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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分神之术
崖下恶浪滔天,阴风肆虐,冥火灼灼,黑气弥漫,群尸躁动。幽冥炼狱刀山火海不过如此。
四下屹立的岩石接二连三地塌陷,坠落进翻腾的水中。谢映之眼疾手快一把拽起昏迷的魏瑄,同时摘下他指间的玄门指环,戴回自己手上,紧接着他衣袖一拂,魏瑄的身躯如同乘风而起,稳稳落到了一处山崖之上。
黑袍人冷笑:“看来谢玄首是有觉悟牺牲自己了。”
谢映之清楚,这地底下的东西是冲着玄门来的,魏瑄戴着玄门指环,就被那东西误以为是玄首了。
狂澜翻涌,头顶的冰壁纷纷裂开砸落下来。又在接近谢映之咫尺之处,碎裂为漫天剔透的冰晶。
他站在一片冰霜中,“这既然是苍冥族和玄门的恩怨,与他人无关。”
黑袍人道:“玄首的胸怀和担当让人敬佩。不知以你的修为能撑多久?”
他话音未落,地渊中的黑雾忽然化作狰狞的巨蟒腾空而起起,与此同时,四周石壁里射出十三根寒铁长索,紧紧铰住谢映之的双腕和腰身。
席卷而来的黑雾中裹挟地火风雷,如同万刃加身,又像无数的透骨之钉穿身而过,谢映之的身形禁不住轻轻一晃。
黑袍人得意道,“本来我是想锻造那小子的,不过没想到你们把那东西给引出来了,不如好好享受罢。”
狂风骤雨鞭笞中,那道洁白的身影,飘摇如同风中的纸鸢。
“它会占据你的身心,今后谢玄首就是我苍冥族的人了。”
铁链绞紧他的双腕,殷红的血顺着铁链流入下面地渊中,谢映之抬起苍白的脸容:“它是什么?”
“现在告诉你也无妨,这是我王留下来的一件东西,百年前,烈火焚城之际,苍冥族诸位长老拼死从海冥城带了出来。”他一字一句道,“我族复仇的怒火。”
谢映之心中暗惊,苍冥族极其善于造物炼器,摄魂箭就是出自他们之手,难道是当年的那个疯王造出了什么不可置信之物。
他淡淡道:“你们的君王修炼秘术入魔,导致国内发生动乱,发狂之际将都城付之一炬,都是咎由自取。”
“难道不是你们玄门从中作梗?你们对我王留下之物很感兴趣,不惜千里迢迢,一路追截到了这溯回地。”
黑袍人有些失去耐心,“我已经说得很多了。”
他发现谢映之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保持神智清明,此人修为如此之高?
但如果不能摧毁他的神智,就没法控制他。
想到这里,黑袍人五指断然一攥,十多根铁索骤然绞紧,谢映之腰际手腕骤然都勒出醒目的红痕,鲜血从他浅淡的唇边溢出,沿着清致的下颌不断淌下。
此时他立足的岩石上,已经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血沿着岩缝淌入翻涌的水中。在一片淬毒般的汪蓝中,层层绽放出嫣红的花朵。
黑袍人竟着迷地看了一会儿,阴森森道,“谢玄首别忘了,这里是溯回地,你对自己的过去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
征平三年,大梁北军中发生时疫。
谢映之放下信笺,递给纪夫子和苏钰。
苏钰看罢立即道:“这哪里是云大学士的想法,这分明是萧暥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名声太差,如果他写信请纪夫子北上,必然会遭到拒绝。”
谢映之道:“怕也有为伯恭避嫌之意。”
萧暥自知名声不好,才托云渊写信,是不想让玄门跟他扯上关系。
纪夫子道:“士兵无辜。师父,我这就动身。”
苏钰道:“夫子,他们哪里无辜了,京城流血夜,他们杀的人还少吗?”
谢映之道:“伯恭你就不要去了。”
“但是,师父……”
谢映之静静道:“我去。”
苏钰猛然一震,气息都有些不稳了:“萧暥声名狼藉,行为败坏,先生一身皓皎,与此等人本是云泥殊途,为何要……”
谢映之静静用眼神打断了他,“昨日有一位故人来访,我问及他萧将军为人。”
苏钰脱口道,“是谁?”
谢映之不答,兀自抿了口茶道:“他说识人如同照镜。”
“什么意思?”苏钰忍不住问。
谢映之道:“千人万相,自己是何模样,不能问别人,更不能道听途说。”
“先生谪仙中人,风采神秀,气度飘逸,何须他人多言。”苏钰道。
“师父不是这个意思。”纪夫子道:“师父是说,自己生得是何模样,不能听别人怎么说。有求于你之人,会说你面如冠玉,器宇轩昂,厌弃你的人,会说你獐头鼠目,面貌可憎,想知道自己究竟生得什么模样,要自己去照镜子,亲眼所见,方才为实。要了解一个人,也就像照镜子,不能道听途说。要自己去见。”
谢映之颔首:“伯恭之言,深得我心。”
纪夫子行医踏遍九州,深知民生之艰苦,和苏钰这样不知世间冷暖的公子不同。
苏钰想了想,尤有些郁愤不甘,“萧暥此人飞扬跋扈,四面树敌,仇家甚多,此番军中的时疫很可能是有人复仇。玄门还是不要去趟这浑水。”
谢映之看向苏钰的眸中有一丝严厉,“玄门并不怕事。”
到大梁后,谢映之亲自去了北军查看诊治之,让军中的医官按照药方调配完药剂。
然后道,“伯恭,你回拜云先生,不要提我来了。”
“师父去哪里?”
片刻后,
谢映之环顾这空寂的庭院,“将军既不在家,我闲来无事,可以等。”
徐翁冷汗涔涔,哪想到这名动天下的玄门之首竟连个拜帖都不递,突然来此,虽是名士风度潇洒不羁,但也令人无措,他一时不知如何接待。
“我引先生去书房小坐。”
“有劳家老了。”
此时正是四月,院墙外的海棠花开得热闹,这庭院里却是满目荒凉,春风不度。
“这院子从来都不拾掇么?”
徐翁道:“主公从小在山野长大,漫山都是野草,这院子的里杂草也就让我们留着了。先生见笑了。”
谢映之淡漫道:“倒有野趣,别致。”
没想到此人权倾朝野,却孑然一身。府中别说堆金积玉,连像样的摆设都没有,甚至有几分衰败荒芜。
萧暥的书房里也很简单,几乎一目了然,书架,案几,剑搁。风格皆冷硬素朴。
谢映之随意浏览,架上的书虽以兵书为主,门类却杂得很,地理,博物,农桑,游记,医药,曲谱等等,除了经文典籍,其他的书应有尽有,可见此人行事不守规矩,路子又野,读书也不拘一格,什么都看。
他随意取了一本,信手一翻,忽然脸色微变。
正好这时门开了,谢映之骤地一惊,书啪地掉落地上。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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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容色苍俊,一身玄甲带着铁血的气息,清越的声音里透着早春料峭的寒。
“听说谢先生来访……”他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地上翻开的书。
风兀自拂动书页,几张画页隔在两人之间。
尴尬……
谢映之清皎的脸颊似轻染烟霞,长眉紧敛。
云水清致中起了微澜。白衣不染,却似挽一缕暗香。
此等神姿饶是萧暥这老兵痞子,这会儿也看得出神片刻,才反应过来。暗叹果然是九州第一的品貌。
随即他反思了一下,他都干了什么好事……默默躬身捡起了地上那本御中术。
其实这是常识性书本,他真的是当做研习读本,没想到对谢先生打击那么大。
谢玄首清宁淡泊,高洁孤逸,一身皓皎,不染世间烟火。看到这种东西,对他简直就是亵渎。
谢映之颇为不忍直视,“此等书籍,将军难道不该收起来吗?”
竟堂而皇之放在书架上。
萧暥心道,来他书房的一般都是老兵油子,讲的是实战,根本不屑看这种纸上谈兵的东西。而他也不会想到谢大名士会来他这里,且如此不羁,拜帖都不递,直接便登门了,搞得他措手不及。
他倒也不尴尬,挑起眼梢,竟然露出了小狐狸般狡黠的眼神,似乎还有点委屈,“我以为先生什么都懂。”
他眨眨眼睛,看向谢映之,分明写着,没想到先生那么单纯?
他还敢说。
他以为谢映之这大概就要拂袖而去了。
谢映之一撩衣摆,在案边坐下了,针锋相对道:“以将军如今的身体,还是别做游思妄想。”
一针见血,这就很不给人面子了。
萧暥愕然。其实这一阵子噬心咒反复发作,他一直强压着,竟被谢映之一眼看穿。
谢映之凝眉,此人去找云渊求助,单说军中时疫,自己病重,却一字未提……
谢映之回到宅邸已是入夜时分。
“伯恭,我看来要在大梁住一阵了。”
……
两年后,东北前线。
风雪正紧,帐内一盏青灯,映着萧暥清惨的侧颜,烛火下苍白的脸容近乎透明。
谢映之抬手揩去他唇边的残血。
纪夫子道:“萧将军这病凶险,必须立即撤兵,回京调养。”
谢映之静静道:“他不会退兵,这么多年,他靠着这连年征战一口气撑着,一旦收兵回京,他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差,如果此战不能一鼓作气拿下幽燕之地,今后恐怕再也无力和北宫达决战。”
失此战机,天下一统将不可能实现。
他凝神想了想,清瘦的手微微攥紧袖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伯恭,千叶冰蓝给我。”
纪夫子骇然失色:“师父,那是苍冥族的邪术,会折修为。”
他轻声道,语气却很坚决:“伯恭,我有分寸,你守在外面,不要让人进来。”
画面夏然而止。
“怎么了谢玄首,为什么不让看了?”黑袍人意犹未尽道。
言罢他的心中却隐隐起了一层忌惮,谢映之竟然能主动截断溯回之境。都到了此般地步,似乎这主导之权依旧还在谢映之手中。
一念及此,他猛然发现不对劲。环顾四周,才发现刚才他潜入谢映之的境,等闲观看之时,不知不觉间,这十几条冰链已经从谢映之身上脱离,如巨龙盘绕,如蛛网散开,悬浮在空中。
由于铁链浸透了他的血,那地渊中涌出凶煞的黑雾,仿佛是贪婪地舔舐着长链上美味的鲜血,正沿着铁链滚滚翻腾。
黑袍人深吸一口气:“不愧是谢玄首,片刻之间就布下了伏魔大阵。”
要困住地渊下这无比凶煞的东西,只有伏魔大阵。
他嘴角微微勾起,“谢玄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谢映之峭立于山岩之上,白衣翻飞,周围黑雾鼓荡,冥火幽幽。
他流了那么多血,又吸入那么多黑雾。
黑袍人冷笑,“伏魔大阵需要巨大的法力支撑,一般要数名法力深厚的长老,站于不同方位合力驱动,就算是你师父玄清子,也别想以一人之力起这伏魔大阵,你战损至此,自保都困难,哪来的法力来支撑这大阵,这只是一个好看的架势罢了。”
他说着手中再次凝起冥火寒焰,“我现在就把你这阵给拆了!”
说罢四周的冥火同时腾起,半空中的锁链随之剧烈震荡。幽蓝的冥火映得谢映之苍白清冷的面容,带上几分诡艳阴森。
“谢玄首,我本不想杀你,可是……”
他话音未落,铁链上幽蓝的光忽然一霎,骤然间变得白亮炙热。
盘绕在锁链上的黑雾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样,骤地狂乱冲撞起来,锁链在半空中剧烈无序地颤抖,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夺路而逃。
黑袍人愕然,“你做了什么?”
“你大概忘了谁。”谢映之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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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刚落,无论是水中,还是四壁,幽蓝的火苗都刹那间变成了炽热的白光。
黑袍人猛然一震。这才想起,那小子去哪里了?
热焰沿着锁链形成了一条火龙,涤尽一切的玄火和那寒厉的黑雾纠缠在一起,空中鼓荡翻腾,犹如巨龙缠斗。烈焰之下,冰雪消融,森寒之气一扫而空。
黑袍人震愕,谢映之不是早就已经把那小子抛弃在溯回之境里了吗?他现在应该已经深陷境中,痴魔癫狂了。
“分神之术罢了。”谢映之道。
黑袍人心中猛地一紧缩。
所谓的分神,在寻常人用来,就是一心二用,极为聪明的人都能办到,譬如魏瑄在含泉山庄时,大庭广众之下,向萧暥暗递消息时就用过此法。
但是比起普通人的一心二用,分神之术,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就是元神一分为二。
谢映之一边留在境中,替魏瑄涤清被磨音困扰的神智,同时,又分神出境,竟然与他周旋到了现在。
黑袍人倒吸冷气,所以谢映之与他战至此刻,其实只有一半的元神,也只用了一半的法力。难怪他会被自己所束缚!但即便如此,他还不动声色在这四周布下了伏魔之阵。
这人的修为高到什么地步了?
就在这时,半空中白光乍然眩目,铁链终于承受不住被玄火烧熔,裹挟着那团团黑雾一起坠下了地渊,河水沸腾,水中翻覆的古尸,周围的祭坑顿时都化为灰烬。
紧接着那火焰忽然化成一阵热风,卷地扑面而来,掀起了黑袍人的袍摆。
“等等。”谢映之话音未落,手中长箫掠起一道柔淡的光弧。
魏瑄只觉得面前清风拂过,一股阴毒的流沙被凌空挡了回去。
黑袍之下,暗沙扬起,除此以外,竟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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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这……”魏瑄讶异道。
这人不存在的吗?
“聚沙成影之术。”谢映之道。
他说罢心中凛然,果然彼此都留了一手。
***
林间的冥火渐渐熄灭了,大地停止了龟裂,弥漫四野的黑雾也逐渐消散而去。视线顿时一清。
“主公!”一名士兵终于回过神来,有些弄不清楚状况,紧接着就见到主公怀里抱着一个人。
于是,更弄不清状况了……
萧暥此时已经迷迷瞪瞪,在颠簸的马背上,只记得紧紧抱住他。
凌霄在林间风驰电掣,他的脸颊倚着那人的下颌,温热的气息拂到他细致的肌肤上,又柔又暖,像四月的熏风,漾到心底。
萧暥脑子里糊里糊涂地想,奇了怪了,这人明明那么冷。
而且他这也不是第一次和人同乘一马了,以前怎么就没有这种感觉。
数个时辰后,岭外,风雪中燃着火把。
云越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
而更让萧暥绝望的是,不仅是云越,他身边还有严苛的卫夫子。
完蛋了!某狐狸干脆把脸埋在魏西陵胸前,表示我昏倒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也什么都没看到……
“将军,主公怎么了?”云越急道。
“他中了寒毒,立即送他回营地,用热水浸泡全身,逼出毒气,我去接应谢先生他们出来。”
“魏将军,恕我直言,你脸色苍白,寒毒已入血脉。”卫宛严肃道,
“必须即刻逼出寒毒,况且这本是我玄门之事,我去接应殿下和映之。”
卫宛的苛烈和固执天下闻名,魏西陵知道多说无用,“拜托夫子了。”
***
北狄大营
大帐中经过一番收拾,显得空荡荡的。那些新婚燕尔时用的铜镜妆台、琴案罗帐,以及所有华而不实的装饰全部撤去了,整个大帐显出了原始粗粝的本色。
“大单于,这些东西也都不要了么?”一名士兵抱着堆满是泥尘的锦缎罗裙进来道。
阿迦罗回头,目光阴沉,浓眉簇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是他以前费尽心思从中原有名的铺子里给萧暥订制的罗裳锦袍,如今,那些光华的丝绸、柔软的锦缎,被萧暥手下的匪兵粗暴地践踏,野蛮地抠出镶嵌珠宝后,随意丢弃在地。
阿迦罗拽起那一件绣衣软烟轻羽般的裙摆,狠狠揉紧成团,就像握紧那人发间浅淡的芷兰清香,然后决然转过身,下令道,“都烧了。”
栾祺走进帐来的时候,正遇上两名士兵抬着满满一箱灼目的华服出去。
“大单于,刚得到的消息,中原人率军去了西北方向。”
阿迦罗眼皮陡然一跳,西北方?莫非是望鹄岭?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去那地方做什么?但无论如何,中原人率军在外,此刻大营必定空虚。
他沉声道:“栾祺,部落的事务就交给你了,你知道怎么办。”
栾祺一惊,“大单于莫非想去劫营?”
阿迦罗面色阴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但我们部落中已经没有多少控弦之士了。”栾祺担忧道,这个时候他们根本没有实力去劫中原人的营寨啊。
阿迦罗道:“正因为这样,中原人也绝对想不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去偷营。”
“我要取回一件东西。”他一字一句道。
栾祺心中一震,“莫非是?”
他脑中迅速闪过几天前,阿迦罗以单于铁鞭再次召集部众。
“那只是普通的马鞭。”阿迦罗道,“当时族人刚遭劫难,惊魂未定,不会仔细看。”
栾祺明白,废墟中无措的族人只需要一个可以带领他们的人。
“但是如果我将来要统一十八部落,没有单于铁鞭是不行的。”
当初他把单于铁鞭送给萧暥当做聘礼,结果,萧暥摧毁王庭,屠戮族人。血溅月神庙,盟誓已毁,只剩切肤刻骨之恨,亡国灭族之仇,他要取回铁鞭!
第262章美景良人
漫天的大雪已经停了。
厚实的披风下,萧暥探出头。
只觉得外头朔风扑面,月光照着莽莽苍苍的草原,银装素裹,辽阔壮美。
没想到大战之后,竟是如此这般的美景。
美景当遇良人。
萧暥脑子里又开始不着边际了,他望着月光下千里冰封的雪原,顶着风霜,努力想象了一下自己揽着如花美眷在雪地里纵马驰骋的场景。
还来不及他心里美的,结果一阵夹带着碎雪的朔风扑面而来,冻得他吸了吸鼻子,赶紧缩了回去,抱紧了点魏西陵的腰身。
顺便他悄悄抬头瞥了一眼魏西陵。
塞外的月色映着魏西陵一身银甲寒光四溢,战袍如雪,凛冽逼人。
萧暥思忖着,这人本来就冷峻,在这冰天雪地里,更是绝配。
难怪他即使有好名声好模样好家世,但冷得跟个冰雕似的,照样和他这乱臣贼子一样没老婆。
其实没老婆也就算了,今天在林子里还被他吃了一口……
魏西陵当时应该气疯了罢,那个……回去会不会找他算账?
应该不会,以魏西陵脸皮那么薄,这种事情就算是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绝不可能再提半个字。
萧暥心里暗搓搓想,早知道可以再得寸进尺一点。
魏西陵感觉到怀里的那只狐狸好像醒过来了,跃跃欲试,不安分地转来转去。
萧暥的的长发因为编了太久的小辫子,一缕缕的打着卷儿,他这一动就蹭着魏西陵的下颌,又酥又痒。
魏西陵蹙眉低头看了看他。
就见萧暥眼尾细细挑起,眼角眉梢竟然有点狡猾的惬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得意的事情。
魏西陵的眼底被刺痛了一下,眼前仿佛又浮现前世境中那人寒毒入心肺夜夜咯血,火盆映着他清惨的容色,风中纸灰飞尽。
魏西陵现在也中了寒毒,骨节腕部隐隐酸痛,周身除了铠甲冰冷的触感,再感觉不到暖气。
但谢映之说过,这只是寒毒停留在由表皮,渐入筋脉的过程中。
他一想起萧暥当时寒毒深入心肺,乃至都无法拔除,不知道那人是怎么独自撑下来的。不由微微收紧了手臂,将他揽地更紧了些。
谁知怀里的人脑袋微微一沉,居然是依偎着他睡着了。魏西陵抱紧他的腰,放缓了马速。
这一世为你遮风挡雨,披荆斩棘。
***
到达营地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傍晚了。
军中简陋,又是冬日,本来没有泡澡的木桶,云越不愧是小能手,不知道从哪里淘到了一个西域沉香木制的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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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暥心里犯嘀咕,因为这浴桶腰子形的,风格一看就是美人浴。配套的还有遮蔽的帷幕。这帷幕还是双层的,里层是保温的厚实绒棉,外层是轻薄的霰花纱幔。说不出的旖旎袅娆。越看越像容绪先生的设计风格,莫非此人已经风靡西域了?
“有没有再朴素点的?”
“主公,狼火市都烧了,这一个还是我从西域商贩那里买来的。”云越为难了,而且你这都中寒毒了,谢先生说过要立即热水浸泡全身,就算想再去弄一个,时间也不够啊。
“别管他。”魏西陵道,“军中一切从简。”
意思是有就可以了。
萧暥看向魏西陵,忽然想到个问题,“所以,是一起……”
云越正接过他的佩剑,差点摔落在地,蓦然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你们要一起洗?”
魏西陵脸色擦黑。
***
天色已经入夜,因为魏西陵刚刚带萧暥回营,营寨里忙碌起来。
此番进入岭中的那些士兵们,虽然他们没有在冥火包围的丛林里待那么久,还不至于被寒毒侵入筋脉,但是谢映之吩咐过,凡是去过林间的,回来也要用热水擦拭身体,并辅以汤药驱寒。
阿迦罗到营地附近的时候,刚过酉时,天色已暗。
虽然有夜色掩护,阿迦罗还是到抽了口冷气,好在他没有采用趁虚劫营这种冒险的计划。
这营寨的布局太严谨了,壁垒森严,军容整肃,根本没有机会偷袭。
即使他身手极好,也费了很大的一番功夫,还需趁着夜色,撂倒了一名士兵,换了铠甲,才闪身入了营。
此番偷营,他没有带下属,带的人越多,曝露的风险反倒越大。但是他的身材比普通士兵要高壮很多,这铠甲穿在他身上很不合身,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他必须速战速决。
他的目标有两个,中军大帐和主帅的寝帐,单于铁鞭也只会在这两处。
中军大帐很好认,但是远远地望去,他就知道根本没法接近。
四周不但是戒备森严,还时不时有将领进出大帐。
那么只剩下一半的几率了,赌一把主帅的寝帐。
阿迦罗还藏着一个冒险的计划,那就是即使是找不到单于铁鞭,如果能绑了或者杀了中原人的主帅,也不枉此行。以他的体格和身手,对付中原人那些个娇弱的统帅,他觉得不是问题。
而他的运气确实不错,这会儿还没到就寝的时间,寝帐周围只有一般的卫戍。
阿迦罗有着野兽一般的警觉性和灵敏的听力,周围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声声入耳。他埋伏在主帅寝帐前,静静地等一个机会。
没过多久,有两名士兵拿着一些用品进了寝帐。其中有一人道:“主公让增加一床棉被,垫在褥子下。”
另一人道:“萧将军刚回来,他的营帐等到明天,天亮后搭建。”
听到那个名字,阿迦罗的心骤然被什么东西扎到了一下。
紧接着,那士兵又道:“云副将交代了,趁着主公正在沐浴,把大帐的火盆烧旺了。”
阿迦罗心中不屑,果然这些中原人的主帅娇弱矜贵,大军在外作战,居然还要沐浴?
这倒是正好给了他潜入营帐的机会。
***
溯回地里没有日夜,也没有时间概念。萧暥回来才知道,他们竟然被困在溯回地里足足五天了!
而且他衣衫褴褛,又在冰湖里转了圈,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热腾腾的水注入浴桶后,氤氲的暖气升起。他赶紧甩掉这身破衣烂衫,钻到水里去了。
片刻后,热水浸泡之下,被寒毒侵透的阴冷渐渐散去,冻僵的血脉也开始舒缓过来。
他趴在浴桶边,舒服地眯起眼睛,刚想喊魏西陵,才发现魏西陵仅仅是解了甲。
等等,一个念头杀入他脑海,魏西陵这该不会要穿着中衣泡澡?
萧暥搞不懂了,都是男人,上次温泉的时候,都坦诚相见了,该看不该看,他都看了。这都是第二回一起泡澡,那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
至于这样严防死守吗?
紧接着,萧暥想起了在溯回地自己都干了什么好事。
草……
萧暥抱住头。
但是,他当时意识不清,从冰湖里捞起来,冻得都快要没气了,魏西陵给他渡气时,他就像是一个在朔北冰天雪地里快要冻死的人,忽然闯入了一片江南的杏花烟雨中,暖风拂面细雨沾衣,铁马冰河化作似水柔情,让他怎么扛得住?
所以就很顺便的吃上了……
某狐狸挠了挠满头波浪般的卷发,所以,被当变态了。
萧暥觉得应该解释一下。
“西陵,我……”他伸出手,试图去扯魏西陵的衣摆。
刚好魏西陵走开去拿什么东西,他的爪子摸到了那中衣的系带,那衣带骤地绷了下,随即倏地散开了。
“不是,我没有……”萧暥来不及缩回作怪的爪子,眼睁睁看着他雪白的中衣滑落肩膀,露出光洁挺直的脊背。
萧暥一口老血,完蛋,这回更像变态了。
他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下,在脑海中续上后半句:我真不是故意的。
眼梢又微微挑起:草,这身材……
魏西陵一手提起偏落的中衣走到帐门前,好像跟外面交代了什么,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个漆盘,盛着热腾腾的食物。
萧暥这才反应过来,早就忘了肚子已经饿得麻木了。
***
阿迦罗就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猎食的猛兽,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寝帐里干净整洁,是利落务实的军人做派,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除了床头的桌案上,放着一个熟悉的果盘。松子核桃,甘果蜜饯,还有西域的葡萄干,都是某人爱吃的东西。
阿迦罗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下。莫非中原人的统帅都喜欢吃这些零嘴?
但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在阿迦罗脑海中一掠而过,他迅速地在大帐内翻找了一遍,可惜一无所获。
阿迦罗没什么秘密,以前也就没必要藏着东西,所以也就不善于找东西。这种事情,要突利曼这个老滑头比较内行。
他仔细想了想,突利曼似乎说过,中原人喜欢把重要的东西藏在墙壁或者地板下面的暗格里。
所以,他们搜查宅邸的时候,通常会每隔一段,就敲一敲墙壁和地板,听听有没有回声。
可是大帐没有墙壁,那就只剩下地板了。阿迦罗俯下身仔细查看。
***
水雾袅绕中,满足温饱后,萧暥就又要思点其他的东西了。
他转过头:“西陵……”
魏西陵闭目沉思,没睬他。
萧暥腹诽,他这算是泡澡还是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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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映之说祛除寒毒要泡上一两个时辰,这人若如此无趣,岂不是要憋死他。
萧暥想要靠近点,但浴桶不比温泉,空间有限,他这一搅弄,水波漾动起来,拍打在魏西陵肌肉匀实的胸膛上,魏西陵偏开脸,“你作甚?”
“西陵,跟我说说话。”他说着就要靠前。
“别过来。”魏西陵蹙眉。
萧暥一愣,这人是怎么了?
热水浸泡中,魏西陵原本苍俊的肤色泛起柔暖的浅蜜色,霎是好看,眉心却蹙着,好像艰难地隐忍着。
萧暥不懂了,他这是什么表情?好像是不堪其扰的样子。
前思后想,自己也没干啥啊?怎么就骚扰到他了?
顶多就是不留神间扯落了他的衣衫么。但他又不是姑娘介意这个做什么?再说了,谁叫那系带扎那么松,简直等着人去扯。
这之后,萧暥觉得自己就更没干啥了。
不过就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但那也是正常人的反应吧。
魏西陵那身段实在太抢眼,个子又高,放在现代绝对顶级名模,属于看一眼就能让人心律失控的那种。
如果是换成铁血群里,那些抠脚大汉,指不定当场就扑上去了,他这反应已经算是非常斯文内敛了。
但目前看来,他还是被划入了登徒子的行列?
萧暥看着魏西陵皱着眉,偏开脸,默默隐忍的模样,简直冤得憋出内伤。
萧暥不服了:我……
既然已经被人当变态了,他咬咬牙,眼梢使坏地挑起:变态这会儿应该做什么来着?
萧暥脑子都没过,手已经开始犯欠地探向魏西陵腰间,本来是想抓向他肋下挠痒,结果手一不留神就摸到他腹部线条紧实的肌肉,被魏西陵一把截住手腕。
在水雾弥漫中,他一双凤眼寒光凛冽,呼吸深沉,手劲很大,动作干脆利落地把某人的手腕反扣住,随即抬手拨开了他遮在胸前的波浪般的卷发。
“你想要说话,我倒正好有事想问你。”
纱幕内光线朦胧,魏西陵的目光却明晰清利,沉声道:“你胸口这伤,不是普通的伤。”
萧暥脑壳疼,怎么又来了……
还没等魏西陵继续盘问,萧暥眼睛一翻,身体无力地往水中滑去。
“西陵,我…头有点晕。”
他说罢往水中一沉,毫不犹豫祭出装死大法。
脑子里还不怀好意地想,如果又溺水了,魏西陵岂不是又要给做人工呼吸?这也太惨了吧,哈哈哈!看你还敢不敢逼问?
魏西陵果然一惊,眼疾手快立即去揽住他的腰。
可那腰身本来就轻盈纤细得不经一握,更兼水中肌骨柔滑。
魏西陵一时没有搂住他的腰,手不慎就顺着那丝绸般的肌肤滑了下去。
水波溶溶中,仿佛误入一片花月春深处。
魏西陵顿时脸色都绷紧了。
萧暥也傻眼了,没料到装死装出这么个结果,脸皮再厚也趟不住了。
魏西陵的指腹有薄茧,所触之处如揉香弄玉,他的腰身禁不住跟着激颤了下。草,有点刺激。
随即他感觉到魏西陵有力的手将他托了起来,萧暥赶紧顺势攀住他肩膀,浮出水面。
他做贼心虚,简直不敢去看魏西陵的脸色,这会儿他心态应该崩坏了。
萧暥贴着魏西陵的胸膛,能感到他心跳得略快,呼吸却深重又平稳。
这人那么正经,这回必定受惊不小。萧暥心里沮丧,他本来想调戏魏西陵一下,结果自己玩脱了。
萧暥腹诽:什么时候逼问不行,偏挑这个时候。
而且这尴尬的处境还没完,谢映之吩咐过,要泡一个时辰。
萧暥有点绝望。
所以装昏还得装到底。
他蔫头耷脑地靠在魏西陵怀里,有气无力地把脸颊贴着那他胸膛上。
……
一个时辰后,云越错愕地看着魏西陵,忽然想起上回温泉那时,怎么两次都是抱出来的?
魏西陵道:“昏过去了。”
云越再仔细一看,立即就发现他主公的套路了。
此时萧暥的一只手攀在魏西陵肩上,那爪子拽地紧着。大概怕魏西陵发现了他的把戏,把他扔下来。
那一边,阿迦罗正在仔细贴着地面的缝隙一点点查看,几乎所有的地面都查看过了,除了塌下。
他正犹豫要不要查看,就在这时,听到帐外传来了脚步声。他心中一紧,来不及多想,就地一闪避入塌下。
第263章你我之战
大帐里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避,只有这行军榻牢固结实。而且因为朔北极为寒冷,这种榻比当时一般的矮榻要高出很多。普通人几乎可以盘膝而坐,阿迦罗身形比寻常人高大健硕许多,所以只能侧倚着。
魏西陵的寝帐里太精简了,除了一幅剑架屏风外稍为阻隔视线外,其余几乎一目了然,这军榻是唯一可以遮蔽的地方了。
萧暥怕冷,塌下还特意置了火盆,此刻烤着他的后背,让阿迦罗觉得有点燥热冒汗。
帐门开了,带进一阵冷风。
底下的地板传来轻微震动,来人步伐很稳。阿迦罗挑眉看去,由于上方视线的遮蔽,看不到脸容。
那人披着一领素罗衫袍,似乎刚刚出浴。
阿迦罗寻思,此人必定是敌军的统帅了。
他暗暗衡量,此人虽然身材高峻,但和北狄肌肉虬劲的猛士比起来,还是清削了些。
他怀里还抱着一人,那人看上去有些虚弱,脸侧向内埋首在他胸前,薄衫勾勒出清瘦突兀的骨骼,宽大的衣袍下露出一双修长的腿。肌肤还透着热水浸润过的柔色,没有穿鞋,脚踝白皙纤细,看得出是个男子。
阿迦罗心中不齿,这敌军统帅竟还这般的风流,居然在军中蓄养男宠,同浴同寝,这样的军队怎么打仗?
虽然不屑,但那袍摆下清瘦的脚踝还是吸引了阿迦罗的注意,昏暗的火光下,他发现那人脚背的皮肤上有一道道交错的口子,就像被鞭挞过一样。再往上看,白皙的皮肤上还有醒目的红痕。
阿迦罗顿时浓眉紧簇,这敌军统帅莫非还有奇怪的癖好?
他听说过中原人会很多花巧的玩法,心中油然生出了不齿的恶感。
可能是那人的身形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看那敌军统帅时,就莫名就带上憎忌。心想如果待会儿被他抓了,是不是也让他尝尝被人凌虐的滋味。
这时,魏西陵已经把萧暥放在榻上,拽好被褥,起身走到柜前,取出一套干净的中衣,回头看榻上那人,正装死装地投入,一动不动。
魏西陵也不戳穿,捞起他,熟练地替他穿好中衣。顺便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他身上有无其他的伤口。
萧暥早就脸皮如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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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了,躺死狐狸,随他摆布。
中衣裤都是魏西陵的,洗叠得干净整洁。果然是个洁癖狂,打仗都那么讲究。
萧暥一边腹诽,一边忍不住狗鼻子动了动,枕头、被褥和衣衫上,温暖清爽的气息让他浑身舒服。他卷起被褥,还闻到一缕甜香味。
萧暥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终于恋恋不舍地从枕头里探出脑袋。
那是上次留下的蜜橘,魏西陵让人用冰镇着,做成了蜜橘冰糖水。
萧暥忽然想起以前在永安城,冬天的蜜橘用冰镇着,腌制成蜜橘糖水。六月份的时候天刚刚开始热,他在外面上山下河,闹得鸡飞狗跳,满头大汗地跑回家,魏西陵就让家仆给他备着蜜橘冰糖水消夏。
其实萧暥一直想告诉他,一见到他这移动的冰山,当场就暑意全消了。
少年时那甜蜜的味道,就像初夏江南的风,温暖如初,慰籍此后漫长的寒夜。
萧暥窝在被褥里,吃着冰糖蜜橘,怀里还抱着装满了松子杏仁葡萄干的漆盒,他也不嫌串味。
另一边,黑暗中的阿迦罗就听到头顶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伴随着香喷喷的果仁松子味和着蜜橘的酸甜。
他这时有点懵了,这敌军统帅不是在蓄养凌虐媚宠?怎么这会儿倒像是在养耗子?
接着上面传来一道清悦的声音,让他顿时如遭雷击。
“西陵,你吃不吃?”
阿迦罗顿时愣住了,萧暥!怎么会是萧暥!?
虽然刚才的身形熟悉地让他生出怀疑,但他绝对不相信萧暥那只狐狸,既狡猾又彪悍,野得没边,怎么可能那么乖顺地让人抱在怀里。
还有萧暥身上的红痕怎么回事?他还和敌军统帅一起洗浴了?那人对他做了什么?他敢?
一连窜的疑问在脑中爆起。
而且,萧暥刚才喊的是一个人的名字吧?
这个名字他还竟然有印象!
因为萧暥那日言之凿凿地说,西陵是地名,地名!
就在阿迦罗心脏狂跳之际,他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道:“阿暥,你吃罢。”
阿迦罗骨节咯咯一暴。
魏西陵早有军规,入夜不食。
他不吃甜食,他自己绝对不会违反军规。
“西陵……”
魏西陵:“吃完就歇罢。”
“西陵,我脖子痛。”
“嗯。”
“肩膀痛,腰痛。”
依旧不为所动:“嗯。”
“肚子痛。”
“你吃多了。”
萧暥巴巴地看着魏西陵,疯狂暗示,“我把云越借给你了。”
所以你就代劳罢?
并且配合地趴下,表示要揉揉。
魏西陵忽然侧首道,“云越!”
云越在外面顿时吓了一跳。魏西陵怎么知道他在帐外的?萧暥刚回来,他实在放心不下,所以就在帐外偷听了……
床榻前有一道搁剑的屏风。
云越硬着头皮进了帐,正想着怎么解释。
魏西陵问:“之前帐内可有人进来过?”
云越道:“我进来添置了些炭炉和物品。”
魏西陵道:“明白了,传令各营,加强戒备。”
“是。”
魏西陵回来时,就见萧暥手里正把玩着一枚锦袋,一见到他进来,慌忙想藏起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被魏西陵一把扣住手腕。
“西陵,你藏着什么?”萧暥不服道。
魏西陵冷着脸一把取过锦袋。
这狐狸真是够能耐的。才一眨眼的工夫,就将他置于榻褥下的锦袋翻了出来。
魏西陵军务繁忙,寝帐里日常清扫之类的事情都由军士来做。云越接手后更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云小公子心细如针,魏西陵本来没什么机密之事,倒也随意。
除了军报、往来书信云越不会随意碰之外,也就只有像床榻这样私密之处,云越不会碰。
魏西陵先前把那簇切下的长发收在了锦袋里,但是又不想云越看到心生误解,于是就置于榻上枕后。
萧暥好事之心顿起,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姑娘给你的,是不是?”
“不是。”魏西陵道。
“香帕?荷包?还是绣囊?”萧暥很肯定。
“你懂得挺多。”魏西陵冷道。
“那是当然,在大梁,这些东西我收到手软。”萧暥一边吹牛,一边趁着魏西陵蹙眉之际,忽然出手去夺那锦袋。
魏西陵手腕一翻就让他扑了个空,但是某狐狸显然不依不饶,魏西陵知道他身体有恙,辗转腾挪之际,时时有所顾忌。
几番争夺下来,萧暥气喘吁吁压紧在他身上,却依旧掰不到他的手。
“这么小气,让我看看都不行。”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哪个姑娘得到了战神的心?
这冰山居然也开窍了?
魏西陵名声好,能得姑娘芳心他一点不奇怪,但是,他竟然连看看都不行了?
还是兄弟吗?过份了啊!
想到这里,萧暥不服了,今晚还非要看一眼了。
阿迦罗在床底,只觉得上方的床榻咯吱咯吱地晃得厉害,再牢固的军榻也经不起他们这样折腾,他此刻简直犹如处于山崩地裂之中。
就听萧暥道:“你让我看看。”“你给我!”“不行,我今晚就要!”
阿迦罗听得几欲躁狂,脑子里就像有一团火灼烤着他的神智,他们在做什么?这么激烈?听上去竟然还是萧暥主动的?
他知道萧暥够野够彪,难道他还好这个?
阿迦罗握紧拳头愤恨的想,那么说来统帅应该是萧暥,那么另一个男人是?是他蓄养的那个小白脸?萧暥他竟然敢!
想到这里,阿迦罗脸色顿时铁青,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这一番折腾下来,两人都是气喘吁吁。萧暥没力气了,还不肯服输地撑在他身上。
两人都是刚刚出浴,此刻刚换上的中衣已经被汗水湿透得犹如水里捞出来。
谢映之原本关照过,如果能出一身汗,对祛除寒毒更为彻底。只是这冬天有点困难。结果,还真的歪打正着出了一身大汗。
但是抢了半天,床榻都快拆了,他连那个锦袋一根线头都没捞着。
他这山匪头目也太跌份了。
萧暥用膝盖抵着魏西陵腰间,眼梢挑起,不服气地看着他。
此刻,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如蝉翼般贴在魏西陵胸膛上,随着呼吸静静起伏,往下看去,从腹部到腰线一览无余。
萧暥眼梢使坏地勾了勾,忽然探手摸下去。
被魏西陵当即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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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你作甚?”
“声东击西懂罢?”萧暥狡诈地一笑,趁此时机一把捞过锦袋。
但他还没来得及拆开看,忽然一阵天旋地转,魏西陵轻易一个翻身就将他在身下。
草!原来前面魏西陵根本没使全力!中计了!
典型的避实击虚以逸待劳!
萧暥有点懊恼,战场上打不过,怎么榻上也打不过。
魏西陵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只不服气地乱动的狐狸。
萧暥不甘盯着他,隽妙的眼睛含着愠怒,使得眼尾都染上一抹薄红,他的衣衫也歪了半边,毫无顾忌地露出脖颈到锁骨优美流畅的线条。
火光映着他胸前光洁的肌肤上一点梅花的痕迹,显得既放肆又可怜,既狡诈又无辜。
魏西陵蹙眉,眼中像被什么刺痛了,抬起手把他的衣衫拉好,随即灭了灯。
萧暥:草……
除非他眼睛自带夜光,否则就是抢到了锦袋还看个什么!
黑暗中,他感到魏西陵抬手抚开他脸颊上的乱发,轻声道,“我没有心仪的女子。”
魏西陵从来不撒谎。
萧暥一想似乎也是,这地方只有草原上的北狄女子?西域女子?
魏西陵不仅是一方诸侯,还是大雍皇室,这身份肯定不能娶胡女的。就算是中原女子,都必须是世家大族,门当户对。
“那你藏那么好做什么?”
魏西陵道:“睡吧。”
萧暥撇嘴,算了,他也是真的累了,明天一早还要等谢先生的消息,还是早点休息,养精蓄锐。
阿迦罗终于听到榻上安静下来了。他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
……
夜已经深了。外面时不时传来巡逻卫兵的脚步声。
“西陵。”
魏西陵:“嗯。”
“好吃。”
“什么?”魏西陵想了想,认真答道:“你若要吃蜜橘,厨下还有。”
“你。”萧暥咂砸嘴,“好吃。”
他翻了个身,“我下次还敢。”
魏西陵明白了,这人在说梦话,前言不搭后语。遂不再睬他。
黑暗中,阿迦罗如同一头肌肉紧绷的野兽,他几乎可以敏锐地感觉到榻上的人平稳的呼吸,时而传来被褥翻动,衣物摩擦的悉索声响。
然后是萧暥睡梦中不满地叽叽咕咕,睡得还不老实。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魏西陵沉声道,“阿暥,别闹。”
那声线黑夜中听来,低沉盈耳。
榻上又传来一阵被褥翻动悉索的声响。
“住手。”
“你……”随后是低叹了口气,有点纵容的无奈。
随着层层衣物摩挲声响,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没那么稳了,越来越浓重的气息里,染上了诱人的鼻音。
黑暗中恍如一阵随风潜入夜的细雨,两人的气息交叠在一起。
头顶的榻又传来轻微的晃动,听得阿迦罗心头莫名起了燥热和烦乱。
就在他额头青筋狂跳,几欲暴起的时候。
魏西陵似无可忍地轻喝道:“够了。”
榻上渐渐平复下来。
阿迦罗听到那小狐狸坏事得逞般,鼻子里哼了声,不服道,“西陵你还真的不怕痒。”
又是一阵被褥翻动的声音,他含糊道,“那不就跟木头一样了。”
那声音带着迷离的睡意,挑衅中还有他从来没听到过的骄纵意味。
阿迦罗忽然想起那个时候,萧暥天天被他圈在怀里,睡着了一声不吭,眉心簇起,几乎能感觉到他时刻紧绷的肌肉。
没想到他在别人怀里的时候,竟然是这样一番模样。
阿迦罗伏靠在地上,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弯刀。手心传来冷硬又熟悉的触感让他头脑清醒下来。
不可妄动。
萧暥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而那个他身边的男子,声音冷冽,语气沉稳,那是沙场千锤百炼出来的自信。
如果几招之内不能至胜,弄出动静来,必定吸引帐外的守卫,情况就会很危险。
他还有整个部族要依靠他,不能意气用事。
倒不如趁着天未亮迅速撤离。
黑暗中,他敏捷地就地一翻,带起一缕风,火盆里的炭火微微晃了下。
同时他手中弯刀一扬,轻不可闻的兹的一声,大帐的帐幕破了一道口子。
帐外朔风呼啸,阿迦罗没走出几步,忽然四周火光乍起。
阿迦罗瞳孔一缩,紧接着,迎面一阵锐利的剑风掠起,清吟震耳,一股贯透全身的寒气仿佛是从剑身涌出。
阿迦罗忽得向后一个铁板桥,剑锋几乎是擦着他心口掠过。
命悬一线肝胆俱裂的震惊中,阿迦罗大口喘着气,心知刚才这一剑若不是对方存了生擒之意,恐怕自己现在已经挂了彩。
火光反射在剑身上,映得魏西陵清俊的脸容犹如寒冰。
阿迦罗瞳孔猛地一缩:果然是那个小白脸!
其实魏西陵早就怀疑有细作潜入帐中,但是对方底细未知,也不知道是不是苍冥族人,是否有秘术傍身,来此是何目的。不能打草惊蛇。
如果在帐中贸然发难,万一对方狗急跳墙,萧暥身体有恙,此人又喜玩命,怕有危险。其间不确定性也很多。
所以魏西陵不动声色地吩咐帐外严加戒备,等他出来了再抓。
同时,他趁着萧暥睡着后,悄悄穿戴好,躺在榻上,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
电光火石地过了几招之后,阿迦罗不愧是北狄第一勇士,有万夫不当之勇。一刀劈出千钧之力,扫向魏西陵胸前,刀风掀起雪气飞舞。
魏西陵手腕一翻,剑势迅如流星,振碎一片刀光。
阿迦罗瞳孔竖起,没想到这小白脸倒不是徒有其表,剑术那么凌厉。
此时云越已经率士兵围上,阿迦罗知道再战必然被俘,他身形陡然一沉,避开剑锋,一刀削去近旁一柄矛杆。
锋利的半截长矛如飞箭般向一名士兵迎面射去。
魏西陵长剑凌空掠出,与矛锋当空相击,那半截矛被弹地飞射出去,稳稳钉在了树干上。
阿迦罗趁此时机,身躯如巨鹰般腾空掠起,向马背落去。抢下一匹战马,越过众人,夺路而去。
魏西陵断然道:“云越,守住营地。”
随即他跨上战马,疾驰追去。
无需下令,四周数十名亲兵跟着齐齐上马,飞驰跟上。
夜色中,茫茫雪原上,月亮时不时被乌云遮蔽。大地晦明不定。
阿迦罗的马术极好,对于草原地形又熟悉,纵马驰骋穿越。
魏西陵率军策马紧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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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长风掠过雪原,碎雪扑面,莽莽天际,北雁飞过,清冷的孤鸣划破长空。
眼看着相隔只剩下百尺距离了。
阿迦罗狠狠一夹马腹,越过一道不深的堑沟,坐下战马发出一声尖利凄鸣。
就是死他也绝不会抓到!
就在他刚刚落地之际,身后的雪沟中忽然腾起火焰。
阿迦罗骇然回头,就见雪地上一道火墙骤然窜起。火势随风而起,刷地沿着堑沟迅速蔓延。
魏西陵跨下战马扬起前蹄,火光照着他的甲胄反射出寒芒。
又是秘术。
紧接着火墙对面,一支十七八人的彪骑纵出雪原,为首的竟是一名身着猎装的少年,
“大单于,赫连因前来接应!”
自古英雄出少年,那个叫做赫连因的少年,精干锐利,一双眼睛如同鹰隼一般。
赫连因旁边有一名穿着厚实斗篷的人。正是余先生。
“大单于,那人是魏旷。”余先生阴郁道,“不宜恋战,要保存实力。”
赫连因眸光霎时一亮,脱口道,“是那个中原人的战神?”
他的声音里带着初生牛犊般跃跃欲试的兴奋,隔着火墙遥遥望去。
草原上的人一直以为魏西陵作为中原的战神,必然是须髯如戟的伟男子,一见之下,没料到却是清冷刚峻,如霜似雪的一个人。
阿迦罗心中也陡然一震。那小白脸虽说身手不错,竟然是战神?
烈焰把他们分隔在雪原的两边。
阿迦罗终于明白了,难怪萧暥不肯服他。
他狞笑道,“来的好,我要击败的就是战神。”
他忽然扬声道:“你是魏旷。”
魏西陵反问:“你是何人?”
阿迦罗本来想说北狄新任的大单于,临到出口,忽然道:“赫连因。”
赫连因瞠目结舌,“大单于?”
阿迦罗拔出弯刀,遥遥指着他:“魏旷,你给我听好了。”
烈焰中,刀光森然,犹如他眼中腾起的灼热的杀意。
“今日之仇,他日必报,将来我会率领草原铁骑踏平你们的郡县州府,放牧关中,饮马长江。”
魏西陵冷冷道:“妄想。”
阿迦罗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萧暥是我的人。即使踏平九州,我都要将他夺回来!”
魏西陵凤眼中骤然掠起一丝寒芒。
“既然如此。”
他长剑出鞘,横空一指。
“此战,便是你我之战。”
阿迦罗张狂大笑:“求之不得!”
第264章青衫
溯回地
拂晓的风里,浓烟未散,到处都是乱石沟堑,枯枝横木,地上的雪焦黑泥泞,林间四散着古尸的断肢残骸。
卫宛见到谢映之时,他白衣落拓,形容不羁,风流不减。
“身为玄首。”卫宛眉头紧皱,看向谢映之衣衫上斑驳的血迹,“如此以身涉险!”
谢映之道:“我虽看似惊险,却安若磐石,师兄勿忧。”
他说着淡然看向卫宛身后,只见十几名戒备森严的玄门弟子严阵以待。
谢映之心中了然,这哪里是来接应他们的,分明是来除魔卫道的。
此间阴兵尸傀都已就伏,黑袍人也早就遁形,那就只剩下……谢映之不动声色看向魏瑄。
“卫夫子。”魏瑄上前见礼道。
卫宛是魏瑄的授业老师,向来严正。魏瑄一直对他敬畏有加。
卫宛单刀直入道:“殿下随军西征勇气可嘉,凯旋后有何打算?”
魏瑄恭敬道:“回夫子话,我不想回京城了,塞外海阔天空,我想留在这里。”
卫宛疑惑地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魏瑄道:“我想去大漠以北,去西域看看,我想远行。我也许不会再回中原了。”
他本来中了石人斑之毒,此番出塞,抱着血洒疆场、一去不回的决心。
现在活了下来,但境中所见的前世种种,让他心神俱裂,更不知道今后该如何面对萧暥。
魏瑄认为只要他远走,境中之事就不会再发生。
他不会成为帝王,不会折了中原的利剑,不会穷兵黩武耗尽国力,也不会导致胡人南下,放马中原。
今生再不相见,也就不会伤到那人。
大千世界,他愿意用一世苦行磨去刻骨铭心的记忆。
但他知道,更有可能,永远忘不了,走得越远,思念越深,过得越久,思念就像陈年的酒。一点就燃,灼骨销魂。
等到他浪迹一生,年老的时候,若还能回到中原,隔着院墙,看那人眷侣相伴,儿孙满堂。
魏瑄眯起眼睛,阳光从乌云后折射出来。
“你哪里也不能去。”卫宛冷冷的声音直截了当地断了他的念头,“殿下需跟我去玄门。”
魏瑄愣了下,立即明白了过来。上次在大梁城郊卫宛就想抓他了。
“好。”他笑了下,忽然觉得一身轻松,原本还有些茫然今后何去何从,现在这个问题都不需要他考虑了。除魔卫道,他这个结局也许更好。
“我正想去玄门看看。”他爽朗道。
谢映之静静看向魏瑄,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早就做好了打算。
“殿下,可知道玄门的戒律堂。”谢映之道。
玄门戒律堂,专门惩治邪魔外道,废其修为,其过程无异于抽筋蚀骨,很少有人能活下来,即使撑下来也是奄奄一息了。
谢映之道:“废去修为犹如骨肉重塑之苦,你很可能支撑不下来,即便活下来,将来也会是个不会任何武力,弱不禁风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了。”
“先生,生死有命,我如果真入了魔,日夜煎熬,反倒生不如死。”魏瑄道。
而且还要连累那人,连累国家。
谢映之蹙眉,隐隐意识到,此刻玄门的戒律堂和断云崖,对魏瑄来说是自罚,也是解脱。
卫宛冷道:“既然殿下都想明白了,这样最好。”
说罢,他一摆手:“拿下。”
几名玄门弟子立即一拥而上。
忽然旁边的树丛忽然簌簌抖动了几下,残雪崩落,一道灰色的影子嗖的从里蹿了出来。
最前的两名弟子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风声掠过,脸上火辣辣一痛,就多了几道血糊糊的口子。
“什么东西!”
“苏苏!”魏瑄惊道,“不得无礼!”
一团灰茸茸的小东西窜到了魏瑄面前的雪地上,一蓝一紫两只眼睛带着明显的敌意瞪着卫宛,弓着背毛都竖起来了。但是气势做足了,其实后腿在发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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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岚山猫。”卫宛眉头一簇:“居然这里还有苍冥族蓄养的妖物。”
他说完,灰袍下伸出瘦长的两根手指轻轻一抬,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苏苏提到了空中。
“夫子,不要伤它!”魏瑄急道,“都是我的过错!”
他话音未落,两名玄门弟子就将他缚了双臂押住。
卫宛抬起手,拨开了他额间的乱发,眉心的焰芒早就隐去。
卫宛抬起手指在他额间迅速划了几笔,落下一道符文,暂时封住他的修为。
随后卫宛回头,又看向空中挥舞着爪牙的苏苏,神色严峻道:“皆是苍冥妖孽。”
他说着骨节突起,四周的空气暴起隐隐雷动。
“苏苏!”魏瑄挣扎道,“你们放过它!”
就在灼灼火星迸起时,忽然一道清风掠过,带起碎雪纷纷拂面。
卫宛袍袖一挥,散去火星和雪沫,骤然回头。
“映之,你要当着玄门弟子包庇妖孽?”
谢映之静静道:“师兄视之为妖孽,我看到的,是苍生。”
卫宛面色凝重:“映之,玄门无情。”
谢映之道:“大道亦无情。”
“既然你知道。”卫宛面色一沉。
“玄门守护的是大道,包括公道么?”谢映之问。
“大道当然包括公义正道。”卫宛答道,
然后他凝起眉,知道他这师弟又要诡辩,“玄首不能干预戒律堂。”
谢映之看向在场的玄门弟子,道:“诸位弟子,文昌阁策论之日也都在场,可曾记得主公说过的话。”
所有人肃然无声地看着他。
“为这乱世里,热血之士,血不白流。如今晋王一身孤勇救众人于危难之间,却被如此仓促发落,我玄门岂不寒天下之人心。”
众玄门弟子皆面有振色,又看向卫宛。
卫宛知道他这个师弟,淡泊不羁之下,却有慨然之义气,所以师父说他心性最佳。
“此事回去再议。”卫宛无奈退步道,
又看了眼谢映之白衣上斑驳血迹,蹙眉道,“回去先把衣衫换了,看着刺眼。”
***
萧暥夜半醒来就发现魏西陵不在身边,刚出了声,云越就进来了。看来他一直都在屏风后守着。
“主公,有细作潜入大营,魏将军率军追去了,主公不用担忧。”
萧暥心中一惊,魏西陵的营地戒备森严,什么人能潜入他的大营?不仅潜入了,还有机会夺路而逃?让魏西陵亲自去追?
他立即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云越道:“那人极为勇猛,其他人都近不了身,也就跟魏将军交手了几个回合,夺马逃了。”
萧暥蹙眉,看来具体什么情况,还是要等魏西陵回来才知道了。
“营中可有伤亡?”
“没有。”
萧暥稍稍放心。
“天还没亮,主公再休息一会儿罢。”
萧暥揉了揉眉心。
他已经二十多天都没有睡好过,之前在北狄王庭,每天和阿迦罗同榻共寝,夜夜神经都紧绷着,后来猎场逃杀,王庭大战,火烧月神庙,接二连三上演,溯回地里又和一群妖魔鬼怪混战几天,这一阵玩命地折腾,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他正想着,云越已经探手到他的腰间扶他躺下。又给他揉按起肩颈来。
萧暥实在太困乏了,乃至于云越靠着床榻,悄悄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他都没察觉。
云越的手环着他的肩替他揉按时,才发现他出了很多汗,再一摸衣衫都是潮湿的。
云越眉心不由挑了挑,“主公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他声调幽幽,“你们做什么了?”
萧暥脑子混混沌沌,糊里糊涂道:“没做什么,也就把他压在下面了。”
云越肩膀猛一震,脸色霎地白了下。
他知道萧暥又开始吹牛,反过来想,大概就差不多了。
但云越不戳破他,顺着他的意思,小心追问:“压下面了,然后呢?”
“他不让我看。”萧暥卷了卷被褥,前言不搭后语道:“好吃。”
云越神色复杂,脑中已经是风生水起,天人交战了。
***
萧暥都不知道自己是昏过去,还是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色已亮,鼻间隐约萦绕着一缕清雅的淡香,若有若无,如雨后云山空境,让人心旷神怡。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谢映之悠然坐在榻边,看上去神清气爽。
他一袭烟雨色青衫,外面又罩了件柳色大氅,如同雨过天青,碧色如洗。
这种鲜艳的亮色一般人很难驾驭得住,然而谢玄首穿来,碧绿春衫衬着冰玉的容颜,清致出尘,恍若神仙中人。
这视觉冲力太强,萧暥刚睡醒,有些受惊。
“主公怎么了?”谢映之莞尔。
萧暥走了下神,赶紧道没事。
心里暗搓搓地想,一大早醒来,就看你穿得那么绿,有点不习惯……
他刚想开口问其他人的情况,就听谢映之道:“晋王无事,已经去休息了,我们回来的途中遇到魏将军了,此刻他正与卫夫子叙话。”
萧暥暂时松了口气。
谢映之又道:“倒是主公,你临行之时,我交代的,你可记得半句?”
萧暥陡然心虚。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使劲作。谢映之嘱咐他切忌劳累之类的话,早就抛诸脑后。
“我刚才已经替你把脉查看过了。溯回地里,你的噬心咒竟然没有发作,已是万幸,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他说着端起药,递给萧暥。
萧暥皱着眉接过来,四周看了一圈。
“主公如果是找那些果干零嘴,我已经收起来了。”谢映之悠然道。
什么!?为什么?
谢映之云淡风轻道:“主公若不记得这药汤有多苦,就不会记得我的话罢,以后吃药我就亲自监督你。”
卧槽,没收他的小粮仓了?萧暥暗搓搓地炸了下毛。这算什么,虐待病号?
谢先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萧暥端着药碗,眼睛巴巴地望着谢映之。
但这一招在谢玄首这里丝毫不管用。
谢映之莞尔,声音轻柔清淡,不起纤尘,“药凉了,主公快喝罢。”
泥煤的,草……
丧心病狂。
萧暥坐在榻上苦得掏心挖肝,深切怀疑他是故意的。
谢映之抬起手,拨开他的衣领,“你身上还有外伤。”
那是溯回地里被藤蔓缚出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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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映之去取药匣,转身之际,如云似墨的黑发自肩头滑落,用一根碧色发带在脑后随意束着,如飞絮游丝,飘逸潇洒。
萧暥看得一愣,心道虽然是赏心悦目,但是,谢玄首你这真的是……从上绿到下了啊!
萧暥不地道地想,他这是受什么打击了?失恋了?
“靡荼花之枝叶有毒,需给你清理一下。”谢映之说着从药匣中取出几只玲珑的瓷瓶。
萧暥这会儿真有点摸不透他,怕被他整。
萧暥看着他调配药汁,有点心虚地瞥了眼他的手。银光流溢的玄门指环衬着皎洁修长的手。
他心中不由想,这指环还是戴在谢玄首手上最好看,给他这大老粗戴着,真是糟蹋了。
且不说经常风霜雨雪里辗转,沙场溅血,还转手了好几轮,不知道有没有磨损。
所以,他心虚地想,谢玄首这样豁达的人,不会介意吧?
他正忐忑着,谢映之已经配好了药,闲闲地走过来,施然抬起手,轻若无物地一扯,衣衫如云翻落。
萧暥:他怎么这么熟练……
只见萧暥的手腕,臂膀,脚踝等各处都有被藤蔓勒出的红痕,腹部还有一道箭创,最深的一道伤口在大腿根处。
谢映之目光坦荡荡地往下看去,饶有趣味,“谁替你包扎的?是个新手罢。”
萧暥被他看得实在尴尬:“为什么是新手?”
谢映之毫不留情指出:“替你包扎腿根上的伤时,他的目光都偏离到三尺之外了。”
萧暥:……
谢映之似笑非笑,到案前端起药盏,一边挽起衣袖,转身洒然道:“腿张开。”
魏西陵正和卫宛走过营帐门,脚步当场一顿,“先生!”
卫宛:……
饶是他向来板苛的脸此时也有点绷不住了,汗颜地解释道:“师弟向来不拘小节,将军勿怪。”
“这是在军中。”魏西陵蹙眉,想起他曾经提醒谢映之军中当注意一些,他没有重复的习惯。
于是道:“夫子,我还有军务,告辞。”
言罢转身回帐。
谢映之刚刚替萧暥包扎好,帐门就掀开了。
显然魏西陵为了避免尴尬,等了片刻才进来。
萧暥一见是魏西陵进来,嗖得卷到被褥里去了。真是太特么窘迫了。
谢映之颔首微笑道,“将军来此有事么?”
萧暥佩服,简直是五体投地。这是魏西陵的寝帐他没记错吧?反客为主也不是这样的罢?
魏西陵道:“阿暥的伤势如何?”
“晚上再换一次药,过两天就能骑马了。”
魏西陵道,“晚上我替他包扎。”
萧暥腹诽,他说你是个新手啊……
谢映之微笑:“将军如有不便之处,可以找我。”
“我倒确实有件事想请教先生。”他看了一眼萧暥,“请先生借一步说话。”
萧暥懵了,等等?什么意思?要避开他?
魏西陵这么突然那么生分了,昨天差点把床都拆了还是不给他看锦袋,那就算了,今天连说话都要避开他了?
这还是兄弟吗?基本的信任呢?
“西陵……”他巴巴地看着魏西陵。
魏西陵神色冷峻,转身出帐。
他想跟上去听,可是刚刚谢映之给他上过药,身上又不着寸缕,实在有伤大雅,只好惨兮兮卷在被褥里,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心里不着调地想着,他们两怎么就这么默契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走到帐外。
魏西陵单刀直入道:“先生刚才既然替阿暥查看过,必然见到他左胸口那个伤痕了罢?”
谢映之坦言:“那是噬心咒。”
魏西陵面色一寒,听上去就觉得险毒。
他剑眉紧蹙:“莫非和苍冥族有关?”
这个梅花印般的痕迹,他问了萧暥两次,结果不是虚与委蛇,就是指东说西,或者干脆装昏。
他在野芒城时也问过云越,但是看起来萧暥下过死命令,云越根本不敢说。
谢映之坦然道:“噬心咒是苍冥族极为阴毒之咒术,将军也知道,苍冥族擅长制作人傀尸蛊,这噬心咒原本就是为了控制他人。中了噬心咒之人,若不服从主君的命令,就会被反噬,甚至心中之所想,都会被施咒之人所窥知,一旦有任何异心或他念,即刻会被反噬。每每反噬,便要忍受万刃穿心之苦,哪怕是再坚韧的意志,也会被磨成齑粉,史上没有人能撑住。所以,这噬心咒不是一般的苍冥族秘术,而是极为高阶之法,专门用来对付敌军主帅。”
魏西陵脸色寒峻,“可是阿暥支撑下来了。”
谢映之叹了口气,眉目间有恻怜之色:“他不是支撑下来了。他是强行拔除了噬心咒。”
有时候谢映之也看不懂萧暥,那人喝口药也要找他的小粮仓,汤药的苦都吃不起,却又能彪悍到强行拔除噬心咒。
下了几天的大雪,军营周围的营垒都被冻住了,形成晶莹的雪墙冰壁,坚不可摧。
两人沿着营垒边走边说。
谢映之道:“拔除噬心咒,其过程惨烈,胜于钻心锥骨之痛,此后心脉具损,重疾缠身,时日无多。”
听到时日无多几个字,魏西陵向来岿然不动的身形,微微晃了下。
立即蹙眉问道:“先生可有治疗之法?”
“我现今用玄门之法并辅以汤药为他调理,修复受损的心脉,但此法时日持久,少则三五载,多则十数年,且治疗期间内,他不能劳损心神,不能虚耗无度,不能忧虑过甚,可是如今这局势,将军也知道。”
天下纷乱,诸侯割据,虎狼环伺,蛮夷觊觎。怎么可能安心调养。
漠北白茫茫的雪原上,朔风呼啸,掀起他袍摆猎猎翻滚。
转眼冬去春来,北雁南归。
如果可以,他想把那人带回江州去,关进公侯府,护起来。
就听谢映之道:“主公拔除噬心咒后,不可受寒,他却在严冬去了苦寒之地,从此落下畏寒之症。”
“苦寒之地。”魏西陵眉心紧蹙,“先生说的,莫非凉州?”
“原来将军知道?”谢映之明知故问地看向他。
魏西陵心中猛地一震,难道是葬马坡之役!
当时魏淙进兵凉州,和曹满相约攻击蛮夷,萧暥当时闻讯赶去接应,却被风雪阻隔了两天,最后魏淙被蛮夷伏击,折剑葬马坡。
没想到,他当时竟是在刚刚拔除噬心咒之后。
“拔除噬心咒,半年卧床,不可妄动。”谢映之说着,凝目看向莽莽苍苍的雪原。
白雪映着他一袭天青碧色的衣衫,忽如春风十里烟波。
“当时,主公他身患痼疾,远赴朔北,雪上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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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无畏生死,最后却是落得个谋害义父的罪名。”
谢映之说着一双清冷的眼眸静静看向魏西陵。
此后之事,不用谢映之说了,因为当时萧暥刚刚迎接皇帝到大梁,挟天子之意图已显,但皇帝年少,萧暥势力也远不及北宫达等诸侯,所以士林有让魏淙摄政,甚至代君位之意。
魏淙之死立即引得天下汹汹口诛笔伐,斥萧暥忘恩负义,为了争权,丧心病狂谋害义父。江州之人更是悲愤填膺,恨之入骨,公侯府中众将群情汹汹,欲北上讨伐,被魏西陵以国事为重,蛮夷未除为由,压了下来。
他想等萧暥一个解释,结果,萧暥全都默认了。
魏西陵一拳狠狠捶在营墙上,震落碎冰雪沫飞溅,竟生生在冻结坚固的营墙上砸出了一个陷坑。
他指节间鲜血淋漓。
谢映之慨道:“将军这是何苦,我去给你包扎一下。”
魏西陵道:“不烦劳了,皮外伤。”
“阿暥的病,先生有无彻底根治之法?”
谢映之想了想,“一为苍冥族之法,但大夏皇族零落,难以施行,还有一个非常之法,其实也一样邪诡。”
魏西陵见他有犹豫之色,道,“先生但说无妨,以命相换也可。”
谢映之肃然道:“将军对主公之情义,令人感佩。”
魏西陵沉声道:“当年,本该是我中术的。”
第265章战略+番外
“先生说过,噬心咒是高阶之秘术,专门用来对付敌军主帅。”
谢映之道:“将军想起什么了?”
魏西陵望着那静静道:“羲和三年,我率军途经离雁岭,遇到袭击。”
这次袭击非常蹊跷,那这些人的战法诡谲,如果说像,竟与前日的阴兵有些相似,他们虽被击退,却更像诱敌深入之计,加上离雁岭地形险峻,天气突变,寒雾弥漫,视野不清,那感觉就像在溯回地时那样,甚为诡谲,现在想来都有一种阴森之感。
原来是有人替他挡下了背后的冷箭。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
谢映之了然,“我若记得不错,当年正是兰台之变后,天下大乱,各路诸侯起兵勤王,讨伐蛮夷,令尊正是诸侯平夷的主力。如果少将军遇到不测……”
魏西陵心知,何止是遇到不测,噬心咒控制人的行为心性,就算他意志坚定,能扛下这万箭穿心之苦,不受噬心咒所操.控,但是此术之阴邪在于还能窥测内心之所想所念。那么他心中思虑之战略,就会被苍冥族所窥知。
这种情况下,他要么像萧暥一样强行拔除噬心咒,要么自诀,以免为妖人所利用。
“而这些年他们对将军的偷袭并没有停止。”谢映之道。
魏西陵知道他指什么,安阳城下,北狄草原,已经两次了,摄魂箭都是冲着他来的。
“月神庙尸胎鬼母,千人祭大阵。恐怕也是想让将军身陨于此。”谢映之徐徐道,“将军是中原之屏障,这样的袭击,今后不会少。”
魏西陵道:“多谢先生提醒,我会严加防范。”
然后他转而道,
“适才先生所说非常之法,能治好阿暥的病?”
谢映之坦言:“此法和苍冥族之法殊途同归。恐怕主公不会愿意。”
***
萧暥被撂在大帐内,昨晚汗湿的中衣早就被收洗了,他只有老老实实卷着被褥,睡又睡不着,一会儿在想,魏瑄这孩子怎么了?闹别扭了?回营了也不来看他。
不过也好在没来看他,他现在这样子太狼狈了。
一会儿又想到,他的小粮仓到底被谢先生搁哪里了?唔,肚子有点饿了。
就在这时,他闻到一股香喷喷的酥油味。睁开眼睛,漆盘里是酥焙子和奶茶,草原特色早餐!
他一激动,伸出手就去接漆盘,冷不防被褥倏地从肩头滑落,露出光洁的肌肤。
云越蓦然一怔,“主公?你……”
刚才魏西陵让他给晋王安顿寝帐,只是出去半个时辰,怎么回来,主公就光着身子躺在魏将军床上了?
这当中发生了什么?
魏将军为人刚正,光明磊落,不是这种人啊……
萧暥从他瞬息万变的眼神里顿时意识到有点不妙。毕竟这是魏西陵的寝帐里。
他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云越,刚才其实是谢先生来了。”
云越满脸惊骇,什么?!
还有谢先生?你们还是三个人?
萧暥点头。
云越脸色惨白,身形一时间有些不稳。
***
营地里,
魏西陵听后面色微变,剑眉紧蹙,“非得如此?”
“苍冥秘术向来诡谲乖张,而且即使用此法,之后主公依旧需要卧榻调养一年,才能恢复与常人无异。”
“他确实不会愿意。”魏西陵道。
谢映之道:“所以不到生死之际,无需如此,好在此番主公没有中寒毒,我用玄门之法为主公徐徐调理。只是期间不可再劳损过度。”
他边说边静静看向魏西陵:“但如今天下诸侯纷争,烽火不息,虎狼环伺,江山未定。”
“为国征战,义不容辞。”魏西陵道,
为国,也是为他。
谢映之心领神会地一笑。
魏西陵忧道:“但朝局险恶,不亚于战场厮杀。朝中之事,还要拜托先生。”
“庙堂之上我会为主公尽力周旋,战事全赖将军,你我合力,不要让主公再劳损身体。”
魏西陵点头,两人商议妥当。
回帐的时候,萧暥刚刚吃完早点,爪子上还沾着酥油,顺手就把裹焙子的棉纸折了两只小狐狸,凑一对儿,搁在枕边,闻着香喷喷的。
此人病得那么重,倒是还很会给自己找乐子。
谢映之饶有兴趣地捡起一只来,“主公折的?”
心灵手巧的某狐狸点点头,他也就这点手艺。放在太平盛世里,估计不够糊口。
魏西陵取了一套衣衫递给他。
萧暥赶紧接过来,立即拖到被褥里悉悉索索穿了起来。
等他穿好衣衫,怀里又多了一个装得满满的食匣。
萧暥眼睛一亮,是他被没收的小粮仓!
除了昨天没吃完的松子果脯蜜饯葡萄干,还有香甜软糯的糕点。
萧暥眨巴着眼睛,这座冰山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
“对了,西陵,昨晚上你去追击的是什么人?”
魏西陵道:“北狄人的残部,为首叫做赫连因。”
谢映之微微扬眉:“赫连因?”
“先生知道此人?”
谢映之眼中掠过洞悉之色:“只是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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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他说了什么?”
“赫连因扬言统一十八部,南下中原。”魏西陵说着静静看了眼萧暥。
当时隔着火墙,阿迦罗张狂道:‘他是我的人,哪怕踏平九州,我也要把他夺回来!’
炙热的恨意隔着火焰,在他琥珀色的眼眸中熊熊燃烧,像一头孤独又桀骜的野兽。
魏西陵面色沉冷了几分,转而问,“阿暥,你可与他见面,交手过?”
萧暥一脸懵逼,他什么时候惹过赫连因?
不过赫连因这个名字他倒是有印象。
《庄武史录》里写到,武帝驾崩后不久,北狄大单于赫连因联合各蛮族入侵中原,只是战况怎么样,结果又是如何,他已经不大记得了,但也有可能何琰根本没有写。
“三十年后,赫连因挥军南下,中原沦陷,尽成胡人之牧场,百万衣冠南渡。长江防线将成为帝国最后一道屏障。”谢映之说罢静静看向魏西陵。
将军气宇轩然,风华正盛。
可是几十年后呢?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即便是战神,他能够坚守长江防线多久?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他终有年华不再的一天。
谢映之道:“虽说境中所见皆虚妄,很多前因已经被改变,但也不能不防。”
三千世界,诸多因果,牵一发而动全身。
萧暥不清楚谢映之所说的溯回之境到底是什么。但他想起了历史上的永嘉之乱。
中原沦陷,五胡乱华,衣冠南渡,生民流离。历史有时候惊人地重合。
按照《庄武史录》,三十多年后他萧暥早就身陨骨销了。只剩下魏西陵将独自支撑起这破碎的帝国。在山河飘摇之际,为万兆黎民遮蔽风雨。
长江防线将成为帝国最后的防线。他们的家也是所有人的家。
他心中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即使将军双肩似铁,又如何在垂暮之年,一人支撑起这风雨中飘摇破败的河山。
他更不敢想象,一旦被攻破,胡马渡江,永安城,甚至整个江南要被战火夷平。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云越,拿地图来。”萧暥断然道。
现在他已经拿下了凉州,击败了北狄王庭,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历史。
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制定接下来的战略,未雨绸缪。
现在布局一切都还来得及。时不我待。
云越吩咐人搬来了一张矮几,置于榻上。展开地图,天下之局势一目了然。
谢映之将一块糕点置于左上方的戈壁荒漠,道:“此番王庭之战,我们已经摧垮北狄王庭主力并五大部落的人马,但是大漠以北,还有八个部落。”
魏西陵道:“清早我率军追击赫连因,才发现王庭四周已空,赫连因应该是早就让余部迁往漠北了。”
萧暥明白了,就在他们被困在溯回地的这几天,竟是给了北狄残部撤退到漠北的机会。
如今天气已经入冬,大漠冰天雪地,对于他们这些中原骑兵来说,根本不可能跨越大漠作战,而且从凉州一路战到王庭,军士疲惫。
谢映之接着又拿起一枚糕点放在鹿鸣山。
“秋狩已经结束,凉州的战事必然传到诸侯耳中。”
萧暥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此番北狄重创,阿迦罗也死了,赫连因还没有成气候,且远遁漠北,几年内是不可能再跨越大漠的。
目前必须把注意力转向中原了,以免诸侯趁他大军在外,动他的雍襄之地,秦羽一个人怕是难以应付。
谢映之又抬手取出几块糕点,分别置于地图上。
“如今凉州已平,襄州也已经安定,雍襄之地与魏将军所辖的江州隔江相望,连成一片。中原尚有实力的诸侯,剩下豫州的虞策和巴州的赵崇,但是他们的封地处于襄州和江州之间,只要他们不与东北的北宫达联合起来,就不能成势。”
魏西陵抬手将一只小狐狸置于图上。
萧暥心中一震,落子之处正是幽燕之地。
他不由精神一振,该拿下北宫达了!
他忽然又想起以前让魏西陵帮自己打襄州,那是绕着弯子旁敲侧击,心虚到不行,现在魏西陵这么自觉了?都不用他开口了。
《庄武史录》中,两年后,他与北宫达有一场决战,战事极为惨烈。最后原主还是险胜。此战之后,他元气大伤,再也恢复不过来了。
如果魏西陵能直接参战,那么他就不需要打得那么艰苦。
谢映之道:“主公先除北宫达,其后虞策,最后赵崇。如此,天下可定。”
萧暥深吸一口气,平定乱世,统一九州。
魏西陵道:“明白了,我回去便开始准备。”
萧暥还没反应过来:“准备什么?”
谢映之接过话道:“当然是士兵需要的御寒防护,以及雪地作战的兵刃。春耕之时不能出兵,夏日炎热,只有秋日最适合作战,但是幽燕之地十月就开始降雪了,之后便是酷寒千里,江南的士兵要北上作战,首先要对抗的就是严寒。”
魏西陵点头:“北狄人的皮甲不仅轻便,亦能抗寒,弱点在于护身不及铁甲,我意,请褚先生加以改制,用于东北战事。”
萧暥心道,魏西陵果然是实干派。已经考虑具体怎么打了。而且看起来,他从后勤配给到前方战术都是一手抓。
但是对手是北宫达。
北宫氏占据幽州燕州两大州,几代人的积累下来,盘根错节,实力雄厚,他的雪原熊豹营铁骑,几乎是武装到牙齿了。
萧暥想起后世铁血书友群里还曾经有人分析过。
北宫达的熊豹营雪原铁骑,配备清一色的雪地战马,耐力和速度俱佳,单兵都是严格筛选出来,身形壮硕,体格惊人,穿着遮盖住面部的重甲,配置大戟,长枪,利剑,陌刀,每个人几乎都是一个移动的武器库。
这种铁骑如果组成方阵推进,那效果简直就如同向前推进的坦克,碾压一切,势不可挡。
“北宫氏的雪原铁骑,重而不精。”魏西陵冷道。
萧暥心中一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就如同重剑无锋,以力量碾压对手,但是灵活度却不够,挥剑也需要损耗更大的力气。只要把他们调动起来,能把他们自己给累死,到时候以逸待劳,在运动中击溃他们。
他忍不住又问,“那么虞策,赵崇呢?”
“虞策怨毒无信,沙蛇游甲为利而战,上下离心,一战可破。赵崇的铁岭军,多为巴中番夷,好勇斗狠,军纪懈怠,不耐久战。”
萧暥心中暗震,忽然想起了铁血群里的群友们曾将九州各路诸侯军队的作战特点、实力、武力值进行过排名和分析,一群人讨论来讨论去,唾沫横飞,分析的帖子建了十几层高楼,还不如魏西陵短短的几句话,一针见血,入木三分。
当时铁血群里还列出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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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最强的八支军队。
魏西陵的飞羽营轻骑和江汉大营水师
萧暥的虎贲锐士
北宫达的熊豹营重甲骑兵
曹满的凉州军
赵崇的铁岭军
襄州禄铮的黄龙城武卒
虞策的沙蛇游甲
当然这个排名颇有争议,胜败乃兵家常事,战场上左右胜负的因素很多,只通过一两场战争很难比较出两支军队的综合素质,除了第一位无可撼动。萧暥心道,毕竟某人战无不胜,实在没办法。
魏西陵最擅长的是轻骑兵作战,利用骑兵的速度和灵活性,将作战指挥运用得出神入化,萧暥至今记得安阳城下那一战,不仅是实战性,连观赏性都极强。
萧暥也善于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以少胜多,出奇制胜。
只不过比起魏西陵军纪严明,用兵精准稳,萧暥更为冒险,路子野得没边,还有点匪气。
这么一想,其实原主连作战风格上都有那个人的影子啊。
萧暥悄悄看了一眼魏西陵。
魏西陵正提起一枚子置于漠北,“中原战后,再驻军北狄草原,重建沧州城。彻底断绝北狄游骑南下之机。”
萧暥立即明白了,这是要建立战略缓冲区。
历来北狄人劫掠边境,都是以凉州西北诸郡县首当其冲。
“此法可行,既然铸城,还要充盈边城人口。”谢映之道。
“中原战后,诸侯各部的战俘,国中刑狱之徒,皆可令其前往沧州,铸城戍防,北狄各部落收降的部众也可以在此居住。给予土地,令其半耕半牧。”
萧暥明白了,等到中原平定之后,就要防备北狄了。
虽然此次王庭大战,大单于和阿迦罗都死了,但赫连因率领残部逃往漠北,漠北还有八大北狄部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得不防。
萧暥以为,魏西陵建立沧州城军事缓冲带的战略是对的,但魏西陵的思维还是军人思维,其实这沧州城可以做得更大一点。
萧暥道:“西陵,建立沧州城,还是固守。我更想要争取主动。”
魏西陵眸光一掠,“你想进攻?”
但跨越大漠,进攻北狄,在当时几乎是不可能的。
北狄人是游牧民族,飘忽不定,且不说茫茫大漠连北狄主力都找不到,后勤补给将会成为最大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