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暥好心解释道:“我不困,你们两睡。”
不行!
两人几乎同时反应。
魏瑄立即道:“我也不困,我跟叔说说话。”
阿迦罗毫不留情道:“他是维丹身边的人,留在这里不合适。维丹知道了,还以为是我们把他扣留了。”
他刚才可看得分明,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
阿迦罗站起身,打算干脆把那小子拽起来,扔出去。
可是他的大手都没碰到魏瑄,魏瑄忽然身形微倾,秀眉蹙起:“叔,我肚子疼。这饭菜是不是放久了……”
萧暥扶额,真是碰得一手好瓷,不愧是他徒弟,这都学会了?
阿迦罗眼皮子隐隐发跳,龇牙冷笑道,“你想赖我下毒?可这里的菜都是一个厨子做的,那猫吃了鱼怎么没事?”
他话音刚落,苏苏肚皮一翻躺倒在地,蹬了几下腿,不动了。
阿迦罗:……
魏瑄虚声道:“你看。”
阿迦罗铁青着脸,大步上前一把提着后颈皮将苏苏揪起来,“既然是只死猫,我扔出去喂猎狗。”
“等等。”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世子,大单于请你去王庭。”
阿迦罗面色一沉,“知道了。”
他郁郁不甘地回过头,就见魏瑄虚弱地靠在萧暥膝头,火光映着他一双蕴秀的墨眼,眼梢竟似学着萧暥一样微微挑着。
阿迦罗指节咯咯一响。
“世子,大单于等不及了。”帐外催道。
“闭嘴!”阿迦罗面目不善道,然后盯着魏瑄,“小子,他是我妻,你如果敢趁机,我回来扒了你的皮!”
***
阿迦罗走后,苏苏立马从地上打个滚,受惊不小地窜了起来往萧暥身上扑。
被魏瑄摁住脑袋,张牙舞爪地以示抗议。
“将军,苏苏怎么会在这里?”
萧暥修长的手指揉着苏苏乱糟糟的脑袋,答非所问:“阿季,维丹加封只剩三天,王庭戒备森严,你今晚太鲁莽了。”
魏瑄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以往萧暥每次让苏苏送信回来都会给它准备一顿美餐,所以这只猫是习惯了,只要是送完信,就会到萧暥这里讨吃的。
虽然匪夷所思,魏瑄还是问道:“将军,莫非你让苏苏给大单于送信?”
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明显思虑欠周。
萧暥北狄语都说不利索,更不会北狄文字。搁北狄,他萧某人就是个文盲。怎么写信?
而且信笺这东西很容易通过笔迹墨痕漏出破绽,萧暥身处王庭,四面是敌。不会那么不谨慎。
“不是送信,是我送给大单于一件礼物。”萧暥道。
“礼物?”魏瑄一诧,
萧暥不动声色:“一只草原鼠。”
魏瑄差点以为听错了,这好玩儿吗?
萧暥做事风格有时匪夷所思,难道是为了报复上一次大单于企图羞辱他?就搞这些恶作剧的把戏?
“其实不止。”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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暥眼中溢出一缕邪意:“还有一条蛇。”
魏瑄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冬天还有蛇?”
萧暥抚摸着苏苏的秃脑袋,慢条斯理道,“草原鼠很好抓,蛇已经冬眠了,费了苏苏一天的功夫。才给我刨出一条来。”
说着他霍然抬起头,看向魏瑄的眸子里隐隐掠过一丝冷意。
魏瑄忽然想起了他在狼火市上跟那些商贩闲聊时听到的一件事。
北狄人会把一个月特定的日子都用蛇、鼠、羊、猪等六种动物命名,比如蛇日,鼠日,羊日都是吉利的日子,宜祭祀,出门,嫁娶等。
北狄人向来迷信,所以三天后的狼火节加封日就是选在了鼠日。鼠日又逢月圆之夜,大吉。
那么萧暥让苏苏把一条蛇和一只老鼠放在单于大帐里的举动,简直就是存心恶心他了。
魏瑄边思忖,边谨慎道:“莫非鼠和蛇,是将军有意暗示维丹和阿迦罗,维丹在鼠日加封,还没来得及戴上王冠,就要被蛇吞食?”
萧暥微微眯起眼,不愧是武帝,凭那么一星半点暗示,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都不用他费劲解释。
两天前,萧暥和栾祺闲聊的时候,就发现北狄人的月历有点像中原的属相生克,蛇和鼠同时出现,暗示着不祥。
“明天呼邪单于一定会招大巫去帐中卜算,但是无论卜算结果如何,都足以让单于心里起了戒备,呼邪单于又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
魏瑄不解道:“三天后阿迦罗就要动手,将军为何反倒要提醒单于,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吗?”
“阿迦罗也是我们的敌人。”萧暥冷冷道。
魏瑄心中一凛。
果然,这才是萧暥。
哪怕阿迦罗给他戴上三重珠冠,让他穿着华丽的衣袍,袖挽芳华耳含明月,把他打扮成娇美的妻子,但利剑终究是利剑。
萧暥道:“我跟你说过阿迦罗的夺嫡计划。”
魏瑄点头,“阿迦罗手下兵力不足,所以他要夺嫡成功只能走一条路,以少量兵力精准出击,控制大单于。”
也就是萧暥惯用的擒贼先擒王。
但是现在单于又多给了他两千骁狼卫。这使得这场权力争夺的角力从势均力敌到迅速偏斜向阿迦罗那一头。
萧暥道:“这两天阿迦罗日夜都在训练这些人,两千骁狼卫在别人手中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在阿迦罗手中,就能成为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
这一点阿迦罗和魏西陵非常相似,他们都极为善于练兵用兵。至于谁更胜一筹,当年铁血群还有讨论过,最后莫衷一是。因为两人在书中都死得太早,没有机会一决高下。
萧暥目光冰冷幽沉。
前天阿迦罗为了他喋血王庭之后,无论是单于还是穆硕都认为阿迦罗鲁莽有余,虽有勇力却无城府。
他们对他都疏于防范,很可能就会在毫无准备中,被阿迦罗一举消灭。
那么北狄王庭七千骁狼卫,和五大部落的首领,将别无选择,只有拥戴阿迦罗为大单于了。
萧暥道:“此番阿迦罗若成功了,他就能以最小的代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王权,等到各首领反应过来,一切已成定局。只让少数人流血,就能让多数人臣服。阿迦罗有这个能力。”
对于一场夺嫡之变来说,这确实是最完美的结局。能最大程度地保留下北狄草原的实力,不在内耗中流失。这样阿迦罗将来才可以策马扬鞭,统一十八部落。
“这是他想要的结局,不是我想要的结局。”萧暥道。
魏瑄问:“将军,你想要的是什么?”
萧暥眸中燃起一抹骇人的冷焰:“我要一场腥风血雨的夺嫡之变,我要阿迦罗和单于穆硕等人陷入缠斗,要北狄草原大乱起。要他们两败俱伤。”
*********
大梁城
几天后便是鹿鸣山秋狩。
其实说是秋狩,但因为今年秋雨连绵,各路诸侯都言道路泥泞难行,所以秋狩的时间比往年推迟的半个月,其实已然是冬狩。
此刻,谢映之的案头放着一方精致的请柬,那纸质地细腻棉柔,叫做花痕纸。
那是用去岁的落花封藏,经过特殊的工艺压制而成,打开时隐隐有幽香透过纸背。轻极雅极。
因此浣花斋还有个雅称就叫做花间。
所以,那日江浔才道‘花间置酒’。
花间是容绪在大梁城所辟的私家小院,虽为雅阁,却极为隐秘,对接待的来客也极为挑剔。有道是花间一壶酒胜过俗世万两金。
里面的玩乐都是容绪先生亲自设计的,堪称雅趣,别具风格。去过的人意犹未尽,但又缄口不提。使得花间就更加引人遐想。
卫宛蹙眉道:“说是送行酒,怕是居心不良。”
从大梁出发到鹿鸣山需要一两天的时间,容绪明天的花间邀约,便是给萧暥出发去鹿鸣山秋狩送行的酒。
按照容绪的脾性,这杯送行酒恐怕要喝出千般花样来。
谢映之微笑:“无妨。”
卫宛严肃道:“花间声色,有损修为。喝酒更是不可。”
以谢映之的修为,喝酒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喜罢了。
谢映之向来随性,淡漫道:“师兄错了,修玄不近声色,但也不畏声色。”
卫宛知道这又将是场诡辩,立即打住道:“你自己掂量尺度便好。”
谢映之微笑:“师兄放心,纵使世间殊色,不过朝如青丝暮成雪,不能长久,如何比得上道心隽永。我心无羁,何惧声色?”
卫宛知道说不过他,皱眉道:“你想去就去,我不和你争辩。但是你要小心容绪,此人声名浪荡行为诡谲,他在花间所置奇巧,不止是一樽酒。”
“所以我就更要去了,容绪先生既慑于主公之武力,又自以为高明,对主公常携狎昵之心思,以为可欺。此番若不能收服他,我不在之时日,怕他又要引风吹火,再生事端。”
卫宛眸光一敛,道:“你要去漠北?”
谢映之静静道:“我要去溯回之地。”
第227章折子戏+番外
马车驶过长街,透过轻轻晃动的纱幕,浮现出大梁城夜色初降时的万家灯火。
谢映之记得萧暥以前说,他喜欢这世间的烟火气。喜欢冬夜里尚元城的店铺前热腾腾的白烟和卤香味儿,喜欢油腻中带着的葱香,喜欢市井的喧声和摩肩接踵的人。
谢映之体会不到,他辟谷已久,不识人间烟火。他僻好清静,也不喜喧嚣。
纱幕外的浮光掠影,这俗世间的喜怒哀乐,在他看来都太短暂了。那些来来往往的平凡的人,他们的一生,不过是白驹过隙,转眼即逝。
哪怕是世间殊色,又如何及得上道心隽久,纵然是乱世里惊鸿掠影的一瞥,也不过朝为青丝暮成雪。
就如他昨夜跟卫宛所说:既不长久,何须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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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眷念不长久之物。
所以他看这世间烟火,更多的是悲悯,却非流连。
他此生不会喜欢谁,也不屑厌弃谁。修行到一定程度,物我两忘,心游九霄。三千世界,万丈红尘,不过指间沙、石中火、梦中身。
浣花斋在大梁城郊的碧浪湖边。
竹外一方庭院,湖边一树梅花,疏影横斜间可见水榭里蓊胧的灯光,伴随着清幽的曲调声传来。
谢映之下车,容绪已经在门前殷勤等候了。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此番容绪似乎低调多了。他一身秋香色的衣袍,素淡简雅。也不见刻意地涂粉修饰,额角眉梢反倒显出几丝风霜历练之色。如隔年的沉香,竟别有余韵。
谢映之看了他一眼,微笑回礼后,洒然走进庭院。
因为是花间雅会,谢映之没有束发,随意挽了根丝带,行走间长发如云似墨,飘飘洒洒。
容绪一边殷勤引路,一边习惯性以手虚扶着他的腰间,但因为上回的事情,怕他衣上又有奇怪熏香。所以不敢真的碰到他衣衫。
本来这显得不上不下的有几分尴尬的事情,容绪做的倒是十分自然,尺度拿捏精准,风雅却不亲昵。
偶尔风过林摇,掠起几缕青丝,容绪就趁机轻勾起发梢,让那清凉的发丝在指间千回百转,化作绕指柔。
这种小动作换是别人做出来未免显得猥琐,偏偏容绪做得不露痕迹。
谢映之觉得这容绪对主公的态度真是颇耐人寻味了,此人暗地里屡屡作怪,就像他现在小动作不断一样,但是真要抓住他,却拿捏不住,他就像裹着一层蜜糖,表面又香黏又滑腻,用心却藏地很深,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他坑萧暥,也帮萧暥,如果不是他,盛京商会和王家都没那么老实。
他也很有本事,比如建尚元城。
这尚元城按照萧暥的话说,就是一座集旅游餐饮休闲购物娱乐为一体的商业都会,这在大雍朝前所未有。而且如今不是景帝年间的太平盛世。在乱世里要经营起这样一座繁华的商业都会,难如空中造楼阁。即使勉强造出来,也会冰清火冷,鲜有人问津。
萧暥敢想,容绪竟然也敢做,冒着血本无归的风险投入大量的金银帮他把这新奇的构想实现出来。
建成后的尚元城,经营也一大半都是容绪在推动,期间还经历了除夕夜一场大火,撷芳阁前血流成河,尚元城人人避之不及,容绪不仅把撷芳阁给盘活了,还让尚元城再次回暖起来,成为九州数得上的商业都会。
谢映之大概从来没见过立场如此矛盾的人,他帮萧暥时费尽心血,殚精竭虑,他坑萧暥时,也花样百出,手段无所不用。
这个人有点意思。
还有他主公那只小狐狸,恐怕也还藏着一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这两人都有点意思。
浣花斋游廊交错,曲径通幽。偶尔会遇到一两名此间的游客,由伴游陪同着经过。
谢映之注意到,灯火阑珊下,那些人或喜或忧,或颦或笑,神色都陶陶然。
他知道此间玩乐都是容绪亲自设计,别具风格,所设奇巧,使去过的人意犹未尽。但是观这些客人陶然神色,有点像散嗑多了,但是他们身上除了一股幽淡的酒香,却并没有留仙散浓郁的香气。
而且容绪极为小心,决然也不会露出这种破绽。
他边走边思忖着,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脚步虚浮的人影,较之前两人,此人脚步踉跄,似是喝醉了。由一名容颜俊美气质飘逸的青年伴游搀扶着。
也就在擦肩而过之际,那人不知为何,忽然踉跄几步撞了上来。
谢映之脚步轻移,衣衫如云雾飘然掠起,堪堪划过那人指尖。
那人扑了个空摔倒在地,忽然嚎啕,“先生怎能如此待我!”
两行红泪从涂脂抹粉的脸上滚下,借着灯光,谢映之才发现他云鬓歪斜,步摇偏落,哭得梨花带雨,竟然是个男子!
就听那男人又道:“我是紫湄啊,我诚心仰慕先生风度才学……”
谢映之也不由微微一怔,贺紫湄?
他正想好奇地再问几句。
那人就被两名侍从搀扶了下去。
容绪微笑:“彦昭莫惊,那是戏。”
谢映之闻言猜到了几分,这大概就是容绪在花间设置的戏码了。
他道:“愿闻其详。”
片刻后,他们来到了一座雕栏画栋的雅阁里。从这里可以俯瞰夜晚的碧浪湖。
容绪颇为得意道:“我把这个地方叫做戏台。”
说罢从侍从手中的漆盘里取出一本册子:“这是曲子。彦昭要挑一挑吗?”
谢映之接过来一看,微微一诧。
有趣。
大雍朝宫中宴饮奏雅乐,士林则偏爱丝竹,所演奏的内容大多为诗辞乐府。容绪先生在此基础上又做了一步突破。他排了戏。
花间十二曲就是十二折戏。
这戏剧的内容不是上古神话传说,也不是前代的名人典故,而都是取自最近坊间最流行的话本《梦栖山辞话》。
虽然梦栖山的剧情歪到没边,名字为避嫌也改了,取了谐音,比如贺紫湄被改成了子湄。
但是这十二折戏一排出来,既新鲜有趣,以前从来没有这种玩法,又紧扣热点,把九州有名有姓的人物都排了进去,让客人们过一把王侯将相才子佳人的瘾。在这里除了不能当皇帝,想要成为威风凛凛的一方诸侯,或是才气纵横的名士,甚至是成为艳冠九州的花魁都是可以实现的。
当然这花间一壶酒也是价比千金,来这里都是巨富豪客,来玩儿变幻身份的把戏。图的是个刺激。
容绪颇为感慨道:“这烟火世间,有多少人为自己的出生所限,郁郁不得志。来到这里挥金如土的人,很多人过得并不称心,在浣花斋,他们可以从头来过,择一折戏,过一生。”
谢映之道:“白日梦醒,先生如何让他们做到身临其境大梦三千,又醒来后皆不记得?”
容绪笑得和煦可亲:“彦昭试试不就知道了?”
谢映之微笑,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恐怕这十二折戏,容绪亲自排的戏,无论选那一折,都是机关重重。
他淡然一笑,欲擒故纵。
“我常年戎马,不谙雅好,不如先生来选一折。”
容绪闻言激动地眉心隐隐一跳,声音都有些不稳,“当真?”
然后他又悄然掩饰道:“或者也可以投注来定。”
当谢映之接过骰子的时候,心中便有了底。灌了铅的。
无论怎么投,结果都是容绪想要他演的那一出。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对容绪此人总是像雾里看花,此人表面风流浪荡,心中似乎有近乎偏执的念头在作祟。
容绪选的是《梦栖山辞话》里所写的花神一折。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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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谢玄首的一段风流奇缘。
在梦栖山辞话里,花神被何琰写得倾国绝世,连谢玄首都为之动了凡心,差点折损在撷芳阁里。
所以容绪是想让萧暥演绎花神,花神和谢玄首的‘奇缘’这种安排颇为耐人寻味了。
再回想上一次的文昌阁策论,以容绪的精明,虽然不会想到萧暥已经被替换,但多少会怀疑到萧暥身后有能人相助。
他是在试探。用戏文来试探以麻痹自己,真真假假间,这一出戏,必定处处陷阱,机关重重。
就在他思忖间,容绪已经让侍从端来了两盏清酒。
容绪笑得如沐春风:“彦昭,这是玉壶冰泉。”
花间一壶酒世俗万两金。
谢映之明白了,这酒中有迷.幻药。但是剂量必然非常小。
留仙散被禁是因为其上瘾致幻和致人癫狂,但是其他的散剂却不做处置,比如士林间流行的紫玉散,服用后也能使人飘飘然,但不会致幻。
容绪不愧是炼丹制药的行家,他可能将紫玉散之类的散剂融入酒中,两两相加,就达到了致幻的作用,但是又无法查他。
花间十二折戏,也只有在这种神智迷离的情况下,才能够三千世界换大梦一场。醒来又全无记忆。
谢映之不动声色,当着他的面,举杯一饮而尽,问道:“接下来如何?”
(番外在作话里哦(#^.^#))
第228章千丝红绳
《梦栖山辞话》谢映之最初还出于好奇翻看过,描写浮夸,通篇捕风捉影之词。容绪也是有心人,即便这样的剧本,竟然也能演绎地细致入微。
“花间十二折戏,每一折戏我都建造了一座阁。”容绪悠悠然在前边引路边道。
这个时节,外面正是湖水初冻寒风渐起,这阁内却温暖如同初夏。
拾阶而上,脚边云雾渐起,沿途熏风拂面,鸟声盈耳,虽然行走在琼楼宝阁之内,却让人有种置身山间幽谷的错觉。
予兮读家
谢映之注意到,这云雾来自脚边的石龛,行走间不知不觉衣袍的下摆竟然微湿。
容绪边走边介绍道:“这里的水引自含泉山的温泉水。为了保证阁内气候适宜,营造出这个暖阁温室,以供养这些奇异的花草。”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谢映之就见不远处雕栏玉砌间种满了奇花异草,姹紫嫣红,都是中原见都没见过的,花间蝴蝶翩飞。
谢映之听闻,在萧暥扫平匪患拿下襄州后,如今南下已成通途,容绪的盛京商会生意做到了南疆。这些奇花异草大概就是从那里运来的。
“这如同羽翅般的是白鹭花,来自南疆的密林,那是水晶草,来自……”容绪边走边一边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楼阁高处是一条环形的廊道,此处往下望去已是烟遮雾绕。
在此行走如漫步云端,让人不知身在何处,看不透这是在阁内,还是在山中,分不清这是天上,还是人间。
谢映之适才饮下一杯玉壶冰泉,这会儿只觉得踏云驾雾。恍然间就听到脚下发出玎的一声清响,如鸣佩环,清脆悦耳。
原来这一段廊道竟然是空的。
走上去,脚下便会响起如同清泉冰玉之声,甚为巧妙。
谢映之本来就精通音律,随性走来,恍若踏歌而行,潇洒不羁,廊上抑扬之音律迭起。
容绪一时间看晃了神,
“小心。”
只见那人身形微微一晃,如玉山之将倾。
容绪赶紧上前探手托住他的腰间,只觉得其人身形轻盈,恍若飞絮游丝。
“地上有水雾。”容绪心虚地解释道,其实他最清楚,是那杯玉壶冰泉起作用了。先是脚步虚浮,接着浑身绵软,最后神智恍惚,无论接下来做了什么,醒来后都没有印象。
谢映之却浑然不觉,洒然道:“无妨。”
随即起身,那如云般衣衫在容绪指间倏然浮过,旋即化雾随风而去。
容绪意犹未尽地抬起手悄然闻了闻,指间还萦绕着清雅幽淡的香。
紧接着他心中忽然一紧,才想起上次的事,脸色顿时有点僵硬。
“先生放心,我今天衣衫上没用清溟香。”谢映之走在前面,不羁地挥了挥衣袖道。
清溟香有毒性,专门用来驱赶秋日恼人的蚊虫,这是谢映之上次随口编来诓容绪的。
谢映之为人疏淡,不喜和他人触碰。偏偏容绪此人小动作不断,显得狎昵又亲切,让他有点不适,所以这所谓的清溟香是专治容绪。
容绪闻言才徐徐松了口气。
回廊的尽头是一扇月门。
那门形如满月,灯光漫漶从绢丝后透出来,恰好把几支玉兰花枝的影子叠在其上。
从外面看过去,恰似一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实在是妙极雅极。
谢映之不由心想,此人若用心正道,专攻博艺,倒是颇有才华,可惜心思太偏邪。
他飘然走进月门,地上铺着细软的白沙,白沙上纤细的纹理如同水波浮动,又似乎大雪满庭。雪地里桃花盛开,连成一片绯色的云霞。
桃花林的中央,停着一精美的画舫。真是人在画中游。
“这可是取自云先生的雪中寻隐者帖之意?”
容绪似不料萧暥还懂书法,颇为欣赏道:“只是仿云渊先生的意境而设,不想彦昭竟也对书法有所雅好?”
谢映之随口道:“偶尔听云越说起的。谈不上雅好。”
“彦昭过谦了,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容绪似乎难得遇到知己般,感慨道,“彦昭能知我,我心足矣。”
谢映之微笑颔首,这容绪真是字字机巧,步步是戏。试探地不露痕迹,居然还能引出一番相知之谊。
当时撷芳阁里,花神是躺在金丝楠木棺椁中,但容绪显然不想在他的花间放一口棺椁,大煞风景。于是这一折花神戏里所做了改编。原来花神所躺的金丝楠木棺椁被换成了画舫。
画舫上也似乎落了一层雪。
“这是用的鹤羽,乃白鹤翅下最柔软的一层羽编织的绒毯。”容绪有点沾沾自喜道,
容绪总是喜欢摆布这些奇巧细节,若说是雕虫之技,他又颇有几分匠人之心。
他带着些卖弄地随手一引。道:“上仙不试试这鹤羽是否舒适?”
折子戏里,花神是躺在画舫中的……
在那玉壶冰泉的作用下,谢映之似恍惚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上仙?”
“彦昭,你现在是花神。”容绪一丝不苟提醒道。
所以按照这折子戏,既然他是花神,那么容绪的角色就是谢玄首。
有趣。
“那么谢先生要我如何?”
真是假,假亦是真,且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扮演谁?
谢映之揉了揉眉心,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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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容绪的眼睛。
容绪关切地上前搀扶住他的手,“上仙倦了,何不上画舫去休息片刻?”
谢映之随着他的方向看去,发现这画舫里除了鹤羽毯白玉枕,居然还有一方小案。
案头的玉盘里放着新鲜的瓜果点心。
而且大多还不是寻常水果,应该是从南疆进的奇瓜异果。
谢映之有些好奇。这些传说的中瓜果他以往也只在画本中看到过。
他于是从善如流地上了画舫,抬手就去捡那晶莹剔透的葡萄。却被容绪按住了:“上仙,这不能吃。”
那葡萄摸上去有点生硬……谢映之也发现不对劲。
“这是珊瑚珠制作的。”容绪道。
谢映之恍然。
随即看向那果盘里的茄子、龙眼、青梅、香蕉,顿时明白了,不但是葡萄,这些零嘴甘果都不能吃。
这是折子戏的道具?
白玉做的龙眼,孔雀石做的青梅,玛瑙做的茄子,碧玉做的香蕉……
谢映之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不得不佩服这容绪,太龌龊了。
容绪莫非是觉得小狐狸在某方面什么都不懂,又贪吃,所以很好骗?让他尝尝鲜?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腕上一紧,一道纤细的红绳如蛇般缠上了他皓白的手腕。
谢映之微微一诧,居然还有千丝戏?
真是小看容绪了。
在折子戏里,谢玄首要降妖除去花神,用的是捆仙绳,难道就是这个?
所以这是道具,没毛病。
就在他抬眼之际,对上了容绪深邃的眼眸,容绪举止优雅地抬起他的手,不紧不慢把红绳缠绕紧他修长的手指,“上仙,你究竟是哪个洞府,哪家庙门的?我也好去拜会?”
这虽是折子戏的台词,言外之意,在问他究竟是谁?
看来前次文昌阁的策论,容绪居然已经暗暗怀疑他的身份了。
谢映之心道,有点小看他了啊……
此时萧暥在西北,秋狩在即诸侯云集,此时觉得不能出乱子,而容绪只要有一阵微风,他就能兴风作浪。
但谢映之也不急,任凭那丝线束住双手缠绕上胸前,倒是颇有点看戏的自若。
此时的容绪就像一个细心的花匠,慢条斯理地收拾着那柔美的花蕊和修长的枝叶,像精雕细琢出一件动人的作品。
谢映之似笑非笑:“先生疑我是仙是妖?可是这世间的事,真亦是假,假亦是真。先生之所见,即为想见之人,不就罢了?”
容绪闻言手下微微一顿,这话颇有几分讥诮,但似乎有道理……
诡辩。
谢映之反问道:“如今,我在先生面前,先生却问我是谁,莫非先生心中没有我,所以身在我面前,心却不知在何处?”
容绪似被他这句话刺到了,目光微变,深沉的眼眸中竟隐隐含着些痛:“我想见之人是你,眼前也是你,当年一见,春风十里,此后这满室的桃花,都是我年年岁岁对你的朝思暮想。”
年年岁岁花相似。
谢映之不由心折,这全大梁的姑娘怕是也顶不住这样旖旎的情话。
是这容绪的演技是炉火纯青了?还是这七分假意里,掺有了三分真情?
谢映之细细想来,容绪说的当年,莫非萧暥很早就认识容绪?
还是,这依旧只是戏?
但有一点却毫无疑问,这一折花间局,谁先出戏,谁先输。
就在他一念飞转之际,容绪已经微微眯起眼睛,转而道,“话虽如此,我不知道上仙你是否也一样思念我?不知道你我之间渊源羁绊能有多深?”
他说着,情不自禁抬手就要去抚他的脸颊。
谢映之静静偏首。
不仅是他不喜欢跟人触碰,而且他脸上带着玄门的面具,触感与寻常人有些微妙的不同,别人也许感觉不出,但容绪平日流连花丛,这双手不知道拂过多少粉面香肌,可是精于此道。
容绪眼睛微微一眯。手矜持地停在空中,转而轻轻一勾,改为两根手指娴熟地挑起了散在鹤羽上的一束青丝。巧妙地避免了尴尬,还有几分雅意。
但他眼中的怀疑也深了几分,诘问道:“上仙,从撷芳阁至今,我玄门帮过你很多次了,上仙可还记得?”
谢映之心知肚明,这言外之意,是试探玄门、他谢映之和萧暥之间有多少瓜葛了。
刚才一时疏忽被容绪拿下一局,现在步步紧逼了。
谢映之淡漫道:“先生是玄门高士,我是花妖,你我之间不便有所羁绊,还请先生放手?”
这句话一语双关,分不清戏里戏外。
容绪微微一挑眉,有意思。随即手中那一缕青丝徐徐飘下。
他紧跟着又道:“那么前日堂上,天下士人讨伐花妖之罪行,玄门也没有助你?”
谢映之明知故问:“何日?”
容绪见他抵赖,一倾身,别有意味地收紧了手中的红绳,让丝线在清透的腕上勒出隐隐的红痕。
他的声音透着几分阴郁:“就是前番文昌阁的辩论。天下人汹汹皆言你是妖魅,要除之而后快,难道不是我在幕后为你出谋划策,助你渡过难关?上仙如此忘恩,不大好。”
谢映之微微挑起眼梢,针锋相对道:“谢先生于我何来恩情?玄门向来以正道自居,谢先生既知我是妖魅,怎么可能要助我?让玄门百年的声望毁于一旦。”
他这微妙的神情,竟是和萧暥有十分的相似,眼中讥俏更胜一筹。
容绪心中忽然漾起不明的情绪,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是迷恋上了那妖魅的容色?”
谢映之坦然:“玄首一生不可娶亲,亦无情爱,否则自损修为,先生难道不知道?”
“当真?”容绪眸中忽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迫不及待追问:“所以谢映之和你之间并没有任何瓜葛?”
谢映之微微一诧,容绪居然在戏中直呼其名。这就等于,他出戏了。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们两人你来我往间三分真七分假,相互试探。不停在各种身份中切换。容绪人逢场作戏的本事与生俱来,连谢映之应付他都有几分吃紧。
但他刚才这一句话,忽然抛开了折子戏的掩护,将他的意图表露地太明显了。
而且,这句话里竟然有股子陈年的酸味儿……
谢映之有一个有趣的发现:容绪似乎对他和萧暥之间有什么瓜葛的关注,超过了对玄门是否暗中帮助萧暥。
谢映之微微挽起唇角,笃定道:“我何必欺你,天下人皆知,玄首不能恋上任何人,更不可能与妖魅有来往以损玄门清誉。”
接着他转而带着几分自伤,凄然道,“我既是花神,也是妖魅,天生为世人不容,早就习惯了冷眼。”
他神色凄清,眸光婉转,这罕见的柔弱让容绪一时心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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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脱口而出道:“上仙若随我去,我许你人间最好。”
“最好的红绳?”谢映之莞尔,忽然翻身起来,讥诮地眨了眨眼,“但这千丝秘戏,不是这样玩的。我来教你。”
这转变太快,容绪一时被他这自然无比的举动怔住了,惊诧道:“彦昭,你……你懂千丝戏?”
话音未落,他忽然就发现谢映之身上哪里有半根红绳,他衣衫整齐,目光清明,丝毫不见中了玉壶冰泉之幻术后的迷离。
“怎么回事?”容绪这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随即他发现自己的手腕,手指间都缠绕着红线。
他毫无印象那红线是什么时候蜿蜒到他自己的手上,像藤蔓般攀爬了他满身。
容绪紧接着发现更不对劲了,他的头很沉,意识就像浮动在水中的蔓草,载沉载浮,随波逐流,完全不能自己。
他心中大惊,这是玉壶冰泉的药性在起作用!
那他刚才所见所识是什么?
谢映之不动声色。刚才不过是个雕虫小技,用障眼法把容绪和他的酒杯调换了。
容绪作茧自缚喝下了他自己调制的玉壶冰泉。
此刻,谢映之居然还是一脸纯真的好奇,
“我听说勾栏之术中,以千丝戏为妙。”他挽起唇角,目光清澈,纯然无害。说出的话却足以让容绪心惊。
“容绪先生不妨告诉我,当年你是怎么教王昭仪用这勾栏之术获得圣心。从而使先帝废方皇后,加封她为后的?”
容绪顿时面色煞白,“你不要乱说。”
谢映之一拂衣摆站起身,道,“三年后先帝暴薨,又是怎么回事?”
容绪面如土色,在酒液的作用下,他神智恍惚:“你……你胡言。”
谢映之目光清冷,王氏把持朝政那么多年,有些事情被埋藏太久,是时候拿出来晒一晒了。
第229章浪子
容绪此刻作茧自缚,因为酒液的作用,他有气无力地靠在白玉枕上,向来一丝不乱的长发此刻也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落脸颊。
他有一双天生温柔多情的眼,鼻梁英挺,悠扬的唇线如蝴蝶展开的翅膀,天然挽起不笑也像在微笑,即便他现在酒醉受困,竟然还显得风流落拓。
谢映之不难想象,当年这个放荡不羁的浪子在盛京,迷得多少姑娘魂不守舍芳心暗许,又是多少名门闺秀的春闺梦中人。难怪连幽帝都要让王家管一管他了。
可是这管一管,似乎不仅并没有管住他,皇帝徒劳的努力,最后连自己都栽进去了。
但是这种宫闱秘事,向来都是讳莫如深,更何况兰台之变的一把火烧尽了前尘,很多卷宗如今都无处可寻了。
史书上只剩下先帝暴薨,北狄趁机起兵,攻破盛京城,屠之。短短的一句话。
谢映之问:“容绪先生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么?那么不如我来说,我若说得不对,先生可以指出。”
说着他一边在阁中徐徐漫步,边道:“先生虽出身王氏,却非嫡出,而不得重视,即使是比你所有的兄弟们都要聪明颖悟,却依旧为没有机会出仕。”
谢映之已经说得极为委婉了。
容绪的母亲是烟花女子。因姿容出众色艺双绝,被王谋看中,带回盛京纳为小妾。
容绪小时候就发现,在王谋的所有儿子中,他虽然天分最高,书也读得最好,所有教过他的先生都夸他为聪明剔透一点就通,但是转过身,他们无不抚须叹息,再聪明有什么用。
大雍朝施行的是征辟制,世家大族都会举荐家族内的优秀子弟征辟入朝为官。
首先就要看出身,只有嫡出的儿子才能代表家族入朝中为官,庶出的儿子则退而求其次,分派到地方任职,在地方上干出一点政绩了,才能擢升到朝廷,一般要熬三到十年不等。如果不想被分派去地方上,也可以在朝中的一些部门担任署员,但如果有才,擢升得比地方上要快,而且,还能和在朝任职的嫡子彼此相互照应,形成树大根深的家族网络。
但是容绪这情况很特殊,连庶子的地位都及不上,他的母亲是烟花女子。上不了台面。
王谋待他就像待一个私生子,巴不得藏起来,连族中祭祀祖先之类的祭典都不让他参加,仿佛他的出现就会让祖先蒙羞。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兄弟们,其他同龄的少年们都明里暗里排挤他,孤立他。
加上他那时候已经是生得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加上人又聪明,别人排挤他,他也喜欢揭露别人的短处,于是就更加受尽冷眼,落落寡合。
“幽姿不入少年场,无语只凄凉。”谢映之说着,颇为同情地看向他。
容绪唇边含着丝满不在乎的笑意。这些陈年往事多少年没人提及了,忽然被人提及,竟然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年。
其实在大雍朝这种极为讲究出身品第的环境中,就算他出仕,因为有个青楼的母亲,也会成为同僚的笑柄,被背地里被人戳脊梁骨。
极重颜面的王谋又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个庶子出仕,坏了王家的名声。
容绪眼看着家中最蠢的族弟王疍都分到了一个户曹的职位,他却只能整日里游手好闲。前途灰暗,读书入仕是不用想了,
他于是想到了去从军打仗,彻底抛弃这个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家人的家族,去边塞打胡人,从一寸寸血战中建功立业。
但是即使是这个愿望也被无情地掐灭了。
王谋冷冷挑起眉,上下打量着他这个儿子。
容绪当年十六岁,容颜姣好,身段修长,就像他那个风姿绰约的母亲。
父亲挑剔的目光一寸寸在他脸上灼烧过去,他咬紧齿关,昂然抬起头。
王谋的不满和轻蔑也非常直接地写在了眼中。
“你想去哪里从军?”
“去凉州。”
王谋的嘴角牵了牵,“凉州军虎狼之师,凭你?”
他微微一顿,充满讥讽,“你在那里能撑过几天?”
“我会用剑,也吃得起苦。”
世家子弟都是要学剑的,容绪从小学什么都快,剑术在家族子弟中也算是佼佼者,唯一打不过的大概只有大哥王戎。
但容绪一点不沮丧,王戎只不过一身蛮力匹夫之勇罢了。
王谋此刻不跟他多说,抬手缓缓拔出了腰间宝剑,道:“你若能够在我剑下挺过三个回合,我就让你去从军!”
结果,根本就不需要三个回合,当王谋的剑劈下来的时候,那摧金断石的力度已经让容绪感到了震愕和恐怖!
虎口震裂的撕痛让他骤然意识到差距的惊人。
他们平日里学的花拳绣腿,不过是将剑术当做了吹嘘的技艺,如果说真要御敌,也就吓唬一下街头的泼皮,或者勉强可以抵挡个把野路子的强盗贼人。
毕竟在当时的太平盛世里,根本不会真的用得着剑。世家子弟佩剑只是礼数,所谓的刀光剑影,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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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是青年们搏击取乐抖威风。
然而,王谋的这一剑却带着沙场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容绪摔倒在地,宝剑呛然飞出老远。他呆愣地看着自己流血的虎口。
王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吓破胆了罢小子,打仗不是什么逞威风的事,我到现在也只打过两次战,还是去广原岭剿匪,都还没有真的打过边关的硬仗。你这点斤两,敢去边关?”
“那我拜师练剑一年,再去!”容绪不甘地忿忿道。
但他话音未落,忽然只觉得脸颊一凉,紧跟着鬓角的几缕发丝簌簌落地。
锋利的剑刃沿着他光洁的脸颊往下滑去,他几乎能嗅到剑刃上毛骨悚然的血腥味。
他一动都不敢动。
王谋抬起剑尖,毫不留情地挑起儿子的下颌,逼迫他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生就多情,即使是心中满腔郁愤,眼角眉梢却依旧唯见风情,没有半分的威慑。
王谋不满地皱起眉,一字一句道:“凉州军虎狼之师,不收伶人军伎。”
军伎这两个字从父亲口中说出来,容绪当场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莫大的羞辱让他咬牙切齿,不管虎口还血流不止,拼了命扑向他的剑。被王谋一脚踹翻在地。额头狠狠磕上了香案的角上,一缕鲜血沿着脸颊淌下。
“记住,离开了王家,你什么都不是!”王谋收剑入鞘,
走到门口他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扔给容绪,“你给我在这里闭门思过,如果想通了,就给我去铺子里当掌柜吧。”
说完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门关上了。
谢映之叹息了一声,他明白了,容绪为什么对萧暥如此的执著。
那人生就一双含烟藏媚的眼,风流恣逸之态远胜于他,但却丝毫不显柔弱,相反,那双眼睛妩媚中透着威压,隽妙中生出峥嵘,竟有一股摄人的杀伐之气。
他着迷萧暥倾世的容颜下,竟是要让王谋曹满那些人都怵目胆寒的一身铁血。
这种滋味太过奇妙。
所以在容绪看来,这小狐狸越凶,越野性难驯,就越让他越激动不已,越欲罢不能。
把他攥在手里,就像是把着玩一柄绝世名剑。
醉里挑灯看剑之时,用柔软的丝绸擦拭那锋利的坚韧,用价值连城的珠玉装点那精美的剑鞘。
若论士林之中的雅趣,还有更甚于此吗?
他不计成本,为萧暥造尚元城,金钱上予取予求。他是看准了萧暥这小狐狸穷,只有饿着,才会搓着爪子好好说话,让他穿裙子也行,给他造个金丝笼子也行。一副大英雄能屈能伸,脱了裙子又是一条好汉的无赖样。
当然,容绪狎昵的心思也是半点没有少,玩味的戏法越来越丰富,趣味越来越诡谲。
谢映之颇为无语地瞥了一眼案上那一盘子白玉翡翠玛瑙做的瓜果,继续问道,“所以在此之后,你就开始经营脂粉铺子了。”
容绪点头,“我没想到他还特地知会了凉州牧曹腾,凉州军绝对不会收我,不但是凉州军,因为他参与过广原岭的剿匪,在军中也有些故旧,没有一支军队会接受我,甚至我若不放弃从军的念头,连盛京城也出不了,他和四门的守官都很熟。”
谢映之知道,王谋是个厉害的角色,朝中军中都吃得开。
“之后呢?”谢映之问。
在玉壶冰泉的作用下,容绪目光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是看着浮光掠影的过去。
容绪迫于无奈,有些郁闷接手了胭脂水粉的铺子。
一开始他觉得父亲把这个铺子交给他,纯粹是为了羞辱他。但渐渐地,容绪发现这是个好差事,因为他十七岁了,来购买胭脂水粉的大多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或者小家碧玉。既然仕途无望,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他干脆和这些女子花前月下耳鬓厮磨。
他外表俊美,资质风流,说起来话温文尔雅,又擅长撩人巧技,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
姑娘们都为他着迷,不知不觉连铺子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
起初他调制胭脂花粉只是为了哄姑娘开心,但他与众不同的技艺也在这个时候被发掘出来,他调制的胭脂色彩或妍丽或娴雅,都是浓淡皆宜,他磨制的水粉细腻如瓷,还带着他袖间雅致的熏香。他善于描眉画眼,插花弄玉,都是顺手拈来风流自成。
很快他风流雅致的名声就传开了,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们都不惜装扮成侍女,偷偷去他这铺子挑选胭脂花粉。
那时候容绪那是只有十来岁的少年掌柜,又音容皆美。一来二去间,他这间脂粉铺子俨然就成了盛京城中才子佳人的造访之地,他干脆在铺子后辟了一间雅舍,因为是在脂粉铺子后,就名为朱璧居了。
王谋没想到容绪在经商方面竟然如此有天赋,将商会更多的铺子给他打理。不出三年,容绪已经成了盛京商会的实际上的会首。每天手下流过帝国的黄金和钱粮货物不计其数。
加上他品貌甚佳,交游又广,在当时的盛京城里,风流博雅的名声也广为流传。
那又如何,他依旧比不上王戎那个武夫。
当时的王戎已经跟着王谋前往广原岭剿匪了,虽然第一场仗就被打得找不着北,丢盔弃甲,但是回来居然还娶到了丞相家的长女。
在容绪眼中,王戎其实就是个莽夫。他冲动,自以为是。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可以和丞相的女儿联姻,贵不可言,王家最终是要交到他的手中。
王戎是嫡长子,继承爵位他本也没什么好抱怨,但是王谋的其他几个儿子也都早早定好了官职和委派。
只有他,他最聪明,天分最高,却只能打理王氏的生意,做着最多的事情,获得的褒奖和青睐最少。
他逐渐意识到这个世道,一切都已经在出生前定好了,他做得再好,也就是成为盛京商会的大管家,成为他所有兄弟的钱袋子。
他们张口闭口找他要钱,要拨出银两去买通铺路、上下打点。要准备豪奢的彩礼去迎娶盛京城里门当户对的千金。
他十九岁了,王谋却丝毫没有为他说一门亲的打算。
他开始明白,在王谋眼里,他也就是个盛京商会的管家,烟花女子的儿子,身上有摆脱不了的脂粉气。王家始终都没有承认过他。也永远不会给他一个前程。
他开始放浪形骸,离经叛道。钱赚得快,花得也快,由于他出手大方,为人豪爽,又有很多新鲜的玩法,很快有一大帮公子哥儿跟着他。京华才子名门佳丽都围着他团团转,他自己喜新厌旧,每天身边早上相约出去游玩,和晚上一同归来的,绝对不会是同一个人。
但是因为他能赚钱,王谋也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要做得太过火就不去干涉他。但是他还挺能耐的,居然骗得了长阳郡主的芳心。
郡主是皇帝疼爱的表妹,真正的金枝玉叶。
当时他的姐姐王妁刚刚成为夫人,他第一次跟着姐姐进宫,把幽帝哄得当场要封他为御前郎官,还把幽帝的表妹长阳郡主迷得魂不守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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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王谋原本都想不到的好事,郡主下嫁之后,容绪似乎终于在王家有了一席之地。
照理容绪应该安下心来,一边用心仕途,一边把这个金枝玉叶的妻子好好供起来。只可惜他早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了。
郎官他不要当,深宫里陪伴着皇帝的日子如履薄冰,而且他生性风流,皇宫里的女人都碰不得,绿了皇帝是要杀头的,而宫里的男人,除了皇帝就是宦官,无趣得很。
于是,十年风花雪月,他从中原玩到了江南。
“你离经叛道,因为那么多年,你心中这口气,依旧不服。”谢映之意味深长道。
“你在乎王家,又恨王家,你看不起王戎,你又要帮王戎,真是矛盾。”
谢映之的话就像一把利刃剖开多年缠绵心事。
容绪道:“父亲老了,他的精力日衰,再也不能一剑震裂我的手,更管不了我。我不出仕,不是跟他们置气,而是我发现身在朝堂会有很多限制……”
他这些年流连风月,渐渐发现身处勾栏之地,更能看清人心底的欲念,更能抓住人的弱点,搅弄风云事端。
当时王谋已老态龙钟,不怎么管事,姐姐王妁也为幽帝生下了一子,被封为贵人。但是方皇后无子,只有一个女儿。纵然如此,幽帝并没有立王妁之子为太子的意思。
几年后,苍冥族的番妃也生下了一个儿子,那孩子一出生,盛京的街头巷尾就流传出令人不安的流言。
这个混血的孩子是大夏灭国射出的最后一支复仇的毒箭,他将成为大雍历史上最强悍的帝王,他阴鸷偏执穷兵黩武,大雍几百年基业也会终结在这个孩子手中。
此后中原大地,赤土千里,白骨於野,荒无人烟。
尽管幽帝下令将传谣的人全部下狱,追查来源,并且从此将番妃母子打入了冷宫。但这条预言仍旧让王妁心神不定。
“只有成为皇后,姐姐的儿子才能稳稳保住太子的地位。”容绪笃定道。
谢映之眉心一蹙:“你是怎么害方皇后的?”
“谈不上害她,只是我知人心,先帝当年喜欢她,为她几下江南,但是我清楚这种喜欢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浅,而且方皇后太过端庄,就显得无趣了。先帝也是男子,男子都喜欢新鲜有趣的。”
谢映之道:“所以,你用勾栏之术,让你的姐姐获得圣心。”
容绪说起这些,微微眯起眼睛,颇为玩味道:
“我做得更仔细,我给姐姐调配不同的香薰,姐姐佩戴着,就能让先帝始终对她保持着期待和新鲜,我让她每天变幻着不同的妆容,姐姐的衣裳都是我给她裁剪设计的,以及风流逸趣。”
谢映之想到了萧暥房间的衣柜里,那些风情别致让人目不暇接的衣裳。
他提醒道:“你还给她排折子戏?”
“这你也知道?”容绪一扬眉,颇为欣赏地看着他,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他绘声绘色道:“我设计的每一套衣裳每一个妆容,都配不同的剧本,不同的情.趣,不同的戏,所有的台词都是我给她精心设计的,先帝喜欢我排的戏,先帝只有在和姐姐相处的时候,逐渐不是一个皇帝,时而是一个丈夫,时而是一个情人,时而是一个……”
“恩客。”谢映之替他道,“你让你姐姐扮演烟花女子?”
容绪把玩着指间的红绳笑道:“这种游戏,让先帝感到前所未有的新鲜。就像你,彦昭……”
他弯起眉眼看向谢映之,“每一次看到你,你都给我带来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他的语气活像一个迷人的无赖,叹息道:“春风十里桃花渡,卷上珠帘皆不如。”
谢映之见天色将明,没时间和他东拉西扯,单刀直入道:“既然你是为了王皇后封后,保住太子的地位,那么在王皇后加封之后,这种游戏就该停止了。”
容绪叹了口气:“彦昭,有些事,不是你想停就能停下的。”
谢映之目光深沉:“因为你们还用秘药,导致先帝上瘾了。”
“彦昭,这是情.爱,说不上对错,两厢情愿的事情罢了。”然后他有些寂寞道:“这些跟你说,你也不会懂。你这个人无关风月,不过这样才更有味道……”
他眯起眼睛别有意味地打量谢映之的身段,“反倒是未经雕琢之璞玉,有浑然天成之逸趣啊!”
谢映之不料此人尽管被捆在这里,这狎昵之态、觊觎之心,竟依旧不知收敛。
谢映之正色道:“为了王氏能掌握朝政,你们姐弟惑乱宫廷,用勾栏之术迷惑先帝,配置秘药致使先帝身体亏损,这些秘药丹丸服用久了,药效就越来越弱,所以你们只有不停地增加这秘药的用量,最后才致使先帝暴薨。你们形同弑君。”
“你胡说!我没有!”容绪听到弑君两字顿时意识一清,激动之下,手腕上的红丝掐进了皮肤里,渗出细细血线。
“你懂什么!当时的情况根本停不下来!先帝醉后非要骑马,谁阻止得了他,不慎跌落才……那是一次事故!”
“明白了。”谢映之恍然,
他不动声色继续道:“原本先帝驾崩,太子就可继位,王家可以如愿把持朝政,然而你没想到的是,呼邪单于连同北方各蛮族部落杀入中原,由于王氏当政多年,国家早就被耗空了,各地防卫松懈,铠甲生虮虱,导致了北狄长驱直入中原,势如破竹,兰台之变一场大火烧了宫城,你更没想到的是,你的姐姐王妁不肯放弃这繁华宫室,不肯离开,最后死在了燃烧的宫殿里。”
“你一派胡言!”容绪嘴角抽搐着,脸都扭曲了。
这是亡国之罪,他哪里当得起!
他这一挣扎,手腕上的红绳顿时绷断,撞落了放在旁边的果盘。
一时间珠玉琳琅满地,珊瑚,白玉,玛瑙,翡翠撒了一地,那玛瑙茄子砸碎成两段,顿时酒香四溢。
谢映之微微一诧,这居然还是中空的。刚才还严肃的氛围,顿时透出一缕诡异的绯色。
看着那汩汩流出的酒液,谢映之不忍直视,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他走过去,把那些掉地的珠玉器皿捡起来,顺便指腹沾了一点酒液闻了闻,便心知肚明了。
他摇头道,“容绪先生,你这药酒的方子不全,药材不纯,用法也不对,而且酒要温着效果才好,你盛放在玉器里,酒都凉了。药效减半。”
容绪顿时大惊失色:“彦昭……你,这都知道?”
萧暥不是什么都不懂吗?怎么感觉懂得比他还多啊?
谢映之随口道:“这酒中有萦香、合欢、苦素,金髓几位药材,萦香补血气,调理精阳亏虚。但是这合欢,先生还是不要相信那些江湖术士的信口胡言了,并没有那所谓的推波助澜颠龙倒凤之功效,至于这金髓……”
容绪瞠目结舌,当面被人教导怎么用药听得他面红耳赤,而谢映之那双明澈的眼睛里,俨然还是一种严谨的学术探讨的姿态。
这回是容绪不敢直视了,他惶惑地盯着自己再次流血的手,这场折子戏里,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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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映之见他目光迷离神智不清,看来这玉壶冰泉用量还毫不含糊。这人越醉越深。
这药劲是层层递增上来的,最后会完全失去意识任人摆布,所以容绪将这玉壶冰泉和玛瑙酒器里的药酒配合着一起使用,对他那位主公真是特殊照应。
谢映之心道,如果今天来的不是他,是那什么都不懂的小狐狸,这会儿水都煮熟了,狐狸毛也褪了。
容绪今天交代出来的不仅是前朝丑闻,更间接导致了先帝驾崩和之后的兰台之变。
如此大罪,如何容于天下?
这是王氏最大的把柄了。
但现在不是清算的时候,如今的时局,北方有北宫达,王戎在盛京掌握兵权,西南有赵崇,凉州还没有安定,还是要留三分余地。
毕竟尚元城也还需要筹运,萧暥的军费开支今后几年都会很大。此人还有用。只要攥着他这个把柄,就不怕他兴风作浪。
谢映之从怀中取出一粒青色的丹丸。
服下这药,等一会儿容绪醒来,只会记得这晚是他自己筹划的一场折子戏,只是戏中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把他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心中的秘闻都告诉了萧暥。
至于说了多少,他不会记起来,但足以让他醒来胆战心惊。不知道有多少把柄落入萧暥手中。
谢映之叩开容绪的唇,将丹丸放入他口中,冷不防手腕被扣住了。
“彦昭,你忘了桃花渡吗?”容绪喃喃道,眼中颇有几分失意的潦倒。
谢映之本来已经问完了,怎么还有?
这人还交待上瘾了?
“永安城的桃花渡?”
谢映之倒不奇怪,毕竟江南江北风月之处,哪有容绪没去过的。
容绪将他的手捂在心口,低回道,“皎皎兮如轻云之蔽月,飘飘兮如流风之回雪。”
“我取道花丛几十年,从未见过少女的娇俏,少年的风流,全在那人一颦一笑间,雌雄莫辨颠倒众生。我已年逾不惑,原以为此生是不会再动真心了。”
谢映之微微有些意外,容绪这种人也会动真心?
不禁问了句:“何人?”
容绪摩挲着他修长的手指,“真是手如柔荑……”
谢映之无语地抽回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窗外天色微明,他今天一早要启程前往鹿鸣山,如果花间酒醉不能成行,不仅失信于天下诸侯,还会成为士林笑柄。天下人皆言萧将军沉迷声色乃至于此。那么他文昌阁策论为萧暥洗清的名誉,也会再次蒙污。
他看向依旧烂醉的容绪,心中冷然,居然还有如此阴险的用心。
谢映之不再耽搁,起身就要走。
“彦昭,你就从来没有为什么人动心过吗?”容绪忽然在他身后喊道。
谢映之已走到门口,偏首淡然道:“我不会眷念不长久之物。”
闻言容绪忽然痴痴笑了,“不是没有,只是未遇,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千秋万年,都不如红尘中得一知己相守,百世苦修,不如遇见斯人的烟花一瞬。”
他说话时已经颠三倒四,癫狂的笑声也被风吹的断断续续。竟颇似十多年前的疏狂浪子。
“你醉了。”谢映之说罢关上了门。
天边一抹霞光,清风拂袖,谢映之走出楼阁,眉心却微微地漾起了一道轻褶。
第230章托付+番外
七年前……
容绪正把玩着一支步摇,上面垂挂着九十九颗南海珍珠的流苏,他原本是想带回去哄长阳郡主开心的,毕竟他江南闲游十天乐不思归。
可是这会儿,他抚弄着步摇,内心不可抑制地想象着拈起那少女尖俏的下巴,抚上纤腰,然后将那步摇缓缓插.入堆云翻墨般的长发。
心里思忖着把她带回去纳为小妾不可能,郡主不能容忍。那么就只有藏在朱壁居了。可以将她扮成少年?
他不由想起那少女娇俏的脸庞,眉梢眼角却隐含着少年的清飒,如果真扮成少年的模样,说不定更妙…
如留在朱璧居做他的书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乐朝夕之与共,岂非风流雅趣?
就在这时一名绣衣卫进来报道:“主人,清邈姑娘被带走了。”
容绪眉头一蹙,谁那么大胆抢他的人?
他漫声道:“这种事,你们还需来报我?”
你们掂量着怎么处理就行了,威逼恐吓,巧取豪夺,自己有点眼力见儿,别让他来下令,有失风度。
“但那少年他说……”
容绪冷哼一声,“你们连个孩子都对付不了?”
“主人,那少年说让我们去汉北大营找人。”
容绪微微一愕,汉北大营?若是牵扯到军队的人,这就有点棘手了。
“那少年什么来头?”
“不知道,但还器宇轩昂,气质矜贵,眉眼间有股兵气。”
容绪手中的步摇发出一声清冷的声响,崩裂朱玉满地。
军队的人,这句话刺痛了他,他少年时何尝不想持三尺剑纵横沙场,如今意气消磨,再看他人少年得志,佳人相伴,让他心中抑郁难平。他偏要把人抢来。
上元夜的街头熙熙攘攘。萧暥穿着襦裙,被魏西陵牵着手在人群中穿梭。
姑娘家的裙子繁复,裙摆特别长,他一手提着裙子,“西陵,你慢点。我。”要踩到裙子了……
“其实你不用带我走,就是游个湖,怕他什么。”萧暥大咧咧道,“我会游泳。”
魏西陵抱着方澈,没理他聒噪。
方澈逃迷糊糊趴在他肩头醒来了四周看了看,“暥…暥哥哥呢?”
萧暥:……
回到公侯府,
魏西陵道:“你换了衣,先休息。”
萧暥眨眨眼,使劲暗示,“西陵,我们说好的。你赌输了!”
如果今晚让他骗过去了,魏西陵就穿襦裙给他看。
不能光他穿裙子不是?
萧暥比了比,笑嘻嘻道:“西陵你个子高,这裙子穿着正好…”
“我还公务要处理。”魏西陵一本正经道。
萧暥撇嘴:无趣。
就知道他会找借口推脱!
不过萧暥折腾一晚也困了,伸了个懒腰往外走去,“那算你欠着啊。”
萧暥出去后,魏西陵立即唤来公侯府的参将张博,主簿李彦。
“这几天汉北大营或有王氏的人前来搅扰。你们好生招待就是,但所问的一概不知。”
“是!少将军。”张博道。
“还有清邈姑娘,要安顿好,他们会去桃花渡找她。”魏西陵蹙起眉,今晚萧暥进楼演奏的时候,他就查问了,清邈有一个情投意合的青年姓柳住在安义里。但是出身寒门,一直想替她攒了钱赎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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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早就派人去安义里找柳生,送他们去想去的地方,一切路上打点和安顿都由公侯府负责,注意,此事务必保密。”
“是,少将军。”李彦道,说话间他悄悄看了一眼魏西陵,他只有十几岁,却从容沉稳,思虑周全,不由暗暗心折。
处理完这些,魏西陵径直去了魏淙的书房。
他开门见山道,“父亲,我明天想让阿暥随我去岭南剿匪。”
魏淙凝眉道:“西陵,他年岁比你小。”
在大雍十六岁才到征兵的年龄,魏西陵出生在公侯府,加上处事沉稳,个子又比同龄人高出很多,所以魏淙才破例让他提前入军。
但是萧暥,魏淙认为这孩子不适合从军,性格跳脱不守规矩,行事作风也偏斜了些。
“他得出去避一避。”魏西陵道。
魏淙问:“出了什么事?”
魏西陵将经过如实说了。
魏淙沉思片刻,道,“你处理得没错,但是。”
他看向魏西陵的目光逐渐严厉:“你去了花阁。”
“是。”
“魏氏家法,家族子弟作风不正者,该如何惩处。”
其实桃花渡是歌舞琴棋雅趣之处,并不算是勾栏风月场所。
魏西陵没有解释,“听凭父亲惩处。”
魏淙看着他料峭清寒的肩背,沉下眉,眼中父亲的慈爱终于盖过了将军的威严:“准你明日休息一天,再去岭南。”
魏西陵道:“父亲,我挺得住。”
魏淙知道他性格刚毅,从来不需要过多关照,“也罢,你带个副将去。”
魏西陵道:“父亲,阿暥可以当我副将。”
“他不行。”魏淙断然道,“军纪如山不能儿戏,我给你派个副将。”
第二天,萧暥睡到日上三竿,被魏西陵从被褥里刨出来。
睁开眼睛就见魏西陵一袭银甲,腰佩长剑,已经穿戴地整整齐齐。
萧暥从枕头里探出眼尾,挑了挑,“本大王今天不点卯,退了吧。”
接着他刚想卷起被褥,就被魏西陵揪了出来。
从永安城到岭南,光是路上就要五六天。
刚出永安城那会儿,途径的几个郡都是繁华之地,萧暥沿途遇到漂亮的姑娘,骑在马上眼神瞟飞,左顾右盼,忙得不行。
但是三天后,进入山岭,遇到的不是樵夫就是猎户,萧暥开始蔫了,叫苦不迭。
“西陵,我腰酸,都直不起来了。”
“西陵,我眼睛里好像进虫子了。”
“西陵,跟我说说话。”
“西陵,今晚到庆丰镇,听说那里的米酒酿得好,我弄一坛来。”
“军中禁酒。”
萧暥长吁了口气。“西陵,你总算说话了,快憋死我了。”
“西陵,你怎么回事儿?这几天一声都不吭。”
他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魏西陵不大对劲,“西陵,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魏西陵的容色向来清俊白皙,所以一开始他竟然没有察觉到。
一旁的刘武憋不住了:“少将军几天前在魏氏宗祠前跪了大半夜。只穿一件单衣。这么冷的天,河水都没化冻,谁受得住。清早他双肩上都是霜。”
“住嘴。”魏西陵道。
刘武扁扁嘴,不说了。
“别听他。他刚来,什么都不知道。”魏西陵道。
萧暥注意到他的嗓音低哑。
他一把抓过他的手,凉得像块冰,再要去摸他额头,魏西陵偏开头去,“别闹。”
额头很烫。
萧暥明白了,这人发着烧,行军三天都硬扛着没吭一声,他这什么毛病!
西陵!他忽然惊醒,就看到魏瑄也恍然抬起头看着他。
萧暥心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就因为他偷藏了魏西陵的发丝,所以老是梦到少年时的事情?
“叔,你也做噩梦了?”魏瑄问。
等等……什么叫做也?
“你经常做噩梦?”
“也不是,最近多一点。”魏瑄道,其实是很多,奇怪的梦。
自从萧暥从河里捡到的那块石头送给他后,他就睡不好,而且离望鹄岭越来越近,这梦就越来越清晰。
他梦见自己当上了皇帝,萧暥死在了寒狱里,漫天飞雪,血迹斑驳的囚衣。
他不敢睡,只有极度疲劳时才迷迷糊糊打个盹。
萧暥手中挽起一簇青丝。睡不好……掉头发了?
“阿季,你最近都这样?”他诧异道,
魏瑄顿时就像是被照妖镜逼出了原型,双肩明显瑟然一颤。
“没有。”他赶紧退开几步。
萧暥不由想起魏瑄那个哥哥桓帝,莫非……这是家族遗传?
可这孩子秃得也太早了吧?
再看着这孩子生得古雅俊美,丰神如玉,着实可惜。
魏瑄已经有一个半秃的哥哥了,自己又塞给他一只半秃的猫,难道这两两相加,能召唤出谢顶?
这么说来,他觉得自己也有点责任。
“阿季,苏苏就留在这里罢。我还有事让它去办。”
魏瑄如获大赦道:“叔,我也有事,我先走了。”
说着匆忙起身离去,他就怕萧暥还要问起什么,他身上的石人斑已经蔓延到后颈了,若仔细看,怕是要被他发现。
魏瑄走后,萧暥琢磨了一会儿不得要领。于是还是先安排手头的事情。
他挠了挠苏苏的秃头:“苏苏,你给云越稍个消息去。但别让你西陵哥哥知道。”
苏苏给他个屁股。不干!你自己去!
萧暥想起来,这猫见到云越怂的很,云越不是掐后颈皮,就是拎耳朵尖,虐起猫来一套一套不带重复的。
但是这条消息,他只能捎给云越。
只有云越,无论他下什么命令,都会一丝不苟执行。
而这件事魏西陵绝对不会照做。
萧暥捧出他的小粮仓。打开盖子,眼睛弯了弯,“苏苏……”
苏苏一看,眼睛发绿手舞足蹈扑了上来,随即萧暥就感觉到下巴湿嗒嗒地被舔了一记。
“苏苏!”
把他当成小鱼干了?!
苏苏这才伸了个懒腰,送信去了。
半天后,云越打开信,犯愁了。
两件事,第一件事,他不想做,第二件事……他不由想起魏西陵凛若冰霜的脸。
他不敢做。
*********
一天后。
萧暥摸了摸苏苏的秃头,好样的,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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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它一条小鱼干。
一边寻思着,云越果然是能干的小助手,怎么办到的啊?他都不敢,同时心怀内疚地暗搓搓希望云越小朋友现在还安好。
就在这时,帐门掀开了,阿迦罗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这两天他难得和阿迦罗相安无事。计划已定,谁都不想节外生枝,除了一件事……
萧暥道:“我们兵力不足,我手下还有一百多人可用。”
程牧,伏虎他们必须在动手之前放出来,不然一旦事起,他们被俘,处境就很危险。
阿迦罗走过来挨着他身边坐下,无比自然地拉过他一只手,在手心里拢着。
“你的戒指呢?”他忽然问。
萧暥左手食指上空空如也,只剩下无名指上那枚鸽子蛋。
“你不喜欢看到,我扔了。”萧暥随口道。
闻言阿迦罗揽住他的肩,大力把他搂到了怀里,轻啄了下他的脸颊,低沉道:“你会那么听话?”
玄首指环萧暥让苏苏带给云越了。
云越现在是魏西陵的副将。云越心思敏捷,向来不需要自己多说什么就能会意。该做什么,他都知道。
“这是我合作的诚意。”萧暥稍稍偏开了脸,阿迦罗下颌的青茬扎得他脸上颈窝里又麻又痒。
紧接着一只大手就把他的脸扳了回来,火光下,阿迦罗凝目注视着那俊美的容颜,“别跟我谈合作,你是我的妻子。”
萧暥道,“既然你说我是你妻子,那么他们是我的下属,你该放了他们。”
萧暥一边心道,注意是你说的嗷,不代表我承认了。
阿迦罗沉下眉,琥珀色的眼睛里深深地不见底。这只狐狸,还是那么狡猾。
“好,我可以设法把他们弄出来,但是,既然你是我妻,那栾祺是我兄弟,也是你的兄弟,告诉我他在哪里。”
萧暥心中咯噔一下。
其实他就是不说,他们也快要找到栾祺了罢,也就在三五天内。
“我们兵力不足,洛兰部有三千骑兵,我们后天就要动手。”阿迦罗道,“事情急迫,等不及。”
萧暥脑中飞速地思索着,洛兰部三千骑兵,虽然不知道战力如何,但是这些人若是归了阿迦罗调遣,那么阿迦罗的实力又会增加很多。但是,如果不说,程牧他们会一直被囚禁下去。在王庭事变后,他肯定要撤离北狄草原,不能把他们这些人抛下。
他不会抛弃他的士兵。
“我告诉你。”他道。
*********
一道火光照亮了草棚。
北小王栾祺在这里整整呆了五天后,终于出来了。
洗了澡,吃饱了后,阿迦罗就把这几天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世子,你要起事?”栾祺紧张道。
阿迦罗道:“我不会将草原的未来交给维丹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子,更不会让穆硕控制维丹为所欲为。”
栾祺立即道,“世子,我洛兰部誓死追随世子!”
阿迦罗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是我的好兄弟。”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他们其实只有一半的胜算,完全是在赌运气。
虽然他们占了奇袭的优势,而且阿迦罗有一个周密的计划,但尽管如此,他要对抗的是单于王庭的上万骁狼骑,穆硕手下七千奔狼,以及聚集在单于王庭的五大部落军队。
兵力差距太过悬殊。
一旦没有在第一时间控制单于,切断他与其军队的联系,并同时除掉穆硕,那么等他们反应过来,发起反扑,就极为危险了。
栾祺抖着嗓子道,“世子,我洛兰部还有三千骑兵,都听你调遣!”
阿迦罗沉下了眼眸:“栾祺,后天是一场赌博,我要对抗的是我的父王,这是犯上作乱,恐怕驰狼神都不会站在我这一边,但我还是要去做,洛兰部是我的手足兄弟,我不要让我的兄弟和我担同样的风险。”
“世子!”栾祺急了,“难道你质疑我们的勇气和忠诚吗?”
阿迦罗一只手重重按在栾祺的肩膀上,“栾祺,你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洛兰部,只要洛兰部不参与兵变,不管后天谁输谁赢,洛兰部都会安然无恙。”
“世子,难道你要让我旁观?”栾祺急得额头青筋直跳,他呛然拔出了刀,横在面前:“世子,那么你就断去我握刀的手,除非让我成为一个残废,才能阻止我去战斗!”
阿迦罗默不作声夺下刀,锵地一声,弯刀入鞘。
“栾祺,其实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做。”他一字一句道,“最重要的事,只有托付给兄弟,我才放心。”
栾祺顿时精神一振,“什么事?”
阿迦罗深深望了眼大营的方向,帐内火光尤亮,那人也许还没歇下。
“有一个人,如果我赢了,你们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如果我输了,你们拼尽全力,护送他走,离开这草原,越远越好。”
“世子,你不会输的!”栾祺激动道,输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他是我妻子。我要你保护他。”阿迦罗低沉道。
“妻子?”栾祺猝然一惊。世子什么时候娶妻的?
阿迦罗凝视着他,语调重重道:“洛兰部,能办到吗?”
栾祺喉咙里顿时一哽。一时间热血和酸涩同时涌上心头。看来阿迦罗已经准备好了,后天就是一场生死。
草原上的男人在决战之前,会把自己的妻子托付给自己最信任的兄弟。
*********
雍州,鹿鸣山大营
入夜,薄暮冥冥。
秦羽送谢映之到山下。就见山前车驾已经备好,并配一队数十人的武士,皆外穿袍服,内着甲胄。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商贾。
没想到秦羽这人厚重少文,考虑地倒是非常细心周到。
他微微莞尔:“大司马费心了,我只需一骑即可。”
秦羽一惊,这里到凉州山高路远,谢映之虽说是玄首,必有手段,但是毕竟从来没见过他用过剑,而且就算他的本事再大,路上遇到劫匪该怎么办?孑然一身上路,连个护卫也不带?随身侍候的仆从也不带?乱世里孤身上路?
他忧心忡忡道:“先生此去塞外千里迢迢,无人护卫,如何使得?”
谢映之道:“无妨,玄门中人向来不受拘束。”
秦羽算是服了他了,他倒是不羁,来去潇洒。
但是他哪里是普通的玄门中人,他不仅是玄门之首,还出生晋阳谢氏,在士林中是和云渊齐名的大名士。怎么就不懂得惜身,偏要冒此风险。
秦羽坚持道,“西北虎狼之地,胡夷杂处,路上盗匪横行,先生孤身行路,如何使得?这样,我不放心。”
谢映之淡然微笑道:“大司马差矣,若有马车护卫,反倒是惹眼,引来麻烦,我现身无长物,两袖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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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寇图财,不会劫我。”
秦羽浓眉簇起,这话也有道理,但是也不止图财啊,虽然这样想有点不敬,但是谢先生这容色,风流俊逸,万一遇到图谋不轨的人……
谢映之失笑,“那就更不可能了。”
秦羽一愣,他还什么也没说,“先生知道什么了?”
随即他想起萧暥说过,谢映之对一切洞若观火。
秦羽被他看穿心事,颇为有点尴尬地摸了摸下颌的青茬,赶紧道,“那彦昭就拜托先生了。”
谢映之颔首,“大司马放心。”
其实谢映之原本是打算在鹿鸣山狩猎之后再去西北的,但是今年绵延的秋雨把秋狩拖成了冬狩,战局不待,他只能在冬狩开幕后就立即去塞北。
“冬狩的大局就要大司马稳住了。”
秦羽笃定道,“先生放心,我会谨遵先生嘱咐。”
谢映之道:“若有不决之事,可以问江浔。他虽然年轻,但多谋善断。”
秦羽道:“先生推荐的人,一定不会错。”
天色已晚,秦羽站在鹿鸣山下,望着那一骑如云,消失暮霭沉沉中。
大梁城
几杯酒后,苏钰有些熏熏然,耳边是丝竹之声袅袅传来。
他本来是世家公子,玄门的清修也并不禁乐舞丝竹,谢映之向来开明,甚至不禁酒,只是谢映之本人不喝酒,所以引得玄门中弟子效仿。
苏钰的酒量并不好,几杯酒下肚,头脑就有些昏昏然,眼前光影交错,听得有人说道,“此次鹿鸣山冬狩,那个新科的仕子江浔也去了,据说是云渊大名士点他的名。”
苏钰听着那声音有点耳熟,又想不起来。
“这个江浔虽然没有入仕,却颇得云渊大名士的青睐啊。”
但是接下来那人的一句话就让苏钰心里一沉。
“听说不仅是云先生的青睐,谢玄首收他入了玄门,还是直接拜入门下为弟子。”
苏钰顿时一把抓住那个人,“你胡说什么,玄首从不收徒。”
他知谢映之平生不喜有羁绊,他唯一的一个徒弟纪夫子,也只传医术,不传玄术。
这个江浔,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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