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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得罪了+番外

瞿钢回家时已经入夜。

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盛夏夜的沐兰会开始了。

萧暥并没有立即杖责瞿钢,而是给了他一段时间的假期,去照顾家中伤残的兄长。

瞿安的腿状况很不好,天热化脓腐坏,都要长蛆虫了。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大夫来匆忙瞥一眼,连屋门都不愿意进。

站在屋外对他说,这腿已经坏死了,得切掉。

但是瞿安身体虚弱,切除了腿之后多半是撑不过去的。而且之后草药膏方滋补养血,银钱如流水,瞿家贫寒,也治不起。

小乙当时就说帮他去搞钱,被瞿钢严厉制止了,他知道小乙搞钱的方法是他的老本行。

小乙是个惯偷,手脚极为利落。

当时瞿钢的铺子新开不久。跟着新店开张的热闹劲儿。小乙就来摸客人的钱袋子,被瞿钢抓了个正着。

瞿钢见他孤苦零落,但身手机敏灵活,是个做侦查哨探的好材料,于是就将他收入了锐士营。

当然加入锐士营后,这些市井恶习都必须戒掉,不许触犯军规。

于是小乙跟他那帮江湖上的兄弟狠狠得瑟了一番后,喝了散伙酒,从此改邪归正。

锐士营遴选严格,小乙只觉得自己是撞上了天大的运气。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底子差,平时训练极为刻苦,一心指望着将来有机会能上战场,能像瞿总头那样在火烧尚元城这样的大役里拔得大功,让将军都注意到自己。

少年心气,在黑暗的世道里看到一点烛火,就以为是阳光,不顾一切朝着那里奔跑。

直到提拔他的瞿总头出事了,才知道原来这世道从来都没变。终能把刚刚冒头的一点不切实际的念想迅速掐灭。

北宫浔纵马闹市,打断人腿,什么事儿都没有,而瞿总头被杖责一百军棍。

他不服。

瞿钢走到家门前,没看到小乙出来,心中咯噔一下。

不是拜托他在家照顾瞿安吗?

随即他就看到家门前围满的人。

瞿钢心里猛地一抽紧。

上一次家门口围满人,他一进门就看到家里被砸得稀烂,满地狼藉,哥哥躺在血泊里,双腿全断了。

这一回家门前又是围得水泄不通,出了什么事?!

他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几步冲上前拨开人群。

只见屋里,一盏豆灯下。

床榻前坐着一个人。

这一看之下,瞿钢刚才还火烧火燎的心,顿时像沉入了冰湖里。

那人白衣如云,仪容清雅,气度高华,只是端坐在那里,便自有一种霜天月洗的空旷玄远之气。

屋子外的街坊邻里们,显然都是来围观这位下凡的谪仙的。

瞿钢恭恭敬敬上前,问道,“请问先生是?”

那人道,“晋阳谢映之。”

他的声音浅淡,在瞿钢听来却如同心底震响一个炸雷。

瞿钢赶紧下拜道,“求先生救我兄长!”

谢映之浅浅虚扶道,“我自会尽力,你且起身。”

说着他便抬手从案头的药匣中拾起一片轻薄的小刀,切开化脓的伤口,刮去腐肉。

夜风微微吹拂起他的衣袖,满室脓臭中,隐隐生出一丝淡雅清玄的香气。

*********

华毓楼下面已经围满了清察司的兵士。小乙当然不会直接往下跳去自投罗网。

他跃出窗外后,就地一滚,就攀上了屋脊。

“追!”萧暥下令。

楼下的清察司官兵随即跟上。

虽然已是夜阑时分,但今天是沐兰会,街上依旧人流涌动,清察司的官兵在人群中费劲地穿梭,行动远远没有在屋檐上飞奔的小乙来的快。

但他们人多,每条街上都有巡逻队,信号焰火一放,就开始四面八方合围起来。

一时间,楼下灯火涌动,观热闹的人群纷纷避开到街道两边,翘首观看。

百姓还以为是什么新增的节日戏码,望着屋檐上飞奔纵跃的身影,和街上涌动的灯笼和追兵,津津乐道地谈论着。

萧暥对陈英道,“清察司只要跟上人就行,放信号,调云越过来。抓人交给他。”

清察司的署兵战力和锐士营不能相比,现在小乙夺路而逃,催逼太甚,反倒会有死伤。

就在这时,魏瑄趁他一个不注意,翻身跃出了窗户。

萧暥追到窗前,就见他脚尖一点,跃上房檐。急追小乙而去。

萧暥脑壳疼啊。

这熊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

再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一轮圆月照着屋檐上一片清霜。

夜风一吹,魏瑄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问苍青,“小乙去哪里了?”

苍青道,“现在清乐坊,正往川阳街方向去。”

“好。”

魏瑄身形轻捷,脚下如风,抄近道直扑川阳街。

街上围观的人群见了,发出一阵阵喝彩!今晚这节目够劲!一个比一个厉害。

清察司的士兵在人群间穿梭,渐渐地就落下了距离。

这小乙是梁上君子出身,对屋檐上的大梁城,比下面的熟悉多了。他在屋檐上,闭着眼睛就能脚步如飞。

魏瑄毕竟很少爬人家屋檐,最多也就翻过几次将军府的院墙,加上药力作用,视线恍惚,颇为吃紧。

每一步跃出,脚下都似是深渊,但也就他这一股冲劲,不顾一切追了上去。

连他也不清楚他是要追上小乙,还是要逃避某个人。

他心绪不宁,等到他赶到川阳街,小乙早就没了踪影。

“他去了千家坊。”苍青道。

远处一个信号焰火升起。

萧暥一看那方向,不妙,百眼窟千家坊!

上次为了救出云越,提兵查抄过千家坊,这地方就是白天去也是盘头路,错综复杂,一进去就找不着方向。更别说是夜里。

*********

药炉里微微传来沸声。

瞿钢刚想去查看。

“不用管,再熬一刻。”谢映之正在给瞿安敷伤药。

瞿钢实在是佩服这位谢先生,屋子闷热得很,还有一股化脓腐烂的气味,连大夫都瞧一眼就掩着鼻子出去了。

别说他人,就是他自己待久了,都憋的满头大汗。这位谢先生却神情自若,容色悠冷,自是清凉无汗。

瞿钢不得不暗暗佩服,果然是谪仙吗?

腐肉刮去,伤口也清洗了,屋子里弥漫了几天的腐臭味稍稍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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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映之站起身道,“后日我再来换药,且让你兄长好生休息。”

瞿钢深深一拜道,“先生之恩,无以为报。我……”

“不必。”谢映之似知道他要说什么,淡淡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必谢我。”

瞿钢不由佩服,谢先生果真玄门高士,风骨品性,让人心折。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一阵喧嚷声。

谢映之走到窗前看去,微微蹙眉,“云副将?”

只见云越正率兵向这边过来。

瞿钢一看着阵仗就知道出事了。

他赶紧一道,“先生,兄长拜托你了,我去帮忙!”

片刻后,

云越挑眉看他,“瞿钢,你已经除名,还来做甚?”

瞿钢道,“将军,我就是一大梁百姓,但那一带我熟,可以带路。”

云越目光冷冷地掠过他,不予理睬。回首招呼其他人,“走!”

瞿钢迅速跟上。

*********

比起外面街上的灯火通明,人群熙攘。这千家坊里阴暗潮湿,道路很逼窘,满地腌臜泥泞,污水横流。

魏瑄跟着苍青的指示才跟了片刻,就到了一片废弃的屋宇前。

月光下,黑压压一片死寂,不见半点灯烛,就像到了一片墓地。

这是当年张缉等人临撤走前,纵火烧了的,火势蔓延烧毁一大片棚屋,还烧死了不少人。千家坊的这一片地方就彻底废弃了。

黑暗中,苍青道,“魏瑄,不好,小乙不见了。”

“什么?”

苍青道,“我刚才忽然摔下来,掉在你脚边上。”

魏瑄一低头,手在黑暗中一摸索,捡起了一枚三生石。

难道是小乙在奔跑途中掉落了?

虽然失去了线索,但都到了这里,小乙应该在附近,他继续循着巷子往里走。

巷子里漆黑一片死寂,弥漫着一股酸腐的臭味,在药力作用下,魏瑄的头脑浑浑噩噩,硬是强撑着往里走去。

他穿过几个黑黢黢的门洞。

黑暗中,隐隐约约听见前方传来嘎吱一声,让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

小乙?!

他刚要上前探看。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被人拽了一把,紧接着嘴就被捂住了。

月光下那是一只有力的手,手指修长秀劲,骨节分明。

魏瑄想要挣开,忽然就撞到了那人匀实的胸膛,随即就听萧暥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殿下,是我。”

刹那间,他脑子里紧绷了好几个时辰的弦骤然断了。

他中了药,本来就对萧暥避之不及,现在偏偏要跟他紧贴在一起,心中叫苦不迭。

就在这时,窄巷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沉重,看起来应该是几个壮汉。

跟着那脚步声,还有车轮碾压过嶙峋地面的声音。

一个男人沙哑着嗓门道,“今天运气好啊,没想到这小子还敢来这里,胆儿够肥的,正好,顺便一块儿抓了。”

另一个人粗声粗气接话道,“好个屁,老子白天差点就到手一个绝世美人儿,结果跑了。”

一听那声音,萧暥心中微微一惊,这不就是白天遇到的那个赌头吗?

借着月光,萧暥隐约看到五六个精壮汉子赶着一部驴车正向这边过来。

同在一条巷子里,躲是躲不开了。

好在他们处在暗处,萧暥又是一身黑衣,只是魏瑄的锦袍有点惹眼,得给他遮一下。

萧暥当机立断,“殿下,得罪了。”

说着他一倾身,就将魏瑄压在了黑黢黢的墙壁上。

魏瑄脑子里嗡地一下,背就撞上了斑驳粗粝的墙面,紧跟着,那人的气息跟着覆了上来。

萧暥白天打完马球还来不及换衣,身上淡淡的汗味欺近,夏天衣衫单薄,两人紧贴在一起,简直要把魏瑄逼得夺路而逃。

但他无处可逃,脚步声越来越近。

萧暥察觉到他激烈的心跳,以为他是紧张,又凑近了点,附耳道,“别怕。”

那刻意压下的声线糅杂着一丝黯哑的低柔,伴随着他口中温热的气息拂过魏瑄耳际颈侧。

魏瑄呼吸骤紧,他正是血气方刚,哪里禁得住这种撩动。

他忍无可忍地想要挣开萧暥,结果手冷不防就碰到那人线条凝练优美的后背,惊得他赶紧往下一撤,又落到那让人窒息的精窄腰身上。

魏瑄有点绝望。某人的身段太好,无论是碰到哪里,都让人惊心动魄。

萧暥一边遮挡住魏瑄,一边眼梢微微扫视身后,

那部驴车的车厢是一个木头笼子,笼子里关了几个人。看上去都是灰头土脸,疲惫不堪。

萧暥脑子里立即冒出了两个字,贩奴!

接着他看到其中一个人脸贴着栅栏,狠狠地瞪着那几个大汉。

小乙!

原来是被逮住了!

魏瑄看到小乙也是一惊,眼见这行人就要从他们身边经过。

他低声道,“将军,我们现在是劫了他们?”

这五名汉子,以他们的身手应该对付得了。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不急,这里怕是他们的老巢,跟上就行。”

放长线,钓大鱼。小乙被抓,北宫浔不知去向,这里的水怕是很深。

而且此处若真是这些人的老巢,他们只有两个人,贸然要劫囚车,太冒险。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有其他的伏兵。还不如等云越带人到了,再动手。

等到那队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萧暥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发现魏瑄闭着眼睛,隐忍地咬着下唇,一张清俊的脸绷紧了,一副被恶霸欺凌的良家青年模样?

他是山匪没错吧?所以……难道这是……

他还没回过味来,魏瑄已经喘着粗气,一把推开了他。

然后,跑了。

某狐狸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唔,魏瑄这是……生气了啊?

等等,他刚才好像算是壁咚了武帝吧?

难怪魏瑄气成这样?

他这才回过味来,卧槽,这好像比绿了武帝还要严重啊!

他这千刀万剐的结局好像还得再加几刀了……

第152章假面

街道上一阵喧扰,围观的街坊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一阵官兵不知道又要去哪里抓人之类后,很快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屋内。

毕竟官兵抓人经常能看到,下凡的神仙可不大见得着。

药炉传来微微的沸腾声。

瞿安的伤口清理好后,屋子里弥漫的腐臭气息也散了。

门外围观的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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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中,先前不敢打扰他给病人施治,现在有些人就小心翼翼走到屋子里面来了。

谢映之平时出门都带幕篱,也很少见那么多人,倒是新奇。

“诸位街坊,可有住在这附近?”

他这一问,人们立即争先恐后起来。

“我!”“先生,我是!”“我就住隔壁!”“先生,我也……”

谢映之看向最后一个答话的姑娘,“请问姑娘芳名?”

那姑娘一身朴素的襦裙,乌黑的发被一支木簪挽起,更显得清爽秀气。

见被他问话,脸一下子就红了,微低着头道,“漱玉。”

“漱玉,好名字。”谢映之微笑,“漱玉姑娘,待会儿病人醒了,你给他喂下药,照看他一下,可好?”

漱玉赶紧点头。

“多谢姑娘了。”

说完他拿起幕篱,出门而去。

马车径直就去了华毓楼。

下了车,谢映之直上二楼的潜香居,宝相花合叶门后,弥漫的烟雾还未散去。一个个瘾君子已经被抬到一边的客房里,由清察司的署吏看管起来。

陈英一边跟着谢映之,一边道,“先生你总算来了,主公和晋王殿下追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不知去向。哦,还有,我们在这楼里上上下下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北宫世子。”

谢映之拿起一个鎏金香炉,掀开盖子,里面还有一小撮没有焚尽的檀色的粉,他取出了一些来,吩咐陈英拿来一个盛着清水的玉碗。

陈英不明所以就照着做了。

“屏吸。”谢映之道。

随之他将檀色的粉末引入清水中,就见那清水瞬间蒸发成一股赤红的烟雾,异香扑鼻。

谢映之的眉心微微一敛,问,“晋王吸入了此物?”

陈英点头,“晋王本来是要抓那小子,谁知道那小子忽然把这东西撒出来,晋王措手不及,应该是吸进了不少。”

谢映之眸光一冷。招来掌柜的一问。

接着,陈英罕见地看到一向波澜不惊的谢玄首脸色微沉。

他紧张问,“先生,这东西不会有毒罢?”

谢映之凝眉,“毒是没有。”但是……

这种东西的成分里有萦梦草,此药草可以制成惑心丹,此法出自玄门药典的禁术。早在百年前就被先师给划入了禁药之中,被束之高阁。

这种叫做留仙散的香料,应该就是被改过了配方的惑心丹。

惑心丹顾名思义,迷惑心智之物也。

普通人中了惑心丹,或许就是像杨拓这样,醉生梦死,疯疯癫癫。

但是魏瑄……

高阶秘术会影响人的心智。

这段期间,怕是魏瑄的秘术又有精进罢。

谢映之不由想到魏瑄不仅在修上回蚀火尚元城那晚,魏瑄眉间那一闪而逝的火焰印记。

他微微凝眉,然后径直就下了楼。

陈英在后面喊道,“哎,先生你去哪里?这边怎么办?有没有吩咐?”

谢映之已经登上马车,疾驰而去。

*********

巷子里很暗。

魏瑄跑得很快,刚才萧暥贴那么近,导致他一直拼命用意志力压制的药劲一股脑儿上头了,顷刻间攻城略地,一溃千里。

为了不让自己在头脑不清醒的状况下,做出什么日后难以解释的事情,他只有跑路。

巷子越来越窄,也越来越暗。

他跌跌撞撞地跑着,窄巷里地面坑坑洼洼,他神志恍惚,不知道摔倒了几回,摔得浑身都痛,晃动的视线里,隐约看到了前方有光。

那光飘忽不定,就像田野间的萤火。

接着,他发现那光线是从一座废弃的宫楼里照射出来的。

这座宫楼还有点熟悉,好像是……灵犀宫?

月亮还挂在天上,台阶上却有积水,像是下过了雨。

“苍青,你在哪?”

他走在幽幽惶惶的灯火下,穿过石柱下巨大的影子。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风吹入殿内,冷飕飕的,吹皱一池清水。

五色池边坐着一个人。

他没有束发,长发如堆锦流云一般,柔顺地逶在肩头,灯光映着他的侧颜剔透如玉。

萧暥?

魏瑄一惊。

他刚想数落苍青,不要再变成萧暥的样子。

接着他忽然发现萧暥周身只披了一件丝袍。

那丝袍薄如蝉翼,如雾气一样笼着他清削的身躯,长发间若隐若现出旖旎的绣纹。让人不由会生出一种拂开那发丝,看个究竟的念头。

……苍青?

萧暥似没有看到他,他凝视着镜子一般的湖面。

五色池的湖水中映出一座阴沉的楼宇,天空灰蒙蒙地下着雪,远处可以看到望楼,应该是大梁。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那座灰暗阴森的高楼上,楼外院中有一棵白梅,花开得正好。

魏瑄从来没有见过大梁有种地方,正寻思着。

萧暥袖子轻轻一拂,水波浮动,瞬息间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是哪里?”魏瑄问,他此时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苍青还是萧暥,于是省去了称呼。

“我的归宿。”那人悠悠叹道。

魏瑄这才注意到,他虽穿着丝袍,却没有穿鞋,水波拍打着他清修白皙的脚踝。

魏瑄不由就想起那次为萧暥祛寒毒,被云越抓个正着。脸上微烫赶紧挪开目光,觉得不该看,有点失礼。

就在他偏开头去的时候,萧暥却好奇地看了看他,然后忽然靠了过来。完全像刚才在窄巷里那样,抬手撑在他身后的石柱上。

那这一动,丝袍顺着他的肩膀偏落下来,漏出脖颈肩头的绣纹。

魏瑄忽然想起,萧暥身上的绣纹不是已经褪下去了么?

等等,这个人很像萧暥,但不是。

他的眼眸太过妩媚,绮丽中藏着一道冰冷的杀机。

这种感觉忽然有点熟悉。

更像是,当夜撷芳阁里,那个躺在楠木棺椁中的花妖!

幻觉?

他猛然惊觉,“你不是萧将军。”

眼前的人微微一诧,然后似乎知道瞒不住了,反倒淡淡一笑,冷道,“你看出来了。”

紧接着,他身上的绣纹忽然变得狰狞起来,渐渐撕开鲜血淋漓的口子,化作一道道的刀伤。

魏瑄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那美丽的容颜顷刻间在他面前被千刀万剐般化为了齑粉。

他脸色惨变,心神巨震,忽然眉心一阵针扎般的灼热刺入识海,整个灵犀宫顿时轰然塌陷,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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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惑心丹?”卫宛看着深夜忽然来访的谢映之。

“此物名为留仙散,配方和惑心丹相似,虽提炼不纯,已经能让普通人服用后产生幻觉,飘飘欲仙,醉生梦死,乃至致瘾成癖。”

卫宛眉头隆起,眉峰如刀,让他的脸英俊中显得严厉,他道,“映之你是怀疑现今有人在试图制作玄门禁药惑心丹,而且已经很接近了?”

谢映之点头,“玄门所有现存的丹药配方都在我谢氏晋阳的旧宅里,守卫严密,不会有失。然……”

卫宛眸色一凛,“若制作这惑心丹的就是玄门之人。”

谢映之点头,“这惑心丹制作过程甚为繁复,能做到这个程度,就算门内药修的弟子都难以达到。此人没有药典,却能研制惑心丹,其玄术的造诣不可小视。”

而且他不知道魏瑄吸入了多少这留仙散。

虽然这留仙散纯度不高,但是若吸入量大,也足以影响心智。

谢映之眉间一缕不易察觉的忧色,却逃不过卫宛的眼睛,

“映之,你还有什么事没有说?”

“哦,这惑心丹的来源和华毓楼必须查一查。”谢映之淡然道,“至于玄门内是否有人试图调配惑心丹,我想拜托师兄,也替我查一查。”

他一边道,仍不打算将魏瑄之事告诉卫宛。以卫宛的性格,若知道魏瑄修行秘术,绝不会姑息纵容。

他记得魏瑄说过,心如磐石,不动不摇。

哪怕是修行高深的秘术,也不能动摇他的本心。

他想看看魏瑄的决心和意志究竟有多坚韧。

无论是什么,也无法撼动他的心智么?

***

魏瑄猛然惊醒过来,一身冷汗,药力顿时全散了。

接着,他就看到了萧暥。微弱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如雕似琢的容颜。

但再好看的容貌,经历过刚才惊悚地一幕,魏瑄也不敢再看。

他心惊胆战,赶紧就要去解萧暥的袖子查看。

但是因为萧暥的衣衫有束腕,他手忙脚乱地解不开。越解不开,心中的恐惧就加倍放大,他思绪紊乱,手下的动作也用劲了起来,毫无收敛。

接着,黑暗中只听嗤拉一下,衣襟被撕开了,某人又穿了一次漏肩装。

萧暥:……没想到魏瑄力气很大。

幽暗的火光映着莹白匀润的胸膛,光洁的肌肤上,没有一道刀伤。

“没有,没有了?”魏瑄睁大着眼睛,头脑顿时清醒了一些。

然后才发现萧暥现在的样子有点狼狈,以及自己的手里还揪着他垂落的衣襟。

有点尴尬啊……

魏瑄赶紧心虚地缩回做了坏事的爪子,咳了声道,“将军,我就是看看你的绣纹,嗯,好了没有?”

看他问得全无诚意,萧暥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得扯上衣衫。

算了,刚才他也壁咚了武帝吧?所以这是扯平了?这孩子连算账都不等到秋后啊?

至于那个绣纹么,他刚想说,那东西谢先生给他漂白掉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又听到粼粼车声传来。

火光照亮处,几个人推着竹板车从他们面前走过。

对方在明,他们在暗,看的很清楚。

车上躺着三个人。像破麻袋一样堆叠着,好像都还昏睡着,车经过的时候,萧暥嗅了嗅,一股酒气,看起来这是一车醉鬼。

今晚是沐兰会,大梁并不禁酒,他刚才和魏瑄在河滩上看焰火,就看到有好些人在树下铺起席子,喝酒赏灯。如果不是因为魏瑄没有加冠,北宫浔肯定要拉他去酒肆喝酒。

所以这伙奴隶贩子是趁着过节,专门挑喝醉酒的人下手?

大雍朝并没有明确禁止贩卖奴隶,很多破产欠债的人就会沦为奴仆。

但这伙人显然是劫持普通百姓贩卖为奴,这是大雍律明令禁止的。

萧暥蹙眉,敢在沐兰会的大梁城动手,胆儿挺肥,难道后面有靠山不成?

当下一部车经过的时候,萧暥压低声音,“殿下,他们这一车运过,还得再隔一会儿才会有人进来,你沿着这条路往外,片刻后就能出去,出去后,云越应该也到了。”

“那将军你?”

“我进去看看。”他倒要看看这下面有什么牛鬼蛇神。

“我跟你一起去。”魏瑄道,“有个接应。”

“不行。”

“我不认路。”

萧暥:……

魏瑄表明了,要么跟他下去,要么一起出去。

萧暥没辙了。

往前走,道路越来越倾斜。

“我们这是在千家坊的地下?”魏瑄低声问,

“张缉那群土耗子挖的地洞。”

张缉他们住在这里时,在地下挖了地道。

张缉烧了千家坊上面的棚屋,但是地下基本没有受到损失,而这里附近的住户也因为那场大火搬走了。成了一片废墟,所以大梁城的牛鬼蛇神就发掘了这个宝地,来做窝了吧。

萧暥越往里走就越觉得这个地下隧道不一般,分叉众多,错综复杂。若不是跟着前面粼粼的车轮声,很容易迷失。

他注意到沿途路过好几个坑洞前都横着栅栏,后面就像圈养猪羊一样,挨挨挤挤塞着三到五个人不等,最大的那个洞穴,塞了十来个人。

这些人都用铁链条窜在了一起,根本逃不了。

不知道小乙在不在里面。

走了大约一炷香不到的工夫,忽然眼前豁然开朗。

萧暥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这是一个地下城吗?

那是一个较为开阔的地下大厅,里面日常用度的桌椅几案一应俱全,墙边的兵器架上挂着各种兵刃,还有一张羊皮地图。

大厅中央有一张兽皮椅,上面悬挂着一面旗帜,旗帜上绣着粗陋的一个月亮,一个太阳。

所以……这是日月神教?

就在这时,他听到大厅的一头传来了说话声。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道,“还差五个人,凑足了数,明天就能交货。”

另一个声音道,“可都是精壮的男子?对家说了,要干活,得有力气。做生意要实诚,可莫要用一些没力气的小白脸来欺我。”

这个声音都有点尖,想是用假嗓子在说话。

那中年男人道,“不敢不敢,东方教主慧眼如炬,我等怎么敢欺瞒。”

萧暥差点一口气没噎住,不带这样吧?

东方教主?你们认真的?

魏瑄见他神色奇怪,悄悄探首看去。

只见那人脸上带着一张笑脸面具,雪白的脸上两坨滚圆的红晕,张着血盆大口,三分可笑,七分阴森。

这都地下了,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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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面具?

只听东方教主道,“这回的客人来头大,是北方来的贵人,财大气粗,只要货好,价格好商量,这一批送去,下一批要八百人,你们得抓紧。”

“八百人,这么多!上一回就是五百人,几回下来,大梁附近的壮丁都要绝迹了。要不我们跑远点,去其他郡县抓人?”那中年人道。

教主摇头,“大梁口音的壮丁卖的起价格,雍州的稍稍打个折,但其他地方的就不是这个价了。得砍去一大半。”

他说着抽出兵器架上的一把单刀,横空一甩,一旁的桌子就削去了一角。

好锋利的刀!

萧暥此时正藏在兵器架后面,一边又往阴影里退了退,一边寻思,他们说的这贵人,是专门买大梁城附近和雍州的壮丁,这是什么操作?

这乱世里人口本来就少,以奴隶的价格,说不定还是批发价买壮丁,这笔买卖算的倒好。

把大梁和雍州的壮丁都买空了,那雍州剩下什么?一群老弱妇孺?

那教主道,“货源你加紧准备。这上一回路上差点逃了一个,这次没有走脱的吧?”

“今天沐兰会,抓来的大多都喝醉了,糊涂着。”

“哦。”那教主把玩着手中的单刀,忽然抬起手凌空一劈,哗啦一声,兵器架轰然倒地。

萧暥一惊,糟糕,被发现了!

随即四周的地道里迅速涌出数十多名拿着刀的教徒。

就听那教主阴森森道,“这么好看的脸,做张人.皮.面具,我就不用天天戴着这个了。”

第153章+番外

教主伸出一只如同朽木般的手,指甲又尖又长,他道,“过来,把脸让我看看。”

萧暥一看到那长得蜷起的指甲,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这什么?九阴白骨爪?

但萧暥很清楚现在的局面,他们只有两个人,这地道里错综复杂,逃出去不容易,而且还有这里的奴隶不能不管。

最好能拖延到云越带兵赶到,里应外合,一锅给他端了。

想了想他决定跟那教主扯皮,不过怎么跟变态交流?

“东方教主。”萧暥道,“我把脸借给你,我不是没脸了吗?”

那教主道,“别怕,我会给你换一张脸的,你想要什么模样,你可以挑。”并且暗示,本人手眼通天就算是就想要当今圣上的脸,都能给想想办法。

萧暥一想到桓帝那张阴鸷的脸,顿时一阵恶寒,不,不,他不想要……

这时,教主又让人挑亮了灯,他像欣赏这一件珍宝一样左看右看,有些兴奋地搓着手,“这皮肤,跟清瓷似得,来,过来。给我摸摸。”

萧暥当然不会过去,这指甲都赶上订书机了,直接给他脸上钻几个孔?

他手暗暗按在腰间的柔剑上,正寻思怎么继续忽悠好拖延时间。但是和老变态说话,没到一定的战斗经验根本趟不过去啊!

就在这时,魏瑄抢了一步上前道,“东方教主,你看我的脸行吗?”

教主微微一错愕,这才留意到魏瑄。

只觉得他丰神如玉,爽朗清举,额角眉间龙章凤姿,天然尊贵,好一个初长成的美青年,似乎……也不错啊。

没想到这还有自告奋勇来当人.皮.面具。

教主的目光在萧暥和魏瑄之间反复犹疑,最后思忖着道,“你这模样也俊秀,但他的眼睛生得更妙。”

魏瑄诚挚道:“但是我年龄比他小,比他年轻,他老了。”

萧暥:……

活生生听到这话很伤人啊。

教主犹豫了一下,阴森森道,“你休骗我,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岁。”

“他不止。”魏瑄揭穿道,“我小时候,和他儿子一起玩儿过。”

萧暥内心:唔,那你把我媳妇藏哪里了……

教主看看魏瑄,再看看萧暥,犹疑不定。

魏瑄又道,“教主,你知道容绪先生吗?”

教主点头,朱璧居主人,九州之内谁人不知。

“他和容绪先生是好友,他每天用的洗脸的甘泉水,柔肤的脂膏都是容绪先生亲自调配的。”

“真的?”教主看向萧暥,

“叔,容绪先生好像还给过你一块玉佩,带了吗?”

萧暥一边从身上掏出玉佩,注意力却集中在魏瑄刚才喊的那句叔……小魏瑄你至于吗……

不过再一想,他喊魏西陵皇叔,魏西陵和他年龄差不多,所以魏瑄喊他一声叔也没错啊?

但是这一声叔喊得萧暥有种胡子一大把的惆怅来。

他当然没有带容绪的玉佩,但是魏瑄给他的玉璧一看就是罕见的玉料,忽悠一下没什么问题。

萧暥如实道:“日常用度,都是容绪先生送的。”

教主抽了口气,迟疑道,“容绪年过五旬,所以你……”

魏瑄见机道,“容绪先生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

所以是保养得好啊。不要被外表迷惑了!

教主尖锐的指甲敲着桌面。

这人.皮.面具当然是越年轻的越好。如果这人真的四十多岁了,全靠保养,那这张脸皮一离开他的脸,根本用不了多久就要衰朽。

魏瑄继续自荐道:“皮相会老,年轻的用的久一点。”

教主有点惊讶:“你年纪不大,还懂得挺多的。”

魏瑄道,“我是倾颜阁的画师,专门画人像,没事的时候就会琢磨一下,如何改变人的脸容。”

教主似乎有点兴趣,“愿闻其详。”

“一些江湖路数,教主别见笑。”

接下来萧暥就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了。因为这话题有点魔性。尤其是听连个男人说起。

有种听女装大佬容绪先生讲座的即视感。

萧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在的日子,魏瑄学的知识,好像刚有点庞杂啊……有点一言难尽啊

虽然知道魏瑄是拖延时间,但这小魏瑄到底什么时候学了那么多江湖路数的?

他这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本事,又哪里学的?

他当然不知道,在他去襄州的那些日子里,魏瑄只要能出宫,就会去倾颜阁打听五湖四海的各种消息。同各种人打交道,怀着一线希望,从中希望能找出一点萧暥的去向的蛛丝马迹。

但是萧暥攻打襄州的保密工作是在做得太好,连云越都被瞒过去了。何况魏瑄。

魏瑄道,“此为御颜术,可以修正容貌。”

“但是如果想要某人的模样?”教主看了看萧暥。

“如果青睐于某人的容色,可以先将其人描绘下来,按图施刀。修改脸容。”

萧暥差点一句卧槽脱口而出:“这不是整容手术吗?”

魏瑄和教主都看向他,目光似乎在问,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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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容术?

萧暥,“是一种邪术。”

*********

千家坊。

冰冷的月光照着一片黑黢黢的矮屋。

云越以前来过,所以他轻车熟路带兵从窄巷中穿入,很快就到了当时萧暥跃马而过的断墙边。

火把照耀下,那墙壁被烧得焦黑,四下一片寂静,半点光线都没有,像一片阴森的墓地。

云越带了一条猎犬,让它嗅着留仙散的奇香,沿途跟来。

可是到了这一带,香气已经很淡了,而且四周到处遍布烧焦的木瓦和腐臭的气息,这狗就嗅不准了。

所以张缉他们挖的地道又在哪里?

“云副将,我知道。”瞿钢忽然道。

就见他举着火把,蹲着身子从地面的污水中捡起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枚筹码。

瞿钢展开手心,一路上已经捡到好几枚了。

云越疑道,“那小子做的记号?”

瞿钢点头,“我带路。”

然后举着火把走在前面。

“跟着他走!”云越下令道。

就在这时,云越忽然听到黑暗中嗖嗖几阵破风之声,直射面门而来。

他剑不出鞘,当空一扫。就听叮叮的几声,有冷硬的东西弹了出去。

他心头一凛,是镖。

“有埋伏!戒备!”

一时间,周围嗖嗖嗖的破风声四起,但云越手下的锐士也是身经百战,立即拔剑格挡。

云越当机立断,“灭火把!”

敌暗我明,那就是活靶子。

紧接着他立即指挥军队撤到墙下。

窄巷中,腹背受敌非常不利,有所凭靠掩护下,只需要应对前方之敌。

果然,四周的破风声响过一阵后,停了。

接着,周围黑黢黢的废弃房舍里,忽然火光亮起,杀出无数手执刀剑的汉子。

云越眉心一蹙,想不到这千家坊的废墟里,居然还能埋伏那么多人。

他眸光一寒,“迎敌!”

*********

萧暥一边听教主和魏瑄讨论如何改头换面。一边心里寻思着,这个教主难道是长得非常丑陋,所以迫切想改变面貌?

萧暥看过书,知道这个时代很注重仪表,这选官制度有点类似于九品中正制,讲究家世,风仪,品性,最后才是才干。

所以教主难道是吃过这个亏,他怎么隐约觉得此人心中充满着郁郁不得志的愤恨不平。

就在这时,忽然地道中传来一阵急促的响铃声。

教主豁然站了起来,敌袭警报!

紧接着一个教徒匆匆忙忙跑进来,“报——教主,外面有官兵来袭!人数众多。”

教主当机立断道,“撤!”

“那么这里?”

“不用管。这里已经曝露,烧了!”

萧暥心中一寒,烧了这里?

那么这些被关在囚笼里的奴隶呢?全都要活活烧死?

就听教主道,“至于这两位客人,既然这位小哥有意把脸容给我,那么……”

忽然他狞笑一声,手一挥带起一阵劲风,像巨鹰掠食一般,就要抓向旁边的魏瑄。

几乎是同时,萧暥手指轻弹,腰间的柔剑出鞘,剑如银蛇飞舞。寒光一闪,教主的指甲被齐齐切下一排。

教主惊叫一声,捂着出血的手,咬牙切齿道,“抓住他!”

顿时,几个精壮的汉子就提着钢刀急砍而来。

“别伤他的脸!”教主恨恨道。

萧暥这边敏捷地闪身避开刀锋,长剑如虹贯出,迅如流星,疾扫三人面门。

与此同时,他脚跟一蹴,地上一柄宝剑凌空飞出,堪堪削翻一个大汉后,正被魏瑄当空抄住,他轻巧一个转身,一剑如风雷挑落两个逼近的大汉。

片刻间,十几个大汉已经七零八落在地上躺倒一片,满地哀嚎。

一时间,没人能上前。

教主忍痛的声音透过面具有些发闷,“有两下子。”

然后他又阴森森道,“不过这场子,以前是明华宗的,他们可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他话音刚落,萧暥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机括转动声。

第154章

萧暥心道不妙,这个地下室就像一个百眼窟,四通八达,灯光又影影绰绰,谁知道黑暗中埋伏着什么鬼玩意儿。

明华宗的那一套他见识过。血蜈蚣,人皮甬,食人藤,一个比一个恶心,也一个比一个凶险。

紧接着他们听到头顶上传来咯吱咯吱像是耗子在磨牙的声音。

一抬头,就见天花板上浮现出一张怪脸。

脸上的皮肤像是污白的橡胶,眼睛黑洞洞地闪烁着,几根长长的稀稀拉拉的头发耷拉着挂下来,两颊还有两坨深褐色的红痕,显得既恐怖又滑稽。

赫然就是教主的面具上的脸!

泥煤的,原来教主的鬼面具不是艺术创作啊,还特么是有原型的!

这东西四肢蜷曲,攀着天花板上穿到地下的一根树根,像一只青蛙似得拱着背,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以前俨然是个人!

如果要形容,那就像是指环王中的咕噜。

教主尖刻的声音传来,“这里有一些明华宗留下的奇药,我们在奴隶身上试了试。”

他话音刚落,那东西一屈身,像一只青蛙一般弹跳而起,速度快得惊人,挥舞着利爪就向他们扑来。

魏瑄的身法疾如闪电,还没等它迫近,一剑就将那东西刺了个对穿。

随着一股腐肉散发的恶臭扑面而来。他的剑就像刺入了木头。

那东西低头了看了看身上的窟窿,眼睛流露出怨毒的光芒,忽然弹起,竟顺着剑刃往前冲向魏瑄,张开血盆大口就向他咬来!

魏瑄大惊,这东西杀不死!

拔剑出来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他眼前银光一荡,那东西的脑袋凌空高高抛起,飞了出去。

萧暥柔剑一掠,将那‘咕噜’削了首。

那颗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狠狠地一口咬住地上躺倒的一个汉子。

瞬间,那汉子的皮肤从被咬出开始变得污白色,那污白色迅速地蔓延扩大,伴随着那人的身形越来越岣嵝越来越萎缩,片刻间,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就萎缩成了伛偻的一团,头发脱落,面目狰狞。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头顶传来咯咯咯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磨牙声。

一抬头,不知不觉头顶的树根上已经挂了七八只‘咕噜’。

不等他们反应,那些东西就弹跳而起,挥舞着利爪向他们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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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瑄的身法快如鬼魅,此刻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形,只见风动影摇,怪物的脑袋纷纷落地,他一剑削去最后一只怪物的脑袋,赶紧看向萧暥。

萧暥这边也已经砍杀了好几头怪物,脑袋纷纷落地。他正蹲下身,试图掰开一只死死咬住他衣袍下摆的怪脸。

“小心!”魏瑄心中一惊。

只见那颗像变戏法一样,忽然弹跳起来,张开大口,露出獠牙,一口就咬在了萧暥的手背上。

萧暥一愣,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那目光变得黯淡了,终于流露出了一丝英雄末路的神色。

“不!”魏瑄发疯似的奔向他。

就见地洞里,幽暗的火光下,那倾世的容颜瞬间枯萎了,如乌云泼墨般的长发迅速得脱落,清致的肌肤以眼睛看得见的速度快速萎缩,变成了和那些怪物一般的污白色。

那双隽妙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着他。

魏瑄扑上去,一把抱住他,浑身颤抖,完全抑制不住泪水从眼中涌出。

不会的,你不会变成那样的!你不会变成那种怪物的!

紧接着,他忽然有什么凉冰冰的金属质感的东西碰到了他的手背上,随即一只温热的手抚在他脸上。

他看到一道柔和的银光一闪。

魏瑄心中耸然一惊。顿时一个念头掠过。

这教主那么想要萧暥的脸,怎么会让他变成那个样子?

一念及此,眼前豁然一亮。

破障。

那教主声音里透着怨毒,盯着萧暥食指上莹莹闪光的指环,“玄门指环,你和谢映之什么关系?”

玄门指环不受一切幻术干扰。

一开始萧暥确实没有戴着指环,他贴身收好了。

因为自从今天北宫浔那厮发现了他戴着戒指,对指环的来历极为好奇,还时不时盯着戒指看。

萧暥当然不会告诉他是谢映之送的。

于是,北宫世子表示你不告诉就不告诉,他北宫家想要什么没有?

这工艺也不难嘛!

那个,他回去找幽州的能工巧匠再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指环!

同时北宫浔还兴致勃勃地暗示:要凑一对,嗷嗷嗷!

萧暥冷汗,我特么跟你戴一对戒指做什么?

给梦栖山辞话丰富创作素材?

而且玄首指环你丫的去仿造了一个山寨版的。谁能保证以后小商小贩会不会都争相复制?搞得玄首指环就跟义乌小商品似的?

所以他今天出门把指环贴身收起,以免北宫浔暗中派人偷偷绘图,回去也仿造一个。

刚才一看到那只‘咕噜’的鬼脸,萧暥就想到了明华宗的幻术,他立即戴上指环,瞬间耳清目明。

而魏瑄刚才吸入的留仙粉药劲还没有过,很容易才会被幻术左右,直到碰到萧暥手上的玄门指环,幻术顿时惊破。

他一边安慰魏瑄,“殿下不怕。”

魏瑄顿时脸一红,这回真是说不清了。

他赶紧松开萧暥,“我没有害怕。”

萧暥:嗯?

那刚才是谁抱着他哭的?

“以后不会了。”魏瑄默默抹了一把脸,倔强道。

这时,那教主冷笑了几声,“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玄门的东西,好罢,看来你的脸和手,我全要了!”

***

巷战。

云越一剑疾刺入一个暴徒的皮甲中,透胸而过,鲜血如柱射出,溅在他冷白如月般的脸上。

他本想用披风擦一把脸,拽过一看,已经浴血,索性一把扯下甩出,正兜头罩住两个劈砍过来的凶徒,随即一剑挥出,齐齐斩下两人。

瞿钢知道大梁城的这群江湖暴徒比明华宗的信徒凶狠难缠多了,兵器装备也不差。他一边奋力砍杀,一边还想回护主帅,这一看,用不着了,云副将虽然生得俊秀,打仗杀人这么狠。

而且,这些江湖打手毕竟人数上没有明华宗的信徒那么多,既没什么要拿命死磕的信仰,也不像军队有严格的纪律。所以片刻后,就败下阵来,纷纷逃窜。

那打手头目也不去管手下的残兵了,自己都转身就逃。

云越见状,一剑掠出,正中那人的小腿肚子。

那头目惨嚎了声,跪倒在地。

云越几步上前,拔出他腿上的剑,然后一把揪住他的发髻,剑在他咽喉上一横,“地道的入口在哪里?”

那头目咬着牙道,“我不知道。”

云越细眉挑了挑。

“你是没听清楚我的话啊,这耳朵看来是多余了。”

渔縰拯嚟O

随即那头目只觉得耳朵上一凉,一阵剧痛传来,“别别……我说,有、有暗井。”

云越擦了擦剑上的血,将那头目一耸,“带路。”

那头目捂着还剩下半片的耳朵,战战兢兢爬起来,走在前面。

云越冷冷看向目瞪口呆的瞿钢,“跟寒狱的狱吏学过几招。”

***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急促的警报声从地道中传来。

一个哨探慌慌张张跑进来,“教主,官兵已经进入地道了。”

教主声音一紧,“撤!”

说完急急往洞口赶去。

不能让他跑了!

萧暥刚想上前,忽然空中嗖嗖嗖锐声响起。

他旋即手中柔剑一荡,剑身化作银链几千道。

只听空中叮叮的金石之声弹起,无数的毒镖如烟花炸开。

他这才发现头顶上的泥墙上忽然隆起一个如同蜂巢一般的东西。只要往前走一步,就会有毒镖发射。

教主在洞口回过头,阴森森看了他一眼,“好好享受吧,你的手和脸我都要。”

他话音刚落,萧暥就听到了头顶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响。紧接着,好像有什么东西簌簌掉落到他头顶。

萧暥一抬头,顿时倒抽一了口冷气。

是流沙。

这个洞穴里有流沙陷阱!

此刻,头顶上的树根间隙中不停有沙子溢出,大块大块的墙面开始剥落坍塌,墙壁的缝隙里,坍塌的断面后,窟窿中,也同时不断溢出大量沙子。

“流沙阵!”魏瑄惊道。

他在市井间也听说过,有些墓室机关里就会设计有流沙。盗墓贼一进入,触动机关就会释放流沙,将盗墓贼闷死在细密的积沙中,成为墓主人的陪葬品。

而且这些流沙极为干燥,可以使得死者的脸容多年不腐,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标本那样永远留在墓道里。

萧暥心中暗骂,特么的那个老变态到最后还惦记着他的脸!

等到他们被流沙掩埋闷死后,将来再回头将他们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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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皮.面具?

四周的墙壁在迅速地沙化,塌陷,眼看着地上的流沙迅速地将刚才被他们斩落的那几个打手的身躯掩埋,一转眼,流沙已经覆盖他们的脚踝。

萧暥目光一凝,看向前方那黑森森的箭口,迅速和魏瑄交换了个眼色。

没时间犹豫,只有赌一把了。

接着魏瑄忽然飞身跃起,他的身形极快,犹如划过夜空的一道流星,瞬间毒镖如同暴雨般向他席卷袭去。

因为淬了毒,镖身上闪烁着蓝紫色的微光。

刹那间无数的毒镖追逐着如风般的青年,如夜空中银河倾倒,席卷起一场炽烈的风暴。

魏瑄修炼秘术,身法犹如鬼魅,那毒镖总是比他慢上一点点,好几次都要碰到他飞扬起的衣摆,但是就差那么一点点,伤不到他。堪堪惊心动魄。

趁着这个机会,萧暥脚尖轻点,轻捷的身形矫健如雨燕凌空掠起。

那箭口一下子要追踪两人,顿时卡壳了,也就在这瞬息之间,萧暥一剑挑起,直捣机关。

同时,最后一波毒镖如同激流般射出,萧暥早有准备,柔剑一扫,空中无数烟花炸开。

但是此时,流沙已经没到小腿。

“快救人!”萧暥道。

这洞穴中还关着上百的奴隶。

他们迅速回撤到坑道里,沿着坑道的两边都是洞窟,洞窟外是铁栅。

他们手起剑落,斩断铁索。

瞬间,一群面色惊恐的奴隶,争先恐后地慌忙逃出牢笼。

“不要挤,往东面去,官兵在外面接应。”萧暥道。

他们一个接一个斩断铁链,打开牢门放出奴隶。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萧暥背后起了一阵冷汗,没想到那老变态在地下囚禁了那么多人。

清一色的都是男子,衣着不一,少说也有上百号人。

昏暗的灯光下,地下闷热窒息,汗水已经渐渐湿透了衣衫。

此时流沙已经过膝。

还有一个洞穴,黑暗中,那个洞穴里传来呼哧呼哧沉重的喘气声。伴随着痛苦的低吟。

这里关的人该不会受伤了吧?

这就有点棘手了,这流沙中带着伤患,跑不快啊。

萧暥一边想着办法,一边手起剑落,斩断了铁链。

就在铁门打开的一瞬,黑暗中亮点幽幽地红光一闪。魏瑄闻到一股熟悉的腐肉的恶臭。

不妙。

魏瑄心中一凛,顿时不祥的预感包围了他。

他想都不想,飞身上前,一把将萧暥扑倒,掩在身后。

紧接着,铁门后一阵腥臭的恶风扑面而来,一张怪脸瞬间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那东西速度极快地弹跳而起,沙地里也丝毫不能阻碍它的行动,张开利爪向他们扑来。

魏瑄不顾一切长剑挥出,一剑斩下了那怪物的头颅。

同时萧暥一脚踹上铁门,套上铁链。

随后就听见门后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怪叫,砰砰砰的撞门声响了片刻,终于弱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脸色苍白,微微喘着气。

萧暥刚才因为指环的缘故,没有看到多少幻觉,大为惊骇,先前他还以为不过是幻觉,没料到这东西还是真的存在的!

简直丧心病狂!

流沙已经没到膝盖以上,两人拼命在沙中滑行。

等到接近地面的时候,正好就遇到了正匆匆往下赶的云越和瞿钢他们。

“主公!”云越一见到他,铁青的脸色顿时一松,赶紧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没事吧?”

“没事。”萧暥道。

然后他就瞥见地面上,用绳子圈着数十人,都是蔫头耷脑,有些人身上还有伤。

是刚才逃出来的教徒!

看来是全部都被守在地道口的官兵拿下了。

小乙也已经被救出来了,瞿钢正在问他的话。

原来,他本打算到华毓楼偷点那些有钱人的物品,变卖了换钱给瞿安治病,却没料到在华毓楼见到了北宫浔,一时心中火起,就将他打昏了,扔在茅房后面的粪槽里熏着。也算出了口恶气。

萧暥手下的锐士,只搜索了楼内,哪里会去搜茅房后面的粪槽?

云越报告道,这会儿已经派士兵去华毓楼的茅房里捞人了。

萧暥一边听云越的报告,目光掠过俘虏中一个带着那怪脸面具的人。

他不等云越说完,疾步上前,一把将那人的面具扯了下来。

那人顿时吓得膝盖一软,当场就跪倒了,“军爷饶命,小的被刀逼着戴上这个面具,也没、没办法。”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果然,那个老变态临时抓了一个教徒戴了自己的面具顶替他,自己乘机溜了。是条老泥鳅。

萧暥让云越将这些人统统关进寒狱大牢,等待审讯。

处理完这些,他才想起来,四下一望,问,“晋王呢?”

这孩子一向话少,总是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边。

一个军校答道,“主公,殿下说有事,回宫了。”

萧暥心想,魏瑄出来了大半夜了,这万一被桓帝发现,确实又要被苛责。明天让人进宫打听一下,如果桓帝再要为难他,再办法转圜。

断墙的另一边。

魏瑄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借着墙后射过来的隐约火光,解开袖子。

就见白皙的手腕上,一道冒着黑血的牙印。

魏瑄拔出随身的短刃,深吸一口气,心一横,当机立断削去一片血肉。

第155章

魏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腕上已经鲜血淋漓。他忍着痛,利落地割下一段衣袍,草草包裹住伤口,然后身形一跃,就像一只敏捷的黑猫般跃上了院墙。

连番纵跃后,他才停下来微微喘息调整,再回头看去。月光照着身后大片黑岩岩的屋顶。已经看不到萧暥他们了。只有废墟间隐约一簇火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魏瑄盯着火光看了一会儿,此刻他羡慕那些锐士营里的官兵,能留在他身边。自己只能悄悄离开。

手腕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他默默转身,掠过重重屋脊,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魏瑄轻车熟路地翻越宫墙。

一进殿,就看到一个打着哈欠的宦官,伸了个懒腰从坐榻上起来,“晋王这会儿才回来啊,老奴等你很久了,陛下要问你话呐。”

魏瑄赶紧跪下听训。

这宦官在这里等魏瑄。大半夜不能睡觉,心里憋着一股怨气,学着桓帝刻薄的口吻道,“朕问你,为何深夜才归?”

“臣弟去沐兰节集会了。”

“不务正业,你可知错?”

“臣弟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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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天就是你生辰了吧,朕在你这个年纪时,已经接过大雍江山社稷,夙夜操劳了。你看看你,你能做什么?这么大个人了,百无一用,只知道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朕怎么会有你这样不成器的弟弟?”

也辛苦那个太监了,不仅背下了桓帝大段的废话,居然把桓帝阴阳怪气的语调都刻画得分毫不差。

魏瑄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因为手腕上的伤,还是被戳到了心中痛处。

他明年就要加冠,在乱世中,他这年纪的青年早就已经勇于任事,展露头角了。

萧暥十四岁就跟着魏西陵剿匪了啊!

可是他到现在还被禁锢在宫墙里,别说任事的机会,连起码的自由都没有。

“好了,朕看你年纪也不小,整日里无所事事,就给你找点儿正经事做。”

魏瑄一愣,抬起头来。

随即就看到几个宦官抬着五块石碑走进殿内。

“此次,朕的圣旨御碑放置在球场,赢得各方仕子都争相膜拜,效果甚佳,为了让皇家的天威皇恩福泽四野万民,朕不辞辛苦,又写了五篇规训,你刻在石碑上,发放各州郡。”

所以安排给他的正经事就是刻碑……

“这次也不甚紧急,就给你三天时间罢。”

片刻后,魏瑄拿起凿子,连一身汗湿的锦袍也来不及换,就开始凿刻那冗长的裹脚布般的规训。每一个字都像一道紧箍咒刻进他心里。

他的右手腕有伤,刻起石碑极为不便。没多久裹着手腕的布条就被血浸透了。

次日午前,魏瑄被桓帝召去御书房,据说是今天桓帝心情不大好,看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魏瑄刚走到宫门外时,正前方就见一人前呼后拥地走出来,正是杨拓。

只见他冠带锦袍满面春风。

旁边一人道,“杨侍郎今年又被提拔为长使,责任重大啊。”

“杨侍郎青年才俊,必然大有作为。”

魏瑄瞥了眼杨拓手中的仕子名录,就心中有数了。

他的重任怕就是登记今年要入仕的子弟名单。当然从中还能收受一大笔钱。

他们的套路他很清楚,给钱多的,就把名字挪到前面,给钱少的就压在最末页。

于是各家仕子就要拼命地给他们杨家父子送钱。

在士林里,这察举的名单,都已经暗中明码标价了,而且每年都水涨船高,想要名字出现在第一页榜首,并得到较好的评案,这价格已经超过千金。

魏瑄皱了皱眉,为什么为国举贤这么重要的事情却落到这种人手中。

满腹珠玑者名落孙山,脑满肠肥者荣登榜首。

魏瑄本想绕开这群人,可杨拓眼睛贼尖,看出他冷眉俊目中的不屑和厌恶,上前拱了拱手,不怀好意道,“这不晋王殿下吗?”

魏瑄淡淡回礼,“杨侍郎。”

杨拓听他没有叫杨长使,故意拍着手中的折子,“殿下也到任事的年纪了,请问陛下所派何职啊?”

魏瑄神色淡淡道,“皇兄命我专科碑文圣训发放各州。”

旁边一个署僚挤眉弄眼道,“嘿嘿,这不是工匠的差事吗?”

杨拓装模作样道,“胡说,你们懂什么,这刻的是陛下的金玉良言。”

说着他讽刺地抽了抽嘴角,得意地拍了拍手中的名单,叹息道,“还是殿下优游岁月写字刻碑来的清闲,哪里像我们这种俗人,整日里为国家做事,公务缠身,不可懈怠,殿下啊,这镌刻碑文可是千秋万代之功绩。我等打扰不起,哈哈哈,告辞,告辞。”

说着杨拓得意狠狠撞开魏瑄,从他身边走过。魏瑄受伤的手腕隐隐传来一阵疼痛。

这人不但是马球赛喜欢撞人,连走路都是属螃蟹的?

就在这时,刚才还大摇大摆走御道上的杨拓,脚步一偏,忽然闪到了一边。

魏瑄举目看去,就见陈英步履矫健地迎面而来。

陈英是萧暥的人,杨拓当然不想招惹。

魏瑄轻咳了声,提醒道,“杨侍郎。”

“作甚?”杨拓以为魏瑄要趁机讽他欺软怕硬,面目不善道。

魏瑄疑惑道,“我以为杨侍郎和陈司长相熟。为何如此谦让?”

“哪里熟了?”杨拓莫名其妙。

“昨晚陈司长查潜香居……”

说话间他淡淡瞥向陈英下巴上浓密的胡子,幽幽地接完上半句,“杨侍郎甚为惊喜。”

杨拓一愣,他见陈英惊喜什么?惊吓还差不多罢?

昨晚?潜香居?

他好像是……又抱又亲了个绝色美人儿,就是口感扎嘴。

杨拓忽然如遭雷击,‘啊’地大叫了一身,后退几步栽倒在地。眼睛像鼓起的□□一样紧盯着陈英一脸针扎般的胡子。

名册折子随之散落满地。

周围的属员不明所以,赶紧围上去,顺气的顺气,扇风的扇风,忙得团团转。

杨拓浑身颤抖,两眼翻白几欲气绝,无法容忍心理的不适,干呕起来。

魏瑄一脸清冷地一份份捡起一地没人管的折子名册,整理好了塞在杨拓怀里,“为国举贤,杨侍郎责任重大,用点心罢,我游手好闲去了。”

*********

萧暥本想回去连夜审讯日月教的教徒,但是他连日赶路,白天打球赛,晚上又抄了千家坊的地洞,还遇到个变态,差点被流沙活埋了,真是筋疲力尽。

就让云越先将这些人扔进大狱,交给陈英先审起来。

他回到府里,也不讲究了,就在容绪送的浴桶里洗了个花瓣澡,也不去管那满床铺丧心病狂的香草鲜花,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到正午,一醒来就看到苏苏趴在榻边,踮起小短腿,仰头伸着脖子,吧嗒吧嗒舔着他垂在床榻边的手。

见他醒了,苏苏才一跃爬上了床,屁股狠狠一拱,把什么东西挤下了床。

萧暥瞅了一眼,地上滚着一只玩偶的狐狸仔,穿着粉裙子……

他啧了声,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容绪先生的恶趣味见涨。

昨天疲惫交加,他倒头就睡,也没有注意周围,这会儿他才有空环顾一周自己的卧室。太阳穴忍不住微微跳动起来。

粉色的丝帐上垂着一股股精致的流苏,随风轻摇,蒙蒙扑面。床前的游猎屏风被撤去了,换成了镂金错彩的多宝檀香木架,上面错落着摆着各种奢华的摆件。

透过多宝架屏风,房中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嵌着玳瑁彩贝的华丽妆台,妆台上三面立体的嵌琉璃公主镜,流光溢彩,满足多角度自恋。精致的妆匣里,珠宝首饰满满当当,胭脂水粉色号齐全。

萧暥不禁叹息,这绝对是任何一个姑娘梦寐以求的妆台啊!

可惜他连老婆都没有,真是浪费……

再看四周,无论是坐榻上还是桌案上,一切可以放置东西的地方都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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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各种物品,团扇、绣品、古玩字画琳琅满目,不一而全。

所以,容绪先生是把他这里当淘宝仓库了?

等他有点力气了,这些东西还得找个地方挪挪。这卧室待久了,自己都觉得不大正常!

就在这时,徐翁进门来报,“主公,大司马来了。”

萧暥:唔……等等,我收拾一下

秦羽一身朝服已经大步跨进门,“彦昭,今早才知道你回来了,我一下朝就……”

他忽然顿住,愣了愣,然后有些迟钝地弯腰捡起了滚落在地的小狐狸仔,一脸不知道该放哪里的尴尬。

萧暥:……

“唔,大哥,放桌案上就可以。”他道,又补充了句,“苏苏的玩具……”

苏苏屁股一撅,表示反对。

高大威武的大司马揣着只小狐狸仔,找了一圈没看到桌案,愣了下,才缓缓把那粉狐狸放在妆台上。

然后才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定了定神,先是问了他身体感觉如何,见他精神尚好,才开口道,“彦昭,日月教之事查出来了。”

萧暥神色一振,问,“如何?”

“这些人说得好,是江湖草莽,泼皮无赖,当时明华宗被剿灭,这些人占了明华宗的地穴,他们在地穴里发现了张缉等人留下的苍冥族秘术文稿,丹药,那个东方教主不知道是直接把这些药物试验在抓来的奴隶身上,还是自己照着那些文稿制作了药,在那些奴隶身上试验,就造出了那些怪物。一共三头,昨晚地洞塌陷都已经闷死了。”

萧暥就想起了那惨白的脸,稀疏的头发,萎缩佝偻的身躯,通红的眼睛里疯狂的恶意。

这些人可悲又可怜,

“到底中的是什么毒物?可解么?”

“谢先生说这是当年苍冥族由于和中原通婚,血脉不纯,导致出生的婴儿天赋低下,他们就想到了利用毒物来提升天赋的邪门,最后没提升秘术造诣,反倒造出了怪物。”

萧暥蹙眉,“这些东西攻击力极强,不好对付。”

秦羽也沉着脸点点头,道,“彦昭担心的是,当时苍冥族制造出这些怪物后,就发现它们行动敏捷,力气极大,还不惧伤痛,除非砍掉其头颅,否则杀不死,且这些怪物心怀怨愤,一见活人就疯狂扑杀噬咬,攻击力极强,苍冥族就将它们用于战争。”

萧暥倒抽了一口冷气,若是战场上要面对这种东西,他宁可去打浑图部的半兽人!

萧暥道,“尽管如此,最后苍冥族还是战败了。”

秦羽道,“因为这些怪物有个缺陷,那就是一旦人变成这种怪物,神智混乱癫狂,很难控制,战场上连自己人都咬,而且此物活不长,寿数为三到五年不等,所以苍冥族最终也没能用这种怪物赢得战争。”

萧暥想了想,谨慎道,“大哥,地穴中的任何物品都要严密封存,该销毁的就销毁,决不能流出去!”

苍冥族的那些东西太邪门,连特么丧尸都造出来了。

秦羽点头,“谢先生已经在处理了。你就放心罢。”

萧暥了然,那个地穴里的东西匪夷所思,且极其危险,赶得上生化武器了,不是专家根本无从着手,谢玄首这是去拆弹了。

他又想起一件事,问,“那些奴隶怎么样了?”

“谢先生让玄门弟子给他们检查了,两百多人,大多数身体无恙,少数有些伤病,治疗过后都回家了。”他说到这里似乎很顺便地提起,眼中流露出赞许,“还有那个瞿钢,他倒是一把好手,这次出了不少力,现在还在地穴那里帮手,他还跟云越说,只要有机会,还是想留在你这里任事,他知错了,以后一定严守军规,再不贸然行动。你……不再考虑一下?”

萧暥明白了,瞿钢去求了云越。云越这小子狡猾,他知道他来找自己,自己肯定不准,所以绕着弯儿找了秦羽,让秦羽这大哥来当说客。

他总不能驳了秦羽的面子吧?

好小子,跟他玩心眼了。

萧暥揉了揉眉心道,“他还欠着一百军棍,麻烦他有空了领一下。领完了他就去襄州,我写信跟魏将军说了,有个刺头,帮我收拾收拾。”

秦羽:……

“不能将功抵过?”

萧暥容色淡淡道,“大哥,如果谁都照瞿钢这样,犯了军规,将功补过就行了,将来谁还把军规当回事?”

秦羽深以为然,“是我没考虑妥当。是让瞿钢去襄州罢。魏西陵治军严格,让他历练历练也好。”

就在这时,云越叩门进来,他大概是刚才在外面听到了,有点心虚,一双桃花眼目光飘忽不定。

“主公,大司马,刚收到的军报。”

萧暥接过来一看,眉头微蹙。

特么的,北宫达居然学他!还要脸吗?

秦羽看后也是一惊,“北宫达在燕州屯田开荒。这不学你吗?彦昭。”

萧暥这段日子在襄州屯田招兵,成效显著。于是北宫达就在燕州依样画葫芦,仿照着招募流民,开荒屯田。

萧暥真是觉得好笑,北宫达帐下谋士如云,自己想不出点子,还要模仿他?

不过北宫达想学他招募流民,屯田开荒,只学了一半。没把握精髓。

他犯了有钱人的通病,吝啬。

萧暥在襄州屯田,发布公告,来开垦荒地的流民,所垦的土地都归他们,一时间,无数流民携家带口蜂拥来投。

而幽州土地广袤,荒地很多。北宫达征召流民耕种开荒,原本条件得天独厚,比他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是北宫达又吝啬,不舍分土地给流民,流民也不傻,何必去寒冷的东北替他北宫达打工?

萧暥是穷惯了,孑然一身,花钱大方,半点攒不起来,但是他搞屯田送土地,流民举家来投。他搞尚元城,让利于商户,九州商户纷纷来大梁立业。

他摆出了姿态,愿意跟他的,愿意帮他的,他也会以朋待之,共同富裕奔小康。别说让利一半,全部让利他都愿意。

因为除了利益,他还看到了人心。天下的人心。

自从襄州回来,他的口碑已经水涨船高,原主干的缺德事儿,除了那些士大夫们还酸溜溜地戳他脊梁骨,普通百姓们早就不提了,只记得萧将军保大梁,建尚元城,平定匪患,收复安阳,屯田利民的功绩。

百姓们拥护他,他也尽全力在乱世里为他们支起一片安居乐业之所。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日月教主在大梁绑架百姓,贩卖为奴,光是昨晚就救出了两百多人。

他心里咯噔一下,“大哥,那些奴隶是贩去哪里的?”

“主公,这我知道。”云越道,“刚审出来,说是卖去北方。”

萧暥顿时恍然。

泥煤的北宫达!招不到人,就玩阴的!

他一念及此,忽然问,“北宫浔怎么样了?”

秦羽道,“回馆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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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暥目光清冷,“北宫浔突然来沐兰会,大哥不觉得蹊跷?”

秦羽嘶了口气,“彦昭,难道你怀疑北宫浔是买主?”

“北宫浔是北宫家的人,查货验收还是要自己人妥帖,同时还可以打着沐兰会的幌子,探我的行踪,甚至在大梁搞些什么其他的勾当。”

“暗中串联收买大梁的官员,军中的将领……可以做的事很多啊。”秦羽深吸了口气。

云越细眉微竖,“主公,必须限制他的行动。”

秦羽摇头,“怎么限制?总不能抓起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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