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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瓜分
容绪慢条斯理道:“所幸此番陛下有了最好的替罪羊。”
桓帝急切问:“谁?”
“这就是我王氏为陛下谋的。”容绪字斟句酌道,“陛下要记住,今日之事,乃大梁城中的江湖帮派械斗所引起,随之各世家大族的私兵为维护家产而卷入,逐渐演变成大梁城内的一场动乱,这些情况也都是臣工所禀报,其余的陛下在深宫内一概不知。至于那个孙霖,就是我们抛出去的棋子,我查过他的底,他贪赃枉法贪墨银钱,到时候发配边郡为奴。”
他说到这里悠然道:“好在萧将军将西北边郡收复了,孙府丞去了那里,至少不会被蛮子砍了脑袋。”
“孙霖不会招出些什么罢?”
容绪淡然笑道:“让孙霖出头的,是杨覆他们这群世家大族,就算要招供,孙霖也是把杨家,孙家,柳家这些世家门阀给召出来,至于那些世族们,这件事上,他们本来就摘不干净,让他们当替罪羊是最合适的,而且这些家族绵延百年根深蒂固,萧暥一时动不了他们,但我猜,他必然会借此事狠狠削弱他们。”
容绪算是摸到一点门道了,小狐狸喜欢温水煮青蛙,平时一点点削弱那些世族,一旦抓住机会,就咬一大口,所以他猜测,在这之后,萧暥会以此为机会,大大削弱世族的实力,以便他进一步推行科举取仕,将寒门仕子引入朝中。
将来这朝廷怕是也要硝烟弥漫,成为新锐官员和老世族两派臣僚的战场了。但那也会将老世族彻底地推向他们这边。
他那个哥哥王戎也算是有点头脑,有意无意间把大梁的世族们牵扯进来,也就使得王家和皇帝都可以退到幕后。
他道:“此次事件后,萧暥和世族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刻,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这些世家大族都会站到陛下这一边。”
桓帝根本不关心孙霖的下场,也不关心那些世家大族,“秦羽是萧暥的大哥,他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萧暥肯善罢甘休?他会不会怀疑朕?”
容绪心里暗道:这事本来就是你做的。
“既然陛下说到这件事,臣还是想告诫陛下,今后有什么决定,至少和臣或者臣的兄长交个底。”
桓帝立即道:“若和两位舅舅商量,你们又要摇头摆脑退缩不前,各种阻挠。”
“对。”容绪断然道:“我绝不会让陛下做这么蠢的事!”
“你!”桓帝气得手指蜷曲指着容绪。
容绪道:“秦羽原本就是效忠朝廷的,这些年来,陛下也该看出来了。”
桓帝没好气道:“但他是萧暥的义兄!”
“秦羽为人厚重少文,对陛下也算恭敬,秦羽的存在原本是陛下和萧暥之间的缓冲,可是现在,陛下亲手将他给挪开了,试问陛下今后打算直接面对萧暥?”
桓帝脸色一僵。
容绪叹气道,“我真是看不出陛下此举有何意义?”
桓帝阴沉着脸道:“是钱熹向朕进谏的。”
容绪一愣,立即明白过来,顿足道:“钱熹是北宫达的谋士,他为何要给陛下进谏,陛下想过没有?陛下这是被人利用了!”
他不等桓帝发问又道,“萧暥拿下凉州,实力迅速扩张,北宫达必然心生忌惮,我料,他想趁萧暥还在西北前线之际,攒动陛下对秦羽下手,迫使萧暥立即回京,而萧暥刚拿下凉州,立足未稳,北宫达就可以从鹿鸣山趁势出兵,坐收渔利,还顺手将皇室和萧暥之间的关系推上水火不容之地,所谓一举两得。陛下成了北宫氏借刀杀人的手中之刀了!”
桓帝听得眉头连连发跳,但是又不好发作,否则就等于承认自己上当了。
“二舅以为现在该当如何?”
容绪道:“北宫达能利用我们,我们也能利用他,这本来就是三方的博弈。”
桓帝道:“怎么利用他?”
“如今萧暥用对北狄用兵的胜利堵住了士林之口,获得了民众的拥护,但是这天下乱世,最终凭借的不是悠悠众口,而是实力说话。”
容绪边说边把玩着手中的玉笔山,江山天下仿佛都在掌中,“萧暥取凉州,实力扩张过快,哪个诸侯不眼红,燕州北宫达,幽州北宫梁,豫州虞策,巴蜀赵崇,萧暥此番得罪的是天下的诸侯。”
桓帝冷哼道:“但他们也不会辅助朕罢。”
容绪看了他一眼,这皇帝总算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今日都城之动乱,若要查彻,必然又掀一场风暴。但是如今,四周诸侯盘踞,虎狼环伺,萧暥忌惮诸侯实力,不敢轻举妄动,会选择息事宁人。此时我再以金银笼络,萧暥西征归来,军士疲惫,现在示好,对他来说,也是雪中送炭。”
桓帝尖刻道:“所以,二舅的计策归根结底还是去讨好萧暥?”
“当然不能光讨好。”容绪严肃道,“毕竟陛下伤的是萧暥的大哥,萧暥此人偏护得很,当年他副将云越走失,率军查抄我朱璧居毫不手软。何况这次伤的是他的大哥?”
桓帝忽然想起了什么,阴阳怪气道:“当年二舅风流,藏娇于内室,倒推说是向朕献美?美呢?朕怎么没看到?”
容绪头都要甩出水来,好端端说事,这皇帝的思路总能跑到犄角旮旯里。
“《梦栖山辞话》乃何琰荒诞之辞,专为取悦市井,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当堂以街头画本诘问臣下,是为不妥。”
桓帝振振有词:“二舅自己说的,这话本百姓喜欢,就是民心。”
容绪被他气得有点蒙了,这会儿他倒知道民心了?
好
桓帝见他不说话,以为扳回一局,有点沾沾自得,神秘兮兮道,“《梦栖山辞话》最新一期还写了二舅,秋狩前夜,二舅和萧暥演了一出云雨夜渡芙蓉帐。”
他颇为感情需地从御案后探出身来,凑近问道:“千丝红绳是何物?你们还捆扎?”
容绪脸色顿时一僵,不由想起那晚的狼狈。
其实至今他还想不明白,萧暥什么都不懂,连给他喂倾城醉、紫玉散,他都莫知莫觉,可花间那一晚,他怎么忽然变得那么会了?
一念及此,他忽然感到抓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冷气。
萧暥进兵朔北,路上往返都要十余天,加上他还要拿下凉州,挥军北狄,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前后若没有两个月是不可能完成的。
时间上推算,萧暥那晚不可能赴宴花间,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那花间当晚的那个人,不是萧暥?!
容绪想到这里连吸冷气,指尖都微微发抖。
……
那么之前的文昌阁辩论,莫非也是此人?
容绪脊背发凉。
那就太厉害了,那人冒充萧暥天.衣无缝,不仅口若悬河,而且算无遗策。
文昌阁时,容绪处心积虑地设置射向萧暥的毒箭,结果不仅被不动声色间反弹了回来,还顺带来把杨覆和朱璧居都拉下了水。掀起一场九州百年来的丑闻。
直到现在,那一箱金子还置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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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阁大殿之上,无人认领,也无人敢碰。
非但如此,那人连在风月场上,都让自己望尘莫及。
容绪深深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被人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击败的滋味。
他懂情.趣,又不耽于情.趣,若即若离,明明无比撩人,却又是一副冷淡心肠,搞得容绪这样万花丛中过的老手,都被撩拨地欲\火焚身又寒彻心扉,怎一个水深火热了得?
那一夜简直是噩梦。心理阴影延续了好几个月,此后容绪都不想再去任何花街柳巷。
但如果说此人和文昌阁辩论时是同一个人,容绪又无论如何说服不了自己!
文昌阁里,那振振辞色,浩然之气,舌战群儒于堂上的潇洒放达,怎么可能就是花间将他撩拨地置身水火的人?
一时间,容绪的思路有些混乱了。
桓帝见他呆愣着原地,面色即便,以为自己抢得了先机,颇有些沾沾自喜。
“兰袂罗帐,云鬟清辉,世间殊色,舅舅倒是很会享用……”
容绪心绪有些烦乱,不客气道,“陛下若想向臣讨教花间秘戏,臣当倾囊相授。”
他说着打量了一下皇帝稀疏的鬓角,“但是如今陛下御花园里枯藤败叶,空枝秃节,臣就是想教你,也有心无力。陛下得先有个后妃。”
“你……你放肆!放肆!”桓帝气得冠帽有点歪,恼羞成怒地在御案上四览,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砸的东西。
容绪从容地将玉笔山放回原处,“陛下可再摔一次,砸完了,就没有了。这山河也是一样。”
“还有,陛下如此相信何琰,为何不把他请来京中,目前这局势,看看何先生有什么见解?”
桓帝碰了个钉子,脸一下子就拉长了,郁郁道:“那舅舅有什么办法。”
容绪见终于把话题拉回来了,道:“北宫达有进兵凉州的意图,但此人好谋无断,我们还需要推他一把。”
桓帝兴趣缺缺道:“怎么推?”
“北宫达进兵凉州还有一个顾忌,那就是谁敢独吞凉州,就和萧暥一样会成为天下诸侯的眼中钉,所以,要让凉州这把火烧起来,所以我们也给北宫达出个计,可暗中联络其他诸侯,一起瓜分凉州。”
“诸侯瓜分凉州?!”桓帝眼睛一亮,
“这样一来,原本萧暥只要对付北宫达一家,现在,天下诸侯都是他的敌人。凉州这块肥肉,也成了是烫手的山芋了。”容绪说道这里,有点同情那小狐狸,辛辛苦苦把凉州这块肥肉抢到窝里,还来不及吃上一口,就要被一群虎狼盯上了。
桓帝终于有了兴致,“舅舅高明。”
容绪道,“但还需要陛下做一件事。诸侯瓜分凉州需要师出有名,前番萧暥吞并襄州后,立即表揍高严为襄州牧,陛下亲自颁布了任命高严的诏书。这就使得萧暥在法理上坐拥了襄州之地。”
“朕能不批吗?”桓帝抑郁道。
容绪道:“此番,不管萧暥表揍谁为凉州牧,陛下都不要批,只要凉州牧之位空悬,各家诸侯都可以争夺凉州。”
“他若逼迫朕下旨,该如何?”
“这个我已经替陛下想好了。”容绪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
“陛下因今天京城动乱之事受惊,乃至于一病不起。无法理事。拖他三五天再颁布旨意,任命诏书颁布后,路上再耽搁延误他十几天。让凉州的火烧旺了。”
只要朝廷一日不承认萧暥表揍的凉州牧,那么凉州就是一块无主之地,人人皆可夺之。
***
冬日的天暗得早。
萧暥离开的时候还是夏末初秋,草间虫鸣阵阵,回来时已经是雨雪霏霏。
乱世催人老。
近半年没有回府,都有些陌生了,而且明显他这个窝,在他离开的时间里,容绪又替他修整过。
到处雕栏画栋镂金错彩,摆放着各种珍玩宝器,看得萧暥有点眼花缭乱。
怎么这么像一个贪官?他心想。
院子里也新种了樱树海棠合欢,都是粉色系花朵。
萧暥艰难想象了一下,来年春天满树繁花,香雾袅绕,乱红堆絮。
在他府上进进出出的将领们,回家后铠甲上全是飘飘洒洒的花瓣,知道的那是去将军府汇报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逛了一圈莺街柳巷秦楼楚馆,这画风有点美……
萧暥这府邸以往总是空荡荡的,现在这些东西一摆放,倒是显得热闹了很多。转角处的几处盆景,还挺好看的。
文人雅趣他欣赏不来,就是觉得盆景里的亭子、宝塔、小舟、小桥都做得精致,怪好玩儿。
“这些我也会做。”他搓搓爪子心想。
因为是冬天,冷硬的座案上添了堆锦的软垫,看着暖和舒适。
萧暥照例把垫子上穿粉裙子的小狐狸公仔撸下来,扔到箱子里。真是服了。这人这点诡异的爱好,能不能别满世界宣扬?
云越被他打发回家了,毕竟那孩子是云渊的独子,近半年都不回家,说不过去。
所以萧暥只能亲力亲为,把他少女感十足的卧室稍稍清理了一下。
然后趁着徐翁去给他准备沐浴的热水,迅速把魏西陵给他的信,还有那一束用丝带系着的长发取出来。
灯烛下,青丝绕指。莫名就生出几分念想。
萧暥四下找了找,才发现居然没有一个寻常点的匣子可以收藏。
这屋子里所有的用品,都是容绪先生精挑细选来的,每一件都充满了非主流的设计感。
萧暥脑阔疼。
他在一堆五花八门华而不实的东西里翻了半天,竟然连个素朴的漆盒都找不到!唯一沾点边的是一个金镶珊瑚多宝匣。
红珊瑚雕琢的匣盖上镶着珍珠玛瑙,匣子里还铺着绣花丝绸内衬,蕾丝镶珍珠荷叶边。
萧暥:……
“主公,热水烧好了。”门外传来徐翁的声音。
萧暥赶紧将那束发丝连同信笺藏进宝匣。
盖上匣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玩意儿还是心形的,红珊瑚的匣盖上还雕着一对鸳鸯。
这就更一言难尽了……
片刻后,
氤氲的暖气里,萧暥泡在热水里,洗去一身尘埃血污,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他靠着木桶边缘,眯起眼睛看着热气蒸腾的水面,忽然觉得少了什么。他的小黄鸭不在了。
以前洗澡他会把苏苏搁在木碗里漂水面上,挺有趣的。现在苏苏都跟魏瑄走了。
魏瑄以往还总疑心苏苏偷窥他,萧暥认真想了想,觉得这孩子的思路实在清奇。
这猫是只公的,看他做什么?不过,就算是只母猫,也不会看他罢。
想到这里,萧暥忽然有点凄凉。
真是别说是媳妇了,连只看上他的母猫都没有……
没媳妇就算了,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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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侄子都丢了。
这一次回京,魏瑄没有跟他回来,这小子长大了,翅膀开始硬了,不要他了。
萧暥有一搭没一搭拍着水花玩儿,忽然觉得有点孤单,怎么像空巢老人?
泡完澡,他心情寂落地随意地披了件棉袍,身子是暖和了,但肚子空空,怀念魏瑄做的菜了。
风尘仆仆地回京,又是一场血战后,还有什么比一顿丰盛的酒菜更适合犒劳的。
可是天色已晚,还下着大雨,这时代也没有外卖。萧暥苦哈哈地刚想让徐翁给他下一碗面条,打发了就去睡觉。
就在这时,鼻子里忽然闻到一股饭菜的浓香。
莫非他这是馋出幻觉了?
萧暥绕到堂屋里一看,案上满满一桌酒菜,生丝江瑶、群仙炙、五味杏酪鹅,雪霞羹等等,炙烤入味,炖煮鲜嫩,小炒清新,色香味俱全。
谢映之正挽起衣袖,徐徐斟上一杯浓稠的红枣冰糖水,“主公,先吃饭。”
萧暥呆住了,“先生,你做的?”
这话一出口,他就觉得傻了,想什么呐!
谢映之早已辟谷,他都不食人间烟火,你还能指望他会做菜?
而且萧暥实在想象不出来,谢玄首一袭白衣似雪,飘飘然下厨房的样子……
谢映之淡然道:“玄门自有庖厨,普通的弟子也是要吃饭。”
萧暥默默消化了一下他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入玄门未必都要辟谷?以及这样水准的饭菜,在玄门,只能算是食堂大锅饭?
玄门还招人吗?
谢映之抬手给他碗里添上一块肥嫩的羊肉。
萧暥:香!
某狐狸吃得欢快,谢玄首投喂起他人来,还是那么实在!
谢映之道:“修行并不那么轻松,对于初学者,苦心智,劳筋骨,是很耗精力和体力的。”
萧暥心道,原来如此。
谢映之又道:“而且除了这羊羹,其他的都是素食。”
萧暥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那道群仙炙的鹿肉和熊肉,原来都是素的!
卧槽,古代的素菜馆!
谢映之闲淡道:“玄门本不禁荤腥,但口腹之欲会影响修行。所以,门内弟子以素食为主。”
萧暥心道这手艺绝了,他刚想问玄门有没有进尚元城开一家素菜馆的打算?这生意肯定火爆啊!
就听谢映之道:“主公,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跟主公商议。”
萧暥嘴里叼着一块鹿肉,眨眨眼睛表示:嗯?
“凉州的局势。”谢映之道。
萧暥心中一沉,立即明白了他指什么。
凉州刚刚拿下,人心不稳,北宫达很可能乘他回京之机袭取凉州。魏西陵守住凉州固然无忧,但是他的身份,又不能亲自出战。
萧暥在京中手握权柄,魏西陵是一方诸侯,如果被传相互勾结,这里面可做的文章就太多了。原主当年也是为了避嫌,才和魏西陵绝义的。
前番攻打北狄,尚可以解释是为了营救嘉宁公主,但是如果魏西陵替他守凉州,就不得不让人寻思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就像江浔所说,天下人都会诛心。
“魏将军所部皆不宜出战,但凉州除此之外,没有可带兵的将领。”谢映之指出。
崔平是降将,且跟随曹氏多年,不可全信,魏瑄虽屡有军功,但未及加冠,不能服众,如果此番诸侯举兵来犯凉州,这最终要保住凉州,还是得魏西陵出战。
说到底,这场仗,战也不是,不战也不行。
萧暥蹙眉,凉州的问题,恐怕不是战争能解决的。
谢映之不紧不慢道:“我借走了主公府上一个人,还未及告诉主公。”
***
数日后,陇上郡。
冻云黯淡,朔风呼啸,天空中不时有细碎的雪花飘落。
崔平登上城楼,就见城下各色旌旗招展,黑压压的一片的甲士。这些人还不是北宫达熊豹营的主力,军服和装备都比较杂。
北宫达帐下的大将庞岱,拔剑指着他道,“崔平,你原本是曹将军的部下!如何厚颜无耻,卖主求荣,投靠萧暥,我等替曹将军来讨伐你这叛贼!”
崔平冷笑道:“庞将军说得正气凛然,你们难道就不是冲着争夺我凉州的土地而来?”
一同前来的祖狄,是豫州牧虞策帐下的沙蛇的首领,也跟着大声道:“曹将军本是先帝封的凉州牧,萧暥趁天下诸侯云集鹿鸣山之际,吞并凉州,掠夺土地,残害百姓,天下人皆可讨伐之!”
这一路上,他们打着萧暥夺取曹氏基业,抢掠凉州,他们是为了声张正义的旗号而来。一路上竟陆陆续续收编了曹氏的散兵游勇,人数居然有数万人之多。这些人闻言更是情绪激愤,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嘶吼。
崔平道:“你们说萧将军袭取了凉州,且看城头上是什么?”
众人抬头望去,就见巍峨的城墙上赫然升起了一面曹字大旗。
所有人顿时都怔住了。曹满不是败了吗?
庞岱愣了下后,大笑,“崔平,你以为挂上一面曹家的旗帜,你就不是叛贼了?”
接着他的笑就僵在脸上了。
朔北凛冽的寒风中,城楼上走出一个人。
那人身材不算魁梧,也不高大,但身着金鳞甲手按宝剑,迎风而立,竟颇有几分威武。
“主公!”崔平躬身道。
正是曹满的次子曹璋。
曹璋披甲遥遥立于城楼上,俯瞰下面千军万马,大声道:“庞将军,我父年老,不能理事,现今,我已继承凉州牧,庞将军有什么疑问吗?”
这话一出,庞岱愣住了,在九州子承父业是传统,这没毛病。城下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本来萧暥夺取了凉州,他们兴兵而来讨伐,这会儿,却忽然变成了曹家的家务事?
这个转变让所有人都有些找不着北了。
“立嫡立长,就算是继承也该是公子雄,轮得到你这个……”庞岱挣扎道。
他本想说曹璋这个结巴,但曹璋这会儿非但不结巴,说话还底气十足。
曹璋道:“前番,北狄蛮人趁我父病中,攻陷我城池,戕害我兄弟,我兄曹雄奋勇以抗,最后被蛮人所害,萧将军荡平北狄,驱逐蛮夷,才保住了我凉州基业,如今我临危受命,收拾曹氏余部,继承父业。庞将军有什么疑问?”
庞岱哑然。
曹璋继续道:“我现今是凉州牧,领一方诸侯,本轮不到你一个北宫将军帐下兵将来质问我,请北宫将军亲自来。”
庞岱就是一个武将,一时间被数落地张口结舌,是进兵又没有理由,退兵又不甘心。
而曹璋这一番话,使得城下凉州军余部士气大振。都说二公子不如大公子,今天一看,人言虚妄。
曹璋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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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至于我曹氏的兵将,凉州依旧是你们的家。胆敢率外兵围我凉州城池者,就是你们的敌人!”
这话一说,城下的曹氏的兵卒哗然,纷纷开始倒戈。城下顿时乱了。
“稳住!稳住阵脚!”庞岱大叫道,
但军心一溃散,势如山倒。
曹璋见状,立即道:“崔平!”
“在!”
“出城接应我部兵士!”
“是,主公!”
城门缓缓打开,如潮水般的凉州铁骑冲出城中。
庞岱原本以为萧暥拿下凉州立足未稳,凉州大战过后百事俱废,应该很容易击破。现在看来,凉州竟然还在曹氏的掌握之内,而且军队整肃,防守严格,士气高涨。
他来不及想这是怎么回事。
“撤!”庞岱大叫道。
大军如潮水褪去。
片刻后,宣楼里。
大冬天曹璋已经是汗流浃背,他平生第一次披甲,第一次面对千军万马的场面,他现在还有点觉得不真实。
沉重的甲胄压得他肩背生疼,一进门腿一哆嗦差点跌倒,被魏西陵一把搀住,拽了起来。
“我、我没、没有,我、我说、说出来…”他气喘如牛,他想说他没有结巴。
他把谢映之教给他的话原原本本说出来了,他练了无数遍,练得咬到舌根,嘴巴里都是血沫味儿。
魏西陵沉声道:“你做得很好。”
凉州不能再有战争,如今是百业待兴,与民生息之时。只有曹璋才能安抚曹满旧部,同时让诸侯失去夺取凉州的口实。
他下令道:“送曹将军回府休息。”
曹璋的额角都是冷汗,再也撑不下去了。
第272章开局+番外
窗外的雨色连天。
太宰杨覆的脸色就像这阴雨绵延的雨色,遍布阴霾,“前日陈英一大早就带人来彻查我的府邸,别说府中门客护卫,连家丁都被带去盘问了,我侄儿杨谌为司农丞,只是一些账目做的不仔细,就被京兆府查问了两天,吹毛求疵地挑骨头,看来这官是保不住了。”
一边的柳尚书道:“你这还是留了几分面子的,就折了个司农丞。听说有些家族朝中三代都被查了个遍,一有问题就革职查办。”
“江浔不是不当官吗?”容绪轻描淡写道。
“云渊大学士的举荐,征事署的任命,加上文昌阁之后,这小子在士林中风评又好。”
“先不说这些,江浔这小子咄咄逼人,不近情理,丝毫不给各家留个余地,他把京兆府里陈年旧案都给起了底。他想做什么?”
容绪明白他们慌什么了。
这些个世家大族,以往为官者贪赃枉法,家人则仗势横行惯了,只要稍微一查,都是劣迹斑斑。以往都是京兆尹孙霖兜着。
杨覆叹了口气:“现在,萧暥让江浔出任京兆尹,明显要削弱大梁的世家大族。”
柳尚书阴沉道:“如今朝中职位空去三分之一,萧暥正好把那些科举进身的士子们补了缺。说白了,这些寒门仕子都是他萧暥提拔的,能不念着他的好,如果在朝廷里结党成派系……”
“杨太宰这倒不必太担心。”容绪淡漫道,“我看萧暥并没有结党的意思。所提拔的这些新进士子,不过是为了便于办事。”
他心道,如果不是这群老世族的清显官员们尸位素餐,整天领着高额的俸禄清谈论道。使得朝廷臃肿庞大,却毫无效率,萧暥要做点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份外艰难。
比如前几年雍北水患,拖拉了半个月,赈灾的钱款层层贪墨,最后是萧暥派遣士兵修筑水防堤坝,顺便把大梁城的下水渠道也一并修整了,不然今番这连绵的雨又要酿成水患。
这群人如果在其位谋其职,干点人事,萧暥也用不着借这件事清理脓疮,提拔新锐。
但是话说回来,虽然萧暥不是一个善于搞阴谋斗争的人,他身后的那个人就不好说了。此人如雾里看花,似行云流水,无法把握,捉摸不透。
想到这里,容绪眼睛一眯道,“我给你们出个主意。”
***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寒雨总算是停了,天已经大亮。
屋子里火盆烧得很暖,萧暥卷着被褥睡得正熟。
门开了,带进一缕微风,很轻的脚步声。
“起床。”一道清雅的声音道。
萧暥把被褥卷得更紧了些。心道谢玄首你夜猫子不用睡觉,但我是普通人……
接着就感到有人倾身俯下,贴着他的耳边,轻柔道,“接客了。”
草,三个字顿时把他惊醒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
谢映之慵散地打开他的衣橱,牵起一件水色的衣袍,“今天穿这件罢。”
接着又回头看了看他的头发,蹙起了长眉。
萧暥的发和他刚硬的性格有点像,卷了之后却很容易定型。十几天过去,原本细碎的小波浪,变成了大波浪。再被他这一睡,总之……炸毛了。
片刻后,云越进来的时候就见谢映之手中托着一束水波似的青丝,用梳子点着下巴,颇有兴趣地比划着。
萧暥眼神示意:还不来搭把手,他明显是个外行啊……
***
与以往冷清的将军府不同,这会儿府里罕见地人来人往。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一面之缘的,都来恭贺萧将军得胜还朝。
一方面是道贺,一方面是赔罪。
大梁城里那些世家大族近乎痛心疾首地表示,他们真的不知道风雷堂和四海帮那些人是要造反闹事,还以为是街头械斗,又因为侵害到了他们的产业和府邸的安全,这才派出私兵的。私兵和士兵的素质相差太大,乱哄哄难以约束,最后发展□□的一场混战。
当然他们也不会空手来,礼物一个比一个豪爽阔绰。皆言将军平乱辛苦,一点薄礼聊表寸心。前后好几箱的金银就运到了府门前。
这就有点公开送礼的意思了。
这是容绪给他们出的主意,小狐狸这次打仗把老底都贴上了,以他的贫穷程度,很可能会一口吞下。
那么容绪紧跟着授意让朱璧居的文人搅起舆情。
大概就是那么一拨操作:从世家大族纷纷道贺,萧将军公开收礼,这两个角度可以大做文章。
一来,宣扬萧暥和老世族们关系融洽,隔岸敲打江浔识趣一点,二来,萧将军带头收礼,那么世家大族的官员们过往所收受的银钱,也就不能算贪墨受贿了。
这一招于情于理,都能堵住了江浔再往下查。
礼物,谢映之照单全收。
并非常客气地道:“诸公为国慷慨解囊,主公必禀明天子,下诏书表彰诸公之义举,这些银钱就作为天子犒赏此番西征将士。”
什么?这还要禀报天子?在座的众人面面相觑,跟着隐隐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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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下诏,就等于说这一大笔银钱,全变成了天子劳军的赏赐。
而桓帝好大喜功,这不用本钱又能在三军面前长脸的好事当然不会拒绝。
萧暥自己得了实惠,又把一个虚名抛给桓帝。
而此举的深一层含义就更耐人寻味了。
天子劳军,自然会让天下人认为这场西征之战,原本就是出天子的授意。从此,诸侯在凉州的归属问题上再也无话可说。萧暥这凉州算是吃到肚子里了。
这一步棋顺手拈来,不动声色,一举三得。容绪真的就变成了给萧暥送了份大礼。
其中滋味,在座的士大夫们都心中尴尬,吃了个哑巴亏,还得陪着笑,一副为国慷慨解囊的样子。
萧暥一个老兵痞子,打仗可以,但士人圈里的千回百转的心思,他是莫知莫觉,加上又不善于应酬,所以都是谢映之在往来周旋。
萧暥不得不佩服,他这个将军府对外发言人简直无可挑剔。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赏心悦目,当真是名士风流。
搞得他就像一个吉祥物般坐在案前抱着暖炉,所以,到底谁在接客?嗯?
当然谢玄首是以许先生的身份,也是萧暥新招的主簿。因为曹璋去继任了凉州牧,这主簿一职空缺了,新招一个人没毛病。
等到把这群世家卿大夫们送走后,萧暥才想来,既然是送礼,全大梁最有钱的那个人怎么没来?
以往他回京,容绪都是第一个赶来拜访的,况且此番京城动乱,王家连鞋都没湿,没必要避着他。
“主公,容绪先生是不会和这些泛泛之辈一起来的,他也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急切。我猜的不错的话,他此番一定会为主公准备一份大礼。”
果然,刚过晌午,容绪先生的帖子就到了。
依旧是低调奢华有品位的烫金牡丹纹纸,打开还有馥郁幽沉的香气回味悠长。
萧暥接过来一看,月半子夜开潜龙局,请彦昭前往一游。附:主随客便。
月半?那不剩下几天了吗?
主随客便?怎么觉得在打哑谜?萧暥不懂。
谢映之道:“这潜龙局是大梁城里最为刺激时兴的玩乐,九州豪商巨富诸侯公子挥金如土之处,所谓主随客便,容绪先生的意思是开局之后,若赢了,筹码银钱全归主公,若输了,算他的。”
靠,果然大手笔。萧暥心道,又有的玩又有的赚,怎么那么像钓狐狸?
谢映之眼睛微微弯了弯,“主公,这大梁城里很多好玩的去处,我们都不知道,正好见识一下。”
萧暥立即捕捉到他话外之音,“先生也要一起去?”
谢映之莞尔,一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姿态。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萧暥隐隐为容绪捏一把汗。
***
凉州府
凉州连绵战事数月,各地积压的公文已经堆成了小山。好在魏西陵不仅善于治军,也擅长庶务。
这几天来,不仅要修缮凉州各边郡城防,重整军队安置百姓,恢复生产,并且按照计划,要营造沧州城,成为西北军镇要塞。
赫连因率领残部逃往漠北,这始终是一个隐患。
“皇叔,还有一件事。”魏瑄合上文书道,“扎木托等北狄投降部落和数千战俘如何处理。”
魏西陵明白,这是个问题,北狄人毫无信义,降而复叛是寻常之事。一出塞就是广袤的草原,他们立即可以拿起弯刀,再次劫掠边郡。
魏瑄道:“重建沧州城,这几千战俘倒是正好有用,只是余下的部众,人数众多,比较难办。”
“多少人?”魏西陵问。
曹璋脱口而出,“牧民两千六百八十七户,共、共计一万一千五十人。”
“凉州多少人口?”
曹璋道:“在籍五千户,共两万八千六十人。”
魏西陵道:“精壮者编入凉州军,余者内迁,或使其半耕半牧。”
魏瑄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分化北狄人。
凉州军本来就和胡人杂处,精壮入军,可补充战后凉州军实力,愿意内迁的部众,将会分散于凉州郡县之中。在凉州人口占绝对优势的前提下,他们根本闹不了事。
最后就是剩下最顽固于游牧生活的部众了,这些人准许他们半耕半牧。
一句话,分而治之。
这一番商议下来,天色也已经晚了。
魏瑄做了几个精致的小菜。曹璋还温了一壶米酒,算是慰劳忙了几天的众人。
这是在郡府,并非军中,而且曹璋非常有眼力见,米酒很淡。
晚来天欲雪,眼看已到腊月,凉州逐渐安定下来,等到沧州城建起,就可以回江州了,或许还能赶上新年。
这一年嘉宁和魏瑄一起回永安城,这么热闹,老太太必定高兴。
只是,少了一人。
魏西陵端起的酒杯又放下了。
就在这时,刘武推门急吼吼地入内,“主公,刚收到的江州急报。”
魏西陵一手接过。
——魏燮月前率军去楚州剿匪,结果大败,本人下落不明,所部五千余人全部被困乱石岭中。
“地图。”他道。
案头的饭菜立即撤走,铺开羊皮地图。
魏瑄眼尖道:“最快的路线,从凉州取道巴州,走飞鹰峡,轻兵三天可到达青帝城,从青帝城渡江到梅花坞,两天内能赶到楚州。只是……”
“不行不行。”一旁的刘武连连摇头:“那飞鹰峡那地儿是出了名的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最适合打埋伏。”
魏西陵凝眉。
飞鹰峡,青帝城,梅花坞……
当年,梅子未熟,斯人已去。
他沉声道:“就走这条路。”
第273章废立
司马府
天气放晴了,干燥的阳光透过雕窗,落在木纹蜿蜒的桌案上。
秦羽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只是双腿依旧按上去犹如朽木,毫无知觉。
他皱着眉头喝了药,萧暥递过果脯,秦羽摇头摆手道:“不用了,彦昭,这几天你辛苦了。”
萧暥道:“以往我生病,这大梁的事宜都是大哥在操持。”
持国如持家,尤其是战乱年代,家国已经分崩离析,都不容易。
“我这是硬伤,这腿顶多是不痛不痒无知无觉,不能和你比。”秦羽感慨道,“不病不知道,床上躺了几天,滋味这么难受,以往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萧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这次西征回来,他已经是筋疲力尽,本来想好好休息一阵子,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这连绵的冬雨总有放晴的时候,这乱世却似乎看不到尽头。
好在如今襄州凉州都在他掌控之中,北狄外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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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驱逐到了漠北,西北边境的沧州城也开始营造,事情总是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
萧暥坐在榻前,把这一阵大梁的情况又跟秦羽说了一遍。
秦羽听完后,道:“陛下那里,我知道你不情愿,但还是去一趟罢。”
萧暥知道,这是躲不了的,他以往宁可面对敌军,也不想面对那个奥斯卡影帝。以往有秦羽给他挡着,而今后他就要自己面对桓帝和一群老奸巨猾的大臣了。
谢映之虽是他的谋士,但他也是玄首,不能亲自入朝为官。而且谢玄首到目前为止,虽称他为主公,却没有公开身份的意思,必有不便之处。
***
金銮殿上
萧暥将西征的战事以及扫荡北狄朝廷之事简单地向皇帝回报了。
“曹将军次子曹璋,可担任凉州牧。”
桓帝立即道:“子承父业,应该应该。”
其实曹璋继承凉州牧,就算皇帝不下旨,也已经是认定的事实了。通过一下朝廷只是一个冠名程序罢了。
事情一说完,萧暥就没话讲了。换是原主,这会儿就转身出殿。但他不想当着满朝文武显得太过跋扈。
萧暥正在想该如何敷衍几句,找个借口退了朝,就见皇帝忽然颤巍巍站起身来,几乎涕零道:“此番京城事变,多亏萧卿及时赶回,否则朕与在京臣工安危难料。”
萧暥知道桓帝是急于撇清关系。说得颇为感动,好像他跟这件事半点关系都没有。
据说此次京城事变,皇帝还惊忧成病,卧榻了好几天,直到今日才稍微好转,勉强临朝。
桓帝痛心疾首道:“大司马此次负伤,朕甚为心痛,原本京中事宜都赖大司马,现在要全赖萧卿稳定了。”
萧暥发现他走路步履不稳,腿脚都在哆嗦。
心道:他这是演的用力过猛了?这样子不像是大病初愈,怎么有点中风前兆?
“萧卿平定凉州,荡平北狄,劳苦功高,朕要加封萧卿为大司马大将军,统领……”桓帝话没说完,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差点当堂栽倒。
萧暥眼疾手快一把搀起了皇帝。
桓帝抬起头来,正对上他的眼睛。
此时桓帝脸色如蜡,眼睛凹陷,眼周乌青,盯着萧暥的眼神活像一个吸\毒成瘾萎靡不振的人,盯着娇艳欲滴的罂.粟。
萧暥立即谨慎地甩开他,道:“谢陛下嘉奖,臣不敢居功。”
他话音未落,紧接着腰间就被摸了一把。
桓帝的手像蛇一样游过,又迅速抽回:“萧卿为国南征北战,如此消瘦,这朝服的腰身都显得宽余了。”
萧暥顿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立即退出一步。
“将朕的九转乾坤丹取来一匣,赐予萧卿。”桓帝一边往御座走去。他有些含胸驼背,头发似乎更稀疏了,使得他的背影看上去像一个老迈的宫人。
有时候萧暥真的搞不懂这皇帝是演技太好,还是药磕多了……
***
彩凤环绕的漆匣里,装着十二枚朱砂色的丹药,还有一股不明显的异香。
谢映之捡出一枚,在指腹间揉碎了闻了闻,道:“此丹药为练武之人强筋壮骨所用。”
“哦。”那么说皇帝这回倒是还算正常……
“但其中有几味药颇为别致,产于西域,中原极为稀有,价格昂贵,乃世家公子商贾巨富游于章台柳巷勾栏风月所备。用多了容易血气膨胀。”
萧暥心道谢玄首说得可真是含蓄。
所以,这皇帝一边跟吸了毒中了风似的,一边偷偷送他壮.阳药。这是什么迷惑操作?
难道说桓帝看着他身体病弱、瘦削,想让他再使劲作一把?这个皇帝的脑回路,萧暥越来越看不懂了。
“此番西征,主公身体劳损过度,正需休养,这个我没收了。”谢映之顺手把丹药收入药匣,边道,“听说陛下要加封主公为大将军大司马。”
萧暥眉心微微一蹙,恐怕这也是没安好心。
大将军兼领大司马,统领全国兵马,但九州分崩,诸侯割据,统领谁去?只不过是个虚衔,但是其中的政冶意味颇为明显。
萧暥道:“这是将我置于风口浪尖。”
谢映之反问:“主公何时不在风口浪尖?”
萧暥顿时了然。要任事,必先立威。
大雍朝几百年来,大将军为武官之首,大司马虽为军职,却更偏政职,这是为了分权,极少有人大司马大将军集于一身。
桓帝是想借此把他置于天下的靶心风口,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大司马大将军,虽是虚衔,却让他在此后的征战中,可名正言顺地率王师以讨伐不臣。
如今秦羽负伤,雍、襄、凉三州的兵事要有人管。他武威将军的名号只能统领自己麾下的锐士,而他此次的功勋,加封也是实至名归。
“有大哥在,我且代理大司马的事务。”萧暥道。
一直以来,秦羽这大哥厚重少文,以往只要有他在京城,萧暥心里就多少有个底。而现在,他大权独揽的同时,这天下的重担也压在了肩头。
而且此番秦羽负伤,让他想起了曾经问过谢映之的一个问题。历史到底能改变么?
当年他在猎场上救了阿迦罗,如今阿迦罗还是间接死于他的手上。书中,秦羽是他害死的,此番他什么都没做,秦羽依旧是出事了。
什么人害得秦羽?
历史上是不是也是这些人害死秦羽让原主背了锅?
想到这里,萧暥问:“这几天清察司查出什么来了吗?”
谢映之容色淡淡:“我也想问主公一件事。正好今天主公面圣归来。”
萧暥察觉到他平静话音中有一丝不同寻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何事?”
夕光下,谢映之清冷的双眸犹如冰魄,“倘若陛下失德,主公会行废立之事吗?”
萧暥骤然一愕。
***
朱璧居里,天色渐晚。
这次诸侯瓜分凉州一计失算,容绪颇为沮丧,深感萧暥如今不仅善于用兵,这手腕也越来越娴熟了。越来越不好把握了。
心怀杂念,一卷博物志无心看下去,他闭目捻眉间,轻裾随风带来一丝袭人的暗香。
容绪抬眸就见一只纤纤素手,正挽袖在往鎏金香炉里添香。
容绪最为怜香惜玉:“这是侍女做的事,姑娘的手是抚琴的。”
“抚琴也可添香。”女子嫣然一笑,“前番进的云香陛下可还喜欢?”
这个女子叫做阿紫,此番京城动乱,家人都遭了灾,无处可去,容绪见她姿容甚美,又通才艺,便收入府中。
容绪道:“你调的香连我朱璧居的香师也不及。陛下也夸赞过。”
此番他瓜分凉州之计失算,结果空让桓帝白白吃了好几天的药,进献了这香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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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折罪后,桓帝居然没有招他进宫大发雷霆。
阿紫微笑:“能得陛下赏识,是阿紫的福分,阿紫会再研磨香道,为先生和陛下制香。”
容绪道:“姑娘颇有才气,我更不能亏待了你,姑娘日常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
阿紫闻言欣然有喜色,眉眼宛转轻道:“坊间传闻容绪先生有一间香阁金屋,纳尽闺中珍丽绮秀,可否让阿紫开开眼界?”
容绪猝不及防,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这姑娘有点特别。
他看了看天色,道,“今天时辰已晚,掌灯看不分明,不如改日。”
***
稀薄的暮色下,谢映之清若琉璃的眼睛一沉如渊。
萧暥心中一震,废立皇帝。
历史上不乏有权臣废黜皇帝。
做的好,如伊尹霍光,是中兴的贤臣,做的不好,那就成了董卓窦宪王莽之辈,不仅是搞得家国大乱,自己的下场也很凄惨。
而且,伊尹和霍光废帝,都是在皇帝有荒诞不检的行径后,才行废黜。那么说桓帝……
萧暥道:“莫非兄长是陛下所害?”
谢映之道,“我已查清。”
接着他将秋狩猎场之事的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
桓帝被北宫氏怂恿,使用钱熹之计暗害秦羽,拉王家下水,王戎恐惧萧暥回京报复,才孤注一掷怂恿京中老世族一不做二不休,企图兵变夺城。只是一来没想到萧暥回军如此迅速,二来,世家大族的私兵不仅战力不行,关键时刻,还被容绪摆了一道。
谢映之道:“主公曾说过,加害大司马者,绝不放过。我想问主公,如果是陛下所为,主公如何处置?”
当年义父魏淙出事,就是桓帝在背后作祟,而这次桓帝又害他的大哥秦羽。
新仇旧恨叠加起来,萧暥目光中掠过一抹寒芒,被谢映之敏锐地捕捉到了。
“若主公要废黜陛下,我玄门便将这些年陛下的所为公之于天下。包括当年加害魏淙将军,连同郑图发动京城兵变,为嫁祸主公而毒杀皇后,以及如今勾结北宫达,于秋狩之机加害大司马。”
萧暥明白了,这就是谢映之的立场。
伊尹霍光废帝,是在太甲和昌邑王有荒诞不端之举后,为世人奉为贤臣。所以,他若要废黜桓帝,必须掌握桓帝的所有不端之举。
谢映之道,“当今陛下,为君,迫害忠良,损国柱石,为夫,毒杀\妻儿,嫁祸于人。且不止这些。”
谢映之站起身展开一部卷册,“这里是陛下这些年所为,卖官鬻爵,强征圈地,参与博注,狎猥佻佞……”
萧暥诧愕,谢映之竟然已经查到这个地步。这些材料加起来,比太甲和昌邑王严重多了。
一旦抛出去,哪一个不是重磅炸\弹。必然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如若主公要行废立,玄门必为主公正天下之名。”谢映之静静道。
萧暥忽然明白了,谢映之所以此前一直不公开站出来支持自己,就在等最关键的时刻。
如果他要行废立,那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但是,如果废了皇帝,那么立谁?
第274章谋士
在大雍朝,立新帝要合祖制礼法,要让天下人心服。
按照祖制法礼貌的第一顺位关系,那无疑就是同父异母的魏瑄了。
萧暥的眉心却微微一蹙。
其实自从西征以来,萧暥就看出来,魏瑄排斥回宫。他甚至不想回大梁,宁可远走西域,离开中原。
一开始,萧暥觉得大概魏瑄正好到了叛逆期,想离开京城这个牢笼,到海阔天空的地方去闯荡。他中二时期也是这样,床头挂一张世界地图,兜里的钱勉强够买一张绿皮车票,就想沿途一边打工一边去西藏。
但是,溯回地回来之后,他明显感觉到了魏瑄对他的疏离,还带着一点逃避。
萧暥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没凶过那孩子啊。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魏瑄逃避回京,怕自己逼他回去。
他忽然想到,前世魏瑄是不是原本也是个阳光向上的大好青年,结果被迫登基,困在森郁的深宫里,最后憋得跟他那阴阳怪气的哥哥一样。
想到这里,萧暥神色一沉。不管何琰如曲笔,历史上的武帝最终确实黑化成了暴君。
武帝的一生横征暴敛、穷兵黩武,乃至于民生凋敝、海内虚耗。武帝驾崩时,偌大的帝国已经是大厦将倾摇摇欲坠,北狄入侵、中原沦陷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若立晋王,主公是忧心境中之象。”谢映之一语点明道。
萧暥蓦然抬眼看向他。
“中原沦陷,衣冠南渡。”谢映之道。
萧暥深吸一口气,他穿越之后,一直竭力改变历史的轨迹,但秦羽的受伤,还是让他有一种无力感。
如果历史的大走向很难改变,那么他能做的,就是稍稍让它偏离原来的轨迹。
所以他就更不能把魏瑄推上皇位了。
但是除了魏瑄,幽帝那一支皇族就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了。
谢映之似不经意淡淡道:“除了嫡长制,天子更需立身以正,才能海内宾服。”
萧暥立即明白了,那就是依据第二种继承制度,按人望。
所谓人望并不仅指百姓之中的声望,主要是指得到士大夫阶层的认可。
“当年兰台之变,北狄火烧盛京,王氏倾覆,中原岌岌可危,士林就提出‘扶危救乱之际,国赖长君之时。’”
萧暥知道这段历史,当时士林欲拥戴率诸侯联军抗击北狄的魏淙将军为帝。但是碍于一方面魏淙拒不接受,一方面桓帝又并没有犯错。
谢映之坦言:“如今的情形恰似当年,诸侯割据,天下纷乱,魏将军乃皇室后裔,为人公正,素有威望,可以服众。”他的眼神沉静又清利,“且如今,陛下已有大过。”
萧暥明白了,谢映之从一开始就考虑好了新帝的人选。
魏西陵不仅善战,且精通庶务,风评又佳。就算向来重文轻武的士林,天下带兵的诸侯如秦羽、北宫达、曹满等被他们讽了个遍,唯独魏西陵是例外。涵青堂的老酸菜们提到他言必称皇室正脉,品行端方,文武双全。如果这次又是谢映之和玄门出面提议改立,简直就是稳了。
谢映之道:“且魏将军若能继承大统,对北宫达、虞策等各路诸侯也会有一种无形的军事压力。同时,江南之地便和雍襄凉三州连成一片,天下一统乃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他静静看向萧暥:“有时候,势比力更重要。”
萧暥明白,谢映之深谋远虑,这一步废旧立新走得四平八稳。无论是士林、各大世家、诸侯,恐怕都反对不起来。
“当然,此事尚需看主公和魏将军的意愿。”谢映之道。
萧暥知道谢映之所谋必滴水不漏,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魏西陵要进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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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就涌起一阵强烈的动荡和不安。
再想到士林那群倒霉催的,他们拥护谁,谁就会出事。当年义父折剑葬马坡,如今又是……他赶紧止住自己的念头。
他长睫微微一霎,细微的神色都被谢映之收入眼底。
谢映之轻道:“主公也无需忧虑,废立乃大事,不在一朝一夕,至少还要等京城局势稳定下来之后,今日我听主公问起大司马之事,才随口一提。”
萧暥心道,随口一提,差点被他吓死。遂稍松了口气,此事他还需要仔细想想。虽然他相信凭谢玄首的口才,只要自己首肯,他必然有办法说服魏西陵。但魏西陵无意于帝位,这就有强人所难之意。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院中细沙如雪。徐翁托着烛盘,依次点亮石龛。
谢映之起身道:“主公若要商议随时找我。”
萧暥嗯了声。忽然发觉哪里不对,等等……
“随时?”他抬起脸,看着谢映之。
谢映之明知故问道:“我已是主公府上的主簿,不是该住在这里吗?”
萧暥这才反应过来,曹璋走了,现在主簿是谢映之。
但玄门之首来将军府当个主簿,这实在是太屈才了。
谢映之倒是漫不经心,一副工资待遇可有可无,包食宿即可的态度,“徐翁,烦劳把曹主簿以前的居室简单收拾一下。”
萧暥:……
“等等。”萧暥忽然想起来,曹璋这孩子虽然老实,但有个毛病,收集癖。他这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有,塞得满满当当,有点像收旧货的。这真的不是简单收拾一下更能解决的。
萧暥道:“曹璋还有些旧物,不便搬挪,将军府空阔,我再给先生置备一间舒适的居室。”
谢映之从谏如流:“那就主公的侧居罢。”
萧暥:靠,又要同居了……
***
飞鹰峡位于巴州境内,率军过他人之境,于礼要预先知会对方,得到允许后才能过境,否则对方完全可以认为是侵入,派兵截杀,但魏西陵根本没这个时间等赵崇的回复。
于是他果断兵分两路,从凉州最南边的夏阳郡出发。
一路由刘武领兵,保护嘉宁公主,率大队人马,走武都渡口,从巴州和豫州之间穿过,这条道路位于两州之间,谁都不便干涉,且道路平坦易行,没有什么风险,只是时间上会落后两天。
他和魏瑄率三百轻骑,走飞鹰岭险道,三百人目标极小,乱世里一支押运财货的商队都要三五百人的镖师护卫。不会引起铁岭军的注意。
同时,于礼他依旧写信知会巴中赵崇,但等到赵崇收到信,他的三百人早就过飞鹰峡,渡江到达楚州了。
等他们楚州剿匪完,正好与后来到的大军汇合。
一路马蹄如飞,过青帝城,到达江畔时,正是入夜时分。
魏西陵一边吩咐士兵寻找渡船,明天一早渡江,一边让军队驻扎在梅林,就地修整。
士兵们围着篝火,三五成群地就着冷水吃着干粮,军旅艰苦,风餐露宿。
空旷的江岸上只有随着潮水起伏的芦苇和成片的青竹,草庐还未修起。
魏瑄不知道魏西陵为什么要选在这里驻扎,冬天的梅林萧索,枝丫横生,不时有寒鸦惊起。
江风浩荡,残雪未融。他仿佛又见那人扶病清削的身影,正沿着江岸走去,江风拂起他耳畔几缕长发飘洒零落。江月映出他薄寒剔透的容色,淡白的唇如噙着霜,瘦长的手指浸入冰凉的江水中,河灯顺流而下,归去,家国永安。
魏瑄手下一空,手中的短刀划开了手指,鲜血蜿蜒而下。他赶紧在口中吸了吸。好在旁边的大老粗们正在吹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
他坐在篝火边,默默地继续削着一管芦笛。
这半年来,魏瑄已经习惯了军旅生涯。越是艰苦的生活,让他心里越是踏实,就越不会胡思乱想,最好累到躺下就睡着。
就地取材制成的笛子有些粗陋,魏瑄试了试,曲调时高时低,于是他干脆不管节律,在一群糙汉子闹哄哄的大嗓门中,随着心中的念想,随意地吹奏。
片刻后,
“殿下你还会吹曲儿?”“这什么曲子?好听。”“我想我媳妇了。”“别打岔,闭嘴”
一曲终了,魏瑄忽然发现四周安静地出奇。
他抬起头,猛然见魏西陵站在他面前。
江月初升,照着他银甲如霜似雪。
“越人歌?”他问。
魏瑄心中剧烈地一震,无措道:啊?
他刚才只是短笛无腔信口吹,没想到无意中地用了越人歌的曲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周围的大老粗当然听不出这曲子是什么意思,但是,魏西陵怎么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魏瑄饶是能言善辩,一时间也哑然无言,俊秀的脸容苍白中透出薄红,他有些仓然无措,悄悄随着曲调流露出来的心事,几乎是欲盖弥彰。
魏西陵目光深沉,静静看了他一眼,“早点睡,明晨渡江。”
说罢,转身离去。
第275章联姻
魏西陵率军到达楚州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匪军。
方宁穿着软甲,面色焦虑:“西陵哥,幸亏你来了,这些山匪都望风而逃。”
魏西陵道:“你怎么在这里?”
方宁道:“年关将近,游匪劫了我方家的货物,我就跟魏燮来了,当他的参军。”
魏西陵点头,走到了沙盘前,道:“营中谁在带兵?”
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上前道:“君候,是我。”
“叫什么名字?”
“邱猛。”
“好,邱猛,告诉我七天前魏燮的进兵路线。”
邱猛有点紧张,拿来一根仗杆沿着丘陵道:“魏将军从离石口出兵,与一股匪军相遇,追击到钜平谷,在这里和我们失去联系。”
魏西陵凝眉,典型的孤军深入。魏燮就算没有脑子,但好歹也打了那么多年仗,不至于如此鲁莽。
方宁在一旁道:“西陵哥,我在这里派人搜山一整天,都没有魏燮的下落,他不会是摔下虎啸崖了?”
此间地形复杂,魏燮若摔下悬崖,崖底下水流汹涌,一旦摔下去,尸骨无存。
“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魏瑄指出道,“魏燮将军出事的时候卫队何在?他怎么会一个人孤身入岭,摔下悬崖?”
方宁脸色一白,道:“我是参军,在营帐之中,我怎么知道他犯什么糊涂。”
接着他暗暗忌恨,这小子是什么人,轮得到他插话?
但他能站在魏西陵身边,莫非是他的副将?
方宁挑眉冷目打量了一下魏瑄,五官深邃,模样有点西域的血统,副将不大可能,他一个蛮夷配吗?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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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碍于魏西陵在,此番轻鄙没有表现出来,
魏西陵又询问了一些问题后,带了几个亲兵,出帐前往虎啸崖查勘。
魏瑄刚要跟着出去,邱猛拉住他好奇问:“你是君候新任的副将?看起来打仗很有门道。”
魏瑄刚想说不是。
邱猛又好事兮兮地凑近道,“君候终于受不了刘武了?他欠了多少军棍?”
魏瑄咳了声,“不,我是跟皇叔回永安城的。刘将军依旧是副将。”
“你叫他皇叔?”方宁眼睛像被扎了下,有些嫌恶地挑起眉:“你莫非是?”
“晋王魏瑄。”
方宁轻蔑地笑了声,“就是那个番妃之子啊,久仰大名。”
魏瑄不说话,转身出帐。
就听到背后方宁又道:“西陵哥真是越来越喜欢捡人了,现在什么人都往江州带了么?”
邱猛道:“我看晋王殿下军事素养不错,看来君候是想培养他。”
“你记得住,所有夷狄都是低贱的。”方宁拉长声调道,“公侯府不能老是养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希望他自己识趣点,别赖着不走。”
最后一句他故意放大了些声音,仿佛是怕走到帐门口的魏瑄听不见。
***
两天后,刘武护送嘉宁公主率大军赶到楚州,与魏西陵汇合。
搜山两天,魏燮依旧踪迹全无。大多数人已经相信,魏燮看来是跌下虎啸崖了。
大军不可停留,魏西陵将搜寻之事交由楚州当地署官。率军回永安城。
腊月已末,除夕就剩下十来天了,虽然已经入暮,永安城里依旧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不少四里八乡来置办年货的。
魏瑄第一次来到永安城,江南的冬天不像大梁那么凛冽,院墙边竟还有一片片葱绿的树木,枝繁叶茂。
永安城的繁华让魏瑄看迷了眼。
他从小就经历过兰台之变的烽火和颠沛流离,又经过了西征的狼烟烈火,深知乱世的艰辛,可这永安城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传说中强盛富庶的景帝年间。
魏西陵是军人做派,向来从简,特意下令封锁消息,以免扰民。
但即使如此,沿路经过依旧是人群簇拥,两边的酒楼茶馆挑台上占满了人,时不时还悄悄支起的轩窗后娇羞的脸容。
“君候身后的那两位是哪家的公子?”“当真是一个俊美秀丽,一个丰神俊朗。”
嘉宁公主一身锦袍,英姿飒爽,朝魏瑄挤挤眼睛,“他们说的是你还是我?”
沿着街道两边都有各色的铺子,酒旗迎风飘扬,冬日的天暗地早,不少店家都已经挂上了风灯,开始晚市了。
就在这时,魏瑄忽然听到人群中,一道清稚的童音道:“掌柜的,你会不会画大将军?”
他转头望去,乍一眼以为是个小丫头,皮肤雪白像个瓷娃娃,巴掌小脸,下巴尖尖,一双眼睛极为灵活,脑袋上还梳了两个球球,还扎着红绳。
“会,但需要花点时间。”摊主和颜悦色道。
“我要骑马的大将军。”他个头小得很,踮着脚尖才勉强够到铺面。
魏瑄忽然觉得这孩子有点眼熟,还有这种小小年纪说不出来的哪来的底气和自信。
再仔细看,尤其是那双眼睛,眼梢天然微微挑起,娇俏中显得有点不安分。
一个念头冲入魏瑄脑海。莫非是小时候的……萧暥?
“魏瑄,你看到的是三生石里的幻像,这附近可能有散落的三生石。”苍青的声音突如其来在耳边响起。
“苍青?”魏瑄一愣,自从溯回地后,他就没有听到苍青的声音。这大概是跟卫宛封印了他的秘术有关系。
他立即试着暗中运行玄火真气,果然,又畅通无阻了。
看来卫宛的封印只是暂时的,他的心魔被压制下去,魔气彻底消失后,这封印就会自动解开。
就在这时,那小家伙用软乎乎的小手从荷包里掏出铜钱,正儿八经道:“掌柜的,给我画个大将军。”
“阿暥你有钱?”身后的魏曦惊讶道。
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平时想要什么就跟家仆说,连钱都没摸过。萧暥不一样,他从小就自己觅食,没有使唤人的习惯。想要什么也憋着不说,被魏西陵看出来了。
方宁哼了声,“别是偷的吧,真是家贼难防。”
“西陵给我的。”萧暥晃了晃他的小荷包,荷包软软的,上面还绣了个‘暥’字。
然后他转过身,不理他们了,一门心思看着掌柜的画糖将军。
方宁扁扁嘴,忽然眼珠子转了转,拉着魏曦走到一边:“今早,我好像听西陵哥说让你去找他。好像说要教你箭术。”
魏曦老早就想跟魏西陵学箭了,这一听有点激动:“真的?可他没跟我说过?”
“魏燮也听到了,是吧?”说着就朝魏燮挤眼睛。
魏燮愣了下,木讷地点点头。
“他早上说的,不过他现在还没找你,指不定都快忘了。”方宁遗憾道。
魏曦被他说的脸色一紧。
萧暥刚来到永安城,路头不熟,所以要出去玩都是魏曦带着,几个孩子一块儿,还有家仆跟着。
方宁一副急人所急的样子,“你快回去。这里有我们在。”
这会儿萧暥正专注地盯着师傅画糖画,等他接过糖将军一转过身来,发现一个人都没了。
他小手里攥着刚画好的糖将军,茫然失措地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双大眼睛盈盈的,显得无措。
斜对街的一个凉茶铺子后,
魏燮看着怪可怜的,“这不好罢。”
方宁道:“你就放心吧,他精怪得很,就是扔到山贼窝里,他都吃不了亏,再说了,他不过就是西陵哥捡回来的,现在自己跑掉了,皆大欢喜。”
街道上车水马龙,萧暥茫然地站在人群里。
永安城太大,他太小了。陌生的人\流在身边熙攘而过。
他不认识回去的路,他只知道他住在侯府,但是永安城里达官贵人太多了,哪个侯府?
“西陵。”他叫了一声。
魏瑄不由看向前方魏西陵的背影。隔着时空,那小团子站在簇拥的人群里,就像在叫他的名字。
但魏西陵听不见,也没有回头。
“西陵……”萧暥又叫了一声。细小的声音被暮风吹散了。
有那么一瞬间,魏瑄甚至觉得萧暥看得到魏西陵,他手中的糖将军被挤掉在了地上,沾满尘土都没有去捡,委屈地望着那人的背影,在视线里渐行渐远。
蘛昔
魏瑄对嘉宁快速道:“阿姐,我肚子饿了,买点东西吃,你们先走,我马上就会跟上。”
说完不等嘉宁回答,他就跳下马,匆匆挤进人群。却发现萧暥不见了。
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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瑄心急如焚,“苍青,帮我找找,那块三生石在哪里?”
“魏瑄,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帮我找。”
苍青:……
片刻后,在一家卖玉石玩器的摊铺前,魏瑄找到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石头,摊主正在收摊回家吃饭,所以就扔进了一个篓子里。
掌柜的很豪爽:“这就是个好看的石头,不值什么钱,公子喜欢就拿去,以后记得照顾我生意。”
魏瑄赶紧说了谢,揣着三生石就走了。顺便在一家铺子里买了一个捏好的糖人。
透过三生石,魏瑄看到天下起了雨,店铺都打烊关门了。
萧暥抱着膝盖,坐在刚才那店铺的屋檐下,风雨中小小的身影,显得楚楚可怜。
魏瑄在他身边坐下,试着叫:“阿暥?给你糖人。”
魏瑄把糖人递到他白嫩的小手里,却只从他手心穿了过去。
苍青道:“魏瑄你痴啊,你和他不在一个时间上,他看不到你。你这是三生石的幻境里。你看到的是很多年前的事。”
不多时,天已经全黑了。大街上人来车往。
魏瑄陪着那小团子坐在店铺前,手中的糖人也化了。
苍青叹了口气:“魏瑄,说真的,几百年了,我没见过你那么痴傻的人。”
隔着那么多年的时空,陪着一个人。
***
公侯府里,华灯初上。
太夫人问:“嘉宁,阿季怎么还没回来?”
嘉宁道:“他说要买东西,永安城里人多,怕不会是迷路了罢。”
太夫人道,“我怕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魏西陵道:“已经派人去找了。太奶奶放心。”
这时管家进来报道:“太夫人,家宴已经备好。”
太夫人道:“晚些开席,再等等。”
……
过了酉时。
老人家年纪大了,等着等着就打起瞌睡了。
魏西陵让人取来锦袄披在老夫人肩上。
方宁看了看外面擦黑的天色,道:“不懂规矩的就是不懂规矩,让所有人等着他,架子还真是大。”
嘉宁听不下去了:“阿季初次来永安城,城里又那么多人,一时找不到路也是可能。”
方宁义正言辞道:“他多大了?五岁还是八岁?永安城里谁不知道公侯府,打听一下他也不会?”
直到魏西陵冷冷看了他一眼,方宁才闭了嘴。
夜幕初降,永安城的街道上人来客往,夜市开始了。
魏瑄坐在那萧暥身边,和他说话,萧暥乖巧地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扑霎着,也许能感觉到有人陪着他罢。
也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雨都渐渐停了,街市上的人也渐渐少了,身边的小狐狸蓦地抬起头来。
眼前站在一个眉目清俊的孩子,他刚俯下身,那奶唧唧的小狐狸立即就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脖子。
“西陵!”那声音又软又糯,带着点委屈。
夜色中,魏瑄站起身,目送魏西陵抱着他离开,萧暥趴在他肩上,竟歪着脑袋睡着了。
***
“无论我跑到哪里,总是他能找到我。”半梦半醒中,萧暥迷迷糊糊地想。
初入夜时,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卷了卷被褥。长夜漫漫衾枕寒,现在他连只暖床的猫都没有了……
萧暥睡得很不踏实,翻来覆去间,眼前的画面不断切换。
阴寒彻骨的宫殿里弥漫着沉郁冷香,一个老迈的官员耷垂着眼皮,拖着声调道:“陛下,魏将军既然入京,就不要再放他回去了。”
睡梦中,他眉心跟着蹙了蹙。
接着,画面又是一转。
那是大梁城的上元夜,火树银花,血溅长街。
耀眼的焰色照亮了森然的铠甲,他持剑直闯入熊熊燃烧的撷芳阁:“西陵在哪里?”
萧暥猛地惊醒,接连不断的梦让他脊上冷汗涔涔。
胸口又传来阵阵隐痛,呼吸起伏,每一下都能牵扯出更深邃的痛。
此次西征耗损过度,这几天谢映之亲自监督他,刚过酉时就得吃药,歇下。
但他即使睡着了,不是梦到儿时逝去如风的往事,就是无休止的恶战。雪夜、大火、阴森的宫廷和寒狱。
他压抑着低声的咳嗽,想找点水喝,探手胡乱地在案头摸索着,啪地一声,白玉灯台摔到了地上,他有点绝望地闻到烛油的气味。这灯是容绪先生送的,雕琢精美价值不菲,这下废了。
门悄无声息地开阖,带进一缕湿凉的风。
黑暗中一点烛光亮起,就像浮在浩瀚的海面的一缕波光。
谢映之身着一袭雪白的单衣,长发未束如流墨委在肩头,手中托着一盏雁足灯。
烛光淡淡,如斜阳余韵,在他清皎的脸颊上染了一抹妍色。
“主公又做噩梦了?”他把灯烛搁在案上。
烛光下萧暥脸色苍白,骨节突兀的手攥紧了衾被又松开,他不知道该如何跟谢映之提起。
谢映之前日的谋划面面俱到。可是他不想让魏西陵进京,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且魏西陵如果称帝,那么他以前为国家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标上明确的目的性,功利性。斯人皎皎,却无端染上泥尘。
更何况魏西陵为人磊落,他不想看到他在这勾心斗角的朝廷里,和那些心机叵测、老奸巨猾的朝臣们周旋。
私心里,他想把那人一直留在江南的杏花烟雨中,不要来这北国霜雪之地。
萧暥道:“西陵无心于帝位,我不想强人所难。”
谢映之似是知道他这个反应,道:“让魏将军称帝,不仅是为天下有一明君,也是为了主公。”
他注视着萧暥,眼中有恻怜之意:“你可知,你不能再损耗下去了。”
萧暥明白,魏西陵如果成为帝王,自己身上的重担终于可以卸下。
今后哪怕是在朝堂的波诡云谲中,他们也可以并肩作战,君臣一心。无论什么流言蜚语,暗箭中伤,都无法撼动他们之间的信任。君知臣,臣知君。
但他不想让魏西陵当皇帝。不想看他坐在冰冷孤寂的王座上。
萧暥试探道:“魏氏皇族旁系支脉并不少。是否可以挑选其他端正之人?”
谢映之心中微微一叹,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
“正是因为魏氏皇族支脉不少,才是隐患。譬如主公立魏珂,北宫达就可立魏祁、魏疏等人,再把燕州的首府定为都城也未尝不可。”
萧暥现在对于北宫达有一个最明显的优势,就是他手中有皇帝,占着朝廷正统的名义。可以名正言顺地奉天子以令诸侯,率王师以讨不臣。
但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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暥若废黜桓帝,新君又不能服众,那么天下任何一个魏氏皇族的子弟都可以被拉出来当皇帝。
他萧暥可以立皇帝,北宫达也可以立皇帝,并同时宣称他立的皇帝不合法。
这两都两帝之争一旦兴起,法理混淆,统一天下就难了。
萧暥寻思道,“还有个办法。”
谢映之目光微微一闪,一语道破:“主公想在除灭北宫达之后,再行废立。”
萧暥道:“加快备战,两年内拿下北宫,再于皇族中另择一品行端方之人为帝。”
这是退而求其次之法。
谢映之道:“这倒不是不可。”
北宫达若败,余下虞策赵崇之辈,没有胆量和实力立帝,不足为虑。到时候再废黜桓帝,改立新君。
只是这两年内,时事就份外艰辛,既要防着朝中的桓帝和王氏居心叵测搞事情,又要整军备战对付北宫达,内外交困。
两人都心领神会,这实在是舍近求远、舍易取难的一步棋。
谢映之坐在塌边沉默不语,烛火勾勒出他的侧颜,半明半晦之间如琼似玉,暗影幽柔。
萧暥暗搓搓地把一个狐狸靠枕塞过去,心虚道,“我没有采用先生提议,舍近而求远,负了先生万全谋划。”
谢映之讶异地微微转过脸来,“世间哪有什么万全的谋划,不过取舍之间而已。”
其实萧暥明白,魏西陵若能为帝,便是君臣一心,军政一体,朝内再也不会有反对的声音,而对外,北宫达要同时与朝廷对抗,与魏西陵和他对抗。
萧暥歉疚道:“先生为我谋一条坦途,我却选了荆棘蔽履之路。”
谢映之莞尔:“主公什么时候走过坦途?”
被他那么一说,萧暥心中艰涩,这一路走来,艰难险阻,什么时候不在玩命。
“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玄门都会追随你。”
萧暥闻言,猛地看向他,
“主公还记得我当年除夕夜跟你说的吗?”
萧暥怎么可能忘记,大战前夕,他站在窗前淡淡地说出,若将军有志扶危救乱之志,玄门愿为驱使,全力以赴,死不旋踵。
“那是与你说的。”谢映之的眸光沉静如渊,“且无论你是谁。”
萧暥心中微微一震,莫非谢映之早就怀疑他的身份了。
而谢映之现在是告诉他,无论他是谁,选择什么道路,玄门都会追随他走到最后。
***
永安城,公侯府,已近戌时。
太夫人年岁已高,不能再等下去,魏西陵让家宴先开始。
满桌的菜肴丰盛,江南水网密集,即使是冬日也少不了河鲜。以往萧暥最喜欢吃鱼。
太夫人又叹息道:“西陵,阿暥原本说好的,回来过除夕。怎么又不回来了。”
魏西陵道:“太奶奶,他京中还有事情。”
老夫人道:“瞎说,是你把他气跑了罢。整天只知道你军务忙,你什么时候对阿暥上过心?”
魏西陵沉默。
一旁的嘉宁乖巧道:“太奶奶,除夕不是还没到嘛,别急。”
老夫人嗔道:“你也别忙着帮腔,他就这个样子,我说他,不管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反正他都不吭声。阿暥就不一样了,谁冤枉他,他就跟谁争,谁对他好,他也都惦记着,悄悄地给送好吃的。”
所到这里老夫人用巾帕拭了拭眼角,“结果,你们一个个都不想让他回来。”
“姑母,话不能这么说。”说话的是漳平侯方胤,他是方宁的父亲,四十多岁,儒雅中透着世故,说话四平八稳,让人抓不到错漏。
“西陵前番兵发北狄,逐蛮人千里,扫荡王庭,这也是不世之功。”方胤不动声色看向魏西陵,又道,“这也不是为了帮阿暥吗?”
这话听起来,一边赞扬了魏西陵的功劳,一边也替他在老夫人面前圆了场。两头都安抚。
魏西陵生硬道:“伯父不要听他人之言,我进军北狄,只为国事,与阿暥无关。”
“你看他。”老夫人摇头道,“整天只知道国事,家事就不管了?”
方宁见机道:“太奶奶说的对,家事国事都重要。”
说着悄悄地看向他父亲。
方胤立即顺着老夫人话道:“姑母说的有道理,我是修儒的,讲的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然后他温和笑了笑,“今天是家宴,我就姑且一说。西陵啊,国事重要,家事也该提一提了。”
他这话说得极为圆滑含蓄,太夫人是方家的家长,这弦外之音一听就听出来了。
在江州,魏方两姓长期联姻,是江州稳定的根基。
太夫人道:“西陵,你可有心仪之人?”
这句话明知故问。
魏西陵整日在军营,和一群大老粗军士在一起。不是征战就是剿匪、练兵,不可能有时间去考虑婚事。
而且他从小就一本正经,极为自律,冷峻到不近人情,跟风花雪月也是沾不上边,不可能有私传心意的女子。
所以太夫人这话只是象征性地询问一下魏西陵的意思,接下去他们也好安排。
所有人都看向魏西陵,一时席间鸦雀无声。方胤想着家族中还有哪几位待字闺中的姑娘。他的姐姐方婳是幽帝的皇后,贵不可言,他的女儿或者侄女,这公侯夫人也是应该的。
只听魏西陵道:“回太奶奶,我尚不想成亲。”
众人皆是瞠目结舌,太夫人诧道,“西陵,这是为何?”
魏西陵道:“天下未定,兵事未休。”
方胤着实怔了下,道:“西陵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只要天下还未一统,你就不娶妻不成家了?”
可是九州诸侯割据,想要统一天下,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甚至有可能十年二十年都统一不了,所以魏西陵就一直不娶妻?他想做什么?
太夫人叹了口气:“罢了。那就先等等。”
“太奶奶!”方宁急道。
太夫人道:“西陵说的也没错,他是君候,家国之事,考虑得要比我们通透。”
方宁还想说什么,被方胤用眼神制止了。
就在这时,外面家仆来报:“晋王回来了。”
“阿季来了!”嘉宁欢快站起来,“我去接他!”
魏瑄在街上坐了近一个时辰,染了一身夜露的湿寒,一进堂屋,又明显感觉到氛围的僵冷。
但他不慌不忙,给各位长辈拜礼,举止优雅,说话得体。
太夫人很是喜欢,夸赞道:“这孩子生得龙章凤质,端的又是皇家的气派。”
方宁另有所指道:“听闻皇家最讲究规矩。”
魏瑄立即明白,这是在暗示他迟到了近一个时辰。
他恳切道:“我刚到永安城,路途不熟,疏于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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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误了时辰,让大家久等。”
方宁见他认了,心中正得意。就听魏瑄又道,“我初来,也不知道各位叔伯长辈的喜好,就随了些太奶奶平日喜欢的糕点。”
说着他打开随身带来的棉纸包,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的广悦斋的桂枣糕、芙蓉酥。
众人恍然,原来他是途中去给太夫人买糕点了。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太夫人颜开道:“阿季真是比我这些个嫡亲的曾孙儿孙女们都想着太奶奶。”
魏瑄乖巧道:“都是阿姐告诉我的。”
嘉宁愣住了:我什么?
太夫人听了更加高兴:“难得嘉宁那么多年,还记着我这老太太的喜好,算你也有心了。”
方宁冷眼看向魏瑄,这小子伶牙俐齿,把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连刚才席间僵冷的气氛都热闹起来。
而且魏瑄不仅说话彬彬有礼,还见多识广,从大梁城的风物说到塞外的广袤,很快族中的兄弟姐妹都被他吸引了。简直就像当年的萧暥,明明都是身份一样低贱,得给他点苦头尝尝。
***
入夜,回到府中。
方宁忍无可忍问道:“父亲,魏西陵今天什么意思?”
方胤不紧不慢翻开整理案头的古籍书卷,“你稍安勿躁。”
方宁道:“父亲,他太不把我们方家放在眼里了,想当初,他们魏氏从中原迁来,在江州毫无根基,若没有和我们方家联姻,他们怎么立足的?现在和我们方家联姻,倒似是辱了他?”
方胤眼皮都没抬,“等到你有他一半的能耐,你再来数落他。”
“他战无不胜了不起?”方宁像被戳到痛处,“我只是想跟父亲学儒,不屑兵事而已。”
方胤放下书卷,“你既然说你不屑兵事,那我问你,我不在那一阵,你为何和魏燮去楚州剿匪?”
他眼中掠过一丝狐疑,“魏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魏燮坠崖之事,魏西陵在尚没有定论前压了下去,仅是说在楚州还有军务。
方宁心中骤然一紧,立即道,“我是参军,打仗的事情我不懂。都是西陵哥在安排。”
好在方胤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我知道你从小就和魏燮合好,但你既不懂军事,打仗剿匪的事情不要掺和。你将来是方氏的宗长,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方宁被父亲教训了一顿,回到自己的屋里,翻来覆去又气得睡不着,正想起身挑灯寻基本辞话看看。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幽咽的箫声。
那箫声诡谲凄凉不说,还吹得时断时续,冬夜听来就像鬼夜哭,让方宁从头冷到脚。
他烦躁地披衣踱步出去,庭院里寒风萧瑟,夜深露重。
一道瘦长的影子被石灯映在假山石上,旁边有几支零落的寒梅。
“先生不要吹这曲调了,听的我浑身冷。”方宁道,
那人却似乎未闻,似乎完全沉浸在诡谲的曲调中,直到一曲终了,才收上一个悠长的尾音。
他用瘦长的手指拨开花枝,慢条斯理,“公子有心事?”
方宁早就等得不耐烦,沉着气道,“东方先生,我用魏燮把你替出来,藏在这里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东方冉闲闲道:“公子觉得冒险,可给我另辟一处居所,我早就是孤云野鹤之身,也住不惯深宅大院,有个破庙都安之若素。”
方宁道:“你还没教我秘术。”
东方冉幽暗的眼中精光一闪:“学秘术,公子是想对付谁?”
第276章有情
夜雨敲窗,萧暥此刻已经睡意全无了。
谢映之取来了一方铜匣,移过案头的青灯,“主公请看。”
匣子有一个笔记本电脑的大小,让萧暥有种里面正好可以装一摞A4纸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