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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对决
建章宫里黑雾骤然腾起,围绕着魏瑄盘旋环绕,凝聚成一杀机凛然的黑龙,森森的鳞甲上反射出青粼粼的烛火。
魏瑄手指成决,那狂暴的黑龙就张开大口就扑向了风长离。
风长离淡淡一笑抬起右手,向着呼啸而来的黑龙一点,指尖燃起一道幽暗的冥火,瞬息间在半空中幻化为一条柔韧的火藤,腾空而起缠绕住了狰狞的黑龙。
魏瑄指节绷紧,随着黑雾不断涌出,翻腾的黑龙身形突然暴长了到数丈,眼看就要挣断火藤。
风长离手指一动,火藤瞬间分生出无数柔韧的枝蔓,如蛛网一般包围上来,不仅将黑龙紧紧捆住。藤蔓的分支沿着起伏翻腾的黑雾迅速生长,攀上魏瑄的手足,冥火迅速结成了冰线。封住了他的行动。
魏瑄只觉得一股摄人的阴寒侵入体内,一时间动弹不得。他双眉紧蹙,暗暗施力。
黑龙在冰雪大殿里翻腾咆哮,试图挣脱火藤。冥火灼灼燃烧,将周围的冰雪都映成了鬼魅般的绿色。
“在秘术造诣上,你还差得远。”风长离道,“放手罢,我不会杀你。”
魏瑄一言不发,继续奋力催动黑雾。那狰狞的黑龙顿时又幻化出了两个龙首,咆哮着向风长离扑杀过去。
风长离袍袖一挥,灼灼的冥火在半空腾起,凝结成一张火网,铺天盖地罩了下去。
火网挡住了黑龙的攻击,但是黑龙的身躯却还在膨胀,越来越快。
风长离只有继续催动冥火,结成无数的火链捆住暴长的黑龙,他已经隐隐意识到魏瑄正在把他拖入一场无休止的决战。
“以你的修为,再这样下去你根本扛不住!”黑袍人厉声道,说罢握指成拳,所有火链顿时猛地收紧。
巨大的黑龙在火链间咆哮嘶吼。
魏瑄眉心沁出细汗,脸色苍白如纸,衣袍在卷起的巨风中狂动。
“放手吧,你会被割裂的!”风长离最后劝道。
话音未落,魏瑄骤然抬眸子,眼中杀机大盛,展开双手,袍袖震荡间黑雾猛地冲出。
黑龙的身躯暴长到大殿的琼顶,它咆哮一声撞向火链,仿佛是要强行挣脱束缚。
风长离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地相搏!也被迫认真起来。
他手背青筋突起,五指用力一握。骤然收拢的火链如无数冰寒的刀丝,顿时将黑龙庞大的身躯切割得四分五裂。伴随着黑龙的烟消云散,大殿里血肉横飞。
“魏瑄!”
风长离猛地收住秘术,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冰封的大殿上,魏瑄的身体就像一个被扯碎的木偶一般,头颅手足纷纷散落在地,鲜血淋漓。
居然这样就死了?!
纵然冷定如风长离,一时间也蓦然怔了怔。
他不可思议地走近魏瑄的尸体,颇为可惜地蹲下身,捧起他带血的头颅,细看之下猛然一惊,这不是魏瑄!竟然是上官朗的脸!
他心中骤然一沉,紧接着背后一凉。他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前闪着寒光的长剑,剑刃上沾着殷红的血。
“分形化影术,你教我的。”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魏瑄利落地一把抽出长剑。鲜血喷溅如空中绽放出浓艳的花朵。
风长离踉跄了几步,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魏瑄。
原来刚才魏瑄用消耗战吸引风长离注意力的同时,悄悄地以化影分形术,真身绕到了风长离的背后。
“最终还是我的剑快。”魏瑄冷道。
风长离咳出一口血,惨笑道:“所以你从一开始拜师就是为了杀我罢。”
魏瑄道:“引出你的真身并不容易。”
从当年西征在溯回地里,谢映之和风长离的那次对决,到半年前枕霞湖畔,卫宛率众弟子以风凌阵围攻风长离,都让他以为聚沙成影术走脱了。可以说在风长离那一袭黑袍下,从来没有以真身出现过。
风长离此人神出鬼没,一直藏在幕后,怎么样才能引出风长离的真身?
恐怕就只有让他以为大功告成,胜券在握之时,他才会以真身出现!
此刻,风长离凝视着魏瑄,叹道:“谢玄首好算谋。”
魏瑄道:“他若不输给你和东方冉,你又怎么可能毫无顾忌地以真身出现。”
“东方冉只是一枚弃子,我不是说此事……”他的左手捂住胸口的窟窿,鲜血仍旧不停地沿着指缝滴落。
“你们为了诱出我,布下了这个局?什么时候开始的?”
魏瑄道:“我被囚寒狱时,谢先生曾来看过我。”
就是那一次,谢映之和魏瑄定下了诱出风长离的真身之计。
魏瑄道:“只有让你以为大功告成了,你才会以真身出现。”
所以,外有王戎兵临城下,内有皇帝屠尽大臣,萧暥和魏西陵都被调走,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切都晚了。朝堂精英已被杀尽。不过魏瑄没想到,他们还想把屠杀大臣的罪名也加到萧暥头上!
“原来如此。”风长离笑出了声,笑声沁凉刺骨,“我就知道谢玄首是不会只和你谈感情的,这种话也只有紫湄会相信。”
“但如此一来,他洁净的双手上也染满鲜血。”
云渊,闻正,宋敞,上官朗等人都死了。中书台全军覆没。
“用这么多人的死,以引出我来,值得吗?”
风长离指出:“你们也是元气大伤。”
“你不了解谢先生,也不了解我。”魏瑄冷漠道,“但我却了解你,我知道,你重视人才。”
“莫非?!”风长离闻言倒吸了口冷气,他沉默片刻,变成断断续续的笑,“好算计,玄门的易容术罢?”
魏瑄道:“寒狱的死囚犯。”
“但你们不可能将今日参加大典的所有大臣都用死囚易容掉包了。否则怎么能骗过我。”
魏瑄道:“没错,只有中书台的几个人是用狱中的死囚易容的。如果不是你用分形化影术,要同时控制多个分.身,你应该能察觉的到他们是假冒的。”
风长离恍然,不禁赞道:“好手段,正好借我的手杀死政敌。”
尚书柳徽、太宰杨覆、少府唐隶等等盛京系的官员全都毙命。当然压还包括如太常寺卿赵吉等无关的大臣也都死了。
魏瑄道:“我本来没想到你会尽杀所有人。”
“别说你没想到,只是你不屑去想罢了。”风长离轻笑,“那些凡人的生死于我们何干?你说对么。”
魏瑄静静道:“要做成点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越来越像我的作为了,为师很满意。”
说话间,他的血已经在地上蔓延了一大片,使他如同浮在血河上妖异的莲花。
他幽然长叹了声,“既然我就要死了,不妨我们师徒最后再见一面。”
什么?魏瑄心里不可抑制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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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长离已抬手拉下了自己的帷帽,“你不想知道吗?”
魏瑄顿时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起来,野虎岭风雪中如鬼魅般静静峙立的那个人,现在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吗?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牢牢锁定了他。使得他动弹不得,一眨不眨眼地看过去。
黑袍下是一张阴森而俊美的脸,染血的容色如同月色般凄迷,一双狭长而幽沉的眼睛如星流沧海、月照深渊,目光仿佛透过亘古的荒寂看过来,简直要将人的神魂都要吸进去一般。
魏瑄的心神仿佛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剧烈力量冲荡,就在他瞬间失神之际,风长离沾着鲜血的指尖已落到了他眉心,画下了一个诡异的符号。
刹那间,前世今生的怅恨离别,三生幻境的抵死缠绵将他席卷,他的灵魂仿佛被撕裂了拖入痛苦和欲.望的深渊。彻骨的痛苦与极致的欢愉共同铸成了灵魂的煎熬。
纷乱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将他吞没!
风长离的声音在深渊外响起:“不要再压抑了,野心和欲.望才是真实的你。”
第432章弑君
建章宫前,风雪渐停。
萧暥率军歼灭了余下的苍炎军,终于冲入大殿。
冰封的大殿里寒意袭人,只见魏瑄单膝跪在满地的尸骸间,低着头,肩胛微微颤抖着,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俊秀的脸容,只露出苍白的下颌,火光下显得清寒尖削。
“阿季!你怎么了?”萧暥赶紧上前查看。
“我……无事。”魏瑄咬紧失血的下唇,艰难道,“皇叔……他……”
萧暥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急忙问:“西陵怎么了?”
“他们诱他进宫……在沿途……埋伏重兵……”
***
过了司马门就是长宁巷,这是入宫的必经之路。
长宁巷两边是峭立的宫墙,高约有丈余。两墙之间有飞桥相连,呼延钺此刻就矮身弓背地潜伏在飞桥上,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天空一轮圆月照撒下满地清霜,照出他坚冷如岩石般的轮廓。
暗夜里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声音。他快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这一夜,他将刺杀九州最为善战的男人!
长巷的那头传来了清冷的马蹄声。
呼延钺的背如同绷紧了弓弦。他手持一架连弩,这是北地最强劲的弩,一发七支狼毒箭。每支箭的箭杆都有食指粗,带倒刺的三棱箭头,还喂了剧毒,以确保一中必死。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长巷的尽头出现了一支骑队。他们人不多,只有十人。
呼延钺扣弦的手指顿时绷紧了,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急,等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也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在暗夜里响起,“西陵,小心!”
呼延钺心中一沉,来不及瞄准,仓促扣下弩机。
嗖嗖嗖——七支狼毒箭迎风而来。
魏西陵在飞驰的马背上仰身,手中长剑凌空掠去,将毒箭纷纷扫飞。
呼延钺见一击不中,知道已经失去了先机。
主君有令,如若失手,立即撤退。
可是呼延钺却没有撤。看着中原的战神已就在眼前,很难忍住杀他的欲.望。
他就像一只掠食的巨鹰从高峭的宫墙上飞跃而下。长戟以雷霆之势横扫而来,连激起的劲风,都带着灼热的杀意。
魏西陵敏捷地在马背上一闪身,长戟的刀锋擦着他腰际如惊雷般扫过。随即他手腕一转,长剑如虹贯出,剑势迅如流星,振碎一片刀光。
几个回合下来竟是不分胜负。
与此同时,埋伏的苍炎军从四周杀出,与萧暥率领的锐士冲杀在一起,金铁交鸣声响彻云霄。
激战。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萧暥抬起头,只见明月当空,怎么会下雨?
紧接着,他就发现是宫墙两侧的避水兽蚣蝮开始喷水,飞溅的水花中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松香味。
萧暥心里猛地一沉,不好,是火龙油!
“撤出这里!”他大声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长巷尽头厚重的木门缓缓地关闭了,蚣蝮口中还在不断喷涌出水柱,地面的青石板都浇湿了。空气中弥漫起火龙油特有的松香味。
魏西陵一剑格开长戟,策马回首间,只见两面宫墙上喷出的火油形成了一道道飞瀑,奔流而下。
此时呼延钺也察觉到不妙了,“你们想同归于尽吗?!”
话音未落,就见飞桥上出现了一个鬼魅般的人影,火把的光亮在黑暗中甚是显眼,照出桓帝阴沉的脸。
桓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放声道:“皇叔,萧将军,为了清除苍冥余孽,朕也是迫不得已啊。”
他得意地接过火把,“只有送你们一起上路了!”
说罢,将燃烧的火把向下掷去。
眼看火把就要落地,魏西陵跃马凌空,长剑一挑,火把在空中掠起一个明亮的弧度,被萧暥稳稳接住。
他想都不想,往上一掷,火把正好落到飞桥上,顿时把飞桥上的风幕点燃了。
皇帝吓得像一只猴子似的从桥上跳下来,惊慌失措道:“着火了,快,快救火!”
他脸上被烟熏地焦黑,恨得咬牙,“弓.弩手,放火箭!”
十多名金吾卫应声而来,沿着宫墙一字排开,引燃火箭。
嗖嗖嗖——
数十支火箭向长巷中攒射而下。
众人立即刀剑格挡。
乱飞的火箭碰触到地上的火龙油,顿时火焰腾起,黑烟滚滚。
“西陵,往南撤!”萧暥在混乱中道。
长宁巷南北纵向,极为幽深,火势要烧到南巷还需要些时间。
只要能在火焰蔓延到南巷之前撞开宫门,就能来到外面开阔的大殿前。
火光冲天浓烟弥漫中,众人这会儿也顾不上厮杀了,在幽长的甬道里,被火势紧逼着,迅速往南巷撤退。
俯看众人被烈火浓烟包围在狭小幽长的宫巷里,桓帝眉飞色舞,嚣声道:“烧死他们!哈哈哈!烧死他们所有人!”
他的笑声未落,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冷风荡起,月光下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般一晃。
刀光起,鲜血飞溅。
桓帝捂着血流如注的喉咙,不可思议地回过身:“你……胆敢……弑君……”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魏瑄利落地一脚将踹下了宫墙。
这变故发生地太过突然,四周的金吾卫惊地目瞪口呆,一时全都僵立在原地。
魏瑄面色透着阴森的苍白,衬得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深如旋涡,透不出一点光亮。让人不敢对视。
他冷道:“刚才,陛下不慎摔下去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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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开宫门,下去营救!”
“喏!”几名金吾卫惊慌失措地跑下阶梯。
这时候云越的接应军队也到了,宫门被缓缓打开。呼延钺趁着这个机会像一支利箭般射了出去,在夜幕下消失无踪了。
此刻萧暥等人也没有工夫再去管呼延钺的去向了。在击溃了苍炎军以后,火势已经向各处宫室蔓延而去。
夜已深,整个宫城沦陷在烈焰的包围下,桓帝最终做出了和疯王一样的事。
魏西陵和萧暥一边指挥士兵们取水救火,一边搜索魏瑄和余下的活着的人。
“可看到晋王?”萧暥抓住一名金吾卫问。
那名金吾卫战战兢兢道:“晋王……晋王杀了陛下,不知去向!”
到处都是浓烟和大火,建章宫里的冰雪也被热浪烤融化了,变成雪水潺潺流淌。
大火烧了一整夜,到天光破晓的时候方才渐渐熄灭。
魏西陵和萧暥找了一夜,除了在融冰的建章宫里找到了被屠杀的死囚们和大臣们的尸体外。再没有什么发现。
长夜过去,血红的朝阳升起,照在宫殿的废墟上。
大梁宫室已成一片断壁残垣,余下的只剩烧焦的宫宇和层层叠叠看不清面目的尸体,金吾卫的、苍炎军的、锐士营的、都焚烧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了。
阿季……难不成?
萧暥不愿意往最坏的可能去想,他忍着心口阵阵的悸痛,在一具具烧焦的尸体间反复辨认,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会有阿季的。武帝那么牛逼的人不会被烧死在这里!
但是直到日色西斜,暮云漫天,整整寻了一日,翻遍了所有断壁颓垣,都没有找到魏瑄的踪迹。
萧暥终于精疲力竭,倒在了魏西陵怀里。
***
入夜,开始下雨了。
这场雨来得及时,历经杀戮和大火后,弥漫在大梁城内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洗涤一清。
魏瑄浑身湿透地走在高低不平的泥地上,这里他几个月前被贺紫湄绑架来过。
这里是大梁城里最混乱的地方,外乡流民、三教九流、江湖帮派,人员混杂。这里也是大梁城的藏污纳垢之处,现在成了他最好的藏身之处。
即使是雨夜,这里也依旧热闹非常。耳边熙熙攘攘,时不时传来妓子放肆的娇笑,鼻间充斥着酒气油烟和各种混杂难辨的味道。
这里阴暗肮脏混乱,不会有人认出他来。
魏瑄跌跌撞撞地走到一处房檐下,蹲下身,蜷缩在角落里,挨过这个潮湿的夜晚。
此刻他的头脑里浑浑噩噩,风长离的血渗入眉心,仿佛打开了什么幽潜的禁忌。
他不仅将前世的记忆完全想起来了,连三生幻境中的生死爱欲都无比清晰地映入脑海。
彻骨的痛苦,极致的欢愉,艰难的隐忍与难灭的欲.望,将他的灵魂吞噬。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随时都可能发疯的怪物,只想找一个地方,一个照不见阳光、没人发现的阴暗角落藏起来。留他一个人和疯狂的心魔搏斗。
他的心中仿佛有一头欲.望的凶兽,咆哮着撕扯着理智的铁索。想要挣脱出来。
这是一场一个人的战斗,也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他在这场战斗里他筋疲力尽,心力交瘁。甚至连每一口呼吸都是无比沉重的。
他抱着膝盖,疲惫地靠在一个破水缸边,漆黑的双眸失神地望着眼前纷繁的雨丝。
雨中,巷子对面的店铺的窗口亮起了氤氲的灯火,透过雨幕看来朦胧一片,温暖又悲伤。让他想起住在萧暥府邸里,那短暂的欢愉时光。
他们曾在烛火下共饮合卺酒。也曾在红烛帐里倾诉衷肠,美好地让他觉得不真实。在萧暥府中的那段日子,大概会成为他一生中最愉快的光景了。
就在他缓缓放下戒备,漆黑冰凉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缕疲惫的温暖时,忽然后脑被猛撞了一记,他霎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一双牛皮靴踩在水坑里,溅起数个泥点,落在魏瑄苍白的脸上。
火把下,一只粗短的手掰过他的脸。
“这小子长得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可惜是个傻子。”另一人道。
“把他关在笼子里,买主也未必知道他是傻子,带走!”
***
平沙城位于雍、凉、幽三州的交界之处,此时城外无垠的旷野上旌旗猎猎,阵列森严。
中军大帐里,北宫达高居座首,左边依次是别是幽州牧北宫梁、范阳侯北宫京等北宫氏诸侯,右侧依次是豫州牧虞策、巴州牧赵崇,以及渑州牧张鹞等诸侯。
北宫达沉声道:“诸位,萧暥弑君犯上,屠戮大臣,火烧宫城,罪不可赦,本公决意起大军征讨之,诸位意下如何?”
虞策当即应声道:“萧暥以臣弑君,大逆不道,我与明公合兵击之,以讨叛逆!”
赵崇也道:“愿合兵讨逆!”
与会诸侯纷纷表态,“萧暥弑君,人神共愤,我等愿组成联军共讨之!”
钟纬道:“诸位将军联军讨逆功在社稷,然联军需要一位盟主,以统一号令,方能齐心聚力克敌制胜。”
赵崇道:“北宫将军世代公卿,德隆望重,北宫将军当为盟主。”
张鹞也道:“此会由北宫将军召集,这联军盟主当然是北宫将军了。”
北宫达很满意,道:“萧暥小儿弑君祸国,本公愿与诸位勠力同心,共讨国贼,匡扶社稷。”
此役,北宫达出兵五十万,北宫梁发兵二十万,虞策、赵崇、张鹞各领兵十万,又将新封的各路侯都算上,集二十八路诸侯,起一百三十万大军,以名将左袭为联军主帅,浩浩荡荡进发雍州。
第433章为你而战
将军府
萧暥醒来正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转头就见谢映之静坐床边,凝神在给他施针。秦羽和云越满脸紧张地站在一旁。
“映之?!”萧暥见到他一激动,正要起身。
“别动。”谢映之轻声提醒道,
萧暥这才发现他的容色比平时还要寂淡几分。目光碰触的一瞬间,恍若久别重逢,两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同以往的情愫。
“看来小宇已经知道了。”谢映之淡淡道。
萧暥点头。前世不可溯,他生不可知,唯有今生,惜取眼前人。
“阿季有消息吗?”萧暥问。
“竹冰虫已经放出去了,再等等罢。”
“西陵呢?”
“魏将军正在清理宫城,恢复秩序,安抚百姓。”谢映之说着收起针。
“如何?”秦羽急问道。
“施针只是暂时压下病势,此后需配以汤药慢慢调理,记住,这一阵切忌劳累,若再复发药石难医。”
秦羽立即道:“我就住在这里了,亲自看着他!”
萧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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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映之点头,“小宇就劳烦大哥了。”
城中还有颇多伤员需要医治,谢映之又吩咐了秦羽和云越一些事,以及他就在城中医馆,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找他。
***
萧暥昏昏沉沉地睡到傍晚,隐约感到有人坐在榻前,正轻轻地替他拽好松落的薄毯。
“西陵。”萧暥握住那只手。
这几天经历了那么多,他心底有无数的话语想跟魏西陵说,但说出口却是,“大梁的情况怎么样了?”
魏西陵道:“宫殿废墟已清理,灼伤者皆送往医馆,只是火势波及了附近的崇仁坊、永兴坊,烧毁了部分宅院,寄云将京兆府邸腾出来,临时安顿灾民。”
“此外,这几日我在阖城搜索中抓获苍炎军残余三十九人,但没有发现贺紫湄的行踪……”
大梁城经此浩劫,人心惶惶。
这些日子,魏西陵一边指挥防务,一边安抚百姓,同时寻找魏瑄。
萧暥见他眼睛里布满血丝,正想拉他稍歇一会儿。就在这时,云越匆匆进来,“主公,高唐急报!”
——北宫达以萧暥弑君为名,纠集二十八路诸侯,起一百三十万大军,分兵三路,从雍北,襄南,豫西进逼大梁。
什么?!萧暥一时急火攻心,只觉得胸前一阵悸痛,猝不及防一口鲜血溢出嘴角。
***
高唐城
天刚亮,绵远的号角声响彻长空,茫茫无际的平原上,铁甲森森的士兵汇聚成一片乌泱泱的海潮,从各个方向朝着高唐城席卷而来。
许慈(秦羽副将)站立在城楼上放眼望去,旌旗猎猎遮天蔽日,枪戟如林寒彻长空。
左袭身披重甲出现在阵中,战马背上亦覆裹着沉重的铁甲。
只见他缓缓拉下了狰狞的狮头面具,只留下两道幽深的眼窟隐隐射出森冷的杀机。长剑向前一引,“出击!”
如潮水般的重甲兵汇集成一道无可阻挡的铁流向城门推进。
“放箭!”许慈一声令下,如蝗的利箭掠空而起,挟带着尖利的锐啸声,如疾风暴雨般向着重甲军阵倾泄而下,却攒射不透重甲兵身上坚硬的厚甲。
“破甲箭,弩兵!”许慈大喝道。
但破甲箭需要用专门的强弩发射,无法造成密集的箭雨。
很快重甲兵已经拥着冲车推进到城墙下。
“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冲车重重地撞在城门上。
厚重的城门剧烈地晃动了下,有碎石泥灰从城门上纷纷落下。
“顶住!”许慈大声道。
守城士兵拼了命地拥挤在城门前,用肩膀扛用身躯顶住城门,试图以血肉之躯筑起一道壁垒守住城门。
“轰——”又是一声巨响,城门晃动得更为剧烈,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冲车又退后了些,再次向城门猛撞过去。
“砰——砰——”在连接不断的撞击之下,支撑城门的横木上出现了一道可怕的裂纹。
终于,在“咔咔”刺耳的断裂声中,城门剧烈地晃了晃,缓缓向内侧倾翻,顶住城门的士兵来不及撤退,被轰然倒下的城门重重地压在下面,顿时筋断骨折。
“杀!”先锋庞岱将手中的长刀往前一指。
密密麻麻的重甲兵就像决了堤的洪流般汹涌前进,无数沉重的脚步踏过倒下的大门,刹那间漫天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城内,许慈右臂举起,将长剑往前用力一引,大喝道:“迎战!杀!”率先冲进了滚滚飞扬的烟尘里,举刀砍向冲在前面的重甲兵。
‘铛’的一声,火星爆起,长刀竟然砍不进重甲兵坚硬的铁甲。
与此同时,噗地一声,长矛的尖端刺入了许慈的腹部,冷铁彻骨的寒意传来,许慈大吼一声不退反进,长矛透体而过,许慈抓住矛杆长刀一挥,重甲兵的头颅凌空飞起。
见主将如此英勇,守城的士兵们也咆哮着向前冲去,两军终于在城门后狠狠相撞,刹那间,刺耳的金戈声、嚎叫声响彻云霄,烟尘腾起中,刀戟飞舞,鲜血激溅。
激战。
这一战许慈以三万守军硬生生地抵住了数万重甲兵的进攻达两个时辰,最后战至全军覆没,城破身死。
左袭下令屠城,以慑敌军。
七月十五日,左袭攻陷博昌。
七月十九日,左袭水淹曲河城。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数千守军被俘虏,皆坑杀。
七月三十日,长广郡失陷,雍北防线全线崩溃。
与此同时,虞策出兵豫北,赵崇进军巴东,其余各路诸侯经豫州,绕道襄州北部,向雍州进发。一时间,前往雍州的路途上旌旗蔽日,黄尘滚滚。军队收尾相连,浩浩荡荡,直逼大梁。
***
将军府
萧暥披衣病恹恹地靠在案前,案上铺着一张九州舆图。上面插满了各色小旗子,代表各路诸侯。
北方是北宫达和北宫梁的联军,南方是虞策和张鹞,西面是赵崇的铁岭军,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几十路诸侯,号称百万大军,这是要包围他这只病狐狸了啊。而雍州可战兵力只有二十余万。众寡悬殊。
萧暥思忖道:“不能等他们会师联合,最好在途中将他们逐个击破。”
秦羽凝眉道:“张鹞、赵崇兵力较弱,可先破之。”
萧暥强打精神,眼中精光一闪,“按照我襄州之战的打法,先破张鹞,然后迅速回师,再取赵崇。三天足够了!”
他最擅长闪电战。
魏西陵断然道:“阿暥,你病未愈,不可出战。”
谢映之也道:“闪电战之战术,击败张鹞、赵崇是可以,但那之后还要面对北宫达,虞策等多路人马,若逐个击破,就要四处转战,导致士卒疲惫,战力下降,成强弩之末。”
萧暥蔫头耷脑,各个击破行不通,那怎么办?等着被围攻?
魏西陵道:“我去迎战。”
“不可。”萧暥勉力道。
现在天下人都以为他萧暥弑君,北宫达率领的诸侯联军也是打着讨逆除贼的旗号。如果这个时候魏西陵挺身而出站在他这个弑君逆贼的一边,那么他那么多年忠义的贤名也将不复存在!
他一直受名声不好所累,他不希望今后魏西陵也是如此。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魏西陵止住了,“阿暥,这次听我的。”他沉声道。
这一战,不为山河社稷,不为黎民众生,只为斯人。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做了。哪怕是此战之后声名狼藉,他也担得起。
秦羽疑问道:“魏将军可有御敌之策?”
联军有百万之众,集北宫达的熊豹营、虞策的沙蛇,赵崇的铁岭军等九州精锐军队,由名将左袭统帅。而他们只有二十万军队,众寡太过悬殊。即使魏西陵再善战,恐怕此战也没有把握。
魏西陵抬手在舆图上点了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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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意赅道:“我去都阙关等他们。”
萧暥心中一震,不会吧?他什么意思?他这是要单挑天下诸侯吗?
萧暥知道魏西陵彪悍,没想到他这么彪悍。
秦羽也皱眉道:“敌方若会师联兵,集结一百三十万大军,众寡悬殊。魏将军不可轻敌啊。”
谢映之却道:“大哥,并非冒险轻敌,实乃别无他法。”
都阙关城高墙厚,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要守住了都阙关,犹如扼其咽喉,诸侯联军将无法推进。可保都城大梁安全。
***
次日,东边天色微明。清晨的第一缕曦光照在将士们冰冷的铠甲上,反射出慑人的寒芒。
大梁城前,旌旗烈烈,三军待发。
这是萧暥第一次送魏西陵出征。
此战艰危,大梁城的数万百姓,雍襄的安危都压在了魏西陵一人肩上。
想到这里,萧暥心绪起伏,却不知该说什么,自从那夜魏西陵表白后,他和魏西陵的关系就有些微妙。这些日子两人每每眼神碰触时,似乎都有话埋藏心底,却始终没有机会述说。
家国离乱,狼烟四起,不是诉说衷肠的时候。
他不说话,魏西陵本就话少,两人就沉默不语地沿着城墙并肩走着。
默默行至箭楼下,魏西陵道:“阿暥,留步罢。”
他深深看着他:“西陵,保重。”
魏西陵点点头,转身离去。
曦光将他的背影斜长地映刻在城砖上,晨风中挺拔又萧飒。
此去关山险阻,战火纷飞。
萧暥注视着那背影,眸中微光漾动,忍不住道:“西陵!”
魏西陵脚步一驻,回首深深看向他。
萧暥几步追上前,抬手捧住他的脸,仰头吻上了他的唇。
魏西陵微微一诧,也情不自禁地抱紧了他,俯首含住那柔润的舌,仿佛要将内心难以言说的爱都化做唇齿间的温柔缠绵。
朝阳升起,金色的光芒越过城墙,两人唇间含着润泽的水色。
“我说过,我还敢。”萧暥喘息着换了口气,手攥紧那冰冷的铠甲,又用力吻了上去。
在唇齿交缠间,魏西陵深情地回应着,晨风荡起他身后的披风猎猎飞扬。
城楼下传来了大军出征的悠长号角声。
魏西陵抬起他的下颌,沉声道:“等我回来。”
朝阳已跃上城楼,在斑驳的城墙上洒落一片金光。
萧暥独立城楼上,目送军队浩荡远去,烟尘滚滚。
碧空中有零星的黄叶飘落。
西风渐起,山河已秋。
第434章讨伐
将军府
送别魏西陵后,萧暥就要着手重建朝廷了。有一个稳定的后方才能最大程度上支持前线的作战。
但此番宫闱事变,除了被死囚替换的云渊等中书台臣工,以及当天因故未能参加大礼的廖原等六七人,其他臣工尽皆被害。朝中大臣幸存者不到三分之一,但也勉强能维持朝廷运转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前首要的是再立新君。
那么问题来了,立谁?
皇帝驾崩,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就是魏瑄,但魏瑄有弑君之罪,恐怕难以继承皇位。
魏西陵威望虽高,但是他此番和诸侯联军一战,就等于公开支持萧暥。再拥立魏西陵为皇帝。这就很让人怀疑魏西陵的动机了。北宫达完全可以说,魏西陵为篡位,和萧暥合谋弑杀皇帝。魏西陵即使威望再高,也会被人怀疑皇位来路不正,不能堵悠悠众口。
若立其他皇室旁支,则没有威信,在现今这种情况下,无法让人信服。
但若帝位一直空悬,等到北宫达率先找个皇室旁支立为傀儡,他们就会很被动了。
萧暥道:“既然北宫达说皇帝是我杀的,那就是我杀的罢,阿季继承皇位,才可以使天下信服。”
秦羽立即道:“彦昭,这弑君之罪,可是要被天下士人口诛笔伐的,皇帝不是你杀的,你不可背上这罪名!”
萧暥摇首:“不是我杀的,他们也会认为是我杀的,我辩解,不过会被当做狡辩,再说了,阿季也是为了救我们才弑君的,现在最要紧是怎么找到阿季。”
只有魏瑄登基,才能最快地稳定局势,也让北宫达等诸侯无机可乘。
谢映之点头道:“小宇说的不错,如今无论我们怎么澄清,都会被当做抵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秦羽急了:“那彦昭就要平白背这黑锅了?”
谢映之道:“这件事我们说的不算,要等新君登基后,下一道诏书,昭告天下,方能澄清。所以现在无论是出于稳定局势,重建朝廷,还是将来澄清真相,我们都要尽快找到晋王。”
***
“孙头儿,今儿这货不错罢?你看,眉清目秀的,畅春楼的花姐一定喜欢!”赵五讨好道。
“外族?”包着络头的男子挑剔地抬了抬眉。
“虽然是外族罢,但你看这模样这贵气!”
“贵气?贵气能落到你小子手上?”男人蹲下身,隔着笼子仔细端详,皱眉道:“不过他这身衣服倒确实不像普通人家的,你可别给我惹什么麻烦。你在哪里抓的他?”
“孙头儿,瞧你这话说得,我在丰邑坊里的酒肆后头捡来的。这小子在房檐下躲雨,我看着可怜呐。”
“你小子有那么好心?”男人嘲笑道,不过大梁人都知道丰邑坊是不会有贵人出入的,看来这小子很可能是某户贵人家的奴仆,偷了主人家的衣服。
“我怎么看着不大机灵啊?”男人弯腰观察了一会儿道。
“大抵是一棍子打蒙了,还没醒过神来。”赵五打着哈哈。
“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好心。”男人白了他一眼,“五百钱。”
“爽快!”赵五喜形于色。
***
清早,都阙关前,诸侯大军列阵排开,举目望去乌泱泱一片铁甲的汪洋。秋风萧瑟,阴沉的天空下凝起令人窒息的肃静,唯有铁甲摩擦的轻微碰撞声和战马的响鼻声此起彼伏。
城楼上魏字战旗迎风猎猎飞扬,魏西陵一身银甲,屹立城头。
各路诸侯面面相觑,皆大惊失色。魏西陵和萧暥不是有仇吗?
北宫达立即驱马上前,朝城楼上大声道,“魏将军,令尊魏老将军为萧暥所害,本公今日率诸侯大军前来讨伐萧暥,不仅是为国锄奸,亦是为将军报家仇,你这是何意?你也是天家血脉,先帝的皇叔,难道要维护弑君逆贼?”
“萧暥弑君祸国,屠戮大臣,人神共愤,你若与乱臣贼子为伍,将不容于天下诸侯!”
虞策也道:“君侯,你乃皇室宗亲,向来有忠义之名,为何维护国贼啊!”
“你要看着贤国公百年忠义要毁在你手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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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西陵没有回答,眼神如霜。
前世萧暥独自默默承担了天下的骂名,这一生,纵有滔天骂名,万世罪过,都由他一肩承担。
北宫达声嘶力竭地在城楼下喊道:“萧暥弑君犯上,你不征讨,反而维护,你这是要自绝于天下吗?”
“魏旷,你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不怕为天下士人唾弃吗!”
魏西陵只转身淡淡下令道:“出击。”
第435章诸侯大战
都阙关前的旷野上,两军对垒,长剑出鞘,刀戟如林,森然杀机扑面而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只有战马的响鼻声和萧瑟西风吹荡起旌旗的猎猎作响。
中军阵中,左袭默默地拉下头盔,冰冷的面罩遮住整个脸庞,透过狭长的眼窟,一双森冷的眼睛望向魏西陵。
世人皆知魏西陵最擅长轻骑兵作战,但他此刻却在都阙关下摆开阵势,这显然是要跟诸侯联军面对面进行一场阵地战了。
这就有点迂腐了。
左袭森冷的眸中凝起两点幽幽的火苗。
他早就听说魏西陵为人光明磊落,他没有在昨夜趁他们刚到都阙关立足未稳之际前来偷营,看来人言果然不虚。
也许是由于他世家出身的背景,他不屑于偷袭,也许是他料到了昨晚自己在营地里设了埋伏,总之魏西陵没有选择连夜袭营,而是选择在都阙关前堂堂正正地打一场阵地战。
但是凭他一支孤军就要挑战天下诸侯吗?太骄狂了。
朝阳从浓云后面裂出一道金光照耀在左袭的盔缨上,燃起一团如血的艳红,幽深的眼窟里射出森冷的杀机,那就如你所愿。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无论是初秋苍凉的战场,还是传说中从无败绩的对手,都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有些人就是为了战争和杀戮而生的。
但就如一个好猎手极为沉得住气一样,他并不急于出手,而是让虞珩率领沙洲铁骑,先进行试探性的攻击。这就像猫捉老鼠的游戏,先虐玩,再屠杀。
沙洲铁骑,也被称为沙蛇,之所以被称为沙蛇就在于行动迅捷和善于突袭。
随着左袭一声令下,激烈的战鼓声响彻云霄,苍凉的号角声中,虞珩率领沙蛇骑兵从漫卷的烟尘中杀出。
他们灵活地避开严阵以待的中军,直扑相对薄弱的军阵右翼,试图在那里打破一个突入口。
紧接着,大将庞岱率领数千铁甲森然的刀盾兵压上。
——这也是左袭经常用的战术:先以骑兵侧翼冲杀,扰乱对方阵型,再配合重甲兵推压碾平。
滚滚烟尘中,如雷的马蹄声铺天盖地卷来,大地似乎都在震荡,锋利的弯刀在昏暗的天空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中军阵中,魏西陵不动声色道:“放箭。”
无数冰冷的箭矢掠空而起,如疾风暴雨般向着冲锋的沙骑倾泄下来。
“竖盾!”虞珩大叫。
冲在最前面的沙蛇们在颠簸的马背上立即身体一缩,将团盾举过头顶。
“笃笃笃”
连接不断的闷响中,锋利的羽箭插上了厚实的盾牌,只有少数穿过盾牌的空隙,刺穿骑兵的皮甲。
在付出了十数骑代价后,沙洲骑兵推进的速度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转眼间已经冲到了阵前。
迎接他们的是尖锐的拒马。
狂飙突进的战马带着强大的惯性狠狠地撞上了尖利的拒马刺,坚硬的木刺瞬间穿透骑兵们的身体。拒马阵前一时鲜血激溅,人仰马翻,骑兵的冲锋速度一缓。
虞珩眼中迸发出一抹狰狞的厉色,急吼道:“跃过去!”
沙洲铁骑不愧沙蛇之称,随即拉高马头,竟凭着精湛的马术高高越过拒马的尖刺。
“长矛兵准备!”魏西陵冷冷下令,
最前排的锐士立即将手中的木盾往地上重重一顿,顷刻间形成了一道厚重的盾墙。盾墙之后一支支锋利地长矛竖起,寒光闪烁的矛头斜指前方,汇成一片密集的死亡森林。
沙洲铁骑刚越过拒马阵就撞上了锋利如林的长矛。
噗的一声,随着一声悲惨的嘶鸣,血光飞溅,尖锐的长矛扎入了战马的脖颈。
马背上的骑兵被凌空甩了出去,翻滚在地,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从盾牌后攒射出冰冷的长矛洞穿了身体。
激溅的鲜血激起了虞珩的狼性,狰狞的脸上透出浓烈的杀机,歇斯底里嚎叫道:“都给我冲!畏敌退却者,后队斩前队!”
他绝不能在天下诸侯面前战败!
前面的骑兵倒下了,后面的骑兵蜂拥而上,踏着同伴的尸体发动疯狂的冲刺。
在沙洲骑兵接二连三不要命的猛烈撞击下,沉重的木盾开始裂开了缝隙,右.翼执盾的锐士们在巨大的撞击力下不断地后退,阵型竟开始松动。
与此同时,庞岱的重甲军也已经碾压过来,右.翼军岌岌可危。
“刘武,策应右.翼。”魏西陵当即道。
“喏!”
“跟我走!”刘武一挥长刀,数百骑迅速向右.翼奔驰而去。中军右后方短暂地出现了一个空档。
左袭眸中顿时迸出一丝险恶的杀机——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战场上,名将相遇如同高手对招,胜负只在一瞬间对战机的把握。
他当机立断下令庞岱转攻中军。
随着三长一短号角声响起,庞岱率重甲兵忽然转向,直扑中军。
战势急转,在重甲兵如潮水般的疯狂地横冲直撞下,中军的队形开始变得混乱,士兵们被撞得纷纷向后退散。
眼看中军队形就要被冲溃,隔着风中猎猎的战旗,他几乎可以看到魏西陵冰冷坚定的眼神。
庞岱大喜,“杀!生擒魏旷!”
狂热的战意在他胸膛中燃烧,如果能在阵前生擒或者斩杀魏西陵,就是他扬名于天下的机会!
他下令全军出击,漫天沙尘中,数千刀戟森然的重甲兵滚滚而前,不顾一切地突入溃散的中军。
就在他离魏西陵只剩数丈距离,他却猛然听到了自己身后传来嘈杂的声响,愕然回首时,才发现自己的后军已是一片混乱——原来,就在他陷入中军阵中时,丙南率领轻骑兵突袭了他的后军,截断了他的退路!
远处指挥作战的左袭眼皮一掀。
不妙,这竟然是个陷阱?!
——魏西陵是有意将刘武调开,去驰援右.翼,露出中军的破绽,引自己去袭击!
他立即鸣金让庞岱回撤,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庞岱孤军深入,被重重包围,成了瓮中之鳖。
此战联军大败,大将庞岱被俘,属下数千重甲全军覆没,虞珩侥幸脱逃,但带去的沙洲骑兵折损过半。
***
阴暗潮湿的地窖里,幽黯的火光照着青碜碜的墙壁。
地窖里关了三五个面黄肌瘦的人,手上脚上都挂着铁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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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瑄醒来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正蹲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个破陶碗试图给他喂水。
魏瑄一眼就认出了他,当年在华毓楼打过一个照面——前锐士营的士兵小乙。
因为是扒手出身,小乙长得又瘦又小像个猴儿。
“我记得你,你是将军身边的亲兵罢?怎么被抓到这里了?”小乙问,显然对他也有印象。
魏瑄道:“我犯了事,被逐出锐士营了。”
闻言小乙同情地端详着他,许久,叹了声,“我们这些糙汉大概就被卖到大户当奴仆杂役,你生得白净,说不定会被他们卖做小倌。”
魏瑄闭目养神,似乎对自己的命运并不关心。
“你放心,都是锐士营的,我罩着你。”小乙拍拍胸脯道。颇有袍泽之义。
魏瑄没说话,此时他的思绪又开始游离开了,眼前的景象变得迷糊而不真实,前世今生、三生幻境的痛苦和欢愉又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伴随着那一夜建章宫的血流成河,长宁巷的火光冲天。
他猛地按住前额,眉头紧蹙,头痛欲裂,脑中似有嗡嗡的轰鸣声,伴随着刀剑相击的金戈声,呼啸的风声,还有雪落在心头一片寒凉。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小乙关切地问,正要伸出手去。
魏瑄像受了惊的兽般猛地往后一弹,厉声道:“走开!”
小乙以为自己被嫌了,怏怏缩回手,觉得这人有点不可理喻。
这时,地窖的门哐当地一声打开了,一个高壮的男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魏瑄面前,正要一把提起他的衣襟。
“不许欺负他!”小乙一跃而起,由于双手上坠着沉重的铁镣,他没法挥拳,只能一头撞在那男人后腰,把他撞得一个趔趄。
那男人大怒,仍下魏瑄,一脚将小乙踹翻在地,揪住他的发髻就把他的脑袋往地上撞去,发出砰砰的声响。
“放开他。”魏瑄沉声道。
“别求他,就当是被虱子咬了,小爷正痒痒!”小乙不顾头破血流,破口大骂。
那男人彻底被激怒了,又叫上两个打手,“打死扔护城河里!”
暴雨般的拳脚砸落在小乙消瘦的身躯上,他蜷紧身子,抵紧牙关却依旧忍不住痛哼出声。
男人见状得意地放声大笑。
但他的笑容马上就僵住了,他听到耳后传来一道幽凉的声音,“五十七人。”
而他之前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什么?”他一阵毛骨悚然,来不及回头,脖子就被铁镣利落地套住了,那汉子顿时脸涨得通红,脑门青筋梗起。
那声音轻地像一片雪花悄悄飘落,“我杀了五十六人,再加上你,就是五十七。”
说罢,几乎没见他用力,那汉子的身体就像一团破棉絮般无力地滑落。
杀了一个人后,魏瑄看向其他两个汉子。
那两人吓得大声求饶。他们痛哭流涕的惨嚎声,让他脑海中又响起了嗡嗡的杂音。他一手猛按住额头。也就在这时,空气中嗖的一声锐响,一支小箭射中了他的肩胛。
魏瑄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孙乾,你给我看的什么人?”一道娇柔的声音道,“这么不服管束,如果打了客人,我这畅春楼还要不要开?”
持手.弩的男人赶紧赔笑,“花姐,这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这小子性子那么野。”
“长得倒是不错,可惜了。”女人瞥了魏瑄一眼,扭着窈窕的腰肢走了。
“孙头儿,怎么办?”
孙乾看了看昏迷在地的魏瑄,“既然他能打,那就送他去那里罢!”
***
将军府
萧暥刚皱着眉头喝完药,徐翁匆匆进来,“主公,谢先生放出去的竹冰虫回来了。”
萧暥立即道:“在哪里?”
庭院里的石台边,云越正用花生酱在喂竹冰虫,这小东西看来是累坏了。
竹冰虫对气味敏感,可是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把气味都冲散了,所以放出去那么多只,只有这一只闻到了一点残留的气味,回来报信。
“云越,你去通知先生,我随它去找人。”萧暥当即道。
“主公,你的病还没好,让我去找罢。”
萧暥心想,这会儿魏瑄的心绪不稳定,脾气又倔,如果他是自己要走的,除了谢映之、他和魏西陵,其他人恐怕没法带他回来。
“这是军令。”他断然道。
***
中军大帐里,北宫达据案而坐,满面阴霾,其余各路诸侯将领皆表情凝重。
继庞岱、虞珩之后,赵崇的铁岭军、张鹞的横冲军都尽皆败北。军帐中气氛压抑得窒息。
沉默许久,北宫达压下心中的不满,虚心询问道:“此番诸侯联军共同讨逆,皆出自先生之谋,如今数战不利,先生有何计策破敌?”
此刻风长离依旧一身黑袍,却没有戴兜帽,重伤之后苍白失血的脸色衬着那双幽深得慑人的眼睛,透出种触目惊心的诡魅。
“我有上中下三策,供明公抉择。”
北宫达眼睛一亮,道:“先生请讲。”
“所谓一力降十会,魏西陵虽然善战,然其兵少,联军可以横冲军为先锋,以熊豹营精锐为主力,以沙洲骑兵为两翼突袭,以铁岭军为护卫后方,全军出击,诸军通力协作,一战可定。”
北宫达眉心跳了跳,本来此战,他以盟主身份率领诸侯联军讨逆,是想让诸侯们冲在前面,他坐镇中央指挥若定。现在风长离一开口就是让他的熊豹营精锐来当主力,让他有点肉疼。
退一步说,如果他和魏西陵一场恶战下来两败俱伤,就算拿下都阙关,那么之后进关收获胜利果实,他也没有多少余力和诸侯们争了。这是他绝对接受不了的。
当然,不仅是北宫达,虞策、赵崇等诸侯闻言也面露难色。
萧暥弑君,诸侯们共同讨伐那只是个借口,说到底是为了利益,为了瓜分雍襄。可谁料到魏西陵竟然站在了萧暥一边,这本来是联合起来欺负软柿子的,结果啃到了硬骨头。这捞不到好处,谁还死磕啊?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于是各路诸侯心底都打起了小算盘,都最好别人冲在前面厮杀,自己跟在后头捡装备。
显然全军出击,北宫达和诸侯们都不愿意搏这一把。
北宫达又问:“那中策如何?
风长离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中策以云梯冲车攻城,都阙关新建成不久,关城宏大而防守兵力不足,且我有都阙关的构建图,可助联军破城。”
强攻?北宫达知道魏西陵不仅善于轻骑兵野战,阵地战,防守战也很是厉害,王戎就是前车之鉴啊。
山鸒~息~督~迦
他面露犹豫之色,又问:“那下策呢?”
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疼痛难忍,还是因为不满北宫达的优柔寡断,风长离微微蹙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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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策乃大军围而不攻,切断都阙关大梁城的粮道,拖延时日,耗到城中粮尽。”
北宫达闻言浓眉紧蹙,面有难色。
大军在外,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粮草。萧暥魏西陵耗不起,他也同样耗不起,尤其是经历了前番的改农田为香料,导致存粮不足。
风长离摇摇头,站起身来,一弹袍服信步向外走去。
北宫达见状问:“先生要去哪里?”
风长离嗟叹道:“我上中下三策皆已献完,然明公遇事不断,踌躇不决,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诚不足以为谋。”
北宫达当众被他这么说,不由面红耳赤,神色猛沉,但是又要在天下诸侯面前保持雍容大度礼贤下士的姿态,遂憋恼道:“先生是说我等不足为谋?”
风长离毫不客气道:“诸位既然畏敌如虎,踌躇而不敢进,不如早日退兵,保存实力,否则迟早兵败。”
说罢径直走向帐门。
北宫达闻言终于压抑不住怒火,冲着他的背影放声道:“天下有三十六路诸侯!”
风长离在门口驻足,却没有回头,淡淡道:“天下只有一个魏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