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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回信+番外
王帐前
左大都尉济嬗来到王帐前时,遍地的尸骸已经拉走。
呼邪单于背着手站于琴案边,摆弄着琴弦道:“你说中原人的琴,比起我们的胡笳,哪个好?”
济嬗道:“中原人这玩意儿造得太精细,一掐就断,声音跟蚊子叫似的,不响亮,哪里比得上我们的胡笳。”
“说得好。”大单于很满意,挥挥手让人把琴抬下去,“来,坐下陪我喝酒。”
济嬗看着地上斑驳的血迹,哪里喝得下酒,他皱着眉道:“大单于,阿迦罗世子今天冲撞王帐,还屠了骁狼卫,大单于不罚,为什么反而要赏?”
呼邪单于意味深长道:“济嬗啊,你说是一群猪豚管用,还是一头猛兽管用?”
济嬗道:“当然是猛兽了。”
单于道:“被杀死的都是猪豚,杀弱才能存强。”
济嬗恍然:“所以大单于让世子训练骁狼卫,就是要训练出猛兽!”
呼邪单于沉思片刻,别有意味道:“济嬗,你是草原数得上的好猎手,你说这草原上有没有既极为漂亮,又极其凶猛的野兽?”
济嬗想了想:“没遇到过。”
呼邪单于大笑:“左大都尉都不知道,那便是没有了。”
然后他回头吩咐道:“把这张琴修好了,给世子妃送去,另外再选取些珠玉宝器一同送去。”
*********
回到营地,单于的使者已经到了,一箱珠宝,连同两千身穿精甲的骁狼卫。
萧暥瞥了眼,并没有太意外。
呼邪单于不愧是草原的大单于,也不愧是发动了兰台之变的人,阿迦罗冲撞王庭,他非但不怒,反而激赏,委以重用,颇有枭雄气魄。
而且萧暥认为刚才在王帐,相比觊觎美色,他更像是在试探,逼自己露出爪牙,这头狼王恐怕在自己身上嗅到了同样危险的气息。
阿迦罗看向那些面露恐惧的士兵。经此一役后,这些骁狼卫见他都有些发憷。
阿迦罗的神色无喜无忧,只道:“先去吃饭,午后到校场集合。”
众骁狼卫如获大赦。
进帐后,阿迦罗取水擦了把脸上的血渍。
就听萧暥道,“我知道你刚才在想什么,你不是没有部众,但你若带着他们冲杀王庭卫队等同谋反,你是单于的儿子,单于不可能灭你的族,那就成了杀他自己,但是你的部下,单于会灭了他们的族。”
阿迦罗把帕子往水里一扔,皱眉道:“萧暥,你是想知道我手下到底还有没有可用之兵,你不用绕这么的大弯子。”
萧暥不必为然,接上刚才的话,静静道:“你是不想连累他们。”
阿迦罗眉头一簇,这只狐狸真是麻烦,很会揣摩别人的意图。
其实阿迦罗不去调兵还有个原因,没时间调兵,他了解他的父王,办事从不拖泥带水,等他调兵兜一圈回来,估计王帐里都完事儿了。
当时的情况,唯有悍勇,尚可一搏。
阿迦罗走过去,大手拍了拍他的胸口:“萧暥,不要以你们中原人的心思来揣度我,我杀人就是杀人,没想那么多。倒是你,你总是在琢磨别人,活得很累罢?”
萧暥一愣,竟然被这蛮子噎住了。
他确实总在琢磨,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说的话越来越少,想的事越来越多。
他甚至发现他已经渐渐忘了萧宇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从一开始射杀个山匪手都要抖,到现在带着军队将整个部落劫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西征这一路走来,他攻城略地,杀伐果决,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是他真的功成了吗?还是不过在走原主的老路?
原主众叛亲离,死于狱中,到头来想要守护的山河也没有守住。
在萧暥死后,庄武帝横征暴敛穷兵黩武,使得海内虚耗人口减半。武帝薨后没多久,王朝倾覆,九州分崩。虽然那时北狄已经没落,但是草原上新崛起的西戎人连同其他几大胡人部落,在武帝死后没几年发兵中原,长驱直入烧杀掳掠,将中原腹地变成了牧场。
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萧暥忽然看向阿迦罗,道:“世子你可知道,今天单于是在试探你,也是在试探我。”
阿迦罗凝眉:“你什么意思?”
萧暥快速道,“他在激你,看你沉不沉得住气,如果你沉得住气,必是胸怀大志,他会立即动手解决你,以确保维丹的王位,但你今天单枪匹马杀入王庭的鲁莽举动,倒是让他觉得你冲撞冒失,你会是一把锋利的刀,却不是一个持刀的人。所以他才继续打磨你。那两千骁狼卫就是磨刀石。”
“萧暥,别绕弯子。”
“如果维丹成为少狼主,今后这种危局会越来越多,世子还不打算跟我摊牌?”
阿迦罗冷笑,“萧暥,你就跟我说实话了吗?你为什么要杀穆硕。”
萧暥一晒手道,“那好,我说实话,因为兰台之变,穆硕害死了我的姑姑。”
阿迦罗目光如刀:“所以是复仇。”
萧暥坦然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世子应该懂得。”
阿迦罗一字一顿纠正:“你不是朋友,你是我的妻子。”
萧暥无奈,道:“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该隐瞒我。你不信我,为何要和我成婚。”
阿迦罗道,“你想听什么?”
“真话。”萧暥道,目光如剑指向阿迦罗,“难道世子就坐视维丹五天后在月神庙加封吗?你会向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折腰行礼?让统一十八部落的宏图夭折在年迈的狼王对于幼子的偏爱中?”
闻言阿迦罗置于膝头的手隐隐握紧,骨节突兀。
他霍然抬眼:“我确实有计划。”
……
一番深谈后。
萧暥道:“届时,穆硕和西墨部交给我对付,我助你夺取单于之位,也是报你今日浴血之义。”
阿迦罗断然道:“我不要你报答,我做的任何事都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做事,也从来不需要报答。”
“那么衣服脱了罢。”萧暥道。
什么?!
阿迦罗顿时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有点不大习惯萧暥这么主动……
“你要做什么?”他居然有点紧张
萧暥低咳了声:“给你把伤口包扎了。”
特么的想什么呢!
片刻后,萧暥已经满手是血。
阿迦罗全身十七道新鲜的伤口,如果不是体魄强劲,都不知道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他拿着创药一点点涂抹,有几处刀伤颇深,触目惊心,阿迦罗硬是咬着牙一声都没有吭。
萧暥看着他额角渗出细汗,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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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生出种同病相怜之感。
倘若他将来如果还是逃不了千刀万剐的结局,到时候寒狱之中,怕是连个替他上药的人都没有。
还真特么惨啊……
“你在想什么?”阿迦罗问。
他随口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以后的事。”
“说说看。”
萧暥真的不想说啊,这倒霉事有什么好说的。
见他神色黯然闭口不言,阿迦罗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萧暥道:“何事?”
“秋狩那夜你酒醉,我把你抱回帐中后,你问了我一个问题。”
萧暥按了按额,能不能别提这黑历史……
“你问我,人要挨多少刀才死?”
萧暥怔了一下,什么?
“酒后之言罢了。”他立即道。
“萧暥,我不觉得是醉话。”阿迦罗忽然抬起手,认真地扳过他的脸,凝视着他道,“若将来中原的皇帝敢动你,我就率领草原部众和他拼命。让他的疆域将永远不会安宁。”
他说着一刀划开手心,把鲜血抹在嘴唇上。
草原上的汉子以血抹唇,所说的话就是血誓。
萧暥叹了口气,这刚给他包扎完,怎么又多道口子?
午后,阿迦罗去校场训练那两千名骁狼卫。
萧暥趁此机会,迅速地将呼邪单于王庭得到的消息写下,装入信筒,让鹞鹰送往大梁。
如果呼邪单于要将凉州战事传告天下,务必要让谢映之截住消息,至少在鹿鸣山狩猎之时,他得胜回朝之前,不能引起诸侯们的警觉。
同时,阿迦罗今天已经把他的计划和盘托出,草原上一场狂风暴雨将至。
而萧暥是一只狐狸。他要帮阿迦罗夺下单于之位是出于战略考虑。
呼邪单于在位,那么早则狼火节后发兵中原,晚则明年开春发兵。年迈的狼王急需一场胜利来巩固他的权威。
但萧暥还没有准备好,东北还有北宫达虎视眈眈,若此时和北狄人开战,北宫达必然趁火打劫,他将会陷入腹背受敌。
而阿迦罗的战略是先统一十八部落,再发兵中原,这至少可以让战争推迟几年,让他腾出手来先除去北宫达。
******
营帐中
魏瑄利落地取下缠在梳齿间的发丝,那发丝乌黑如墨,流水般垂落。
他不由就想起桓帝高高的发际线,心中苦笑,用不了多久他就要像皇兄那样了吗?
苍青看到他指间一摞青丝,顿时到抽了口冷气:“魏瑄,你……你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变成石人的下一步,伴随着右臂完全石化失去知觉,他的发丝开始脱落。
苍青看着他那典雅俊美的脸容,实在难以想象他没有头发的样子。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了脚步声,苏苏忽然嗖地从猫窝中窜起,如离弦的箭般射了出去。
魏瑄心中一惊,立即手一番,一丈青丝徐徐坠入火炉。
与此同时,帐门掀开,苏苏像一只八爪鱼般牢牢趴在萧暥胸前,伸长脖子不断尝试舔他的下颌。姿态极为嚣张。
萧暥被迫不得不时时让开脸,问道:“阿季,这里说话可方便?”
魏瑄立即明白他有紧要的事:“叔,这里只有我和苏苏,你有事?”
萧暥点头。
*********
入夜,被云越拎住了后颈皮的苏苏在空中手舞足蹈。
“将军,主公回信了。”云越道。
魏西陵立即接过,展开信纸。
只见上面清隽的字迹写了一行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云越差点把苏苏摔到地上,“咳……将军,你们这是?”
魏西陵神色冷峻地收好信。
萧暥要见面。
这说明,情况已经很紧急了。
第222章幽会
萧暥转着手中的短刀,开刃平整,刀脊如削,锋口寒利,是把好刀!
就是样式稍微花俏了点,刀鞘上雕刻着一匹凌风踏雪的奔狼。刀柄上还镶嵌着一枚熠熠流光的宝石。
萧暥在手里垫了垫,顿感有几分份量,用的应该是上好的材料。但是挥舞起来,却轻若无物。看来这柄刀在铸造上,重心、力点、长短等都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
萧暥爱兵器,一把趁手的利器,生死关头就是过命的兄弟。
所以,他念旧……
“我觉得还是我自己那把比较好。”
阿迦□□脆道:“扔了。”
“什么?”
萧暥睁大隽妙的眼睛看着他,扔了啊……
怎么可以随便扔别人东西!
“你那就是一把锋利的铁块,所以我扔了。”阿迦罗颇为不屑道。
其实他这话没说错,这刀当初是萧暥随便从营中捡的,让军中匠人打磨了一下就用。
但这把刀怎么说也伴了他一年多。从雍州到襄州,又跟着他到了西北,算是半个兄弟了罢,阿迦罗怎么就随随便便把他兄弟扔了?讲不讲理?
“这把刀,赔你。”阿迦罗道。
萧暥蓦得怔了怔,又肯给他刀了?
“我要去王帐议事,你留着防身。”
*********
片刻后,王庭大帐
地上换了崭新的驼皮毯,八张胡桌分列两边,五部首领身后站着各部落的当户、大将等。
阿迦罗和穆硕对席而坐,无形中就生出一种剑拔弩张之感。
那些部落首领都听说了昨天喋血王庭之事,都不大敢直接和他对视。
大单于道:“今天召你们来是为了商讨狼火节后进兵中原之事。自兰台之变后,各部落很久没有一同围猎了,萧暥劫了我们的圣地,掳掠了几部之众,使得我们的勇士成了皮鞭下被驱赶的牛羊,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耻辱!”
大帐中一片静穆,所有人都望向单于。
“我不想再等到年后了,我决定趁着维丹加封少狼主,我北狄勇士汇聚月神庙之际,向驰狼天神祈愿出兵。”
这话一出,大帐中就喧声四起。北狄人向来好勇斗狠,闻战则喜。
山车部首领迫不及待道:“大单于,你说吧,怎么打?”
束漠部首领高声应道:“我们草原上的汉子最不怕的就是打仗!”
“没错,羊居然咬了狼,刚氐河水都可以倒流了吗?”休涂部首领道,“我们要狠狠教训他们的主帅,让他为他自己草率的出击付出代价!”
“这些年那群中原的羊也养肥了,是该宰杀了!”
呼邪单于目光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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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脸上一个个掠过,他心里很清楚,今年曹满败了,原本会给北狄首领的岁贡也就没了。
这些年曹满能坐稳凉州府,一半是他拥有虎狼之师的凉州军,一半则是靠岁贡。这是李约给他出的主意,养狼。
曹满每年都会给各部落送粮食布匹,重金收买各部落的贵族,让这群蛮子不要捣乱,他可稳坐凉州,后顾无忧地把目光投向中原。同时他对北狄人又防备又勾结,使得诸侯对他的实力颇为忌惮,又能赢得西北屏障的名声。
所谓一举多利。
然后现在曹满败了,眼看都快到年底,岁贡是没指望了。既然不给,不如去抢。
大单于道:“此番我让阿迦罗为先锋,还是和兰台之变时一样,越过凉州,直取大梁。”
余先生谨慎道:“大单于,萧暥善于用兵,不可小视。此番不同兰台之变。凉州必须彻底拿下,不留一城一地,一兵一卒。萧暥不是曹满,不会放我们通过,只要凉州府还有他的兵,难保他不会率军在我们背后袭击,我们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处境。”
济嬗不服,粗声粗气道:“阿迦罗世子勇猛无敌,怕他萧暥做什么?”
穆硕阴声提醒:“大都尉,别忘了阿迦罗世子此前都为谁所败?”
济嬗抽了口冷气,猛然想起来。
就听穆硕道:“战场上的事,只凭力气大,一腔血勇是不够的,萧暥又是诡计多端之辈,我们不能硬拼。”
大单于深以为然,凝声道:“那你有什么主意?”
穆硕道:“大单于忘了吗?我们手里还有一位中原的公主。何不好好利用?”
阿迦罗怒目道:“战场上以女人相挟,不是勇士的做法!”
穆硕冷笑一声,拖着调子道:“世子,打仗是为了取胜,为了得到更多的土地和肥美的牛羊,不是为了逞个英雄。”
然后他转向呼邪单于:“大单于,我听说萧暥的箭术非常了得,我们可以将公主绑于阵前,充作人盾。”
阿迦罗豁然色变,指节咯咯一响。
大单于道:“余先生怎么看?”
余先生尖声道:“首领说的有理,有大雍公主在阵前,萧暥的军心必然动荡。听说萧暥在中原名声不好,前番杀皇后已是臭名昭著,若他此次再射杀公主,则又添一条罪名。但是萧暥若投鼠忌器,不敢力战,那么将陷于两难之境,于我有大利。”
随后他还不忘看向面色阴霾的阿迦罗,奉劝道:“世子勇猛,但战场之上,懂得变通才能取胜。”
阿迦罗没有答话,他豁然起身,大步走到帐门前,忽地掀开帐帘。
阴沉的天空下,王庭前草场上斑斑血迹犹在。
帐外站着上百骁狼卫,以及各部首领的部众,近千余人齐刷刷看向了他。
阿迦罗狼一样的目光掠过众人,勃然道,“北狄的勇士们!你们打仗需要躲在女人身后吗?”
声音如一道炸雷。
顿时王帐前如煮沸的水,人潮汹涌呼声雷动。
“我们追随世子!”“血战不退!”
上千人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
北狄人崇尚血勇,而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昨天单枪匹马只闯王帐的人。
帐内各部首领面面相觑,穆硕的脸色阴沉。
阿迦罗转身进帐,俯身一礼,对单于道:“大单于,你看到了罢,用女人为威胁,赢的是一场战争,输了的是我北狄勇士的血性!将来草原和大漠上的部族都会盛传,我北狄的勇士要依靠女人挡在前面,才能打了胜仗!”
呼邪单于闻言凝眉不语。
济嬗也道:“大单于,世子说的也有道理,这赢了一场仗,输了我北狄勇士的血性和士气,以后在草原上要被人嘲笑啊。”
呼邪单于脸色铁青,不悦地道,“此事先不提了。”
余先生沉思片刻,谨慎地屈身上前,道:“大单于,我还有一个办法,能事半功倍,且不会有损我草原勇士的士气……”
大单于回头:“什么办法。”
余先生哑声道:“借苍冥族的秘术一用。”
*********
阿迦罗前脚刚走,萧暥就大模大样出帐了。
其实阿迦罗并没有禁止他在王庭里走动,只是身后跟着六名侍卫寸步不离。
到了魏瑄的营帐前,他若无其事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找我侄子说话。”
说罢一掀帐门,进了营帐。
“阿季,准备好了吗?”
魏瑄点了点头。
混出王庭大营只是稍微费了点周折,不算难,魏瑄还有维丹给他的通行令。
午后正是狼火市上最热闹的时候,草原上成片的帐篷连成了海洋,有些考究的商贩还搭了简易的屋棚。帐篷和货棚间,道路错综交织,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萧暥跟着魏瑄钻进一个卖香料的铺子,才发现这些帐篷之间都是前后连贯,四通八达。
萧暥跟着他从这个帐篷进,那个帐篷出,鱼贯而行。
卖布的、采染的、屠牛的、木器铺、干货铺,萧暥看得眼花缭乱,他发现,魏瑄跟每个摊主都似乎很熟络,钻进人家的帐篷跟进自己家一样。
这来回一穿梭,萧暥往身后瞄去,跟在身后的王庭卫兵们已经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拥挤的人群里。
魏瑄边走边道:“我在这里用商贩的呆了两天,跟这些人都熟了。他们也都以为你是我叔叔。这市井间有什么消息,也会立即告诉我。”
萧暥心道才两天就混熟了,这小魏瑄人缘还真是好。
他立即问:“程牧他们怎么样了?”
“被关起来了,据说大单于想在大漠里建一座城,让他们当劳力。”
萧暥心道,至少这样,命不会丢。
就在这时,就听魏瑄轻声道:“叔,你忍一下。”
萧暥:嗯?
他还没闹明白这忍一下是什么意思,魏瑄掀起帐幕,一股烘臭就扑面而来,差点把他给熏背过气去。
帐篷外是一条狭道,没什么人。
萧暥摸了摸鼻子,立即明白了,这地方怕是此处天然的茅房。
接着他看到一匹草原骏马栓在一处木桩上,正低着头泰然自若地吃草。不得不佩服这老兄定力可真好。
魏瑄解下马缰交到他手里,嘱咐道:“叔,你小心。”
萧暥点头,乘四下无人,跨上马背,一骑绝尘而去。
魏瑄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夕光中,才默默转过身,迅速退回帐中。
他抄便道快速穿过几家帐篷,不一会儿就听到了熙攘的街市声。
已近黄昏,摊贩们开始点灯,准备篝火晚市。
魏瑄随便找了一家摊铺,点了份油糕,就当做晚饭了,一边等萧暥回来。
此时日色偏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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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集市的人也渐少了,暮风带着烟火散去的冷意。
魏瑄不知滋味地吃着油糕,一边心事重重地想着萧暥昨天跟他说的话。三天后维丹加封,也是他们动手之日。
就在这时,他听到摊主吆喝道:“客人,这天晚了,吃点东西再赶路罢。”
一道低浊的声音道:“你这里有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魏瑄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紧接着苍青在耳边道,“魏瑄,快走!是他们!”
市集的喧嚣声顿时飘远了。
魏瑄的手中还拿着油糕,背心已起了一阵冷汗。
他悄悄往外瞥去,斜阳在地上拉出了一道狭长的人影。
*********
从狼火节集市到驻军的戈卢山脉,其间只有一小片红柳林。这种红柳在戈壁比较多见,草原上不知为何独一无二的长了那么一丛,霎是惹眼。
深秋的原上,寥落又空寂。
萧暥翻过一个草坡,遥遥就望见了那片红柳林。
斜阳下,一树火红的柳叶几欲燃烧,映着魏西陵一袭苍蓝的衣袍。炽热与冷冽,烈火与渊冰,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摄人心魄!
他身着翻领袍服,束腕窄袖,极为利落,迎风而立,轩然清飒。
萧暥在一群蛮人糙汉里混迹了好几天,顿时再次见到魏西陵,一下子被那身影晃到了眼,竟有点反应不过来。
脑子里莫名其妙就冒出了何琰在书中所写的‘绰而不群,湛然若神。’
心中激叹:还真是半点都不夸张!
萧暥遂心虚地理了理自己的发辫,又谨慎地嗅了嗅衣衫,应该没有沾上奇怪的味道罢?怎么感觉自己入乡随俗,已经成了个蛮人了?
这种感觉着实奇怪,只不过是几天不见,再相逢时,竟犹如初见般,心中便生出忐忑来。
第223章结发
那是两个瘦长的人,都是一身带着兜帽的黑袍,脸藏在阴影里,即使是站在阳光底下,都透出一种蚀骨的寒意来。
苍青在他耳边催促道:“魏瑄,快跑!是他们的人!”
魏瑄不动声色。
他静静吃着他的油糕,既没有转身就跑,甚至连动都没动。
他很清楚,现在转身跑已经来不及了,反倒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他若无其事道:“老板,你这油糕里怎么有牛蝇啊?”
“胡说,大冬天哪来的牛蝇!”那摊贩顿时扔下那两人,急吼吼地转身走进来。
一边走还一边道:“你给我找出来,有牛蝇我就吃下去!”
魏瑄不紧不慢道:“既然是你吃过了的,那我可不要吃。”
“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耍无赖!”摊贩双手叉腰青筋暴起。
那摊贩长着个公鸭嗓们,这一嚷嚷把路上的行人都吸引过来瞧热闹了。一时间摊铺子里闹哄哄的挨挨挤挤。
那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退出人群去了。
苍青看着他们的背影,才算松了口气:“魏瑄,你运气好,这两人应该是他的随从。”
魏瑄也没心思再跟老板胡搅蛮缠了,付了钱,匆匆走出帐外。
夕阳下,那两人早就没了踪影。
*********
斜阳苒苒,荒草萋萋。
魏西陵听到身后有动静,蓦地回头。就见初冬枯黄的原野上,萧暥一身蛮人的皮袄,长发梳成了数股细小的发辫,垂落到厚实的狢子毛领上。
他微微一诧,目光静默地投向萧暥。
萧暥被他看得有点尴尬:“入乡随俗,没办法。”
说着赖兮兮地摆摆手,往湖边走去。
“阿暥。”魏西陵叫住他,
萧暥脚步蓦地一滞,“嗯?”
“难为你了。”
萧暥怔了怔,心中忽然浮起一抹暖意,嘴上还满不在乎道,“没什么。”
说罢他大咧咧地在湖边坐下。
确实没什么,也就结了个婚……
萧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图纸:“这是北狄王庭的地图和兵力布局图。”
魏西陵接过来,就地展开。
这图画得颇为潦草,线条还跟扭得跟似树枝似的,跟谢映之所绘精密的军事地图差之千里,但是该有的,都标注了。
比如武库在哪里,粮仓在哪里,哪里有防御工事,哪里是军营等。
魏西陵是久经沙场的人,自然一看就了然于心。
萧暥道:“三天后,呼邪单于将在月神庙加封维丹为少狼主,之后就会联合五大部落,发兵中原。”
魏西陵凝眉:“看来拿下王庭,刻不容缓。”
萧暥点头,眼梢微微撩起:“眼下就有个现成的机会,维丹加封当天,单于和北狄各部落首领会前往月神庙,阿迦罗就在此时动手。”
“阿迦罗?”魏西陵的眉心隐隐一蹙,眼中的寒意深了几分。
萧暥浑然不觉,继续道:“我以前就说过,此人野心极大,他不仅想当草原大漠的王,还想挥军南下放马中原。他这样的人是绝对不甘心向维丹这孩子俯首称臣的。更不可能任人摆布,成为他人手中剑。”
魏西陵道:“你是说,他要夺位。”
“没错,就在三天后的加封大殿。”萧暥眸光清利,“我们不如趁北狄内乱之机,釜底抽薪把王庭给端了!”
“你是说里应外合,奇袭王庭。”
萧暥目光灼灼:“阿迦罗三天后忙于夺位,根本顾不过来,而且他还以为我只是要带走嘉宁,和找穆硕复仇。殊不知我还有其他图谋。”
魏西陵问:“穆硕是何人?”
“此人是西墨部的首领,嘉宁告诉我,在兰台之变中,就是此人火烧宫室,害死了姑姑。”
魏西陵目光冷冽,“此人必死。”
“交给我。”萧暥道,“我答应过嘉宁,替姑姑复仇。而且穆硕当天也会去月神庙,正好除掉他。”
魏西陵蹙眉,抬起手按在他肩上,沉声道:“阿暥,不要冒险。”
萧暥点头:“我有把握。至于五部联军和王庭的骁狼骑,西陵,就看你了。”
萧暥知道,届时就算北狄人内乱,聚集在王庭的五大部落骑兵加上单于王庭的骁狼骑,也有十多万之众,而他们此番只带来三万骑兵。
毕竟若是大军出动,很容易被北狄人的游骑探知动静,提前防范。同时凉州也要留下军马布防。
所以此番王庭之战众寡悬殊。他们唯一占的先机,就是北狄王庭的夺嫡内乱。
“你放心。”魏西陵静静道。
然后他又问:“阿季怎么样了?”
萧暥道:“晋王已经混入维丹的营地,我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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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间,已是暮色四沉。
草原上的晚风绵长不息,带着空阔辽远的寒意。
萧暥本来就畏寒,冻得手脚冰凉,悄悄地往魏西陵身边蹭了蹭。
心里一边暗道:这人也是奇怪,明明冷峻又无趣,跟个移动的冰山似的,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心。
湖水映出两人的倒影,暮风中涟漪迭起,层层荡漾开去。
沉默中,魏西陵问道:“阿暥,这几天阿迦罗有没有为难你?”
“我抓了北小王栾祺,他不敢对我轻举妄动,而且北狄王庭里,各派实力错综复杂,我想他们内部闹起来不好收拾。”萧暥边说,手悄悄地探向魏西陵背后。
魏西陵此番出来,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束髻,而是随意地将长发束于头顶,自然垂落,极为潇洒。
晚风中,那乌黑的发丝飘飘洒洒,萧暥又挨着他坐,时不时被那拂过脸颊的发丝撩得发痒。
某狐狸手欠的毛病又犯了。
他一边跟魏西陵一本正经地说话,暗地里偷偷揪住一处发梢,手指飞转。
他自己顶了一头小辫子心里怪不服气的,好兄弟是不是该分享一下?
当魏西陵低咳了声时,心灵手巧的某人已经编好五六根发辫了。被抓了个正着,搓着作怪的爪子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魏西陵看了看天色,已不早了。
便道:“该回去了。”
萧暥刚想答应,就在这时,沉沉暮色中,他猛然看到食指上的玄门指环幽光一闪。
他记得上次玄门指环亮起,还是在撷芳阁遇到那靡荼花的时候。
他心中一紧,接着就听到风中传来尖锐刺耳如鸣镝般的疾啸。
魏西陵也听到了,蹙眉道:“什么声音?”
萧暥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声音他太熟悉不过了!
上一次在春暖阁的温泉雅间里,那一道刺耳的尖啸差点要去了他一只眼睛!
草!摄魂箭!
他来不及多想纵身扑倒魏西陵,几乎是脸贴着脸挡在了他面前。
特么的这可是带gps导航的玩意儿!一旦发出必然穿透人左眼!
紧接着,猝不及防的,他忽然感到唇畔温濡柔韧地触了一下。
那人的唇棱角分明,线条有致,还带着他特有的清爽的气息。
萧暥脑子里顿时一根弦断了。
靠!亲了……
虽然只是情急之中撞到了一起,但亲了就是亲了。
魏西陵一双凤眼微微因吃惊而睁大。
萧暥:糟糕……
魏西陵,战神,跟一个男人亲了,这会儿气疯了吧!
萧暥觉得自己简直作得一把好死。不管你是什么原因,碰到了就是碰到了。
他刚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摄魂箭瞄准人左眼,只要他挡在魏西陵面前。
反正他戴着玄首指环,秘术伤不到他,但是魏西陵决不能出事……
就在他脑中千头万绪翻转之时,忽然魏西陵一把揽住他的腰,利落地翻身压上。
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两人已经顺着草坡滚了下去。
初冬的草甸非常厚实,天旋地转之间,萧暥眼前只有颠倒的夜空和那人清俊的脸颊。
萧暥被魏西陵紧紧抱着,倒是没磕碰着,翻覆间鼻间萦绕的全是他独有的气息,清爽又温暖。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草坡下有一道堑沟,被树丛遮蔽着。
魏西陵迅捷地揽着他的肩膀,避入其后。
随即就他们听到了头顶上的草皮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透过一丛黄杨树干枯的根须,萧暥隐约看到两个人疾跳下马,他们穿着带着兜帽的斗篷,黑色的袍服在夜风中掠起。
他顿时心中暗惊,是刺客!
看来他们这会儿是来检查,刚才有没有命中目标的!
“我去抓个来审一审。”萧暥抽出宝刀,立即道。
“且慢。”魏西陵道。
萧暥刚想起身越出,忽然头皮被拽了一下,激起一阵抽痛,疼得他眼角发酸,硬是咬着牙才没发出声。
再看魏西陵,也是剑眉紧蹙,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刚想提醒你。”
萧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整个人都不大好。
让你手欠!让你编辫子玩儿!
刚才天色已晚,他又做贼心虚,不知不觉里把自己的发辫和魏西陵的发丝绕结在了一起。
这就尴尬了……
第224章保护你,是本能
萧暥伸手扯了扯,只怪他手艺太好了,这一扯非但没扯开,两人的发丝反倒越缠越紧。
魏西陵可能是被他毛手毛脚的动作纠痛了,蹙了下眉,无奈道,“断下罢。”
他说罢作势就要拔剑。
萧暥赶紧按住他的手,“你别动,我来……”
魏西陵那柄是长剑,往脑袋上招呼,萧暥心里发憷啊。
就算他知道魏西陵剑术极好,可是这下手准头万一不留神,割得多了得秃。
萧暥说着抽出随身的短刀,他自知这都是他干的好事,当然不好意思去断魏西陵的头发。
刀刃一挑,就把自己一截小辫儿割了下来。
于是魏西陵神色颇为一言难尽地看着某人的一截小辫儿挂在自己发间,小辫子上还扎着细小如繁星般的花蕊绳结,倒是花俏。
“西陵,余下的你自己回去慢慢解啊。”萧暥厚颜无耻道。
我就帮你到这儿了……
说着他握着刀腾身站起。透过草丛朝外看去。
只见草原上晓月升起,被他们刚才那一阵折腾,那两名黑袍的刺客早就已经没影了。
魏西陵道,“他们有马,你抓不到他们。”
萧暥想起来,刚才他们从草坡上滚下来,他们的马都还留在远处啃草皮。
此刻,两人刚刚在草坡上滚过一圈,发间身上都是草穗子,脸上还站着尘土,颇为狼狈。
“西陵,你脸上……”萧暥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魏西陵谨慎地掏出巾帕擦了擦,又见某狐狸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你也是。”他说罢把巾帕递给萧暥。
萧暥接过来,看也不看就往自己脸上抹。
“等等。”魏西陵微微蹙眉,慎重地把巾帕翻到没用过那一面。
又抬手扳过他的脸,默不作声替他擦拭干净。
那一刻似曾相识,恍然间似回到多年以前,他跟魏燮打架,把自己的小脸弄花了,魏西陵也是这样替他擦干净。
当然,第二天魏燮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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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陪魏西陵练剑。基本练半个时辰下来,就够魏燮接下来几天爬不起来。之后好一阵都离萧暥避得远远的。
“阿暥,刚才……”魏西陵凝声道。
萧暥心头一虚,完蛋了。他想起来了!
随即脑中一连窜念头如烟花炸开:魏西陵这是初吻罢?
可这真是个事故,当时他脑子都是空白的,只觉得那唇轻暖温濡却并不柔软。
他带着点负罪感瞥了一眼魏西陵线条有致的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
魏西陵目光深沉,“你想都不想,就挡在我面前。为何?”
萧暥一诧,啊?原来他问的是这个?
萧暥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根本不需要考虑。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那么做,那几乎是千分之一毫秒都不会犹豫,不需要理智判断而做出的反应,就像流矢飞向眼睛,本能会闭眼闪避一样,这需要理由吗?
但是考虑一下也是有用的,这样就能找个理由出来。
萧暥道:“我戴着玄首指环,任何秘术都伤不了我。那摄魂箭是秘术驱动。”
“秘术。”魏西陵剑眉蹙起。
萧暥知道他最讨厌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默默闭了嘴。
谁料魏西陵问道:“秘术如何驱动这箭矢?”
萧暥一愣,诧异道:“西陵,你相信有秘术?”
魏西陵道:“我未必信秘术,但我相信你。”
萧暥闻言喉中隐隐一哽。
不相信秘术,也不相信怪力乱神,但是你说的,我信。
接着萧暥就把他所知道的苍冥族的秘术科普了一遍。
“西陵,你还记得当年在安阳城下,瞄准你的那只箭簇吗?”
魏西陵点头道:“我记得你说,那是摄魂箭。”
萧暥深吸一口冬夜的寒气。这是第二次了。
安阳城下那一次,匪首周元绍死了,没法查到这摄魂箭的来源,但是当时毫无疑问,那厮企图用摄魂箭暗杀魏西陵,这一次,又是这样!这些黑袍人的目标也是魏西陵!
魏西陵是中原屏障,帝国的战神。有人要杀魏西陵,那就是想毁中原之柱石。除了觊觎疆土之人,还能有谁?
北狄人吗?
他一条条想下去。立即又觉得而不大可能,北狄的大巫只会一些低阶的秘术,这还是从当年大夏国流亡过来的子民这里学到的皮毛。
但是北狄草原已经靠近苍冥故地,周元绍这些山匪既然都能弄到摄魂箭,北狄人怎么不可能?
当年苍冥族灭,到底留下了多少摄魂箭簇尚且不可知。
想到这里,他立即摘下玄首指环,就要套在魏西陵手指上。
“阿暥!”魏西陵断然抽回手,“没用的。”
“为什么?”
魏西陵道:“谢先生没告诉你罢,这指环上萦绕着精深的玄术,只有玄首亲自为你戴上,这指环才能为你所用,你再转于他人,就只是一枚普通指环罢了。”
萧暥蓦然怔了怔,谢映之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过啊。
照着魏西陵的意思,只要不是谢玄首亲手给戴上的,这指环就只是个漂亮的装饰?
“阿暥,我会小心的。”魏西陵沉声道,
说罢他抬眼望去,旷野上夜色如墨,几颗寒星缀在空中。
“时间不早,你也该回去了,以免阿迦罗起疑。”
萧暥点头。
夜风中,两人拨转马头,各自离去。
*********
萧暥回到市集的时候,晚市已经开始。火把通明,人头攒动。
魏瑄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立即迎上来问,“叔,怎么样了?”
萧暥不想让他担心,并没有提起黑袍刺客和摄魂箭,只是道:“都顺利。”
魏瑄还只有十几岁,萧暥不想让他过多涉险。
萧暥道:“三天后就是大典,阿季,到时候你只要把你姐姐带走,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
魏瑄乖巧地点点头。
萧暥又道:“不过还是要等我先拿下仇人的首级,否则我怕她不肯跟你走。”
魏瑄蛮有把握道:“叔,我自有办法让阿姐跟我走。”
萧暥微微一愕,小魏瑄你不知道你姐脾气比你还倔?
随后转念想了想,魏瑄和嘉宁毕竟是亲姐弟,加上这孩子又能言善辩很会忽悠,说不定嘉宁这倔脾气还真能跟他走?
回到王庭已经是入夜,萧暥一边把那鸽子蛋重新戴上。刚才他去见魏西陵那会儿摘了下来。
虽然魏西陵知道是权宜之计,就算看到了,必定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萧暥还是要面子的。
然后他走到铜镜前。
萧暥以往很少照镜子,每天都由云越替他梳头束发,打理衣衫,衣冠正不正之类的琐事他根本就不用管。
但是今天他还是心虚地瞅了一眼镜子。
铜镜里映出一张俊美的脸容,一双眼睛看起来依旧那么不安分,他又偏过头,左看右看,除了发间有那么几处从草坡上滚下来沾上的草屑,其他倒看不出什么。
他探手就要把草穗子揭下来,但这一看之下忽然愣了。
指间缠绕着几缕长发。
火光下,那发丝乌黑顺滑。
萧暥自己这阵子整天梳着小辫子,头发都扭成波浪卷方便面了。
而这发丝又直又长,垂感还非常好……
萧暥有点负罪感地想,他好像是把魏西陵的头发也扯下来了。
看看你干的好事!
他赶紧凑近镜子又仔细找了一番。
……
片刻后,某狐狸窝在厚实兽皮毯里,那一束长发被他在手指间绕来绕去。
萧暥比了比,头发真长,心里就不厚道地想,魏西陵平时一直束发,居然都不知道他头发那么长,如果垂下来,也快及腰了罢?
凭战神这颜值这发质,若是在现代,去做洗发水广告,这带货能力杠杠的啊!
他一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翻箱倒柜找了根细绳,把那束长发绕起来,和前天的信一起收好了。
做完这些,萧暥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大正常。
怎么有种有向容绪先生看齐的危险啊?
你藏这个做什么?
但是其实也难怪萧暥,以往他在看书的时候,就很崇拜魏西陵。
其实不但是他,当时看《庄武史录》的一大帮糙汉子都崇拜魏西陵。
原因就不用说了,战神啊!
当时《庄武史录》的书评区里有个铁血书友群,专门分析书中各诸侯势力以及不同军队的武力值。一番比较下来,只有魏西陵可谓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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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全能。
譬如曹满的大将黑骛崔平善于捕捉战机奇袭敌军。北宫达的上将军、燕州第一名将左袭则擅长阵地战、指挥大军作战等等,这些人仗打得好或者极为勇猛,但是称不上全能,比起魏西陵差了一大截。
因为魏西陵不仅战无不胜,他还是一方诸侯,军务政务都是一把好手。
他把江州治理得政清人和物阜民丰,他亲自训练的江州轻骑,纪律严明无坚不摧,是大雍朝第一的精锐之师,时常以极少兵力就能横扫沙场所向披靡。
《庄武史录》中,只要有他出战的章节,都能爽得铁血群里一大批抠脚大汉嗷嗷叫,激动地表示要嫁给魏西陵。
萧暥现在想来一身冷汗。魏西陵若知道后世有一群糙汉子争先恐后喊老公,估计脸都要黑了。
相比那群铁血战争迷,萧暥自觉当时他是比较理性地欣赏,没有狂热到要变成妹子嫁给战神的程度。
只是《庄武史录》写魏西陵的章节并不多,原因很简单,他死得早。
为此铁血群的网友们扼腕痛惜,英雄逃不过死于小人之手的命运。
魏西陵被萧暥设计害死。
当时看到那一回时,他记得铁血群里怒发冲冠,哀鸿遍野,骂什么难听的都有。恨不得把萧暥的家人全部问候一遍。
只可惜萧暥孑然一身,没有家人。
群友们找了一圈,除了连带着骂云越这条忠犬,实在找不到人出气。只能忿忿作罢。
而且那一章,何琰写得非常有煽动性,把萧暥的阴险无耻,恩将仇报表现得淋漓尽致。
连萧暥这种从来只笑笑不掺和的伪高冷,也忍不住在书群里表态:忌惮魏西陵的实力就搞暗杀,萧暥真不是个东西!
简直是人渣败类国贼!
现在想起来,某狐狸摸了摸脸,好像有点疼,他现在就是萧暥……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脑子里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庄武史录》的情节。
渐渐地,眼前居然浮现出一片排山倒海般的场景。
烟尘蔽日,刀戟如林直刺长空,黑压压的武卒一波波涌上,如海浪般前赴后继,激烈的杀意在旷野上空回荡。
魏西陵白骑银甲,在千军万马之间往来穿梭如入无人之境,所率轻骑犹如利刃剔骨般破开敌军的阵型所向披靡。
不远处有一片高坡,萧暥站在一树茂盛的紫叶李下。
正是暮春时节,繁花似雪开得正好,映着他清致的容颜,熏风徐来,风摇影动间落下斑驳的阳光,照出了他眸中凄决的杀意。
“弓/箭”萧暥静默道。
几只穿花的蝴蝶翩翩飞过,他侧首微眯起眼睛,冷锐的箭尖毫不犹豫地指向了万军从中的一袭银甲。
一箭如疾火飞出,掠过魏西陵的手臂。
不轻不重,不偏不倚,正好擦破他上臂没有铠甲覆盖的地方。
魏西陵只觉得左臂微微刺痛,征衣染血。
萧暥默然垂下弓弦,眸中一片寒寂。
这一箭,此生恩义已决,后会无期。
然后他冷冷下令:“撤!”
魏西陵似感觉到什么,蓦然回头。
只余下风吹过山野间,树丛微动,落花如雪。
……
三天后,魏西陵毒发身故。
很快消息不胫而走,萧暥放暗箭害死帝国战神之事天下皆知士林震动,口诛笔伐铺天盖地而来。
七天后,皇帝特下圣旨,赐予魏西陵沉香木棺玉椁,棺椁将沿江南下,回归故里,举城百姓缟素相送。
暮春的一场雨后,天色阴沉,空中有凄冷的花香。
云越步上城头,就见到那一袭黑衣肃杀的身影迎风峭立。
萧暥脸容苍白,紧抿的唇间不见一丝血色,目光寒凉似水。
城外芳草萋萋,素车白马,辚辚远去。
直到送行的车马消失在了天际,他才似回过神来般静静道:“朝中有奸人要害他,与其他将来死在别人手上,倒不如我来动手。那是玄门秘药,会使人症状如同死去,几年后便可醒来。”
他自知这些年树敌太多,满朝公卿不会放过他,陛下也不会放过他。他们不会因为他半生戎马南征北战落下一身伤病,而对他网开一面。
病骨支离,风刀霜刃,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几年,将来之事要早做安排了。
云越咬了咬唇上前一步道:“主公为了魏将军做到这个地步,他却未必知晓!”
他握拳的手微微颤抖,“主公,你知道天下人都怎么说你吗?”
这满城风雨飞短流长的诋毁他早就听多了。
萧暥静静道:“魏将军国之柱石。如果能保全他,我担一点骂名又算得了什么。”
……
“西陵!”萧暥猛地惊醒。
梦中的素车白马和黄昏的那只摄魂箭交错在一起,一时间让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哪怕是拼尽性命,背负骂名,都要保全他,不容许任何人伤到他。
当年是这样,现在依旧是。
他急促地喘着气,衣衫被冷汗浸透。
“你刚才叫谁?”耳边一道低醇的声音响起。
萧暥心中一沉,随即就看到阿迦罗隆起的眉头,“没有,只是做了个噩梦。”
阿迦罗狐疑道:“但你好像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萧暥急中生智,“不,是地名。”
“哦。哪里?”
“在江南。”
他在心中默默道,
那个地方,是家……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还有太奶奶,有澈儿……有那些他誓死要保护的人。
一念及此,眸中不经意地浮现一抹的柔色,被阿迦罗尽收眼底。
从认识萧暥到现在,就没见过他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柔情。
秋狩猎场时的肃杀,黄龙城相见的诡计,大漠重逢后的铁血,让他觉得萧暥仿佛就是一块怎么都焐不暖的坚冰寒铁。
直到刚才的刹那间,犹如春风拂过,三月的暖阳化去了冰雪。
突如其来的惊喜,仿佛是历经严寒后,梅破知春近……
接着,萧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大力拥进了一个火热的怀抱,紧接着就感到阿迦罗富有弹性的胸肌贴着他的肩膀后背。
他半夜梦醒正是心悸,挣了挣无果,只能躺死狐狸一样任凭阿迦罗抱着。
尽管如此,脑海中却依旧盘桓着那一幕:雨后城头,目送着棺椁出城,素车白马,辚辚远去。那一世,最后一次相见竟然是这般光景……
“你手怎么这么冷。”阿迦罗道,“我去叫巫医。”
“不用了。”萧暥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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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就别折腾了。
“我歇一会儿就好。”
潜入王庭这阵子,为了不让人拿住弱点,萧暥很久没有服药,刚才的梦引起一阵心悸,胸口又开始隐痛。
阿迦罗闻言就伸手想替他拽起兽皮毯裹紧了,不经意间却摸到了一截断了的小辫儿,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一缕意味不明的神色。
*********
军帐内,一盏青灯照着案上的军事地图。
如今大计已定,只待时机。
夜已深,魏西陵毫无睡意。
案上放着一根细细的发辫,他耐心地解开绳结,摘除夹在发间的花蕊。
就在这时,帐门外响起云越的声音:“将军,云越有事禀报。”
魏西陵剑眉微蹙,“进来。”
与此同时,向来光明磊落的魏将军,面不改色地将一束青丝贴身收好。
云越拿着一份书信进了帐:“将军,谢先生有消息送到。”
随后他就注意到魏西陵束起的长发间隐约夹杂几根细小的发辫。微微一愕。
面对着云越瞬息万变的目光,魏西陵不动声色接过信拆看,头也不抬道:“你回去罢。”
“是。”云越赶紧道,
出门之前他又忍不住偷偷回头瞥了一眼。
看不出编发的人手还挺巧的,以及,胆儿也是真肥……
***
(作话中有番外:梦栖山辞话相亲版)
第225章溯回之地
萧暥睡不着,辗转反侧。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一世的寒凉浸透骨髓。素车白马,倾城相送,此生再无缘相见的遗恨。
萧暥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如果说这是他看了《庄武史录》脑补出来的场景?却又为何如此栩栩如生犹如亲历,如此地刻骨铭心痛彻骨髓?
阿迦罗见他又蹙起眉,抬手将他拢到怀里。就好像怀里抱着一块冰,笨拙地把想这块冰焐暖些。
萧暥心中寒寂,被阿迦罗搂着腰靠在他厚实的胸肌上,就觉得像是枕着个弹性十足的人形沙发。
他忽然发现今天阿迦罗那蛮人身上刺鼻的气息稍微敛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萦绕鼻间的草药的清苦气。
这让他不由就想起了前天他为了救自己单枪匹马闯入王帐,浑身落下的十几道刀伤。一时间心中不是滋味。
但萧暥不喜欢跟人挨那么近,尤其是被一个强壮的男人抱着,让他有种受制于人的威胁感。
更何况阿迦罗的大手带着炽热的温度摩挲着他的腰腹间。
萧暥的腰线纤细,单手就能被擒住,让他有种被攥紧命脉的受挟感。
见他没有明显抗拒,那充满热意的大手抚摸中渐渐带着冲动,力度也不知不觉加大了,就像一团燎原之火。
这两天阿迦罗都要忍疯了,内心就像一个酷暑下即将干涸的池塘,渴望着一场雨露。
萧暥被他弄得有点疼,烦躁起来,像一只野兽般时刻充满警觉暗藏敌意。
他一把攥住阿迦罗即将逾越底线的大手,干脆坐起身,问道:“有马奶酒吗?”
这三更半夜讨酒喝,也算是很能作了。
“等着。”阿迦罗二话不说,翻身坐起,连件衣袍都没来得及披,只穿着一身单衣就出帐了。
萧暥微微怔了怔,这帐里应该就有马奶酒罢,他出去做什么?
帐外,朔风呼啸,霜冻三尺。
阿迦罗大步走到突利曼营地里。
守卫的士兵吃了一惊,刚要去抽刀,才发现是阿迦罗世子。
阿迦罗道:“告诉突利曼,我找他要坛好酒。”
……
片刻后,床榻上放了一张崭新的胡桌和一桌子的酒菜。
金黄香嫩的烤羊排,香喷喷的血肠,撒着胡椒的熏马肉,肥腻的驼掌,都是大菜啊!
萧暥有点懵逼。他只要喝点酒,这人大半夜居然给他整了一桌酒菜?
阿迦罗道:“光喝酒,伤身。”
萧暥是从来不会拒绝夜食。
这大概是因为小时候总是吃不饱饿肚子,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过惯了。留下了后遗症。
以前他住在到处漏风的破屋子里,饿得紧了就埋头睡觉。结果这导致他现在晚上特别能吃,吃饱了才睡得安稳。
即使是后来到了公侯府,魏西陵会在床头的柜子里放满糕点零嘴,就像养了只仓鼠。
但是萧暥还从来没有大半夜躺在床上吃过满汉全席嗷!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有点夸张了。
他很快发现温暖可口的食物在补充热量的同时,真的可以消除负面情绪。
某狐狸喝着温度适中的马奶酒,啃着香喷喷冒着肥油的烤羊排,才觉得自己缓过来,又是一条好汉了!
酒足饭饱后他就要开始找事了,或者说他想起了一件事。
“世子,你知道望鹄岭吗?”
傍晚的那次会面,魏西陵带来了谢映之最近发来漠北的信。
他当时借着微薄的天光快速浏览了一遍。就注意到这个望鹄岭。
能让谢玄首用‘万事莫可测’来描述的地方一定不简单。而且谢映之还特意警告无论战事如何进展,切勿逾越望鹄岭。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能让谢玄首都如临大敌,讳莫如深?
阿迦罗闻言目光骤沉:“谁告诉你的?”
萧暥随口编道:“我听营地里的士兵说的,漠北草原再往西数百里是望鹄岭,绝对不能跨过望鹄岭,为什么?”
阿迦罗忽然面露凶相:“哪个说的?你告诉我,我就去抓人。”
“这就不必了罢。”萧暥心虚道:“我不记得是谁了。”
阿迦罗凝目注视着他,“萧暥,你没说实话。”
说着他忽然抬起手,拈起萧暥那簇断了的发辫,“你又出去了。”
某狐狸的尾巴被当场踩住,有点疼,但是他知道这时候表现地越虚,阿迦罗越会起疑。
他理直气壮怼道:“就算是大单于的阏氏也不至于要禁足在王庭罢,何况我还不是?”
而且你特么的就是骗婚,是套路!不算数的!
闻言阿迦罗不怒反喜:“你想当阏氏?”
萧暥觉得这话题又没法聊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试图跟阿迦罗沟通,这话题最后都会向诡异的方向奔去。
他叹了口气,道:“这地名让我想起一句诗,牧羊北海望鹄归。所以问问你,没别的意思。”
这诗出自汉代的典故,也是不知为什么在这漠北草原的深夜大帐中提起,油然升起了一股苍凉之感。
这回阿迦罗居然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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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沉声道,“你说对了。”
“说对什么?”萧暥问。
阿迦罗目光幽沉:“那是溯回之地。”
“溯回之地?”
阿迦罗默默端起案上的酒爵灌了一口,抹了把嘴道:“我们北狄人不会靠近那片林海的,那是人死后去的地方,活人去了,就回不来了。王庭里禁止提及,不然就杀头,你最好别再提了。”
“但是也有人活着回来了罢?”萧暥眨着眼睛。
阿迦罗浓眉簇起,就知道什么威胁都没用,这只狐狸果天生的不安分。
“看来我今天不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是不会作罢了。”
萧暥立即摆出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我这人好奇心强。”
阿迦罗叹了口气,琥珀色的眼睛中幽光闪过:“去过那里的人,只有一个人活着出来了。”
萧暥挑眉:“谁?”
“我。”阿迦罗道。
萧暥紧追不舍:“什么时候?”
“就在我阿娘死去的那天,招魂仪式上我跑了,去了那里。”他声音变得低沉暗哑,就像在说一个陈年的秘密。
“大单于不是禁止提及那里么?”
阿迦罗冷然道:“他当时正在忙着和华昕夫人作乐,根本顾不上我。”
他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边道:“我听说望鹄岭以西是死后的世界,我就想去找阿娘,带她回来。我们一起回洛兰部。但我并没有成功越过望鹄岭,而是在岭间迷路了。”
萧暥眼中精光一烁:“那你在林中看到什么了?”
“一片白茫茫的石滩,石滩上垒着一座座祈愿的石塔。到处都是,高的,矮的。都有些年头,有些都坍塌了,七零八落的。石塔边扎着人偶和经帆,都破败不堪,随风飘扬,风化的干尸……我看到石塔当中还有灯,用的是鲸油。”
“长明灯?”
阿迦罗点头:“我带着火穗子,就想点燃一个灯塔,就在这时,一支铁箭差点把我射穿了。”
萧暥道:“林子里还有人?”
阿迦罗道:“五名骁狼卫,大单于终究想起我了,他派人来抓我,但是他们的坐骑在石滩前悲鸣不止,不肯再往前一步。那五人只能步行来找我,他们都披着黑色的斗篷,大巫说这样林子里的魔魇就看不到他们了。他们的脸上还画满了狼纹的釉彩,那是北狄人在祭祀时才会画的图腾,大概他们是想求驰狼天神的眷顾。那次他们把我抓回来,大单于下令将我捆在柱子上抽。鞭子打断了十几根,日头下晒了七天。我以为要被他抽死了的时候,他突然放了我。”
“毕竟你是他儿子。”
阿迦罗冷笑:“不,那是因为回来的那五名骁狼卫回来后不久,不是自戕死了,就是疯了。我是唯一毫发无损的人,大巫说只有受到天神眷顾的真正的勇士才能从那里回来,也是从那之后,大单于开始对我刮目相看。”
他说到这里,琥珀色的眼眸里掠起一丝桀骜的轻狂。
萧暥心中却是一沉,他以前听说北狄蛮人训练军队会杀弱留强,以保证军队的狼性。草原上的头狼会将看上去孱弱的小狼咬死,或让它们相互争逐撕咬,让最强的活下来,延续部族。
就在这时,听到大帐门口传来轻微的声响。
阿迦罗站起身,大步走到帐门外。
火光下,就见突利曼冻得含胸驼背地在帐外直打圈。
阿迦罗见他狼狈的样子,豪爽地笑了下,“行啊,突利曼,我不让你睡好觉,你倒是也会挑时候来?”
突利曼紧张地四下看了看,道:“世子,你上次把淬毒的镖交给我,让我去查出处,我这边的匠人刚刚查出来了,我耽搁不得,赶紧就来告诉你。只是……”
阿迦罗道:“有什么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突利曼俯身趋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阿迦罗脸色顿时铁青。
半晌他眸中凝起森然的寒意:“我早该想到了。”
*********
这一晚,魏瑄也睡不踏实。
傍晚那两个黑袍人忽然出现在狼火市扰乱了一切。
每次看到他们漆黑如夜色的袍服就在他心底激起一阵刺骨的冷意。就像平静的水面上突然涌现的漩涡,将他不断地往下吸。
好在那个秘术极其强大的人并没有出现,否则凶吉难料。能否走脱都很难说。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和苍冥族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右脸微凉,一阵夜风刮进了帐里。
他顿时觉得不对,睡前他明明把帐帘都关好了。
黑暗中他警觉的睁开眼睛,就见帐帘倏地一荡就合上了。
旁边不远处,苏苏的猫窝里空荡荡的。
大半夜的苏苏要跑哪里去?
他顿时睡意全无翻身坐起,随手抓了外袍就追了出去。
(作话中有番外梦栖山辞话相亲篇二)
第226章蛇鼠+番外
草原的夜滴水成冰。但魏瑄修炼的是玄火秘术,体温比寻常人要高,这种程度的寒冷只能算是凉快。
夜半的王庭里不时有巡逻的骁狼卫。一道灰影嗖的在他们脚边窜了过去。
魏瑄身形一遁,飞速追上。
修炼秘术使他有夜视的能力,在幽光下双眼如同野兽般敏锐。
苏苏速度极快,上蹿下跳,这哪里是一只猫,分明就是一只偷了鸡的黄鼠狼。它嘴里好像还真的叼着什么东西,随着它的纵跃一甩一甩的。
魏瑄紧追着苏苏七转八弯,片刻后,就见不远处一座气派的大帐。大帐四周戒备森严,苏苏熟门熟路般直奔那大帐去了。
魏瑄赶紧收住脚步,这不是呼邪单于的大帐吗?
大帐门前的卫兵立得跟木桩似的纹丝不动,毫不察觉身后帐门撩起一角,苏苏倏地不见了踪影。
魏瑄心中暗惊,苏苏大半夜跑去单于大帐做什么?
行刺它没这能耐,最多咬一口用爪子刨两下。
投敌?
但一只猫怎么弃主投敌?
而且苏苏叼着的又是什么?投名状?
就在他一晃神之际,身后传来纷沓的脚步声。
“什么人!”
魏瑄心中一紧,果断转身就撤。
看来经过上一次王庭被萧暥潜入的事件,这些骁狼卫警觉了不少。
随即四周的火光亮起来了,刺出兵刃森然的寒光。
他步履如飞,穿行在营帐间的阴影中。
“站住!”
嗖的一支箭破空而来,魏瑄身形敏捷地一偏,那箭钉在了他左前方的营柱上。
嗖嗖嗖又是几道风声紧跟着响起,魏瑄左躲右闪,脚下声风。一边奔跑一边有意识地撞开沿途堆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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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柴货物,随即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阵猝不及防的倒地声和咒骂声。
趁此时机,他敏捷地闪身钻入一条狭道,避入黑暗中。
到处都是纷乱的火光和脚步声,魏瑄四下翻了翻,正想在这里找个赶紧点的地方窝一晚,明早再出去。
就在这时,黑暗中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魏瑄刚要反击,猝不及防手肘就被人擒住,利落得扭到身后,角度刁钻,巧妙地制住了他的挣动。
好身手!
他心中大震,这人绝对是久经战场的老手!
随即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我。”
魏瑄肩膀陡然一震,是萧暥!
他的声音寒夜中听来轻柔又低沉,如悄然低语:“跟我来。”
大帐里的火生得很旺,温暖如春,还带着醉醺醺的酒香。
矮桌上还有剩余的酒菜。苏苏正趴在桌下,埋头啃着一尾烤得金黄的鱼。
阿迦罗坐在榻上面目凝重,目光莫测地打量着魏瑄。
“这是我侄子,这猫是我侄子养的。”萧暥随口解释了句道。
“所以他是来找这只猫的,本事不小,还把王庭的守卫给惊动了。”阿迦罗道。
天气虽冷,阿迦罗却穿得很少,厚实的胸肌将单衣撑得鼓涨。火光下,他抹了茶油的古铜色肌肤闪着金子般的光芒。
魏瑄又看向萧暥。
他隽秀的脸容在火光下影影绰绰,乌黑的发丝如乱花拂雨,看得人眼迷心乱。
一想到他们已经‘成婚’数日,一股森然的冷意像一条毒蛇钻入了他的心扉。他沉默地压低视线,睫毛的阴翳盖过深寒的眼眸。
似乎是出于野兽的天生直觉,阿迦罗也一直盯着魏瑄,衡量着,“他真是你侄子?”
萧暥随口道:“我说他是我儿子,你也信?”
魏瑄一惊:“我,不是……”
“不是什么?这么快就不认我了?”萧暥眨眨眼睛。
阿迦罗阴沉着脸,喜怒莫辨,反问:“你能生?”
“当然了。”萧暥接得理所当然。他一个正常男人又没什么毛病,怎么不能生?
以后天下太平了,他娶个老婆,要生一窝的嗷!
阿迦罗目光更诡异了,不由自主地瞥向他平坦的腹部。
萧暥愣了下,顿时被雷到了。
滚滚滚!
特么这厮比容绪还变态!
这个人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你们北狄都是男人生孩子的?虽然很多北狄女人长得也跟男人差不多,五大三粗倒拔杨柳没问题。
但也不完全是,上次婚礼的时候跟在后面撒花的姑娘,柳眉杏眼比较清秀。不过好像那姑娘一直看着阿迦罗。
萧暥心中沮丧地想,这蛮子绝对是他天生的对头。姑娘一个个都喜欢他,这乱世里的姑娘都那么豪迈,喜欢这种野兽派风格?
桌上的酒菜还没冷,萧暥一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边拉着魏瑄坐下。
“先吃点东西。”
其实桌上七八道大菜,每样基本就只吃了一点点,某狐狸就是嘴馋,胃口却不大。
魏瑄食之无味,扯了扯他的衣袖:“叔,外头都是兵,我想今晚就在你这……”
不等他说完,阿迦罗截然道:“我亲自送你回去。”
魏瑄蹙眉看向萧暥:“外面冷。”
萧暥道:“留下罢,明早再回去。”
阿迦罗脸上阴霾重重:“你让他睡这儿?”
三个人睡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