹满做恍然状,又不由道:“阿迦罗世子是条好汉,可惜了!”

“是很可惜,世子雄才伟略却被妖魅所迷,才有此祸。”赫连因忍不住低声接了句。

曹满随即露出好事之状:“我听说世子娶了个男妃,姿容妖美,莫非属实?”

“世子之事,我等下属不敢妄言。”阿迦罗粗声粗气打断道,说着又狠狠地横了赫连因一眼,“你话太多了。”

赫连因赶紧闭嘴。

阿迦罗不去理会他,又看向曹满,切齿道:“萧暥覆我王庭,抢我牛羊,杀我族人,让我们失去了家园,流亡漠北,我们所有漠南王庭的人跟他不共戴天!”

曹满小眼睛里寒芒一闪,道:“萧暥夺我凉州,杀我爱子,老夫亦与他不共戴天!”

说到激愤处他方才想起什么,“呃……至于如何进兵,大当户继续说。”

阿迦罗才继续刚才的话道:“鸾吾城为凉州粮仓,我们拿下鸾吾城,凉州府就会陷入缺粮少衣的之境,必然军无战心。”

曹满抚须道:“好,鸾吾城守将姚奉,原先是给我驾车的,这个人我知道,勇而无谋,而且鸾吾城的城墩不高,我们集中兵力便可一举拿下。”

阿迦罗道:“这不一定,凉州府和鸾吾城相距不远,若我们围攻鸾吾城,凉州牧曹璋不会坐视,必会率兵来救援鸾吾城,若如此,我们就会陷入前后夹攻、进退两难之境。”

“哈哈哈——”曹满闻言大笑,连连摆手道,“璋儿那怂样能当得了凉州牧?”

阿迦罗疑惑地看向崔平。

崔平立即上前小声道:“曹璋是主公次子。”

曹满道:“璋儿从小懦弱,我就算进攻凉州府,他也只敢躲在桌子底下吓得直哆嗦,哪里敢主动出击?他手底下唯一可以用的武将就是程牧了,但程牧远在沧州,替萧暥搞什么建设,一时赶不回来。”

闻言阿迦罗心中一沉。

沧州旧城深入朝曲草场,横跨赤火部、黑翼部大营故地,与王庭相距不到百里。萧暥在此处重修沧州城,意在控制王庭,辐射西域,不仅目光长远,而且野心不小啊。

就在阿迦罗心念一触之时,又听曹满道:“就算我率兵打到凉州府下,以璋儿的胆气,也就躲在府里等程牧回军救援,可是沧州城在漠南王庭腹地,等到程牧千里迢迢赶回来,我们早就拿下凉州了!”

阿迦罗皱眉道:“曹璋既然是萧暥看中的凉州牧,未必如此不堪大用罢?”

曹满不以为意地冷哼了声,“我是他爹,是萧暥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阿迦罗遂不再劝,他想到了老狼王和他,都是子不知父,父不知子。他又能说曹满什么?亲情、友情、爱情都在这乱世汹涌洪流的裹挟下,被撞得四分五裂。

阿迦罗道:“如此,我和曹将军兵分两路,曹将军率凉州军攻打鸾吾城,我率属下八百北狄士兵以为侧翼,如何?”

曹满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大当户请便。”

八月十四日,曹满以崔平为前锋大将,自己坐镇中军,猛攻鸾吾城。

这一战从正午打到傍晚,姚奉果然是一员猛将,死守鸾吾城。曹满嗑得牙都酸了,居然还是没有啃下这块硬骨头,无奈只得入夜修整,明日再战。

而另一方面,姚奉的守军也死伤过半,血染城墙,堆尸如山。到处都是缺足断臂的伤兵。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次日清晨,凉州府前

曹璋披甲上马:“子兴,凉、凉州府的诸、诸事就拜托你了。”

“主公且慢。”刘子兴(曹璋的谋士)拉住马缰道:“沙场上矢石交攻,刀剑无眼,主公身系凉州安危,不该亲自涉险,不如等程牧将军回师,再做计较。”

曹璋道:“军、军情紧急,耽搁、不得,而且、”

而且今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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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父子相见于战场之上,也是相见。

如果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他又如何担当这个凉州牧,今后又如何能服众?

***

从凉州府到鸾吾城仅有三百里地,曹璋率军一路急行,行至日暮来到一片密林间,斜阳冉冉中忽见一群山雀从林中惊起,他不由冷不丁打了个激灵,飞鸟惊林,莫非林中有埋伏?

他这一念还未转过,只听周围的密林间传出一片马蹄踏碎深秋枯草的沙沙声。

急回首,就见一支骑兵如猛虎下山般从密林中冲杀出来!

为首一员大将弯刀纵马,率军冲入西凉军阵列中,刀光飞舞,前排士兵惨叫着倒下,鲜血激溅。

目睹血腥的一幕,曹璋一时僵愣在马上,竟没有了反应,副将徐荣以为他初历战场,一时吓呆了,赶紧道,“保护主公!撤!”

但是西凉军在猝不及防遭受袭击之后,本来就阵脚大乱,徐荣那一声撤退的命令更是加剧了士兵们的混乱,局势眼看就要演变成了一场大溃逃。

就在这时,就听锵地一声响,曹璋拔.出了佩剑,危乱之时他竟也不结巴了,高声道:“将士们,想我凉州军当年纵横西北所向披靡,何曾畏惧过蛮夷,现在敌军不过数百骑,何惧之有?今日之战,有进无退!跟我冲!”

说罢他竟一夹马腹,挥舞着手中沉重的长剑率先向敌军冲去。徐荣愣了下,赶紧率军跟上。

看到主公如此勇武,他属下的三千凉州兵顿时士气大振,掉过头来就向敌军发起凶猛的反扑。

阿迦罗不由浓眉一皱,敌军主帅虽然其貌不扬,却颇有点胆气。不由让他另眼相看。

眼看着凉州军已经稳住阵脚,展开队形,对他们形成包围之势。看来只有先拿下那主帅!

打定了主意,他催马急进,厚重的弯刀挥舞如电,在他的率领下,北狄骑兵如一支利箭狂飙突进,所到之处,西凉骑兵有如波分浪裂,竟无人能阻其兵峰。顷刻间,距离曹璋所在的中军仅有数十步之遥。

“主公!”徐荣赶紧策马回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面对那凌厉的杀气,曹璋没有退缩,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用尽全力迎着阿迦罗的弯刀挥去。

‘铛’的一声清响,刀剑相击火星四溅,巨大的反震力将曹璋的虎口震得一麻,长剑脱手飞出。

紧接着阿迦罗又是一刀反削,曹璋仓促之间,竟不顾一切探出双手想去抓住那锋利的刀锋。

阿迦罗还没见过这样愚蠢的亡命之徒!他刀势微微一缓,但尽管如此,锋利的刀刃也已经劈开了曹璋的手掌,鲜血迸溅,几乎透骨,只要阿迦罗再用一把力,就能将曹璋的手掌整个劈成两半!

曹璋忍着钻心锥骨的剧痛,用鲜血淋漓的手握住刀锋,四目相对的一刻,阿迦罗忽然有一丝疑惑,这个看上去有些憨拙的人,竟敢徒手接住他这一刀,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战斗至此?

两相僵持,四目相对之际,阿迦罗忍不住问:“为何这么拼命?”

曹璋咬住牙关:“为一个人的知遇之恩。”

阿迦罗眸光幽然一沉:“是萧暥!?”

曹璋暗惊,“你怎知道?”

阿迦罗嘴角肌肉抽搐了一下:“真巧了,我也是为了他,为了战胜他!”

说罢刀锋往下一压,直抵曹璋的咽喉,“你是个勇士,我会让你死得体面!”

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锐响,一支羽箭夹带着秋夜的寒气破空而来,直射阿迦罗面门。

阿迦罗骤然偏首,不由心中凛然:好箭法!

随即他游目望去,赫然就见初升的晓月下,暮风中猎猎飘扬着一面魏字战旗。

阿迦罗眸子里顿时掠过一丝狂乱的血色。

***

将军府

自从谢映之用非常之法为萧暥治疗后,萧暥的身体调养得不错。只是在行非常之法时,谢映之用了偷天之术,所以萧暥的噬心咒不能根治。但是病情已经没什么危险了,换言之,萧暥的命是保住了,只是身体较常人更为虚弱一些。只要他不使劲折腾,也可享常人之寿。

今天是中秋佳节,午后,宫里就送来了月饼食盒。

萧暥嗅了嗅:“是阿季亲手做的。我闻得出来。”

闻言魏西陵静静搁下手中的月饼。

“西陵,你怎么不吃了?”萧暥腮帮子鼓鼓的,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抓起魏西陵剩下的小半个月饼,“你不吃我吃了啊。”

魏西陵道:“别吃得太多,待会儿还有晚宴。”

明月初升,将军府里办了个简单的晚宴。来的也都是熟人,只有魏瑄没有来,他是天子,他知道自己一来,大家都会觉得拘谨。

菜肴很丰盛,都是家常菜,之前,萧暥想为大家露一手做几个小菜,被云越心惊胆颤地制止了,总算是保全了这场晚宴。

只可惜金秋九月,菊艳蟹肥之际却没有肥美的螃蟹。

河蟹盛产于江南水网之间,江北不出产。而从江南运输过来,不仅容易死蟹,而且劳师动众,还让萧暥无端想到‘一骑红尘妃子笑’。略略略!所以大闸蟹是吃不上了。不过经过魏西陵的细心安排,却让萧暥尝到了蟹味儿。

鲈鱼味美,清蒸后沾着醋吃,用的是澈儿特地快马送来的吴郡香醋,酸中微微带着甜,再拌上姜沫和香葱,又香又酸又甜。用这样的醋沾着鱼肉吃,就有了吃螃蟹的风味,很合某狐狸的胃口。

不过吃着吃着,萧暥又开始不着调了,他瞥了眼魏西陵,心想:他大老远地让澈儿从江南送醋来,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徐翁快步进来:“主公,凉州急报!”

萧暥搁下筷子,立即拆开信笺,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曹满在北狄人的支持下重回凉州,已攻陷陇上诸郡。

萧暥顿时没心情再吃饭了:“徐翁,整理书房,大家都在,正好议事。”

谢映之静静道:“主公勿忧,想必魏将军早有准备。”

魏西陵点头:“先生早就料到苍冥族会协助曹满潜逃,所以一个月前,我已经派人率军去驰援凉州了。”

萧暥问:“何人统兵?”

***

阿迦罗看到了一张狰狞的铜面,在月光下泛着青泠泠的冷光。

“来将何人!”阿迦罗大声道。

“平狄将军魏燮是也!”

“你姓魏?”阿迦罗眸中顿时腾起一股燎原的炽焰。

第442章痴心

说话间,魏燮已策马从山坡上急冲而下,铁蹄翻滚间,锋利的长戟劈空而来,直斩向阿迦罗。

阿迦罗旋即挥刀格挡,‘锵’的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魏燮只觉得虎口一麻,这厮好大的力气!

紧接着,阿迦罗的刀锋沿着长戟的薄刃刮过,激起火星四溅,刀尖直逼向魏燮前胸。

魏燮侧身急闪,刀锋竟是仅偏移了数寸,劈斩在了魏燮肩膀处,顿时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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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的睚眦兽削去了一半。魏燮只觉得肩头一凉,锋利的刀刃切入肌肉,深可及骨。

他痛得一声惨叫,手中的长戟狂乱地掠起,勉强逼退阿迦罗。

阿迦罗正欲催马斩杀,就在这时,又是嗖的一声破空而来的锐响,急回首间,一支锋利的羽箭迎面飞来,阿迦罗已来不及挥刀格挡,竟徒手凌空抓握住了羽箭。

孟秩挽弓愕然,这厮是什么怪力!

但他仅仅是只呆愣了一瞬,便策马从密林间直冲而出,身后铁蹄滚滚,人声马嘶。

“蛮子休走!”

阿迦罗浓眉一皱,知道擒拿魏燮的时机已去,再留下来缠斗,就要对阵数倍于自己的敌军,胜负难料。

“撤!”他大吼一声,率军调头往西而去。

“魏将军,怎么样?”孟秩急切道。

“皮肉伤,不打紧。”魏燮龇牙咧嘴地笑了笑,扯下披风的一角,胡乱包扎了伤口。

***

鸾吾城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冲车重重地撞在城门上。

厚重的城门剧烈地晃动了下,有碎石泥灰从城门上纷纷落下。

“顶住!”姚奉大声道。

腾起的尘雾下,守城士兵拥挤在城门前,用肩膀扛用身躯顶住城门。

“滚木、擂石!”姚奉声嘶力竭道。

一时间,城头上滚木巨石齐飞,连续不断的闷响声中,拥挤在城下的凉州兵一片片地倒下。

曹满坐镇中军,目光像一头凶狠的恶狼:“不许后撤!谁人退缩,则杀整伍!”

凉州军本来就一半出自边塞的胡人,野蛮健硕好勇斗狠。

加上曹满又叫嚣道,“首批破城者,尽取城中财物女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这一声吼,城下的士兵排山倒海般涌向城门,完全无视头顶上纷乱的滚石,发起一波波猛烈的冲击。

‘轰——’又是一声巨响,城门晃动得更为剧烈,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响,就在城门即将缓缓倾倒之际,忽然旷野上忽然响起了滚滚如雷的马蹄声。紧接着,脚下的大地开始隐隐震动起来。

曹满愕然回首,就见夜幕下的茫茫旷野上,数千骑汇成一道汹涌的铁流,向着凉州军席卷而来,滚滚烟尘中,一杆魏字战旗格外地醒目。

一见那战旗,凉州军顿时军无战心。

魏燮、孟秩率领的数千骑兵如一股巨浪狠狠撞向凉州军的军阵,凉州军顿时一片混乱,与此同时,姚奉打开城门,从城内杀出,两相夹击之下,凉州兵狼奔豕突、四散奔逃。

“赫连因所部何在?”曹满大叫。

城郊,树林中。

“曹满快要败了,我们不去助战吗?”赫连因问。

阿迦罗冷道:“敌众我寡,我不会让我的勇士去送死。”

“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赫连因不解。

阿迦罗不语,只是把狼一样的目光投向远处烟尘漫天的沙场。

鸾吾城下,曹满正欲拍马逃走。

“曹满休走!”

只听一声断喝,曹满急回首间,就见一员猛将跨马横刀,劈斩而来。

曹满在马上急忙缩颈矮身堪堪避过,“来者何人?!”

孟秩道:“魏将军属下偏将孟秩是也!”

说罢长刀旋即再次斩来。

‘铛’地一声清响,曹满挺刀格挡。

奈何曹满这一年多来,久居江南,日日好酒好菜,肥膘渐长,肌肉松弛,眼看孟秩的刀已经压至颈侧。

“孟将军,刀下留人!”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后方阵中传来。

那声音还未落下,只听咴聿聿一声,曹满座下战马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和曹满肥胖的身躯,前腿一屈,轰然倒下。

曹满庞大的身躯跟在翻滚在地,烟尘腾起,他灰头土脸地抬起头来,就见曹璋策马而来。

中秋月圆之夜,父子沙场相见。

曹满一时竟然有些恍惚。他居然败了。败给了他最瞧不上眼的儿子的谋划!

战后,曹满被押解回凉州,崔平复降。考虑到他也是被迫投降的,曹璋也不计较。所有这次投降曹满的将士一律既往不咎。

曹璋很利索地收编了军队,重整了城防。

完成这些,他道:“请魏将军来郡府大堂议事。”

孟秩皱眉道:“凉侯,我也正找他呐,打完仗就不见人影了?”

***

山洞里升起一小堆篝火。

魏燮靠在冷硬的岩壁上,被血水浸透的左肩已经麻木。他伤重又冷又饿,嘴唇干裂,奄奄一息。

就在他浑浑噩噩间,他闻到了一丝烤肉的香味。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就见几个蛮人坐在篝火边取暖,中央赫然是那个抓他的那个无比强壮的蛮人,篝火上架着烤得金黄的羊腿,香气四溢。他难忍地干咽了口唾沫。

“大当户,曹满全军覆没,凉州也没拿下来,我们回去怎么跟金皋交代?那个敖登会不会为难你?”赫连因问。

余先生用枯枝拨动着篝火,深陷的眼窝里闪着幽光,道:“所以大当户抓了这个人,此人是江州魏氏的人,不仅是皇室宗亲,也是魏西陵的族人……”

赫连因恍然:“把他捉来了,就可以回去交差!”

余先生慢条斯理道:“金皋本来就没有打算曹满真的能赢,如果我们仅凭八百人就夺下了凉州,反倒会引起金皋的猜忌和敖登的嫉妒,而对大当户不利,我们现在不能暴露实力,而抓一个有分量的俘虏则恰到好处。既能交差又不引起金皋的猜忌和警觉。”

赫连因恍然:“大当户高明。”

阿迦罗脸上却并没有一丝得意之色,只冷冷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他一些事。你们都出去守着。”

闻言,余先生,赫连因等人立即站起身来,躬身一礼后退出山洞。

阿迦罗拿起了篝火上的羊腿,又拎起皮酒囊,走到魏燮身边蹲下来,用生硬的中原话道:“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有酒喝有肉吃。”

魏燮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下,“你要问什么?”

阿迦罗道:“你认识萧暥吗?”

魏燮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你问他做什么?”

阿迦罗沉声道:“他是我妻子。”

“什么?!”魏燮惊地大叫一声牵动了伤口,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萧暥是我的妻子。”阿迦罗一字一顿道。

“哈哈哈哈哈。”魏燮突然大笑起来:“荒唐,你是痴心做梦吧!”

阿迦罗也不怒,反倒郑重其事道:“我和他在月神的见证下成婚,在草原的星空下举行婚典。我们朝夕相处,住同一个穹帐,喝同一壶酒,睡同一张床,他是我的星辰和月亮。”

魏燮见他说的有模有样,差点儿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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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了,不由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不重要。”阿迦罗目光炯炯道,“既然你姓魏,你一定认识魏西陵。”

魏燮道:“他是我族弟。”

“很好,那我问你,他和萧暥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燮冷哼了声,别过头去。

阿迦罗却显得很有耐心:“如果你如实地告诉我,所以关于萧暥的事情,我可以留下你的性命,给你做个百夫长。”

“你真想听?”魏燮嘲讽地瞥了他一眼。

阿迦罗道:“我言出必行。”

魏燮嘴角绽起一丝冷笑:“那我告诉你,萧暥从小就是西陵的童养媳,童养媳你明白吧?”

阿迦罗不明白,但从魏燮讽刺的表情多少猜到了点。

“他七岁就和西陵一块儿睡了,永安城的孩子都知道,他是伯父给西陵找的媳妇。西陵对谁都很严肃,只有他,闯了什么祸都给兜着,搞得方宁每天嫉妒得眼睛都要滴血,哦对,就像你现在这样。”

阿迦罗脸上的肌肉阵阵抽搐着,几乎一字字挤出牙缝,“你继续说。”

“萧暥从小就和西陵成亲了,在一起十几年,恩爱得很,就算当年萧暥跑到了大梁闯天下,西陵也亲自北上把他追回来,哦对,今天是中秋节,你知道中秋节吗?”

“什么?”

“中秋节是中原人阖家团圆之日,去年中秋节,萧暥不顾危险千里迢迢一个人潜回江州,西陵为了他抛下一大家子人,专门给他设了团圆宴,吃完了还同寝。”

“他若是个女人,都生一窝了。”

“你说什么!”阿迦罗额角的青筋猛地跳了下,铁钳般的大手一把卡主了魏燮的咽喉。

就在这时,岩洞外传来了很低的脚步声。

“谁?”阿迦罗回首,

余先生低哑的声音传来:“大当户,外面有贵客来访。”

“不见!”阿迦罗正在怒火中烧。

余先生谦恭道:“这个人说他能助你一统十八部,马踏中原。”

“好大的口气!”阿迦罗霍然站起身,扔下魏燮,大步走出岩洞,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

第443章坦白

暖黄的灯光打在薄绢舆图上,照出墨笔勾勒的山川雪原河流城邑。这是谢映之新绘制的幽燕地形图。从舆图上看,幽燕两州幅员辽阔,南部为广阔的平原,中部多崇山峻岭,北部则是莽莽苍苍的林海雪原。

萧暥道:“幽燕十月下旬就要飘雪,现今已是八月中旬,也就是说,适合作战的就只剩下两个多月了。如果我们不能速胜,就会重蹈拿破仑之败。”

魏西陵眉心微微一蹙:“什么轮?”

“额……”萧暥一顿,“我是说东北寒冷,车轮会陷进雪地,影响行军。”

他和谢映之交心后,习惯了张口就来现代词汇。忘了魏西陵听不懂这些。

魏西陵道:“所以你想中秋后,就立即北伐。”

“西陵,时不我待。”

“你身体还需调养。”

萧暥摇头,“虽然北宫达现在退兵而去,雍北三镇还在其手中,雍州门户大开……”这让他怎么安心修养?

“阿暥,中秋后我先出兵夺回雍北三镇,等你身体康复,再北上与我会师,如何?”

“西陵……”

魏西陵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这一世,绝不会再让他扶病出征。

“你安定后方,责任重大。”

萧暥眸光一闪,终是点了点头。

想到中秋后又要送魏西陵出征,他心中五味俱全,刚想说什么,不料下颌却被魏西陵轻轻托起。

魏西陵凝视着他,剑眉微微蹙起,沉声道:“脸色那么差,还想要赴沙场。”

“不是。”萧暥不服地仰起头。

“阿暥,你当下要务是把身体养好。不然即使到了前线,我也得把你关在军营里。”他语气严肃,但暖黄的灯光下,那双眸子却像春冰融化后深深的湖水,让萧暥一时看得出了神。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是鼻尖相抵,气息相闻,温软的唇瓣微微一触,萧暥忽然想到了什么,“西陵,有些事我要向你坦白。”

魏西陵:“嗯?”

萧暥:“映之他没有……”

魏西陵道:“我知道,他用了偷天之术”

“不是,我是说。”萧暥心虚地垂下眼睫,“是我压的他……”!?

魏西陵神色一诧,目光微凝,他低下头看着萧暥,刚想问:阿暥,你喜欢他么?

但未及出口,忽然他的眸光一凛,侧目厉声道:“谁!?”

只见一只小飞蛾跌跌撞撞地顺着房梁方向飞去,倏然沿着墙壁飞出了窗外。

魏西陵立即快步走到窗口,警觉地往外看了看,随即关上了窗。

***

御书房里,一只纸飞蛾徐徐飘落到魏瑄手心,一道白亮的火焰燃起,将其烧成了灰烬。

骨节修长的手用力地掐进发丝中,将发根扯地生疼,他微弓起身,清寒料峭的身形似乎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压而微微颤抖,但耳边依旧萦绕着那个鬼魅般的声音,幽凉暗昧,像针刺一样扎入他的脑海。

“他和魏西陵已经接吻了,就在大梁城楼上,这一次他还要再送他出征,是不是又要接吻送别?”

“闭嘴!”魏瑄切齿道。

那道声音停顿了一下,在一片诡异的寂静里,突然嗤嗤地笑出了声,“那我说点别的吧?”

“你知道的,他和谢映之锦帐共渡了……嘿嘿,我看到的,他们在香榻上云欢雨合,后来,他在上面,他主动的……”

“你胡扯!”

“我告诉你个秘密,就算用了偷天之术,但谢映之进去了,你知道进去哪里的……”

“他像雨后的优昙,雪白的花瓣在霖雨的滋润中层层绽开,连花蕊都湿透了。”

呯!朱漆凭几被他一掌得四分五裂,木屑四溅。

“陛下?可有不适?”曾贤战战兢兢地躬身进来,就见魏瑄痛苦地按着额头,尖利的木刺扎进了手掌,鲜血淋漓。

“来人,快传太医!”曾贤慌忙道。

“出去!滚!”魏瑄皱着眉头声音沙哑道。

“但是陛下,你的手在流血!”

呯——

一柄玉笔山狠狠地摔在金石地上,碎片四溅。

“滚出去!”

“喏,喏。”曾贤胆战心惊地退了出去。一边挥手让门外的小宦官都散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幽暗的灯火下,魏瑄骨节修长的手指狠狠地抠进眉心,那道幽暗的焰芒若隐若现。

自从风长离用自己的血在他眉心的焰芒处画了个咒符,魏瑄一旦心中情绪波动,就会恍惚间听到那个鬼魅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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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知道那东西很可能在故意煽风点火,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嫉恨如烧不尽的野草般疯涨,他控制不住残酷和暴虐的情绪,也控制不住如沸腾的怒潮般的爱欲和妄念。只要那个声音一响起,他的神智便忍受着痛苦的鞭挞,仿佛被一股邪火在灼烧。让他疯狂,让他失控。

***

黑暗的牢狱里浮现着一盏风灯的幽光,如一点萤火,照出洁白如雪的衣衫。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谢映之很为体谅地接过狱卒手中的风灯,示意他引到这里就可以了。因为这间牢房里关押囚犯那狰狞的面容,已经到了只要看一眼就会让人做噩梦的地步。狱卒感激地退后。在门外守着。

黑黢黢的牢房里只有一盏残灯,幽暗的光线下,只见东方冉戴着沉重的镣铐靠在嶙峋的石壁上,一身布袍上污渍斑斑。面具摘下了,露出被火灼烧后几乎融化的面容,鼻子宛如骷髅般只剩下两个可怕的黑洞,唯独一双眼睛里幽光闪烁,证明这还是个活人。

“你来做什么?”东方冉阴恻恻地哼了声,“想来看我的笑话?”

谢映之不以为意,施然拂衣坐下,“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东方冉冷笑了声,“你怎么知道我会回答?”

谢映之见他戴着枷锁,便抬手倒了杯水,递过去,“秋天已至。”

东方冉毫不领情地:“难道你还要嘘寒问暖?”

“俗世秋后问斩。”

东方冉一惊,尖声道:“这是世俗的法典。玄门无死!”

谢映之淡淡道:“若是玄门出面,你就应该被关在断云崖,而不是这里。”

东方冉顿时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精神气,浑身一颤后就像个瘪了的气囊般耷在墙角,声音低哑道:“我如果回答你的问题,就能免死吗?”

谢映之搁下茶盏,道:“只要我还是玄首,就能保你不死。”

“你要问什么?”

“你既然追随风长离修炼秘术,有没有听过血印之术?”

***

一轮寒月照着茫茫旷野,风吹伏草,树栖群鸦,阿迦罗看到一个身披黑袍的人坐在篝火前,一点幽幽的火苗勾勒出苍白而优雅的下颌线。

余先生躬身一礼,随即就退开了。

风长离一抬手,“大单于请。”

阿迦罗走上前,大马金刀地往篝火前横着的树桩上一坐,道:“我不和藏头露尾的人说话。”

风长离抬起手,从容摘下了帷帽。

阿迦罗顿时一惊。

月光如霜,映出一双幽魅迷离的眼眸。

这是除了萧暥外,第二个单凭美貌就可以震撼到他的人。

但是相比萧暥的咄咄逼人锋芒毕露,瞬间就能点燃他的爱欲,激发他的野性,让他热血沸腾,眼前这人却是幽诡莫测,深藏不露,让他神经紧绷,脊背发凉,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可尽管如此,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吸引了阿迦罗的注意。

“看来大单于并不欢迎我,但这没关系,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让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你的土地,你的部落,还有你的星辰和月亮。”

一听到最后那句,阿迦罗爆出一声冷笑,“我的星辰和月亮?这也是你能提的?”

他豁然站起身:“属于我的,我会自己夺回,不需要别人帮助!”

“再强悍的人也需要盟友。”风长离道。

“我宁和光明磊落之人为敌,也不与藏头露尾之人为友!先生请自便罢!”阿迦罗扔下这句话,大步离去。

枯树上,一只渡鸦拍翅而起,掠过深秋枯黄的原野,悄悄跟上了他。

风长离幽声道:“我们会再见的。”

第444章伴君如伴虎

入夜,一盏幽灯下,谢映之坐在堆积的文卷间,伏案查阅如海的书卷。

其中关于血印之术的记载寥寥。但也被他寻出些蛛丝马迹来。

——人性有善恶,有慷慨、仁义、宽宏、勇敢、淡泊的一面,也有吝啬、残暴、嫉妒、恐惧、贪婪的一面,血印之术乃苍冥秘术,此术会诱导、激发出人心中的阴暗面,使人情绪波动,产生幻听,幻觉,变得冲动易怒或喜怒无常……

从魏瑄最近一旦时间的表现,以及他的试探来看,魏瑄很可能中了血印之术。

魏瑄本来就备受心魔执念的煎熬,如今再加上血印之术,必定心神大乱,即使他心如坚冰,志如磐石,也经不住这长年累月的煎熬,迟早水滴石穿。

如今他还能表现得那么镇定克制,已经是很难得了。

现在魏瑄最好是去玄门闭关清修,以设法压制血印之术带来的影响。只是北伐在即,朝中需要稳定。如果这个时候改立皇帝,势必造成局势的动荡,同时又给天下诸侯以口实。

谢映之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魏瑄内心孤独又敏感,如今很可能又中了血印之术,再要让他掮起这沉重的江山社稷实数勉强。为今之计,只有给他先找一个能为他保驾护航的帝师。

***

洛云山

“找到了!”墨辞抽出一个锈迹斑驳的铜匣,‘呼’地吹去表面的厚厚灰尘。

“咳咳咳。”对面的盛忠被蒙了一脸灰,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墨师兄,你、你吹了我一脸。”

“那是你脸盘大,我就是冲着天上吹,也能糊你一脸。”墨辞用袖子擦了擦铜匣,笑嘻嘻道,顺便又瞅了一眼盛忠如锅底般的脸,“黑点好,显瘦。”

匣子里面是排列整齐的五卷骆皮古卷。每一卷都用火漆封好了。

“墨师兄,这是什么?”盛忠跟他在藏书阁里翻了三天,总要问个究竟。

墨辞心不在焉道,“玄门秘典。”

“啥?!”盛忠吓得腿一软,说话都结巴了,“不、不是,你、你怎么敢……”

“怕什么。”墨辞懒洋洋道,“大师兄重伤了,还在闭关修养,青锋每天忙着管那些小娃娃们,跟奶爹似的,哪有空管藏书阁。”

“但、但是,玄门秘典除、除玄首外,连、连戒尊都没权调阅。”

“谁说我要看了,我只是替映之找出来。”

盛忠着实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玄首要找这个?”

墨辞:“我夜观天象。”

盛忠:“……”

“我收到了映之的来信,我猜可能是因为阿季。”墨辞忽然一本正经道。

“阿季有危险!?”

“不至于,最多精神失常。”

盛忠听得更紧张了,“那、那怎么办?”

“看来我得离开洛云山一趟了,把这个给映之送去。”墨辞合上匣子道,

“你要去京城?”

墨辞若有所思:“可能还要入宫一趟。”

“你要见阿季了!”盛忠兴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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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君如伴虎啊。”墨辞却叹了声,

盛忠却依旧沉浸在兴奋中,“现今诸侯割据,中原纷乱,墨师兄你本事那么大,这回可以一展抱负了!”

墨辞摇头:“现在看来,诸侯如浮云,真正的危机恐怕是在中原一统之后。”

盛忠听不懂了:“啥?”

“君心深似海,映之现在所做的,都是为了避免将来鸟尽弓藏的结局。”他罕见地意味深长道,“何况他这把良弓,还很抢手。”

***

秋日晴空万里,一碧如洗。大梁城北郊,旌旗烈烈,刀戟如林,朝阳照在将士们冰冷的铠甲上,反射出慑人的寒芒。

除了秦羽腿脚不便没有来送行,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皆来了城郊,皇帝似乎想以此表达对此次北征、夺回雍北三镇的重视。

他迎着朝阳看向千军万马前那屹立如松的人影——清晨的阳光照着魏西陵一身银甲,漾起炫目的轻寒。他腰佩长剑,迎风而立,金黄的落叶在风中纷纷扬扬飘落,映着他战袍似雪。灼了魏瑄的眼。

不由让他想起曾经铁马金戈的峥嵘岁月,他不由地羡慕起魏西陵来,可以统帅三军,气吞万里。也难怪萧暥会为他吸引。

再看他自己,如今身为皇帝,却在樊笼,恐怕再也难以驰骋沙场了。

这时,隆隆的战鼓响起,鼓声激荡,震人耳膜,壮人心志。

但就在这鼓声里,隐约夹杂起一缕细微的杂音,如一滴水渗入坚硬的石缝。

“你看他的佩剑……嘿嘿”

魏瑄紧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是萧暥的青霜剑。他们两互换了佩剑。

然后他竟然强扯出一个微笑,反倒上前执住了魏西陵的手,慨然道:“皇叔远去讨逆,为朕分忧,功在社稷,朕心甚慰,待皇叔凯旋之日,朕亲自为皇叔接风。”

那声音冷哼了声:你真是比你皇兄还要虚伪……

魏瑄眸光一沉,微微松开了魏西陵的手。

魏西陵似乎并没有察觉这细微的变化,坦然道:“为陛下分忧乃为臣之责,臣不敢居功。”

随后,悠长的号角声响起,三军开拔。

魏西陵跨上马背,勒转马头之际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萧暥。

萧暥不禁跨前几步,望着烟尘滚滚中远去的背影。乱世中相逢别离总是匆匆,下一次相见,就在北伐的沙场上了。

秋日的阳光耀眼,一团阴影忽而遮蔽了他的视线。他抬头一看,那是雀翎的障扇。

年轻的君王优雅地一延手,“萧卿,朕还有些事情想要和你商讨。可以去你府中么?”

第445章绣衣使

再一次见到将军府的青砖黛瓦,魏瑄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阳光正好,窗外有阵阵桂花的香气。

年轻的帝王站在朱漆书架前,拿起一本兵书翻了翻,“我以前记得,彦昭的书品还是挺丰富的?”

萧暥:当然了,就是因为被你看见了那本《御中术》,我才把书架全清理的!

魏瑄回头优雅地笑了笑,“总是看这些,彦昭不觉得枯燥吗?”

萧暥:梦栖山词话我藏在枕头底下的,哪能被你看到。

魏瑄笑道:“其实那些杂谈巷议话本图册,多少也代表了民意,譬如梦栖山词话。”

萧暥:靠,他怎么都知道似的。

“最新一期的梦栖山词话听说颇为精彩,不知彦昭看过没有?”

萧暥脑阔疼啊,说没看过那是欺君,说看过,何琰这大嘴巴,在书中,他说萧子衿因美姿容被桓帝觊觎,幽禁深宫,魏西陵起兵救美,与魏瑄里应外合逼宫,皇帝便放了一把火,意欲烧死他们,结果火势太大,烧了宫闱,桓帝被迫爬到宫墙上,最后摔死。

所以萧子衿……真是蓝颜祸水啊!

魏瑄目光深深地看过来:“子衿是何许人,竟有如此风采,我不由想见一见了!”

萧暥老脸一红,赶紧道:“陛下说笑了。”

“彦昭,不必拘谨。”魏瑄轻叹了声,“你说过,即使我当了皇帝,只要回到这里,我们就像从前那样,不是么?”

萧暥蓦然抬眼:“阿季……”

年轻的皇帝笑了,心里却有点酸楚,这句讨出来的‘阿季’多少已经和以前有点不同了。

萧暥也察觉到气氛的尴尬,赶紧道:“阿季,你先前说有事商量?”

魏瑄在窗前坐下,道:“是有件事。雍北传来的消息,北宫达尽收三镇屯田的小麦。”

“什么?!”萧暥心头一急,禁不住低咳出声。

“彦昭。”魏瑄没想到他那么大反应,赶紧给他抚背。

虽然经过非常之法的治疗,他的病好了大半,但是他肉疼啊!

考虑到雍北三镇紧邻幽州,一旦开战,可以就近取用军粮,免去了从雍襄腹地长途跋涉运输军粮的人力和损耗。所以他在三镇屯田种粮,没想到雍北三镇失陷之时,正逢秋粮收割之际,刚成熟的麦子都被北宫达收割了去!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虽然靠他在雍州中南部以及襄州的囤粮,已经足够支持大军北伐了。但是从雍襄往北方调用军粮就遇到了一个运输问题。不仅路途遥远,路上损耗巨大,而且军粮运输还要征用大量士卒民夫。

就在萧暥紧蹙着眉头之际,徐翁快步进门来报道:“主公,容绪先生求见。”

魏瑄道:“来的还真是时候。”

片刻后,容绪施施然走进书房,看到皇帝蓦然怔了怔,但很快就面色如常,下拜道:“草民参见陛下。”

“起来罢。”魏瑄道,

乘这个时机,容绪怀中的灰猫噌地跳到了地上。

“苏苏?”萧暥一诧。

苏苏已经后腿一纵,跃到萧暥怀里,

就听容绪道:“这只猫旬日前来到蔽舍,草民收养后,听说是萧将军所养家猫,今日特送它回来。不想陛下在此,草民无知冲撞圣驾,冒犯天威,还请陛下恕罪。”

“先生谦虚了,先生来此,不仅是送猫的罢?”魏瑄道。

容绪一顿,立即反应过来:“陛下英明,草民不敢欺瞒,草民此来是想为陛下和将军分忧的。”

“哦?你说说看?”魏瑄颇有意味道,

“今日大军北上,军粮运输颇费人力,盛京商会请愿出人力车马,助陛下和将军讨伐不臣,以将功赎罪。”

容绪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王戎事败后,萧暥和皇帝之所以暂时没有动他们,是因为外战不休。等到战事结束,天下一统,那就是秋后算账的时候。

对王氏来说,这段时间是非常宝贵的,他必须有所行动。

“先生很会审时度势么。”魏瑄淡淡道,然后他看向萧暥:“彦昭以为如何?”

萧暥想了想,问:“盛京商会有多少货运的车马?”

容绪道:“商会上下有辎重车辆约三千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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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暥心中一动,看向魏瑄。

魏瑄用目光表示“只要彦昭信得过他,朕就信得过。”

萧暥道:“那就有劳容绪先生了。”

“不敢当。”容绪大喜,又谦恭道,“陛下和将军还有要事商议,草民先告退了。”

魏瑄点了点头,真是个非常识趣的人。就算他以前经常送萧暥一些情.趣的玩意,但魏瑄就算想嫉恨他,遇到他时,竟也嫉恨不起来。甚至有些想和他多交流的奇怪念头。

容绪走后,时间也不早了,萧暥原本以为皇帝差不多该回宫了。

不料魏瑄道:“聊了那么久,彦昭饿了吧?”

咕……萧暥的肚子如实回答。

魏瑄站起身,一边往书房外走一边就像往常一样问道:“徐翁,菜蔬都采买好了罢?”

萧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卧槽,皇帝这是要亲自下厨了?

他禁不住不着调地想:历史上有那个皇帝到大臣家里下厨的?

小魏瑄是不是技痒了?他实在是被当皇帝耽误的厨子啊!

萧暥有点难以想象魏瑄穿着龙袍下厨的情景。这大概就是爱好的力量罢?

片刻后,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做好了,萧暥很久没有尝到魏瑄的手艺了,好吃!

他一边吃,还一边捏着条小鱼的鱼尾给苏苏。苏苏在他手腕上蹭了蹭,伸出舌头就要去舔他修长的手指。

魏瑄见它旧态复萌,立即皱眉咳了声,谁知那灰猫并不买天子的账,随即撅给他一个圆滚滚的屁股。

当然,大雍天子再不好跟一只猫计较了。

魏瑄想了想,便漫不经心道:“彦昭,谢先生在吗?”

苏苏顿时双耳竖立,毛炸做一团,火速叼着鱼噌地钻进了桌案底下,只留出一条灰溜溜的小尾巴,在外一翘一翘的。

萧暥看着有趣,伸手戳了戳那小尾巴,将军府的猫,咋就那么怂呢?

魏瑄看着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只是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啊。

他忽然发现,和萧暥相处时,脑海中那道烦人的声音就会消失了。——他就是他的良药。

***

谢映之回府时,萧暥正吃饱喝足了在庭院里撸猫晒太阳。

苏苏被容绪先生养了一阵,终于不秃了,毛越发柔软浓密了。

“苏苏。”谢映之笑着弯下腰,伸出手去。

苏苏立即讨好地舔了舔那如玉的手指。接着后腿一蹬,嗖地溜了。

谢映之失笑,在萧暥身边闲闲坐下,抬手斟茶,“小宇,听说今日陛下来过了。可有事?”

萧暥叹了口气:“阿季收到消息,雍北三镇的麦子被北宫达抢割了。”

闻言谢映之眸光微微一凝。

萧暥以为他也是心疼粮食,大咧咧道:“没事,雍襄其他郡县的屯粮足够北上军粮了。”

“我不是指此事,而是……”

“是什么?”

“玄门尚未收到雍北麦子被抢割的消息。”

萧暥不明所以:“所以映之你不信这个消息?”

“并非。”谢映之眸光一闪,又道:“陛下登基才多少日。”

萧暥想了想:“十几天罢?”

“十七日。”谢映之道,“短短十七日之内,他已经组建起了完备的情报网络,获取情报的速度甚至超过了玄门的情报网。”

这效率有点可怕了。

被他这么一说,萧暥也不禁想到了古代的情报机构,从曹魏的校事府,到宋代的皇城司、明代的锦衣卫。专门替皇帝监察百官,收集情报,甚至有缉捕审问之权。

想到这些,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阿季的绣衣使绝对不会成为锦衣卫的!

第446章逐鹿

漠北

穹帐里火光通明,金皋坐在兽皮胡椅里,举起大碗的马奶酒,“来!我们庆贺大当户俘得敌方大将!”

诸首领、各王侯大臣纷纷举起酒杯,大帐中气氛热烈。

金皋的兴致很高,因为这一战几乎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有获胜是自然的——既然这些漠南王庭的败兵连中原的那群绵羊都打不赢,对他们根本产生不了威胁,敖登的担忧是多余的。

同时此战也不是毫无收获,阿迦罗还俘虏了一员敌将,证明了他个人的勇武。这让金皋帐下又多了一员大将。

北狄人向来豪迈,吃饱喝足后大帐里一片欢腾,吃喝地兴起了,金皋拍了拍手,一群健美的胡姬踏着飞旋的舞步翩翩进帐。她们一边扭动柳腰,一边热情地邀请在座的王侯都尉当户们跳舞喝酒,或者干脆热辣地坐在了他们怀里。

本来就喝得酒气熏天的将领们兴致也被撩起来了,一人抱着一个美艳的胡姬尽情亲热,上下其手。

朝戈鄙夷地别过脸去,正看到阿迦罗大马金刀地端坐在席上,对美色视而不见,只埋头喝酒吃肉。一名最为妖艳的胡姬轻摆腰肢走来,柔腻的雪臂刚环上他的肩膀,就被他推开了。

朝戈嘴角微微勾起。

她这微妙的表情被旁边的金皋尽收眼底。

金皋乘着酒意道:“赫连因,你是个勇士,我非常欣赏。”

然后他又看向朝戈:“我有三个儿子,但最宝贝的却是这个女儿,我想把她嫁给你!”

朝戈一惊,赶紧道:“阿达,赫连因已经有妻子了。”

金皋放下酒杯:“哦?快请她进帐。”

朝戈又小声道:“他的妻子被中原人掳走了。”

金皋皱了皱眉:“草原上的狼怎么会保护不了他的妻子?”

阿迦罗站起身,以手抚胸行了个礼道:“失去妻子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痛苦和耻辱,我投靠大单于,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大单于马踏中原之时,让我夺回妻子!”

“好!知耻而后勇!”金皋拍案道,“不过勇士多几个女人也没有关系,我既然已经开口把朝戈许给你了,那么朝戈就是你的正妻,今后你找回那个女人,让她当个侧室罢。”

阿迦罗躬身道:“多谢大单于好意,公主英姿飒爽,赫连因配不上。”

“赫连因,用不着你妄自菲薄,我朝戈也不会仗势逼婚!”

金皋的脸色也顿时沉了下来。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一旁的敖登见状圆场道:“大当户不是抓来了一个中原的将军么?”

阿迦罗道:“是。”

敖登道:“把他带上来让大伙儿乐呵乐呵!”

塞外的秋寒冷刺骨,魏燮被扒了上衣,光着膀子,脖子上拴着狗链被拽了进来。

一进帐,他就愤怒地破口大骂。

虽然北狄人大多数听不懂他在骂什么,但是看他鄙夷的神色和嚣张的态度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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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马粪来,塞他嘴里!”敖登道。

立即有一名士兵出帐,片刻后就提着一个木桶进来,手探进木桶里抓起一把黑黢黢的粪便。

“唔唔。”魏燮被两名士兵按住,动弹不得,被塞了满口的马粪,涨红了脖子,噎地说不出话,叫骂声也变得断断续续。

周围在座的胡人们见状嚣声大笑,气氛又热闹起来。

敖登颇为得意,又道:“听说中原人会在罪犯的脸上刺字,以示惩罚,他的脸废了,那么就刺在身上罢!”

“你们说刺什么好呢?”敖登让人把魏燮按倒在地,手中比划着匕.首,“刺个乌龟吧?”

“唔唔!”魏燮眼睛里迸出血色,拼命地挣扎。引得周围的北狄人又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够了!”阿迦罗闷声道。

他战胜敌人,但不会羞辱敌人。

帐内的笑声顿时被压了下去,陷入诡异的安静。

金皋不满地皱起了眉。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快步进帐报道:“大单于,外面有一位先生求见。说是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大单于。”

“哦?让他进来!”然后金皋摆了摆手,让人牵着魏燮退下。

***

魏燮被栓着狗链拽出帐门时,正与一袭如夜色般的黑袍擦身而过。

“可是魏燮将军?”来人脚步一顿,一道幽冷的声音传来,瘆人的寒凉沁入骨髓。

“你是谁?”魏燮本能警觉道。

对方轻叹了声,“还真是魏将军,将军何至于此……”

“不用你管!”魏燮恶狠狠道。

再回头时,那人却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片枯叶从不知哪处的树梢悄然飘落,落在苍黄的大地上。

那人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见鬼了吗?魏燮不禁打了个寒噤。

风长离进帐后,只浅浅地以手抚胸行了个礼。

“先生请坐。”金皋道。

“谢大单于。”说罢,风长离就很自然地在阿迦罗旁边的座位坐下,淡淡道,“在下从中原来,大单于可知中原的形势?”

金皋道:“中原出了什么事?”

风长离道:“燕州牧北宫达联合三十三路诸侯,号称百万大军,进逼都阙关。萧暥则派了五万军队迎敌。”

阿迦罗眸光一闪。

敖登道:“这不是以卵击石嘛!”

金皋不由问:“谁输谁赢?”

风长离:“北宫达及各路诸侯最后铩羽而归。”

“中原那些个诸侯都是绣花的枕头。百万联军,竟然打不下区区几万兵马,实在是废物!”敖登道。

阿迦罗却眸色一沉:“敢问统帅是谁?”

“魏旷魏西陵。”

阿迦罗顿时眸中爆出杀机。

“怎么?大当户认识他?”风长离别有意味道。

“不认识。”阿迦罗粗声道,“但听说他是中原人的战神。”

敖登闻言不屑道:“战神又怎么样?在我漠北的勇士面前还不是不堪一击!”

“王子好气度。”风长离赞道,“我此番来就是给诸位带来一个机会。”

敖登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问:“什么机会?”

风长离道:“都阙关大战使得北宫达和萧暥之间最后的平衡被打破,他们之间必有一场生死决战,如果他们两败俱伤,就是大单于入主中原之良机。”

金皋却犹豫说:“中原九州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战争动辄调动百万大军,单凭我五部之十几万骑,要入主中原,怕是不够啊。”

风长离道:“这就是我给大单于带来的礼物。”

金皋半信半疑道:“难不成先生还能撒豆成兵?”

风长离道:“撒豆成兵做不到,但是,我可以激发出大单于麾下的每一员战士的勇力,使之悍猛无比,以一当十。”

敖登听得怦然心动道:“如何才能激发士兵的勇力?”

风长离只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嘴角。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呼嚎声,让人毛骨悚然。

“什么东西!”金皋紧张地霍然站起身。

紧接着帐外传来混乱的金戈声、喊杀声,闹成一片。

“阿奴尔,出去看看。”金皋道。

他身后一个强壮的鹰卫随即拔刀出鞘,大步走向帐门,刚掀开帐帘,一股腥风夹杂着令人窒息的腐朽味扑面而来。

还没等阿奴尔反应过来,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如闪电般探出,掐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他看到了一张狰狞的脸。

阿奴尔能成为金皋的侍卫长也非同一般,他身经百战,杀人无数。可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怖的面容——这已经不能说是一个活人了,那张脸肌肉翻起,眼皮已经腐烂,眼珠爆凸,可以清晰地看到眼球上的斑斑血丝。不断有腥臭的黏液从那家伙的嘴角流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饶是阿奴尔也看得心胆俱裂。

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被扼住脖子后并没有慌张,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一刀砍向那东西,弯刀自那东西的左肩斜劈入胸膛,顿时脓血扑溅。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东西并没有倒毙,反倒是低头漠然地看了看没入胸膛的弯刀。随即猛地收紧右手,阿奴尔的脖颈顿时发出可怕的骨骼咯咯声。

“够了。”风长离淡淡道。

那东西发出一声咆哮,扔下阿奴尔。

再看阿奴尔,脖颈耷拉到一边,竟已经气绝身亡。

“这是什么东西?”金皋心神巨震。

“这是以秘术炼就的苍炎军,他们不知疼痛,无畏死亡,可以一当十。”

金皋倒抽了一口凉气。

风长离道:“我可为大单于炼制这样一支军队。哪怕只有一万人,也可敌十万大军。”

敖登颇有兴趣,问道:“先生是说,可以把我漠北勇士都训练成不知疼痛、无畏生死的苍炎?”

“正是。”

“父王!”敖登激动地看向金皋,跃跃欲试,

金皋却阻止了他的话,“风先生,请先在此稍歇几日,我和部众商议一下。”

“大单于请便。”

“昆勒,为先生安排营帐。”

“先生请。”

风长离微笑告辞。

等他走后,敖登迫不及待上前:“父王,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风先生能帮我们炼就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这样的好事,你难道还要拒绝吗?”

朝戈道:“送上来的东西未必就是好事。”

“你一个女娃子懂什么?”敖登急了。

“那个风先生来路不明,居心叵测!也就你急吼吼的赶着往套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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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当户怎么看?”金皋出人意料地看向阿迦罗。

阿迦罗道:“我决不会让我麾下的勇士们变成这种怪物!”

“阿达,他说的对!”朝戈道,“如果我们将战士变成妖魔,会触怒天神的!”

金皋不置可否。

“父王!”敖登急了,“现在是乱世,弱肉强食,只要能取胜,管他是人是魔!”

“阿达!”朝戈也急了。

“好了,不要再吵了。”金皋冲他们疲倦地摆了摆手,“你们让我再考虑考虑。”

***

燕州,上都城

自从都阙关退兵以后,北宫达便让冯翼率军驻扎高唐,李觅、郑衡分别率军驻扎于博昌和曲河,互为犄角。北宫达自己则率军回了燕州。

毕竟魏瑄已经登基,已经成为天下诸侯公认的天子,他再包围都阙关就是兵逼天子,师出无名了。于是北宫达便以交还北宫浔为条件,退兵而去。

清早,北宫达正在和北宫梁在暖席上对弈,北宫梁慨然道:“此番浔儿能顺利归还,还是多亏了兄长啊。”

北宫达落下一子,道:“算他萧暥小儿还算识得时务。”

北宫梁道:“只是可惜了,这次本来联合三十三路诸侯,可以一举拿下萧暥,却没料到魏旷横插一脚,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萧暥挡诸侯于关外,若不是他,魏瑄小儿也没有机会登基为帝,现在我们恐怕都已经在大梁城里对弈了。”

北宫达叹道:“时机已失,如之奈何啊。”

北宫梁摩挲着手中的棋子道:“诸侯人多而力不齐,难成大事。”

北宫达抬气浓眉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北宫梁接着道:“如今雍北三镇还在兄长的掌握中,雍北门户大开,兄长只要令左袭率一支精兵南下箕谷,我再派潘通率军出壶关,同时联姻交好虞策,让他从豫州进兵,南北夹击,三路并进。魏旷再能战,也只能防守一个方向,岂能分身三处?”

北宫达被说得心中一动,正举棋不定之际,谋士钟纬匆匆走进书房:“主公,高唐急报!”

北宫达霍然起身,接过军报后,顿时微微色变。

北宫梁赶紧问:“兄长,高唐情况如何?”

北宫达沉声道:“魏旷率军夺下雍北三镇,现驻军长广郡。”

“什么?!魏旷这么快就拿下长广郡了?”北宫梁大吃一惊,“那冯翼等几位将军呢?”

“自己看吧。”北宫达神色不虞地把信交给他,

北宫梁立即展开信笺,——冯翼全军覆没,只身逃回蓟北,李觅被俘、郑衡已降。

他不由道:“魏旷真名不虚传也。”

北宫达面色阴沉道:“传令,召诸将大堂议事。”

片刻后,悬挂的巨幅军事舆图前,北宫达浓眉紧蹙,左袭、荆籍、武靖诸将都肃立左右,神色凝重。

从舆图上看,魏西陵驻军坐镇长广,兵峰辐射三镇。

“主公,若给我十万精兵,我这就去夺回三镇,生擒魏旷!”荆籍奋声道。

武靖闻言也不甘落后,上前揖道:“主公,末将也请命出征,只要精兵五万,就能夺回三镇。”

荆籍抢道:“主公,我只需三万!”

“两位将军不可轻敌。”左袭不动声色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能争勇斗气。魏西陵善于用兵,精于战术,不可轻敌,要与之兵争,至少三倍兵力于敌。”

两人皆悻悻然闭了嘴,内心却皆不服气。在他们看来,虽说左袭是北宫达帐下头号的谋将、勇将。可是都阙关大战里,左袭率七十万联军,号称百万,

却被魏西陵的数万军队阻于都阙关,不能前进半步。乃至于现在畏敌如虎了。

左袭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但他也不动怒,只道:“都阙关之败,在于我之失察,然,各路诸侯大军,军合而力不齐,踌躇而不进,号令不统一,相互牵制,勾心斗角,虽有七十万之众,战力却还不如魏西陵的五万精锐。”

北宫达闻言道:“那么此番本公若给大将军熊豹营精锐二十万,将军能夺回三镇否?”

左袭断然道:“若有精锐二十万,当击破三镇,直下雍襄,进逼大梁。”

“好,将军威武!”北宫达拍案道,但他又面露犹豫,“不过大梁毕竟是天子之都,若我兵峰直逼大梁,恐为天下士人诟弊。将军此战夺回三镇即可。”

“主公难道还想与萧暥和平相处吗?”钟纬忽然出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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