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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冉又道:“所以,另立皇帝哪有当今陛下好用,我使铁鹞卫乘萧暥离京之时,将陛下请到燕州,这样萧暥手中没有了皇帝,而皇帝在明公手中,明公才能名正言顺挟天子以令诸侯。”

俞珪冷笑:“那么现在呢?陛下没有请来,铁鹞卫倒是折进去了。”

东方冉叹了口气:“行动失败是因为分兵所至。”

“分兵?”铁鹞卫统领徐放惊诧道:“你们只带去了三十余人,怎么分兵?”

东方冉无奈道:“其实,郢副都尉只派了五人前往延请陛下。”

五人?徐放愕然,五人就想劫持皇帝?真当金吾卫是纸糊的吗?

“那其余的三十二人呢?”

北宫达面色阴沉:“这还用问,必然是去袭击仙弈阁雅集的士人了。”

东方冉道:“北宫将军英明。”

“不可能,青遥不是滥杀之人!”徐放不解道:“她为何要屠杀那些士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东方冉作态道:“莫非郢副都尉和大梁士人有什么仇怨?”

他这话一说,北宫达狐疑地眯起眼睛。

当时郢青遥带着五十多族人来投奔他时,他就不怎么想收留,是徐放看她身手了得,乱世里,一个女子带着一大族人也不容易,就收下了她。后来她屡立功劳,被擢升为铁鹞卫的副统领。

俞珪本就看这些人碍眼:“我早说过,郢青遥乃丧家之犬,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屠杀士人,怕是在为张缉等人报仇。”

东方冉道:“也是我失察,错信了郢青遥,我怎么也没料到,她居然会临时起意,怀恨报复,率军袭击仙弈阁聚会的士人,导致此事功败垂成。我还以为明公帐下都是忠勇信义之士,哎……没想到有此等小人。”

北宫达面色铁青:“郢青遥人在何处?”

东方冉道:“以郢青遥的身手,逃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但她捅了那么大篓子,不敢回来见明公了吧?”

北宫达眼中闪过一丝阴厉,“将郢青遥所部族人,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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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的男子尽皆斩首,余者为奴。”

徐放赶紧道:“主公息怒,如果这样,郢青遥就铁了心不会来!说不定还会投靠其他诸侯,为其族人报仇。”

他又掠了眼东方冉惨白的面具:“主公也不能只信一面之词。”

北宫达目光幽沉。

俞珪讨好道:“主公,不如将这些人都下狱,然后放出风声去,让郢青遥回来领罪。”

北宫达道:“就照你说的办罢。”

他又看了眼东方冉,那张惨白的面具让他感到不祥。

他随口道:“东方先生就当个军师吧。”

片刻后,日暮的风雪中,男女老少五十多人被驱赶至燕北牢城。

“阿公!”

骨瘦如柴的老人滑到在雪地上,脸色青紫,稀疏的苍发在风雪中狂舞,阿黍抓起一把雪在他脸上使劲搓着,

“阿公,再坚持一下,阿青姐她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别装死,起来!”差役的皮鞭狠狠落下。

阿黍只觉得背后火辣辣的一记,咬着牙拼命搀起老人,一老一少艰难地跟上队伍,雪野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

瑶华宫里,灯火通明。

贺紫湄不紧不慢挽袖调着香:“阿姐,大梁城门紧闭,没有将军府的通行令,就算你出了宫,你怎么出城?”

郢青遥忧心忡忡:“已经七天了,燕州恐怕已经得到消息,北宫达此人外宽内忌,我怕他会对阿公他们不利。”

贺紫湄轻描淡写道:“总不会杀了他们罢?”

贺紫湄并不关心这些人的死活。这些人既无武力,又不会秘术,只会成为累赘,苍冥族的大业不需要这些废物。若北宫达真杀了他们,她倒是乐见。只可惜北宫达此人太好面子,杀这些无足轻重的人,却搭上迁怒滥杀的名声,就太不划算了。

她嫣然道,“阿姐,北宫达不会的,因为杀了他们,对他没有好处,而且不是还有那个徐放吗?我听着他好像对你有点儿意思。”

郢青遥蹙眉道:“紫湄,这会儿了你还有心思调笑?徐都尉为人仗义,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紫湄巧笑:“我是说他倾慕阿姐,一定会尽力护着阿公他们,而且北宫达帐中那么多谋士,他们也会劝他,留着阿公他们来牵制你,攥你回去,所以,阿姐可不能自投罗网。”

郢青遥叹气道,“但在这宫里,我度日如年。”

贺紫湄眼波浮动,在她看来,那些老弱族人已经救不了了,只有郢青遥视他们为族人,家人。

“阿姐,我已将此间的情况禀报主君,还是等主君的指令罢。”

郢青遥神色一凝,仿佛火光也映不亮她的容颜,“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阿公他们的生死。”

乱世中人命轻如鸿毛。

贺紫湄凝视着她,“阿姐,你还不明白吗?只有我们赢了,我们苍冥族才有在这个世上的生存权。难道我们要一直这样隐姓埋名,过着苟且偷生的日子吗?”

烛光落在她眼底,灼人的火焰隐隐燃烧,“主君所谋是大业,大仁不仁,要成大业必有牺牲。”

她话音未落,垂地的帐幕忽然被一道劲风掀开,紧接着一支铜杵凌空贯来,贺紫湄轻巧一避,手边的披帛化作长蛇卷住了铜杵。

张伍目睁欲裂:“你们这些苍冥族余孽,竟敢利用主公!”

他这几天藏在瑶华宫,伤养得好了一半,今天刚好听到了宫里宦官们低声交谈,城中流传着出他们被萧暥俘虏,背叛了北宫达的谣言。张伍心急,忍不住前来找郢青遥。

但没想到,竟原来是如此!他早就怀疑郢青遥目的不纯,再一想到这次死去的三十多名铁鹞卫,顿时激怒攻心。

贺紫湄目光一厉,冷笑道,“既然如此,只有除掉你了。”

就在这时,宫外传来脚步声。一道尖厉的嗓音道:“陛下驾到。”

双方同时一震。

风吹动暖帘,宫灯照得桓帝脸色发绿,里头怎么好像有男人?

***

将军府,寝居里。

谢映之挑起丝帐,果然……

他清冷的目光落到云越身上:“主公去何处了?”

谢映之洞悉微毫,云越不敢欺瞒,老实交代:“主公觉得别园风景不错,想在那里玩赏一会儿。”

白日谢映之诸事繁多,便先行回城,让云越留下清点财货。

当时萧暥就顺水推舟表示,他现在无事可做,可以搭把手。

等到财货清点完毕后,萧暥又赖唧唧地不肯走,财迷兮兮地表示想在金银珠宝堆里睡一觉,打发云越先回去。

“主公我贫困潦倒半生了。”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就让我当一回守财奴,你先回去,嗯?”

谢映之长眉微蹙,天都黑了,居然还没回来。

城郊,天色已暗,晚风吹上来有点冷。萧暥冻得手脚冰凉,还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下午云越刚走,他就跑了。封城那么多天,他快憋死了。

虽然江浔很努力地恢复大梁城的营业了,但也只能保证百姓客商的衣食住行,城里没地方可遛。

加上这些日子,谢玄首把他照看地太周全,萧暥就纳闷了,这人整天那么忙,春耕征兵筑城的事儿,哪样不是他一手抓?连九州的情报,往来的信笺都是谢玄首亲自过问,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绝对是劳模的典范!

可就这样,谢映之居然还能对他的一举一动洞察纤微。

谢映之看似无为,放任自流,但若一旦萧暥跃跃欲试想要做些什么小动作,就立即能感到仿佛无处不在般的约束。

现在他难得有机会出城透透气,遛个弯,当然不肯就这样回去。

这不春天来了吗?

他换了身衣裳,挑了匹马,还牵走了看家护院的小黄犬。

当然,他溜出来,不想连累他人回去被谢映之责罚,干脆谁也没带。

容绪的货品里还有弓\箭,虽然那弓花里胡哨的,箭也长得不大正经,一看就是给纨绔子弟用的,不知还用了什么劳什子香料,引得一只苍蝇嗡嗡地跟着转。

他挎着弓,骑着马,左牵黄,右擎苍,大模大样地出去玩了。

早春的郊外,一片的枯黄草原,远远地能看到山峦起伏的轮廓。萧暥还从来没有在大梁城郊游玩过,他看山看水的,不时又纵马追逐草丛间的山鸡野兔。只是容绪那弓还真是公子哥儿的摆设,他试了试,连五斗之力都没有,根本射不远。就是他目力再好,也无济于事。

不但如此,狗还丢了……

萧暥脑阔疼,不会是啥稀罕品种罢?毕竟玄门养的应该都不简单。但谢先生那么高深莫测的人,怎么养的狗好像不大聪明的亚子。

眼看天黑了,四野茫茫,狗没找到,还迷路了,着实有点惨。

他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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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身处一片莽莽苍苍的丛林间,树木参天,连绵没有尽头。风吹过丛林,碎雪纷纷,林间寒寂,萧暥想找个避风的地方生火驱寒。

他驱马向山背而去,马蹄踏过一块积雪覆盖的界碑,昏暗的天光照着碑上刻着的几个字:私苑禁囿,擅入击杀。

第347章凶兽

大梁城郊,很多豪强富商在此处购买土地,开辟庄园,其中以蒙仲的碧游山庄最为气势豪阔。

碧游山庄依山而建,辟地千顷,囊括了莽莽苍苍的丛林,浩荡的湖泊,一望无际的草场。

现在还是早春,原野上积雪未融,白茫茫一片寂寥。但是等到开春以后这里就热闹了。

蒙仲呼朋唤友游猎于此,世家贵胄,高门纨绔,江湖豪侠,三教九流汇集。

蒙仲将养了一冬,长了一身膘肥的野兽散放进猎场中,为了增加趣味,蒙仲仿照北狄人在草场上搭建穹帐,众人皆着北狄胡人的服装,白天狩猎,晚上纵乐,蒙仲还会让人去访来各色的美姬,让她们着胡服,穿梭在豪客们之间,纵情声色直到天亮。这可比每年皇家的秋狩吸引人多了。通过这春猎,蒙仲结交天下贵胄豪侠,庄中门客三千。

除此之外,蒙仲每年还会特地从异邦高价购买珍禽异兽,置于猎场中。引众人追逐为乐。

今年的奇珍异兽除了雪豹鬣狗等,还有一只金鳞貂。这东西不是貂,只是体型身长和貂差不多,所以得名。

别看金鳞貂个头不大,但生性嗜血,凶猛异常,速度还快如闪电,且背上覆着金鳞,犹如铠甲般刀枪不入。

‘不知道怎么样的好汉能猎获它?’管理兽苑的老管事心想。

这畜生阴诡得很,善于突袭,专咬人脖颈手腕等处。迄今为止,已经害了好几人的性命。一个月前,老管事就亲眼看到饲者张五郎被咬断了喉咙,蹬着腿在雪地里咽了气,血汩汩地流了一地。

乱世里,人命如草芥,还不如富贵人家养的一只貂。

老管事也害怕那畜生,每次走过,都觉得毛骨悚然,好像那畜生随时会破笼而出咬住他的脖颈。

因为金鳞貂性情暴躁,关在院子里冲撞地铁笼子哐哐直响,简直像打铁铺子一样,反正那畜生一身甲胄不怕撞。还有它叫起来声音凄厉如同夜枭,又像小儿嚎哭,晚上经过,都让老管事不寒而栗。

他一直指望着等春猎开始,能有个好汉把这畜生猎了去。但是这畜生凶狠狡诈无比,说不定猎不到还得搭上性命。

老管事知道,那些贵胄富豪玩的就是这个刺激,捕猎金鳞貂时,他们才不可能亲自下场去,都是由他们麾下的勇士门客前去和金鳞貂搏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罢了。到时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送命。

乱世天下,战火纷飞,这些贵胄们既好战又畏怯,试图通过这种扭曲的方式来寻求刺激,满足他们扭曲的欲\望。这是他们的乱世狂欢。

天色已暗,老管事提着风灯经过关金鳞貂的饲院,今天竟鸦雀无声,院里格外的安静。一种不祥的感觉弥漫上他的心头。

他颤巍巍地打着风灯照了过去,心里祈祷千万不要重蹈张五郎的覆辙。

雪地上有怵目的血迹。

饲养金鳞貂的笼门开着,旁边趴着一个人,一只手仍旧保持前伸着的状态,像要拼命关上笼门。

老管事吓得倒退了几步,

“救……救命”灯光照射下,那人被咬断的手腕露出森森的白骨,

老管事一哆嗦,灯啪嗒地落在地上。

碧游山庄,万乘堂里,灯火通明。

虽然已是早春,但是山庄里仍燃烧着火龙油取暖。此间的烟道暖炉都是由容绪亲自设计的,虽然外头冰冻三尺,大堂上却温暖如春,笙歌乐舞。

蒙仲懒洋洋靠在凭几里,手耷在膝盖上,大咧咧架起一条腿,坐姿颇为江湖气,在王戎看来,却有些不恭,有失礼数。但他今天是来谈生意的,不计较这些小节。

他开门见山道:“我想要买金鳞貂。”

蒙仲也很干脆:“不卖。”

王戎面色一沉:“中书台推行春耕,让雍州所有的土地都要改种粮食,蒙庄主这猎场都保不住,今年的春猎怕是办不成了,留着金鳞貂也没用罢。”

王戎还是改不了曾经的摄政王姿态,商谈的话,他说出来都像威压。可惜王氏把持朝政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蒙仲才不会卖这个旧账。

“中书台不仅要推行春耕,还要铸城,暮苍山关城一建成,王将军是否如芒刺在背?”蒙仲笑着喝了口酒,不留余地地指出,“你比我难受。”

王戎神色勃然,但想到容绪曾说,经商者要有雅量才能成事。

他压下怒气,阴声道,“那庄主要怎样才肯卖金鳞貂?”

蒙仲道:“金鳞貂的鳞坚硬无比,可以做成护心甲,刀箭不入,金鳞貂的骨可入药,血可炼丹,浑身都是宝。想要此物,便是想结交寻常金钱宝器结交不了之人,王将军说句实话,你想用它结交谁?北宫达还是萧暥?”

王戎眉心一跳,蒙仲这厮果然不是普通的江湖豪客,他的消息灵通,恐怕对于天下形势的敏感度不亚于自己。

其实他此番进大梁,名义上是收到了铁鹞卫袭大梁,欲劫持皇帝的消息,前来向皇帝问安。

事实上,他是想和容绪见一面,并商量下一步对策。但在半途上,他又收到了盛京商会财货被劫的消息,心中骤紧。

看来萧暥是真要撬动盛京王氏了吗?

于是他延缓一天进城,先来了碧游山庄找蒙仲,想买下金鳞貂送给北宫达,表明结好的诚意。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阵急促的金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去,问问出了什么事?”蒙仲烦躁地对一名侍从道。

那侍从还未出门,庄园的主事就急步入堂,面色惊慌:“庄主,金鳞貂跑出去了!”

***

晓月初升,月光从稀稀落落的枯枝间照下来,丛林中时不时有幽暗的绿光闪过,雪地上可以看到野兽留下的脚印。

萧暥紧了紧腰间的猎刀。说实话,这刀很不好使。刀鞘花样繁琐就算了,刀柄还是S形的,镂刻了条不伦不类的人鱼,这就很影响握上去的手感了。

用刀剑,手感很重要,刀柄和手掌贴合度越好,刀剑使用起来就像是手的延伸,运用自如。

可这刀柄,萧暥一试图握紧,掌心就得贴着人鱼前凸后翘的体型,搞得他一个大老爷们实在不好意思握下去,泥煤的容绪,太变态了!

萧暥又看了眼那花里胡哨的弓箭,还好没被容绪设计成丘比特。容绪最近这是怎么回事,春天要到了吗?怎么心态都跟怀春少女似的?设计师都这样吗?

此刻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周遭林间一片黑沉沉的。萧暥知道,他今晚是走不出去了。

他找了个避风处,想升起火堆取暖,一方面可以驱赶野兽,如果这附近有人,说不定看到火光还能过来带他出去。

他娴熟地掏出猎刀,砍下松枝,抖落残雪,充作柴火,就在他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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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腰时,他隐约看到树底下的积雪松动了下,紧接着他闻到了一缕细细的血腥气。

不及细看,什么东西就破雪疾射了出来。腥风过处,他敏捷地一偏头,冰凉的鳞甲擦着他颈侧而过,一股野兽的腥膻味冲入鼻腔。

萧暥反手一刀,连同那玩意儿一起钉进了树干。

随着一声尖利的怪叫,萧暥手一僵,听那声音还以为钉了个婴儿,再一看,月光下黑乎乎的一团,像个小型动物。

“松鼠吗?”他心道,这个……他算不算残害小动物?

等萧暥把火堆生了起来,这才看清楚那‘小动物’的真面目。草!一排尖牙,跟食人鱼似的。背上还长着金灿灿的鳞甲。

这特么是只麒麟?

但是说是麒麟也不像,这比瑞兽麒麟要凶悍多了,看着像只凶兽。反正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再一想刚才这玩意儿大概是想偷袭自己,够精的啊,一上来就想咬脖子。

因为这‘麒麟’背上覆着鳞甲,他这一刀刚好穿过这东西脆弱的肚皮,一刀给了它一个对穿。

他今天也算是出来打猎的吧?可是猎到这么个东西就有点一言难尽了,这东西能吃吗?

早春二月的大梁郊外,山间积雪未融,他现在饥寒交迫,古代又没有手表,他猜测现在还只是晚上七八点钟的样子,也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周遭还会越来越冷。到了深夜,搞不好这林间雪原要跌破零下十度,是要冻死人的。

他这娇病的壳子禁不起冻,也禁不起饿,除了生火取暖外,他还得补充点热量。

他只好自己动手把这东西刨开洗干净了,学着烤乳猪的模样,抽出一支羽箭,穿过那东西,支在火堆上烤起来。

萧暥这个人向来随遇而安,他既馋好吃的东西,也什么难吃的东西都吃过,比如西征的时候,那又冷又硬的风干肉。嚼得他牙根酸痛。一转眼,魏瑄就给他开小灶炖鱼汤。

他注视着林间那一小堆篝火,火苗烧得松枝噼啪作响,回忆在寒夜里炸开。

离开江南已经一月有余,那孩子不知道如今过得怎么样?在这雪夜篝火前,忽然怪想他的。

虽然萧暥可耻地每次都是饿的时候想念魏瑄。

但谢先生说得没错,魏瑄这孩子太孤独,他不仅需要温柔的老师,更需要同学,需要和他年龄相仿的朋友,说不定这会儿魏瑄正窝在寝室里,和室友们打牌看话本聊姑娘,他这个叔瞎掺和什么。有代沟的懂不懂。

他在这里东想西想地瞎惦记,会不会害得魏瑄打喷嚏?他听说,被人惦记的时候是会打喷嚏的。

他这一念还没转过,鼻子里吸入一丝凉气,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靠,谁在想他?

但谁会想他呢?玄门无情,谢先生谪仙中人超尘绝俗,魏瑄现在大概正忙着认识新朋友,魏西陵他就不指望了。那个死傲娇。

唔,所以他大概是冻的……

他都冻得开始胡思乱想了吗?而且就算想他,也该是温婉可人的姑娘啊。哪个姑娘可能会想他?他忽然发现,来这个世界好几年了,整天在一群糙汉子里,也没机会认识姑娘,当年唯一有那么一点点希望的柳小姐,还因为是将来武帝的皇后,他不敢想,就算魏瑄不当武帝了,他也不能抢侄子的媳妇。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此起彼伏,就在这时林间传来纷沓的马蹄声。

刚才一走神,他注意到时,那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火把的光透过树枝照过来,在雪原上投下横斜分岔的影子。

萧暥站起身来,就看到三名穿着皮甲的私兵迎面而来,为首的一人一脸络腮胡子,面相凶顽,趾高气昂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碧游山庄!”

“我出来打猎,迷路走不出去了。”萧暥说着暗暗地看了眼,五步之外就是他的马。

“山庄猎场里所有的野兽都是庄主的,你敢私猎……”那络腮胡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旁边火堆上支起的烤架,顿时骇然色变,“你把金鳞貂给烤了?!”

萧暥一愣:啊?这还是个保护动物?

那络腮胡噌地拔剑一指:“拿下!”

***

葭风郡,洛云山

火炉上煨着一笼酥糕,甜香的气息漫溢开来。

“阿季!”青锋一把端开他的手,“烫到了吗?”

“我无事。”魏瑄道

每逢休沐日的晚上,他会试着做一些新学到的江南糕点。

香味弥漫出去,就吸引了不少同窗。

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们还没有过辟谷这关,玄门伙食又很寡淡,禁不住清寒山间夜里这温暖的烟火气。

更兼魏瑄风仪俊朗,举止矜雅,还见多识广,海阔天空的什么都知道,来这里不仅能吃可口的点心,还能听故事。

今晚做的是桂花玉蓉酥,魏瑄一边小火煨着,一边不紧不慢地道起狩猎的事情。

为了掩盖身份,他把皇家秋狩的场景替代成了春狩,又半真半假地参杂进了当年在倾颜阁当画师时听来的碧游山庄春狩的事。

当他说到,碧游山庄的庄主蒙仲常高价购买异兽供人猎取时,忽然心念有些漂移。

他微一走神,火舌舔着手还浑然不觉。

但他并没有被烧伤。

自从月神庙里浴火重生后,他就再也不怕火焰和烫伤了。

青锋关切道:“我看看。”

从手腕到手背,肌肤清白似雪,连一点火焰灼伤的红痕都没有。

青锋一诧,刚才好像看到火舌灼到他的手了,自己还能眼花了不成…

魏瑄抽回手,低头掩下衣袖,“我闪的快,没烫到,多谢大师兄关心。”

决不能让青锋及任何人知道他修炼过秘术。

入玄门之后,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从此不能再用秘术。

他封印了一身秘术修为,从零开始修炼玄法,不比初入门的任何一名玄门弟子轻松。

***

别园

小黄犬满身冰渣雪沫,看来是一路急奔回来的。

那小狗绕着人脚跟转圈,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呜呜呜叫着。

谢映之俯身温和地摸了摸它的头,“嗯?”

云越愕然,他该不会是听得懂吧?

云越有点凌乱,其实谢先生有些技能真的是令人费解,让这小狗带路不就行了,不过再看这小短腿…

谢映之已经起身道,“云副将,即刻点一队锐士前往碧游山庄接应。”

第348章夜猎

两名私兵纵马上前。

萧暥当然不给他们近身的机会,他眼疾手快,一把抄起烤架上的羽箭凌空一挥。霎时间火星迸溅。马匹受了惊颠起前蹄,在雪地上跳开几步,焦躁不安地原地踏着。

萧暥心道:那金鳞貂即便烤成了乳猪,竟然对马匹还有些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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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不可失,他把金鳞貂往马背上的携行袋一扔,迅捷地一跃上了马背。

玄门的马训练有素,如离弦的箭,一跃穿入丛林之中。

这变故发生扎起瞬息之间,那络腮胡头领看着空空如也的烤架愣了下,才堪堪反应过来:那小子百忙中居然还不忘把金鳞貂卷走了!

他大怒:“追!抓住他!”

萧暥骑术极好,纵然林间树木丛生,积雪皑皑,他迂回突进,如履平地。

其实,对方只有三名私兵,论格斗技巧萧暥以一挑三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对方都是长兵器,而他只有一柄不到三寸的猎刀,刀柄还花里胡哨地膈手。

马上格斗,讲究一寸长一寸强,兵器的长度很大程度上决定胜负,即使萧暥身手迅捷,也没把握在马背上,拿个小刀将敌人捅翻下来的,还一捅得捅三个,三英战吕布也不带这么玩得!

萧暥一边逃,一边心有不甘地为自己落荒而逃找理由,何况他还饿着肚子。

他纵马在林间敏捷地左突右进,一边逃脑子也没闲着,还挺活跃的。

这个碧游山庄,他还有印象!

之前商议春耕事宜的时候,就听谢映之提及,碧游山庄庄主蒙仲,就是那个在城郊侵占土地、建跑马场的哥们。这货是个豪强,麾下门客三千,蓄养私兵死士,横行郡里,势比州府。

刚才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这会儿在林间纵马飞奔,在颠簸的马背上,他倒是都想起来了。

萧暥脑阔疼,没想到遛个马也能掉坑里,看来今天想脱身,有点麻烦了。

他当然不会自亮身份那么蠢,原主那货行事嚣张不计后果,也不知道到底得罪过多少人,有多少仇家,还愁别人不知道他是谁,想弄死他。

好在林间道路崎岖,树木丛生遮挡,天又黑,射箭都没法瞄准,他听到身后嗖嗖的几道风声,全偏到天上去了。

而且萧暥还专找刁钻的路跑。

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林间一声巨响,一人撞到树上,一人翻到沟里,还有一人锲而不舍地追着,但落下他一大段距离。

萧暥毫不犹豫地杀个回马枪,麻利地抢了撞昏那兄弟的弓/箭和长剑,转瞬又狂飙而去。

可是刚出林子,迎面就撞上一队骑兵。

他刚想调转马头,就看草场上到处都是四散的星星点点火光。

泥煤的,不用这样欢迎他吧?偏偏他这一身骚包锦袍,在火光下又霎是抢眼。

“什么人?竟敢擅闯山庄猎场!”

***

此刻,山庄楼门大开,蒙仲一身酒气,着裘皮猎装,威风凛凛和王戎一起登上瞭望塔。只见雪原上火光闪烁,如萤火聚散,马蹄踏起雪尘飞溅,颇有沙场秋点兵的气派。

蒙仲刚刚接到报告,竟然有人闯入山庄猎场,把金鳞貂给猎杀了。蒙仲立即下令搜捕!

蒙仲麾下有门客私兵三千,但一半都派遣在他九州各处的产业,此刻留在山庄的门客私兵约千人。蒙仲煞有其事地点兵布阵,让其中六百人沿着山庄猎场外围驻守,形成一个包围圈,好瓮中捉鳖。

但私兵不是正规军,良莠不齐,所以蒙仲挑选除了善于骑射的两百人,前去林中搜捕围堵。

蒙仲蛮有把握道:“今晚就请王将军看一场夜猎。”

王戎昂首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可惜了,开春这猎场就要种庄稼了。此番夜猎真当得上最后一猎。”

蒙仲哈哈大笑,“我手底下多的是亡命之徒,唯独没有农夫!”

说罢迈着大步走下了楼台。

他登上豪华的轺车,身后数十名骑紧随而上。

蒙仲今晚要亲自上阵,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捕杀了金鳞貂。如果堪用,还可以收入麾下。

夜空如洗,一轮圆月朗照在雪原上。

原本寂寥的雪野此刻格外喧嚣,四下里火光攒动,如星海汇流浩浩荡荡,马奔人涌呼声盈天,近百骑追逐围堵着前面的一骑如飞。

萧暥策马在原野上狂飙突进,时不时来个急转,大漂移,跟着他的私兵骑队猝不及防,撞在一起,一片人仰马翻。

蒙仲道:“快!补上!”

士兵们忙不迭地纷纷上马,打着火把追逐上去,星星点点的火光汇成海洋,在原野上连绵起伏,照得雪原上如同白昼。

火光照射下,萧暥一身不正经的锦袍,穿得像只花狐狸,发髻早就散了,长发在草草在头顶扎了一把马尾,还是根红绳,迎风飘扬,骚气逼人。

蒙仲酒劲正上头,看得如同百爪挠心,大喝道:“我要抓活的,不许放冷箭。”

谁要抓他?萧暥百忙中也看到了蒙仲,遥遥喊话:“蒙庄主,我们得讲点道理。”

他还想谈判了。

蒙仲怒道:“你闯我庄园,杀我的貂!还有什么好说!”

“这东西袭击我,我是正当防卫。”萧暥策马回缰,扬起的雪尘中,一张脸漂亮得不像话。

当然也恼人得不像话。

蒙仲立即看到他马鞍后挂着叉成烤乳猪的金鳞貂,气得一哆嗦。

他竟然还烤了?!

萧暥有点尴尬,“那猪,不是,那貂不小心掉火堆里了,我买下来吧,庄主要不开个价?”

他当买卤味的了,还好他最近发了笔小财。

“我要你。”蒙仲挫了挫后牙槽道,

“抓住他,活捉那小子!”

雪原林中,一时间人声马沸。

……

从高坡上望去,雪原上星星点点的火光如夏夜浮动在水面的萤火,时而聚拢,时而散开,时而追逐起舞。在无垠的雪原上变幻着图景。

谢映之驻马道,“云越,接应主公从山庄北门突围,不可恋战。”

“是!”

黑夜里,十余人玄衣劲装的队伍旋即从高坡俯冲下去。

谢映之轻道:“去吧。”

近旁一株老树上,一只鹞鹰掠翅飞起,向山庄的方向俯冲了下去。

***

萧暥身处四路包抄中,左突右进,来去如电,把跟随在他身后的一众骑兵遛得飞起。两百骑兵已经被他遛得滚翻一地。

蒙仲想活捉他,下令不许放箭,所以萧暥也很有武德地没有射箭,这样双方都能留点余地,省得拉更多的仇恨。

而且这些私兵一盘散沙,根本不懂得战术配合,和正规军没法比。他只是遛他们,就足够人仰马翻一片。唯一麻烦的是,山庄占地太大,哪里比较方便突破出去?

萧暥在马背上举目四眺,长风拂起雪尘漫天,卷起那乌发红绳,凌乱飞扬。

楼台上一直观战的王戎默默接过了一把强弓。

那么远的距离,火光闪烁间,他不能确定是不是萧暥,但是,机会千载难逢!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弓弦铮然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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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中,一支利箭如疾风般飞出。

萧暥这边正把一队私兵带到了沟里。回首惊见一箭破风而来,他在马背上倏地一仰,腰身柔韧,羽箭擦着他的下颌掠过,将一名追上前的骑兵射了个人仰马翻。

紧接着,嗖嗖嗖又是一连三箭,萧暥敏捷地避开,同时就势左手开弓,一箭离弦而去。

藏在黑暗里的王戎瞳孔一震。

“主公!”一名近卫奋身扑上。

血溅了王戎一脸。

王戎跌倒在地,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仅剩的一只眼睛。

等他回过神来,下方已经是一片混乱。

只见萧暥跃马过溪,冲进了庄园。

既然对方有人已经起了杀心,他还留在原上给人当靶子吗?他策马一个猛冲,干脆越过围栏,穿堂入室。

由于蒙仲把私兵都调拨到猎场四周围捕他,山庄内反倒守备空虚,被萧暥长驱直入。

蒙仲大惊失色,让这小子纵马进堂屋,若在里面处乱窜,非得把他的屋子拆了不可,他这满室的名器古董岂不是要遭殃了。

“快,拦住他!”蒙仲赶紧回车,急得大叫。

数十名手持戈矛的武士从四面八方围拢来。火光下,一枝枝锃亮的长矛交织成一片森然的密林,杀气腾腾地挡在面前。

萧暥纵马飞驰,速度不减,长剑掠过,一溜的矛头被齐齐切下。

他借着冲力,跃马上了一层楼台,忽然闻到一股醇厚的香气,将他的酒虫子勾出来了。

此处大概是一个宴厅,甚是奢华,他看到一尊古朴的檀木架子上面置着一个紫金坛。

他穿堂而过之际,不假思索地长剑一挑,紫金坛凌空翻起,紧接着萧暥手腕一翻,当空挑开坛口,酒液泼溅下来.

他纵马从酒泉下冲过,仰头灌了一口,一抹嘴,痛快!

蒙仲遥遥看到,简直心肌梗塞,那是藏了三十年,先帝年间的御酒啊!就被这样洒了。

“快上!抓住他!”

此刻,山庄里已经一团混乱,萧暥所过之处,如同狂风过境,一派落花流水。

加上萧暥马术极好,时而跃上楼台,时而俯冲,穿廊过屋,如履平地。

私兵们被他耍得团团转,晃得眼花缭乱,如同一群没头苍蝇到处乱涌,只见室内人影浮动,花灯乱晃,好一个颠倒缭乱的世界!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撞翻了铜灯,烛台滚落一地,点燃了泼洒的酒液,顿时火苗窜起。

“快,快灭火!”“走水啦!”

山庄里乱做了一团。

乘着这个机会,萧暥已经从东侧角门跃出,他听到了鹞鹰的叫声。

***

宫里

桓帝一脸古怪,含胸驼背地兜来转去。

“陛下在找什么?臣妾帮你找。”贺紫湄笑意盈盈地迎上去。

桓帝当然不好说他疑心宫里有男人,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脸上刷绿漆吗?

他干咳了声道:“最近朕政务繁忙,腰腿酸痛,各宫走动走动,活泛一下筋骨。”

贺紫湄立即搀着皇帝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那臣妾就陪陛下走走。”

纱幔后,郢青遥用刀尖抵住张伍的喉咙,刚才桓帝进来之时,双方都是一刹之际,郢青遥身手凌厉,加上张伍伤势未愈,被她一举拿下。两人旋即藏在了纱幔后。

此刻,看着贺紫湄陪着桓帝越走越远,郢青遥暗暗松了口气,将张伍捆绑起来。

御花园的长廊下,贺紫湄挽着桓帝的手臂,边走体贴道:“想来陛下是为朝政之事忧心,何不召王将军和容绪先生来商议,毕竟都是陛下的亲舅舅。”

桓帝一听到他那两个舅舅,气不打一处来,“大舅老了,没胆气,朕的二舅你也知道,倒是不服老,五十多岁还能花开二度,只可惜是牡丹枝头开菊花。”

贺紫湄早就习惯了他的阴阳怪气,笑道:“陛下说话越来越风趣了,听来还别有深意。”

桓帝听得顺耳,满脸洞察秋毫之色:“朕的二舅好男风,你在朱璧居那么久,竟不知道?”

贺紫湄天真道:“容绪先生制作的衣裙倒是极为绚丽。”

桓帝一脸高深莫测,没好气道:“那都是给萧暥准备的聘礼。”

贺紫湄都不禁脚步一跌:“萧将军?聘礼?”

她知道这个皇帝脑回路非同寻常,但细想来,竟然有蛛丝马迹可循。

之前她在朱璧居时,容绪有一座密室,极为奢华。

她好几次想进去看看,都被容绪以各种理由拖延,直到他进宫,都没有机会进去看一看,她本以为容绪在里面藏了什么机密,难道是……金屋藏娇?

她故作惊讶:“臣妾在朱璧居住了那么久都不知,陛下在深宫是如何知道的?”

桓帝见自己的见解终于得到了重视,颇有点沾沾自喜,“朕是皇帝,九州之内哪有朕不知道的。”

予兮读家

贺紫湄小鸟依人,“陛下跟臣妾说说?”

桓帝宠爱地揽过她的肩,随后,帝妃两人开始八卦容绪的野谈。

……

晚上,贺紫湄用照影香让桓帝睡下,做起春\梦。自己则悄声到了后殿。就见张伍已经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棉布,还在拼命而徒劳地挣扎,伤口处渗出的血染到了地上。

贺紫湄皱眉:“宫中放一个男人真麻烦,不如阉了他。”

她一把揪住张伍的发髻,“骟马我还是有经验的。”

张伍顿时额头青筋梗起,目睁欲裂。

郢青遥道:“阿紫,且住手,这两天主君的信应该就要到了,我们还是等主君的指示。”

***

别园

春寒料峭,火光下萧暥容色雪白,饿了大半夜,胃口倒还好。

云越见他支着筷子在菜碟里戳来戳去,挑挑拣拣的,知道他虽然折腾了半夜,精神劲儿却还可以,才稍稍放下心来,遂帮他去挑菜碟里稀少的肉末儿。

萧暥有点惨,累了大半夜,也没个营养套餐慰劳一下。

不过转念一想,玄门辟谷,能在这别园有点吃食,他就知足吧。

“我今晚至少遛了一百多骑。”他还挺得意。

云越没睬他,专心给他倒上热汤。

某人丝毫不嫌冷场:“就算你们没来,他们也抓不到我!”

“咳咳……”

云越赶紧给他抚背,只见他那瘦削的身躯咳得轻颤,脸色薄如寒冰,病恹恹的,看来今天还是疲累到了。

“我去叫谢先生。”

“我没事……被汤呛到了。”萧暥一把拽住云越,防止他去告状,

“唔,我刚说到哪儿了?”

某人积威之下,云越只好道:“说到,他们抓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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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暥又精神了,神色飞扬,“那蒙仲手下八百多人,被我遛得…咳咳…满庄园跑。”

某人话都说不连贯了,但也没妨碍他吹牛,“趁春耕还没开始,我帮他把地犁了!”

“如此说来,主公真是辛苦了。”一道淡淡的声音似是随风飘来。

萧暥顿时蔫了,“咳咳咳……”

谢映之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施施然走到萧暥身后,“夜风透骨,疲累过度,还有……”

他俯身贴近他的颊边,指出,“喝了酒。”

“我不是,我没有,酒溅到我脸上了,沾上了点酒味儿。”

谢映之漫不经心地一拂衣摆坐下,“寒酒入腹,主公深夜到别家庄园上犁地,确实辛苦。”

萧暥不支声了,低头老实地扒着碗里的粟米饭。小魏瑄不在,病号营养餐是不指望了。

谢映之看了一眼漆案上的捡出来小半碟肉末儿,抬手将肉末和着被他嫌弃的菜蔬挑到他碗里。

“主公可知道,我们的目标是平定四海,横扫八荒,一统九州,而不是拆一片屋宇,扫一处山庄。”

萧暥从碗里抬起头,眼底闪过细小的火焰。

“主公的对手,是北宫达熊豹营的三十万精锐,是幽燕百万雄兵,是虞策的沙蛇和赵崇的铁岭甲,是天下诸侯,而不是这区区几百私兵,乌合之众。”

萧暥眼中掠过锋芒,连旁边的云越也听得神色一振。

谢映之却话锋一转:“然而今次,主公孤身夜闯山庄,逞一时意气,痛快是痛快了,却损了身体,若继而引发寒毒旧症,更是得不偿失。”

萧暥很少见谢映之如此严词厉色。

“这一年里,我等征兵筹粮筑城是为备战,主公好生修养,也是备战。”

云越见他这个主公被批评地蔫头耷脑,有点可怜,想悄悄替他说几句话。

谢映之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就把他的话止住了。

云越恍然意识到,向来清雅温煦的谢先生也是玄门之首。言谈间已是不露声色的威仪。

谢映之道:“主公可还记得谋势与谋力之说?”

萧暥印象深刻:“谋力者胜于一隅,谋势者胜在全局。”

“主公今次私自离开别园,不与任何人招呼,又闯入碧游山庄,图一时之快,逞匹夫之勇。若因此遇险受伤,或损耗身体,乃至病发,影响的是大局。”

他声音清雅温和,却字字严厉:“胜于力,失于势,本末颠倒,孰轻孰重,主公思之。”

萧暥可怜巴巴:“我错了。”

又悄悄挑着眼梢瞄了他一眼,补充道,“以后不会了。”

他这个人向来自作主张,如果没有从军,他应该是一个无拘无束的游侠。就算是从军后,魏西陵一百多条军规,什么时候约束住他了?都是在踩线的边缘反复横跳,一遍遍挑战魏西陵的底线。

不过这一次,谢映之给这脱缰的野马套上了一道缰绳。

萧暥明白,他要做大事,就必须约束自己,他已经不是当年跟随魏西陵山间剿匪时那肆意张扬的少年。

若没有大局观,统一九州,结束乱世,就是一句空谈。

他还指望着天下一统后,还能过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安逸恬淡的日子。可以优游岁月,陪伴少年轻狂时错过的人,弥补戎马倥偬间流失的时光。

他答应过魏西陵,也答应过太奶奶和澈儿,等到天下太平,他就回家。再也不远走了,再也不到处乱跑了。

谢映之见他黯然失神,明白他已经深刻认识错误了,于是温声道:“这些日子,我包揽府中内外事务,使主公无事可做,难免乏闷。”

萧暥:原来他知道……

谢映之道:“主公擅于骑射,便应该明白,修养这一年,就像张满的弓弦,正是蓄势待发之际,这个过程是忍耐,是磨炼心性,只有沉下气,才有将来一箭离弦的冲霄之势。”

萧暥暗暗佩服:他怎么能把游手好闲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这一年内,你就沉心静气,好好养身体,不要到处蹦跶,就当是蓄势待发的箭。

所以还是让他什么事都别管。他的唯一要务,就是养好身体。

“我今后的谋划也皆会与主公商议。至于议定之后,具体的事宜,由我等去布局执行,主公颐养身体,便是顾全大局。”

他好好养病,不仅是大势所需。也是备战的一部分。划重点:别添乱。

萧暥:“唔。”

心里又不着调了,以前觉得云越年纪轻轻的,像个老妈子,现在谢先生怎么也开始出现这个倾向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省,他好像有把周围的人变成老妈子的潜在属性……

当然谢玄首也不是完全否定他今晚的战绩,还是秉着一向的客官公正。

“主公今夜也不是一无所获,金鳞貂的甲片可以制成护心甲,刀枪不入,骨骼可以入药。”

萧暥眼睛一亮:护心甲可以送给西陵!

谢映之无声看了他一眼,转而道,“蒙仲为一方豪强,此番春耕易种,必会阻挠司农署执行公务。今夜一闹,他的庄园也毁了大半。”

“他想当钉子户,我就给他原地拆迁了!”萧暥脱口道。

谢映之抬手擦了擦他那张花脸,回来脸都还没洗,只顾着吃了。

“今后主公也并非不能外出游玩。”

萧暥:还有戏!

他声音轻柔,却不容商榷:“但去哪里,何时回来,也要事先告诉我。另外不许喝酒,不许打架,不许犯险。”

言外之意,只有谢先生允许之处,萧暥才能去玩。他不允许的事,不能做。

萧暥心里又开始痒痒了:这岂不是能随便编?去哪儿,做什么,谢先生怎么知道?

当然,萧暥表示他只是想想,他是个自觉的人,以大势为重,他还挺有原则的。

“主公最好不要欺瞒,否则……”谢映之倏然起身,贴近萧暥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萧暥微一怔,顿时薄薄的耳垂都红了。

然后他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威胁,连忙表示:一定老老实实向组织汇报情况,遵纪守序童叟无欺!

云越目光复杂:谢先生到底说了什么?

他心中各种念头此起彼伏,今晚要睡不着了…

第349章押注

朱璧居

朱漆案上铺着一幅华美的衣袍,烛火下霞色云霓,十二枚幻琼珠散落在领缘腰间。

保养极好的手轻柔地托起裙摆,等到把宝珠子订上,这件华服就制成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珠帘发出琳琅的声响。

容绪头也不抬,“不要慌,出了什么事?”

来人是盛京商会的老掌柜吴坤,他其实他只比容绪年长三岁,但两人站在一起,恰是判若叔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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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坤面色难看:“主人,补发的财货又被劫了。”

容绪眉心一跳:什么?

征兵令都已经通过了,小狐狸的目的达到了,怎么在还抢?

他不由问:“消息可属实?”

吴坤道:“此番共八箱财货,分别在丰谷县、太蒲县和庄丘县,都是襄州境内被劫。”

容绪深深凝眉。

莫非萧暥尝到劫掠的甜头之后,这会儿抢上瘾了不是?

相比辛辛苦苦经营尚元城,哪有抢来得快。

吴坤道:“现在商会分号都不敢再走襄州境内了。”

容绪无奈道:“向西取道渑州、豫州境内,绕开襄州,再不济还可以走海运,商会还有几艘海船。”

“绕道渑州,豫州会延误至少大半个月,路上耗费不说,渑州张繇、豫州虞策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要经他们的地盘过,‘通关费’就是笔不小的数目。走海运也许稍微快些,但是海上风浪难测,海盗猖獗。”

容绪拧了拧眉心:“还是走陆运,去办罢。”

又见吴坤不动,“怎么?”

“主人,绕道而行,这一耽误就是月余,这赔偿……”吴坤皱着一张脸。

有些货品是急用的,有些是季节性的,延误一个多月,很多客户都不需要了,这里的赔偿又是一大笔钱。

“该赔偿就赔偿。不能损及商会信誉。”容绪道。

老掌柜脸色惨然。

新春商会周转本来就需要大量银钱,现在倒好,又是被劫,又是赔偿。银钱周转不上,左右一耽搁,今春的市场就要被江南商会抢占了。

这些年在江南商会的竞争下,盛京商会的处境本来就大不如前。

吴坤面有难色:“有一些货品,还不大容易补。”

“漳侯和海安伯都各订了一枚幻琼珠,幻琼珠稀少,各地商会都没有。”说话间他小心翼翼看向案上流光熠熠的华服,十二颗幻琼珠如同星辰一般散落在海面上。不由暗暗思忖,借来应个急也不是不可。

容绪脸色一沉:“那件裙子不许动。”

“可是主人,现在商会周转困难,迫在眉睫了,再不布局新春的行市,就都要被江南商会抢占了。”今年盛京商会喝西北风吗?

容绪道:“我做事向来分明。不必再说。”

那件裙子是情之所寄,是情怀。

生意归生意,情怀归情怀,他向来分明。

生意上精打细算,情怀上一掷千金

“这样罢,我知道王晖和王祥那里,各有一枚珠,你跟他们说,我以市价买下。”

吴坤摇头叹气:“恐怕不容易,主公把春季供给他们禄金减半了,这些人都骂骂咧咧的。”

所谓禄金,就是每年容绪提供给王氏族人们中的出仕者,予以官场上的疏通打点的费用,按照官阶的不同,所得的金额也不同。

容绪好风雅,所以这笔钱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叫法,譬如春季就叫赏花钱,被王家族人戏称为‘春钱’,言辞间暗讥容绪乃青楼出身。

容绪对这些冷嘲热讽倒是看得很开,没必要和族里那些蠢货计较。

那些个蠢货这些年花了那么多钱,也没见一个半个出息的。一个个只会伸手要钱,来维持他们风光体面的生活。殊不知这些年,多少依附投靠王家的门客,都是看在他为王家经营的雄厚家资的份上,否则当年迁都大梁,王戎失权后,王家早就没落了。

吴坤道:“现在主人要向王晖和王祥买珠子,他们可不要狠狠诈一笔。”

“你去办罢。”容绪摆了摆手,不复多言。

老掌柜诺了声,抬头见忽觉得他眼角眉梢的风霜磨砺之色更深了几分,终于显出一丝天命之年的沧桑。

片刻后,容绪回到案前,发现已经没法静下心来制衣了。

时局纷扰,人心浮动。

创作需要全心地投入,直至废寝忘食。他刚遇到萧暥的时候,就是这样。仿佛是干涸了多年的荷塘,幸遇一场丰沛的霖雨,从此,世间的阴晴寒暑,四时光景,都变得明媚而鲜活了起来。

他一怒一笑,一举一动,都会让容绪心生欢喜,不能自禁。灵光更是源源不绝。

以往小狐狸毛扎扎的,但越是凶,越野性难驯,就越让容绪激动不已,欲罢不能。直到那尖牙刺入皮肉,容绪才发现,他根本不懂萧暥。

手指骤然攥紧柔滑的面料,晶莹的幻琼珠滚落一地。

商会是他的命门,萧暥这次一点余地都不留给他,他到底要做什么?

王戎进来的时候,就见容绪正俯身弯腰一枚枚地捡起珠子,神色若有所思,又若有所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王戎踱进屋,用看戏的眼神看向案头的华服,“即使他穿上这些东西,也是金玉其外,虎狼其心,终究野性难驯。”

容绪也不客气:“兄长有话直说,别碰我的东西。”

王戎悻悻收回手,道:“萧暥此番又是扩军,又是建造暮苍山关城,对你的商会也是毫不留情,看来他是要对王家动手了。”

容绪叹了口气:“兄长这么说,就太高估王家的实力了。”

“萧暥真要对王氏动手,只需要遣一员大将,率十万军,一战可定,他之所以迟迟不动手,一来是因为王氏军力弱,构不成威胁。二来,王氏乃国戚,盛京乃旧都,他若攻打盛京,等于要和陛下翻脸,也给了诸侯们发兵勤王的借口。”

王戎面色阴郁不定,问道:“你是说,他此番不是针对王氏?那他为何征兵造城?还抢了商会。”

“他别无选择,怪只能怪他的对手实力太强。”

容绪不紧不慢地把最后一颗宝珠拾到琉璃盏中,“兄长看不出来吗?萧暥拿下凉州之后,北方两虎相争之势已成。”

王戎一震:“你是说他要对付北宫达?”

容绪点头:“我也是刚才想明白的,萧暥让雍襄全境改种粮食,是因为他军粮不足,征兵是因为北宫达有百万之众。而筑城,以暮苍山关城的规模,防范王氏盛京这十万兵,太小题大做了,而大梁以北,除了王氏,还有谁?”

王戎击案道:“幽燕的北宫达!我怎么没想到啊,萧暥还真敢招惹!”

容绪:“萧暥曾流露过和我经营火油生意的念头,还对北宫达的连弩感兴趣。”

王戎眼前一亮:“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一战之后,天下格局大变,说不定正是我们王家的机会!”

容绪不置可否,“届时王家有没有机会尚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他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如果萧暥和北宫达之间有一场决战,盛京夹在幽燕和雍襄之间,必不能幸免,所以,下注的时候到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萧暥小狐狸吞并襄州凉州之后,朝中又得中书台支持,事业发展得一帆风顺,翅膀硬了,底气也足了,以为可以把他一脚踢开了。

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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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天下格局瞬息万变,王氏虽然在诸侯中实力最弱,但是盛京的地理位置却极为重要,关键时刻,如果王氏倒向北宫达,小狐狸就要为他今天的狂妄和嚣张付出代价了。

他道:“输赢的机会只有一次,我们不能押错,盛京王氏一定要站在胜利者的一方。”

王戎迫不及待:“这还用问,当然是北宫达赢了!”

***

“当然是我赢了!”萧暥自信满满。

此刻,某无所事事的老弱病残正在跟云越玩大富翁。

“快,把地卖了,还钱,还钱!”他腰上还挂了条粗金链子,那是最近劫获的,他觉得挺威风,有点社会人的味儿。

搞得云越不忍直视。

拇指粗的金链子黄灿灿的灼眼,箍着那不盈一握的腰身显得更细了。

云越艰难地挪开视线,怕想到什么不该想的。

“要不就付我百分之三十的红利!”萧暥随口道,

“这么多!”云越刚想说打劫啊。忽然意识到对面坐的就是个山匪头子。

修养期间实在没事干,萧暥就拉着云越玩起了大富翁。

棋盘,棋子都是心灵手巧的萧某人自制的。

茶炉里煮着蜂蜜柚子茶,清甜的气息弥漫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云越有种感觉,仿佛很久以前,他也曾和萧暥有过一段这样安闲的岁月,下棋,煮茶,吟诗,到江边放莲灯……

窗外是郁郁葱葱的绿意,细雨如酥,江涛拍岸。

养病的日子里,看细水长流,江月照人,仿佛把朝朝暮暮、生生世世都照淡了、看尽了。

细想起来,却渺远地像隔世的风,带着久远的伤怀和无穷的怅然。

当年,栀子花开,青梅未熟,匆匆离去。

云越觉得头脑昏沉沉的,大概这两天晚上老是翻来覆去地想谢映之到底对萧暥说了什么,导致没睡好,精神恍惚。

这两天梦里总有江潮的声音。

在浩淼无边的潮声中,有人轻道:“云越,等我京城事了,就去青帝城。”

他在草庐前种了海棠、琼花,和芍药。

等来的,只有暮春时,落花似雪。

云越的眼睛忽然有点酸,眼眶灼烧般的热意。

“云越,你不会输不起罢?”萧暥好奇地偏头看着他。

怎么眼眶还有点红?

云越倔强地抹了把眼睛,把余下的游戏钞全甩在棋盘上:“我全押上!”

萧暥看着他难得一见的赌徒气魄,“小云,你别把底裤都输掉了。”

云越脸霎得一红。

萧暥笑嘻嘻:“没事,大不了我借你件裙子?”

云越:“主公就是裙子多。”

“嗯!”

嘶……不对。

萧暥猛然反应过来,你小子怎么说话的?

萧暥:“裙子是我给媳妇准备的!”

他眉眼弯弯:“莫非你想当我媳妇?”

云越呼吸一颤,一时间脑子里混乱一片,什么?主公?媳妇?

萧暥嘴上讨了便宜,手又欠了,被他按在怀里的小黄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两人同时回头,就见上官朗正站在门外。

他负责关城的具体营造,本来是来别园取财货的,听到萧暥和云越在下棋,忍俊不禁地在廊下看了一会儿才进来。

“萧将军在下什么棋?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颇为好奇。

他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权臣,平时生活不仅没有纸醉金迷的享乐,反倒是有那么点寒酸,连一副棋都是自制的。

萧暥道:“这是大富翁。这个棋人越多越好玩。”

然后他热情地数了一沓游戏钞递给上官朗,表示一起玩。某赋闲人员妨碍公务是有前科的。

上官朗接过来,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手中花花绿绿的纸张,问,“这是什么?”

“钞票。”萧暥道。

他还挺得意,这是他自己设计的游戏钞,虽然画得不咋地,但内容丰富啊,五百元面额是肯德基全家桶加肥宅快乐水,两百元是冰激凌鲜奶蛋糕,一百元是松子桂鱼,五十元糖醋排骨,二十元酒酿汤圆,十元爆炒小龙虾等等,前两个是他在古代好久都没吃到馋得慌的,其余的按照他想吃的顺序排。

上官朗揣在手里,好似拿着一叠菜谱,不懂就问:“钞票又是何物?”

萧暥热心科普:“钞票也叫做纸币,和银票差不多。”

上官朗更懵了,“银票?”

萧暥想起来,这个时代还没有银票,转而道:“跟纸钱差不多。”

上官朗顿时脸色一僵。

他尴尬地把钱搁在棋盘上,手在衣袍上搓了搓:“我还有公务,今天就不奉陪了。”

萧暥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倒一点也不意外。他还是不配跟名士们一起玩……

不过,他们能来中书台任事,萧暥就很知足了。

不是还有云越和小黄陪他玩吗?

他撸着小黄犬的毛,“云越啊,咱们给小黄起个名字吧,就叫黄飞虎?”

云越:……

“小名叫飞虎。威风吧!”

云越:“主公,这是玄门的猎犬。”

玄门淡泊出世,要那么威风做什么。

萧暥:“那么,黄药师?”

云越:……

萧暥挠小黄犬的毛,小狗在他魔爪下呜噜呜噜地挣扎。

萧暥揉着它的脑袋,“我起的名字不好听吗?小黄,挑一个,飞虎还是药师?”

“它在说主公不要再薅它毛了。”

萧暥蓦地一怔,抬头就见谢映之飘飘然进来。

“尘影。”

小黄噌得从萧暥怀里窜出来,飞奔到谢映之脚边,屁颠颠地跟着,一边呜呜地叫像是在告状。

谢映之俯身,修长的手指轻轻顺了顺它被某人撸得东倒西歪的毛,轻道:“无妨,你去吧。”

小黄犬飞得跑了出去。

萧暥半晌才反应过来:“先生你听得懂?”

“万物有灵,鸟兽鱼虫都有自身的语言,只是不同物种的语言位于不同的频段,相互之间难以交流。”谢映之拂衣坐下,闲闲道,“然修行到一定程度,便能够包容更多的频段。自然就能听懂它们在说什么了。”

“所以修行就是升级通关?”萧暥当打游戏了。

“与其说是升级,不如说是拓宽,拓展自身之感知力,方可包容外物,花木鸟兽,山川河海、日月星辰,乃至于包罗万象,与天地共感。”

谢映之一边整理着凌乱的棋盘,一边用漫谈的口吻闲聊起玄门的修行,“所以,世人言草木无情,但在修行之人眼中,一花一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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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有情。”

萧暥不解:“但为什么都说玄门无情?”

谢映之道:“玄门无私情。”

萧暥:所以,谈个恋爱还要公开的吗?

谢映之:“玄门结契与世人相恋不同,是心神相交。”

云越插话道:“所以请问先生,什么是结契?心神相交?”

萧暥老脸一红,强行打断了下属的求知欲:“云越,先生今天来此,肯定有公务,我们就别打岔了。”

谢映之微笑:“结契即是同修,心神相交,共知共感,云副将有兴趣,以后我慢慢跟你讲。”

萧暥被他说得后颈一凉。

谢映之已经取出几分帛书,铺在棋盘上,“这几份文书,需要主公过目签署。”

萧暥一看,大部分是发往襄州的。

如今春耕、征兵、筑城都已经启动,就该开始军备生产了。大战开始后,羽箭、刀剑、矛戈等军械都是消耗品,黄龙城的兵工厂要赶紧运作,军备竞赛搞起来!

但这又是一大笔钱。萧暥脑阔疼。

不仅如此,还有北伐时的御寒物资也还没有着落。东北严寒,古代冰天雪地里行军打仗极为艰苦。积雪没胫,坚冰在须。缯纩无温,堕指裂肤。

史书上记载,“遇大寒雪,军人冻死及落手足者三分而二。”也就是说有三分之二的军人,被冻伤手脚,而不得不截肢。

所以御寒物资也必须到位,萧暥绝不会让他的士兵冻死冻伤在战场上。

哪怕花钱如流水,也要保障将士们的供给。

他家底薄,狐狸毛薅秃了也换不了几个钱,一年的备战时间紧迫,他攒不够钱就去劫,不择手段也要筹齐将士们的御寒装备。

“听说盛京商会的货品又被劫了?”谢映之似不经心道。

萧暥心虚地表示:啊?这样的吗?可能是命令还没传达到,这就让他们住手。

谢映之指出:“银钱短缺之事,我会设法筹措,主公勿忧。”

他长眉微敛,“这一年备战期间,我们需要雍襄局势的稳定,不宜在此时招惹北宫达,亦或者,盛京的王氏。”

萧暥目光闪烁,“唔。”

“前番劫盛京商会的财货是为征兵的借口,既达目的,便点到即止。”

也就是说,这就是吃个快餐,你不能逮着当长期饭票。

萧暥乖巧地点头,他明白,只有稳定的内部外部环境,才能搞经济发展。

但是还有个问题。

“这一年内,如果北宫达来攻怎么办?”

***

燕州

此刻,萧暥征兵屯粮,筑造关城的消息已传到了燕州。

东方冉急道:“主公,萧暥征兵筹粮,扩军备战,这是有征伐东北之意。主公不能再等了,应当机立断,即刻发大军歼灭之,不能给他机会壮大起来的机会!”

他这话一说,北宫达帐下谋士纷纷交耳窃笑。而北宫达悠然盘玩着手中的玉琥,面露不屑之色。

俞珪哂笑道:“东方先生也太看得起萧暥了,幽燕两州沃野千里,府库盈满,带甲百万,萧暥有什么?四战之地,民生凋敝,仓府空虚,士兵疲惫,他敢来挑战主公,岂不是自取灭亡?”

东方冉道:“萧暥已经兼并襄州,凉州之地。”

俞珪道:“朱优蠢材,曹满匹夫,怎么能和主公相提并论?”

北宫达扬起浓眉。

东方冉明白了,北宫达好大喜功,俞珪善于谄媚奉迎,所以每每能切合北宫达的心思。

他立即转而道:“主公,正如俞先生所说,萧暥西征归来,士兵疲敝,府库空虚,元气尚未恢复,现在不打他,更待何时?而且,萧暥欺压天子,威慑百官,还倒行逆施,强迫雍襄之世族改种粮食,搞得怨声载道,此时主公若率大军讨逆伐贼,必势如破竹,雍襄世族百姓皆箪食壶浆相迎主公!”

北宫达若有所思地捋须:“也不失一个机会。”

东方冉见机道:“主公以清君侧除权臣之名,举大军击破萧暥,尽得雍襄之地,进而还可一统中原,迎皇帝于燕州,挟天子以令诸侯,王图霸业可成!”

北宫达眯起眼睛:“先生认为何时出兵?”

东方冉道:“事不宜迟,如今已是二月,等到三月初冰消雪融之际,正好出兵!”

就在这时,天子的绣衣使者已到了府门,带来了一道诏书。

北宫达远在幽燕,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天子诏书了,他倒是有些好奇,远在大梁的那个傀儡皇帝想要做什么?

诏书洋洋洒洒写了上百字,还没念到一半,大堂上众人都噤若寒蝉,觑向北宫达越来越阴鸷的眼神,他手中的玉琥已经碎成两半。

第350章脱单

两百多字的诏书,皇帝毫不留情地严词指责了北宫达枉顾圣恩行悖逆之事,袭击都城,劫掠圣驾,屠杀朝臣,残害士人。所作所为,骇人听闻,海内震动。

该制书洋洋洒洒,文辞斐然,而且还特意指出北宫氏七代公卿,世蒙圣眷,受朝廷俸禄,北宫达却不思报效,反而倒行逆施,图谋不轨,辱没先祖的贤名,令北宫氏门楣蒙尘,为天下士人所不齿。

这就不仅是骂了,还是捎带上祖宗一块儿骂,简直是双重暴击。

北宫达自恃世代公卿,高门望族,势倾海内,从来没受到这样的斥责。诏书上的每句话都似乎鞭挞在北宫达的脸上,火辣辣地疼。他额头青筋隐隐跳动,嘴角肌肉连连抽搐。

关键是这份诏书不仅是发给北宫达的,还是抄送给各州郡,昭告天下,那就是对北宫达的公开处刑了!

单凭这傀儡皇帝他怎么敢!北宫达立即想到,这多半是萧暥让皇帝下达的诏书,借着皇帝之口骂他。

这是一份官方的文件,有权威性的。

萧暥充分利用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优势。借天子之口公开训斥他,北宫达吃了个闷亏,简直憋出内伤。

北宫达向来看重名声,这比让他战场上吃一场败仗更为难堪。

数日前,柳尚书设计攥云渊进宫,让杨覆等发难中书台时,谢映之就请云渊在进宫面圣之时,顺便讨一纸诏书。

这份诏书由颜翊起草,行文流畅,词章考究,有理有据,义正言辞。

而这份诏书仅仅是斥责吗?当然不是,它的杀伤力在于,首先,对铁鹞卫袭击大梁,并屠杀仙逸弈阁之事做一个盖棺定论,昭告天下。重重打击了北宫达的声望和名誉,让他再不能翻案。

其次,北宫达善于作秀。十年如一日地经营着宽厚待人,求贤若渴,礼贤下士的人设。使得海内士人纷纷投靠。

而这份诏书一颁布,北宫达多年经营的人设崩了。

北宫达吃了一记闷亏,拉扯着嘴边的肌肉,只能切齿道:“谨遵陛下教诲。”

在皇使面前,他勉为其难摆出一副宽肃端谨的姿态:“还请贵使先到馆舍休息,我这就向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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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陈情请罪。”

绣衣使者离开,北宫达手中玉琥当即在廊柱上砸了个粉碎,“竖子可恨!”

谋士们也不知道他骂的是皇帝还是萧暥,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只有东方冉不以为意:“主公,这左右不过是傀儡皇帝的一份诏书,主公不用在意,目前当务之急是立即出兵雍州,在萧暥羽翼丰满之前歼灭之,绝不能给他做大的机会!”

“先生不必再说。”北宫达烦躁地一震衣袖。

天子刚刚下诏斥责他,他立即出兵攻打雍州,天下人会怎么看他?

那不明摆着是恼羞成怒,忤逆犯上,等于是默认了天子诏书中所说,他北宫达岂不是成了和萧暥一样的乱臣贼子?

他话音刚落,一名侍者躬身上前默默开了门。

东方冉明白,这是要逐客了。遂叹息一声颓然走向大门。

厅堂外,风雪扑面而来,掀起他衣袍飘扬。

东方冉走后,北宫达沉默半响,才面色阴郁地环顾四周:“如今,概当如何啊?”

众谋士跟了他那么久,自然都明白他的心思,还谈什么出兵,当务之急,是怎么维护住主公的名声和人设。

谋士钟纬道:“这道诏书虽然是萧暥的意思,却是陛下御笔亲发,并抄往各地,这就使得我们目前的处境非常被动,我以为对雍州的军事行动须立即搁置,否则天下人会认为主公在被天子斥责后心怀不满,乃至于兴兵犯境,坐实了乱臣贼子的骂名。”

北宫达深以为然,道:“发兵攻打决然不行。但是本公就这样被萧暥小儿白白骂了一顿吗?”

钟纬道:“主公所言及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看着萧暥发展壮大。”

北宫达问:“先生有何妙计?”

钟纬道:“要对付萧暥未必要动兵,主公可以暗中派人前往雍州,贿赂杨覆柳曦等人,资以金钱,让他们在雍州活动,从内部阻挠萧暥推行新政。”

北宫达道:“这倒是容易,大梁城里还有铁鹞卫的暗桩据点,可以交给他们去办。”

钟纬道:“再者,天子这里,主公要陈情,要解释。”

简单来说,就是要洗白,适当地卖个惨也可以。

钟纬道:“主公就要遣使进京,向天子陈说,此事乃是郢青遥等明华宗余孽为复仇所为。铁鹞卫是被利用的,主公从头到尾具不知情。”

北宫达有点冤枉,气恼道:“本公本来就不知情!”

钟纬道:“还要将妖人东方冉押解进京。”

***

东方冉独行在雪地里。

他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想,想他的出路。

北宫达外宽内忌,好大喜功,极重颜面,此番皇帝公开斥责北宫达,北宫达必迁怒于他,不会再听他的任何谏言,而且皇帝还在诏书里称他为狂徒妖人,北宫达也绝对不会再用他了。

不但是北宫达,经此一事,他也算扬名诸侯了,今后无论是虞策、赵崇、还是张繇之辈,谁还会用他?

他仰头望着阴沉的天空落下纷纷扬扬的碎雪,九州之大,已没有他可以投靠的人,也没有他施展抱负之处!

谢映之这一手算得上是釜底抽薪。轻飘飘的一份诏书,就把他所有的路给堵死了!

“谢玄首,总是能料事在先啊……”东方冉低头阴测测地笑了,又尖又长的指甲掐进了手掌,刺出暗红的血,“没想到千里之外你还惦记着我,真是让师兄我感动。”

“东方先生!”风雪中有一个人影急急赶上来,正是嵇平,他顿足道,“先生怎么还不走,钟先生谏言主公将你拿下押送京城,先生快跑吧!”

“哦”东方冉脚步微微一顿,他回头望向那片森严的府城,似乎停下想了想,然后又继续向前迈步,“主公不会将我押送京城。”

嵇平道:“先生怎么如此有把握?”

“因为这样的话,就会使天下所有想投奔主公的人望而却步。主公不会因为一个东方冉,而堵了招才纳士之路。”

“而且,主公坐拥幽燕之地,也无需向萧暥和那个傀儡皇帝示弱至此,反倒被天下诸侯嘲笑。”他一边说一边盘算,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城门口。

嵇平以为东方冉口上说无妨,脚步还是很诚实地开溜跑路。他正以为这位神秘的东方先生就要这样飘然出城而去,从此不知所踪时,忽然城门口传来一阵人声马嘶的喧闹。

凛冽的风雪中,一名身着雀金裘斗篷的青年,正跨在马上扬起鞭子狠命抽打着一名门吏。

“让你不长眼!”“狗眼不要就给我挖出来,挂城墙上,来人!”

那门吏在地上抱头打滚:“小人有眼无珠,世子饶命啊!”

“先生,这边。”嵇平趋避道。

东方冉见他如避瘟神,问道:“那是谁?”

嵇平小声道:“那是主公的长子,世子北宫皓。”

东方冉瞥了眼,“戾气不小。”

嵇平连连摇头,“这些年世子心里有怨怼,拿下人出气是常有的事,那个门吏只能自认倒霉罢了。先生还是不要招惹他。”

东方冉道:“世子如今处境尴尬。”

嵇平叹气:“先生也知道了?”

东方冉道:“坊间小儿都知,主公这废立世子之心,恐怕是存在已久吧?”

嵇平道:“自从两年多前的秋狩,世子被萧暥削了发后,沦为诸侯笑谈,主公便有了废立之心,而且曲夫人生的幼子北宫熙聪敏好学,深得主公喜爱,俞珪等人投其所好频频劝谏,又有夫人吹风,主公一再想换掉世子,但是又因为世子毕竟是嫡子,于心不忍,且燕州系的元老如钟纬等都反对废长立幼,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

东方冉心想,北宫达优柔寡断,像废立这种事,一旦决定了,就快刀斩乱麻,以风雷之势把事情办了。像他这样拖泥带水,拖到了全燕州都知道他想废长立幼,偏他还没动手。

说得好是谨慎持重,说得不好,就是好谋无断。取乱之道啊。

东方冉干冷地笑了声:“头发割了可以长回来,面子丢了怎么捡?又不是都像我这样。”

城门口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嵇平汗毛都竖起来了,似不忍闻。

东方冉却阴测测地笑了,割发之耻,北宫皓必深恨萧暥。

“嵇公,现在还能跟俞先生搭上线吗?”

嵇平摇头道:“俞先生确贪好财货,但是东方先生你都已经被主公驱逐,即使再去找俞先生疏通,也无济于事,不过徒然费了钱财。”

东方冉道:“我只想托嵇公给俞先生带一句话。”

城下突遭横祸的门吏满面是血,在雪地里痛苦地翻滚哀嚎,北宫皓扬长而去。

东方冉站在风雪中遥望他纵马而去的背影。

他想要翻盘,机会就在此人身上。这个北宫皓,至少是够狠。

***

“东方冉就相当于被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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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萧暥问。

谢映之点头,像提及到了什么令人厌弃之物,不愿多谈,转而道:“北宫达收到诏书后,便会派出使者前来大梁陈情,我们也要收拾好屋子待客了。”

可大梁还在封城中。

萧暥道:“阖城大索快到收尾阶段了,但那两名铁鹞卫还没抓到。”

“满城都找不到,就只剩一个地方了。”

萧暥心念一闪:“皇宫?”

但总不能搜皇宫吧。原主也不带那么跋扈的?

不,好像有过一次。京城流血夜那晚。原主率兵进宫抓捕郑皇后及郑图的党羽。但也就这次的黑历史,让他背了多少年的黑锅。

谢映之道:“搜宫当然不可行,而且,目前也只是推测而已。”

若因此搜查皇宫,不仅会冲撞皇帝,破坏和皇帝之间难得的和平共处,而且,若搜出了铁鹞卫还好说,若搜不出来,盛京系那些人肯定会抓住机会,群起而攻讦,掀起风浪,破坏眼下稳定发展的局面。

谢映之漫不经心斟茶,似随口提及:“听说最近容绪先生荐了一位佳人给陛下,深得圣心。”

萧暥下巴差点掉了:啥?连桓帝都脱单了?

谢映之道:“陛下想要皇子,正寻访名医,我倒可以进宫看一看。也许可以为君上分忧。”

萧暥:等等,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这桓帝不是某些功能不行吗?怎么现在又可以了?还有……谢先生连不孕不育的问题也能治疗吗?

谢映之似笑非笑:“主公也有困扰?”

萧暥一惊,坚决道:“没有。”

他连试都没试过。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危机四伏,虎狼环伺,饱暖都做不到,哪有工夫思那啥。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试过。

在北狄草原,他就被阿迦罗强压着撸了几下,但阿迦罗那手劲,简直要当场废了他。萧暥痛得差点背过气去。

事后阿迦罗看他没有兴奋挺立,还非要给他找巫医瞧瞧,硬说他某方面不行。阿迦罗那厮的手劲有多大,他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萧暥气得想砍人,他又不是变态,他对着个男人,还是一个猛兽一样的壮汉兴奋个毛线啊!而且找巫医做什么,要找个媳妇才行!

但乱世里姑娘太少,加上他名声又差,导致他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整天和一群大老粗在一起,他都快要无欲无求了。乃至于单身得久了,看个木头都觉得楚楚动人的……赶紧打住自己的念头,他这个趋势不大对。

他脑子里各种念头此起彼伏,脸色阴晴不定,都被谢映之尽收眼底。

谢映之莞尔,“午后我要进宫,晚上再替你看看。”

萧暥愣了下,什么意思?要看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谢映之已经起身飘然出门了。

“不用了,谢先生,我没事……”

萧暥站在院里,脑阔疼:算了,他又不是真不行,他只是没机会实践。

以前他太忙了,不是在搞事情,就是在去搞事情的路上。

不过现在,大梁一应事务都有谢先生和中书台……他好像成了个闲人了?

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嗷!

片刻后,云越进屋的时候,蓦然怔了怔:“主公,你要去哪里?”

萧暥揽镜自顾,答非所问:“谢先生把活都干完了,我也没啥事干,正好脱个单。”

云越一愣:“你要脱什么?”

“脱单。”萧暥自信满满,

“谢先生说,容绪先生给陛下介绍了一个媳妇。”

云越顿时明白了,谢映之言者无心,某人倒是听者有意了。

谢映之既然不让他管事,那他就脱个单。

为此萧暥还特意打扮了一下,虽然品味就不评价了,也不知道他用了啥香薰,身上还有一股暗昧的幽香,扰人心绪。

云越蹙眉道:“最近香料又涨价了,你省着点用。”

再看他那件锦袍,虽然是玄色的,但还飞着两只金丝雨燕,一上一下,缠缠绵绵,骚到不行。生怕人不知道他的企图似的。那纯黑色的锦袍将他修长俊逸的身段勾勒得极为出众,让人恨不得照着最纤细处掐一把。

他还想穿着这一身去朱璧居?这算是送货上门吗?

云越挑了挑眉,话中带刺:“主公这是去讨好老丈人吗?”

萧暥正忙着打扮,黑袍金绣配上殷红的腰带,他生了副好模样,穿什么都是风流倜傥,眉眼流动间明媚飞扬之色,让人恨得牙痒。

“容绪先生堆金积玉,就算真是老丈人,你主公我也不吃亏。”

这话混账地很,还贪图对方家财,云越气极:“恐怕你把他当老丈人,他却把你当做是……”

萧暥回头:“当什么?”

“当做…”云越还是没敢把那几个字说出来,改口道:“他把你当劫匪。忘了你最近一直在抢他商会的财货?”

萧暥:“怎么能说抢?我这是劫富济贫。”

云越:……

他随手挑了个鎏金小冠,“我也不会空手去,我会送容绪先生一份大礼。”

云越眼神示意:你那么穷,还送大礼?

萧暥道:“我这人最讲义气,我劫了他一车,就还他十车,这份大礼不仅足以弥补他的所有损失,还能返还几十倍的红利。他绝对没法拒绝。”

云越不信:真有这么丰厚的利润,你自己怎么不做?

***

为了避人耳目,萧暥坐得是马车。

这一年,既然谢先生让他养病,他现在就是病号。

一上车他就懒唧唧地靠在一堆软垫里,手里还把玩着一柄碧玉折扇,就是上次潜龙局上谢映之送他的,他一直藏着。

“备战这一年,我把媳妇娶了,一年后说不定娃都有了。”大冷天他手里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扇着小风,装逼装得连云越都看不下去。

“云越啊,以后我去打仗,你帮我带娃吧?”

云越被他邪火都要扇出来了,不屑道:“朱璧居里不是歌伎就是舞姬。”你也真不挑食。

萧暥纠正:“那叫做文艺工作者。”

这段时间云越也习惯了谢先生经常和萧暥说一些似懂非懂的名词,他短暂地愣了一下,撇嘴道:“主公不怕文艺工作的经验太丰富吗?”

萧暥浑不在意:“那就是艺术家。”

云越不冷不热道:“能在容绪先生这里营业,也得是老艺术家了。”

萧暥陡然嘶了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刻薄,忽然觉得下不了嘴了?

他语重心长做工作:“云越啊,封建思想要不得,工作怎么能分高低贵贱呢?你这孩子,抱着这种思想觉悟是娶不到媳妇的。”

云越幽幽道:“我也没说要娶啊。”

结果一路上,萧暥本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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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欠装个逼,他也不知道哪里招惹了这小子,只要他说一句,云越就怼一句,还透着股意味不明的酸味儿,差点没把他给酸死。

最后他无可忍地表示,你就不能祝福一下你主公吗?

云越不情不愿,毫无诚意,说得颇为敷衍:“属下祝主公娶个老艺术家。”

萧暥:算了算了,已经被他搞得没兴致了。

最后连碧玉扇都扔在车上懒得拿了。

他这次去朱璧居其实是办正事儿的。他要去给容绪送温暖。

***

此刻朱璧居里,王戎和容绪还在商讨王氏将来的站队立场问题。

王戎道:“北宫达坐拥百万之众,兵精粮足,士人归附。且东北土地辽阔,气候寒冷,萧暥北伐极为困难,入冬一场大雪后,他的士兵只能冻死在途中,而北宫达若要南下,如果得我王氏接应,盛京门户大开,则可势如破竹。”

容绪沉吟:“北宫达此人重虚名而不务实,好谋而无断,非成大事之人,萧暥未必没有胜算,且北宫达外宽内忌,不念故旧,我王氏若支持了北宫达,他拿下中原后,又如何对待盟友,也是未知。”

王戎冷哼道:“北宫达会如何对待盟友,确实不知道,此番试试不就知道了,但至少,萧暥是如何对待盟友,我想二弟心里应该是很清楚了吧。”

容绪面色一沉。

王戎颇为惋惜地看了看案上流光溢彩的华服和十几颗宝珠:“恐怕你把他当做明珠美玉,他却将你当做任意支取的钱庄,随意劫掠。”

容绪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下。

但是,如果北宫达赢了,萧暥就是一败涂地,生死难料,即使他还活着,绝大可能是会被押往东北,此后就要被关在笼子里了。

容绪不由想到,在冰天雪地里森冷的监狱,萧暥身体又畏寒,他那么怕冷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

以往到了冬天,小狐狸最喜欢窝在他送的柔如软云般的锦垫里嗑零嘴了。监狱里肯定是没有干果蜜饯可以嗑了,更何况他还贪一口小酒吃。

萧暥身体还不好,就算娇养着都病恹恹的,如果败了,他恐怕都撑不了多久。这小狐狸既可恨又可怜。让容绪一时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他确实想让萧暥平时吃点苦头,栽个跟头,别太嚣张跋扈,但他又不想看萧暥一败涂地,永无翻身之日。

再往下想,萧暥穷,所以很愿意和他合作经商,发展商业赚钱。但北宫达本来就实力雄厚,根本不需要仰仗王氏的财富。那么他的盛京商会命运又会如何?

而且北宫达自恃名门望族世代公卿,向来重士人而轻商贾,视经商为贱业。到时候,王氏因为是国戚,北宫达还会与王戎虚与委蛇,但是他的商会呢?

这些都是他在站队前需要衡量考虑的,无论是情感,还是利益,容绪都要经过仔细的评估,才能最终决定。

“兄长,我们先别急着站队,看看情况再定。”

王戎一副怒其不争之色,再看什么?还是舍不得那只打劫的小狐狸。

就在这时,管家来报,萧暥已经到府门前了。

王戎浓眉一簇:“他倒是嗅觉灵敏。”

容绪见王戎面色不善,对管家道:“告诉他,我身体不适,卧病修养。今日不见客。”

管家道:“萧将军还说,他知道容绪先生最近因商会遇到些不顺心的事,所以他带了一份大礼来。”

王戎眉头紧拧:“又要搞什么花样?”

***

瑶华宫的殿角上停着一只浑身漆黑的渡鸦,它在早春的寒风里,雕塑般一动不动,和周围的脊兽几乎难以分辨。

秘术书写的信纸,一旦阅毕,就腾起一簇幽绿色的火焰,将纸张吞没。

“紫湄,你想当皇后?”郢青遥蹙眉道。

贺紫湄从初入宫就有一个计划,既然萧暥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她也可以后闱操纵前朝。

首先她要当上皇后,但她是容绪送进宫的,身份等同朱璧居的歌伎舞姬,是当不上皇后的,所以她要母凭子贵。

因为皇帝无能,她一方面告诉皇帝,她在容绪先生之处学得了增补益阳之妙法,这一点皇帝深信不疑。

因为容绪精通炼丹用药,才驻颜有方,精力充沛,风流放纵,皇帝一直暗恼容绪不肯分享他驻颜壮阳的秘方。

每一回皇帝歇在她宫里度夜,贺紫湄先假意给皇帝进丹,然后点上照影香,让皇帝在照影香的幻境春\梦中雄风大振。对贺紫湄更是宠幸有加。还答应了贺紫湄,只要她将来生下皇子,就册立她为皇后。

至于皇子哪里来,贺紫湄也有计划,上策是苍冥秘术中有移花接木之法,她想借大夏皇族的血脉精魄,生下一个苍冥族的皇子,她顺利当上皇后,而这个拥有大夏皇族血脉和秘术天赋的孩子,成为大雍朝名正言顺的天子。

但如今大夏皇族寥落,除了主君,就只有已入玄门的魏瑄可能有大夏血统,所以这个计划很可能行不通。

下策就是找一个适龄的婴儿,扶植为傀儡。

但是主君丝毫不关心她这个计划,只让她尽心侍候好傀儡皇帝,取得皇帝信任即可。一句“勿做他想。”让她大失所望。

她不明白,主君将她放在大梁皇宫,九州局棋中心,这么关键的位置上,却又让她除了守着个愚蠢的皇帝,无所事事。

等着所有人都这皇帝蠢死?

就在这时,宦官曾贤已到了宫前,“陛下请夫人移步懿祥阁。”

贺紫湄正心绪烦乱,有些不耐问:“陛下是何事?”

曾贤道:“去年陛下请谢玄首设计修缮的新宫殿已经快完工了,今日谢先生进宫,陛下想借此机会让先生替夫人诊看脉象。”

贺紫湄心中猛地一沉,谢映之进宫了?

“知道了,容我换身衣裳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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