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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皇孙五岁半(清穿) 沉坞 29985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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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开怀二更

家宴男女分席,席位与御座有着一段距离。不出片刻,宴席正式开始,御膳如流水般端上,太后年纪大了,眯着眼望去,皇子蟒袍层层叠叠,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唯有太子的杏黄很是醒目。

弘晏年纪小,理所当然要被叔叔们遮掩,太后没看见乖乖重孙,也没有怀疑什么。她乐呵呵一笑,转头同皇上道:“保成这回立功,能够独当一面,称得上最好的贺礼,哀家总算宽心了。”

皇上放下酒盏,心道保成立功靠的是谁,皇额娘怕是不清楚。他今儿心情好,含笑点了点头,右下首的惠妃一瞧,心间酸涩了起来,皇上只惦记太子一家,其余人都是根草。

没有认错大宫女方才的手势,惠妃垂下眼,眼里流光一闪而过,继而温婉开口:“若说功劳,皇长孙更是青出于蓝,不仅如此,对皇上与太后的孝心,那叫一个难能可鉴,太子妃实在教导有方。”

这个时候,特意提起皇长孙,在座妃嫔若有所觉,悄悄往下首瞧去。

宜妃左看右看没找着弘晏的身影,却见九阿哥十阿哥坐了小十六的位置,衬得小十五懵懂的脸庞醒目得很,霎时气不打一处来,臭小子还有没有规矩了?

太后眼神不好,皇上的凤目却是雪亮,按理说,那儿应是元宝的位置,怎么没人了?

皇上不动声色瞥了眼太子,又瞥了眼太子妃,见儿子远不如儿媳淡然,不自觉评估起来,这养气功夫,还应好好练练。

不就是耽误了宴席,有什么慌张的?朕还会训斥元宝不成?

太子妃盲目信任儿子,想必弘晏是给皇上准备‘惊喜’去了,还没来得及回来。闻言浅浅一笑,不急不缓道:“惠妃娘娘谬赞,娘娘教导大贝勒更是有方,臣妾远远不如。”

谁不知道大贝勒最近的倒霉事?惠妃碰了个软钉子,笑容顿时变得勉强,但她还真不敢在太子妃面前摆长辈的谱,于是把话题扯到贺礼上面,烘托得气氛火热了起来。

德嫔坐在三妃后头,只觉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带刺,让她如芒在背,不自在极了。她没底气掺和惠妃的话,只好掐了把自己,渐渐沉下心来,就盼着十四精心准备的贺礼打动皇上,争得头筹。

同时又有隐秘的痛快,皇长孙见天标榜孝顺,如今连皇上的万寿都敢缺席,胆大包天至此,真当紫禁城是他来去自如的家?

大阿哥的席位与太子相邻,见此憋了笑,本想讽上太子一句,想了想,终是忍了下去。除了看笑话的,心怀恶意的,不知情者都为弘晏捏了一把汗,如此重要的场合,元宝/侄儿别掉链子才好。

皇上左等右等,依旧没等到心心念念的乖孙,只好按住遗憾,摆摆手,宣布进入下一个环节。

李德全也在心里嘀咕,小爷人呢?

见皇上如此,只好祛除杂念,一甩拂尘高声道:“进献寿礼,贺皇上喜——”

按照顺序,头一个便是太子。都说夫妻一体,太子妃的心意也在其中,贺礼不是高价购来的珍品,而是二人亲手制作的茶具。

一整套烧制的青瓷,卖相不是很好,却让皇上微微颔首,露出一个笑。

“儿臣的手艺不好,还望汗阿玛将就着看。”太子不再去想弘晏的行踪,起身拱手,俊朗的脸庞一片濡慕,“汗阿玛从前教导儿臣,说‘纸上得来终觉浅’,这回亲自实践,儿子才知烧制泥胚的苦。天底下,没有一行是容易的,知道何为民生,才能为民生计。”

皇上望着太子,似出神了片刻,回过神来欣慰道:“你能这么想,是百姓的福气,也是朕的福气。”

话间含义让一半人变了脸色,尤其是惠妃,还有排他身后的大阿哥,藏在桌底下的手竟是颤抖了起来。

太子这一手,衬得大阿哥的贺礼黯然失色,让人觉得高僧开光的和田玉佛像不过如此。接下来的进献皆是中规中矩,四五七八几人无意与二哥抢风头,三阿哥即便有意,名家名画还是差了一些,远没有亲手所制的青瓷来得‘巧’。

九阿哥十阿哥磨磨蹭蹭地上来,皇上也知道这俩是个什么德行,笑骂了几句,惹得宜妃瞪了又瞪。接下来的十二十三尚且腼腆,即便拿不出什么贵重的东西,一片心意仍让人动容,皇上温言鼓励过后,两人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喜悦。

十五阿哥今年五岁,奶嬷嬷领着上前磕头,嘴里再说几句吉祥话,就当圆满贺寿了。在他之前,十四阿哥的贺礼却是让人惊了一惊——一头毛色斑斓的半大老虎!

半大老虎比不得成年的凶性,可放在十岁孩子的身上,简直了不得。如此场合,献礼绝不敢作假,沐浴在德嫔欣喜的眼神里,十四阿哥昂然拱手:“回汗阿玛的话,前日不用读书,儿子闲来无事前往后山猎场,哪想碰上了这般好运气。”

自皇长孙出生以来,十四阿哥沉寂太久了。此番进献除了太子,当属他第一,皇上忍不住道了声好,让人当场赐下赏赐,称赞道:“十四勇武不凡,当属未来的巴图鲁!”

连太子都忍不住微微点头。

德嫔死死掐住掌心,闭了闭眼,无尽的骄傲上涌,额娘的十四……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磕巴的通报声:“皇、皇长孙进献寿礼——”

刹那间,十四阿哥的笑容没了。

所有人扭头望去,就见一只滚动的巨大礼盒缓缓而来,金黄得闪瞎人眼,在无数双惊愕的眼神下,缓缓停在了空旷殿内,皇上跟前。

有人低低惊呼了起来,这礼盒光凭体型,竟是完胜十四的半大老虎!

三喜与临门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推,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们气喘吁吁地磕了个头,道:“小爷设计的盒盖,还请、还请皇上亲手打开。”

太子站起了身,四阿哥站起了身,九阿哥伸长脖子向前望去,恨不能把眼睛贴在御座上。

这是个什么玩意?

他也算见多识广,可这样的寿礼,实在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太后一听是弘晏准备的,上下打量面前的庞然大物,惊奇地叫了声:“皇帝……”

皇上又何尝见过这样的礼物?

加上亲手打开这个步骤,满足感与新鲜感夹杂在一块,皇上登基多年,少有这样的好奇心。他忍不住应了一声好,满脸笑容地上前几步,垂下头,定睛望去。

金黄的盒盖上,居然缝了一朵粉色的蝴蝶结。

皇上一愣,模模糊糊地想,朕和这颜色不搭吧?

皇上没有再犹豫,双手用力一提,盒盖终是缓缓掀开,下一瞬,他蓦然睁大了眼——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巨大的、圆滚滚的“壽”字冒了出来,红彤彤喜洋洋,顶端嵌着一张熟悉的圆脸蛋。

大殿骤然变得寂静,太子端着的酒盏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他们眼睁睁望着“壽”字成了精,打了个晃又站稳,继而艰难地拱起双手,说起了吉祥话:“孙儿祝汗玛法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德全下巴都要脱臼了。皇上依旧怔愣着,笑容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朗声大笑,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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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壽”的尖尖角,连连道:“好!好!”

眼角竟是带了丝丝湿润。

皇上许久没有这样开怀了。

弘晏也跟着笑,手脚笨拙地动了动,忽而脸色一变,惹得皇上紧张起来,扒在礼盒边缘问他:“怎么了?”

话音一落,太子吸了一口凉气,满大殿都紧张地望去。

弘晏:“……”

他真的不想说,可是不能不说。

“孙儿……”弘晏干巴巴地笑,“孙儿爬不出来了。”

32.招惹一更(捉虫)

不是腿胖尺寸不对,而是礼盒太深,玩具服太重,一时间抬不起劲儿,想爬爬不出来。弘晏只觉脸面都在今日丢光了,当初设计礼盒的时候,怎么就忘了在侧边凿个洞呢??

皇上:“……”

这是朕万万没有想到的。

弘晏说这话时,声音不响,唯有临近之人听见,却因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没法翻篇糊弄过去。譬如九阿哥脖子伸得老长,神色震撼得不得了;也譬如他的太子爹,又喜又忧百味陈杂,有些手痒,还担心儿子遇上了事儿,想要上前相帮。

皇上欣喜过后便是感动,感动过后在心里想,他怎能让乖孙没了面子,大庭广众让人围观。

故而重重一咳,遮掩道:“来,汗玛法抱你出来。待里面许久了吧?”

说着倾过身去,微微蹲下,双手用力一拔——

没拔动。

弘晏与他面面相觑,片刻小声提醒:“汗玛法,这个东西很重的。”

皇上:“…………”

李德全在一旁听了全程,嘴角一抽一抽的,心道我的万岁爷,您可千万悠着点儿。弘晏好心好意,皇上顿时不服气了,心道朕还没老呢,气沉丹田,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他拔。

这回拔动了!

弘晏无处安放的腿儿在半空中扑腾,很快落了地,企鹅似的晃了一圈,堪堪稳住了重心。众人的眼神随着他晃,终于看清了玩具服的全貌,还真是一个有手有脚的壽字,红得耀眼,萌得小心肝颤颤,霎那间,数不尽的羡慕嫉妒往太子身上涌去。

皇上都上手抱了,谁在万寿节拔得头筹,还用多说?

在场之人全都在想,这主意太妙了。

还以为长孙恃宠而骄忘记赴宴,谁知恰恰相反,他既聪慧又省心,使得皇上龙颜大悦,连带着太子受益匪浅。这怎么就不是自家的,怎么就便宜了太子呢?

还有为人所不理解的、执着“知己”的四阿哥胤禛,同样收到了小眼神。里头有恍然,有赞同,居然还有艳羡,胤禛唇角一翘,脊背挺得直直的,只觉扬眉吐气,看得四福晋眉心狂跳,半晌无言。

德嫔望着祖孙和乐融融的一幕,心口一抽一抽得疼,恨不能晕厥过去。

这小子天生就是来搅局的,朝老四温宪伸出魔爪还不够,竟还破坏了十四的大好前程,吸走了皇上的有限注目。他定是故意的!

十四的神色亦是阴霾万分,那厢,弘晏站得稳稳的,真情实意地说:“汗玛法神威盖世,臂力超群,连我阿玛都比不上。”

趁着太子离得远,弘晏毫无心理负担,哄得皇上哈哈大笑。太子妃隐隐听见了他的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杏眼不自觉地流出温柔,半晌,后座的三福晋压低声音道:“我也真想抱上一抱。”

这话引来了四福晋与五福晋的赞同,谁不想呢?

太后年纪大了,更受不得可爱风,等皇上终于舍得放开弘晏,忙不迭地召他过去。她拉着弘晏仔细地瞧,笑得合不拢嘴,伸手揉了揉字儿尖尖,慈爱道:“元宝热不热?累不累?累就脱了,皇帝已经知晓元宝的心意。”

弘晏摇摇头,初春的天气尚且不热,他这么折腾,只出了一滴两滴汗水。

皇上太后的欣悦笑容,十里外都能瞧见,九阿哥坐在小十六的位置上,伸长脖子咋舌不已,今晚风头都被大侄儿夺光了!

那厢,十四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半垂着眼,无人看清他的表情。十三不会再如以往那般捧着他、安慰他,十阿哥有意无意地瞧他一眼,摇了摇头,拉着哥哥们拼酒去了。

“来,好容易有了机会,八哥可别让着我。”十阿哥憨厚地笑,手上功夫极快地斟满了烈酒,递到八阿哥嘴边。

八阿哥年纪尚轻,甚少饮酒,实在拂不过弟弟的好意,只好一口闷了,清俊面颊泛起红晕。

另一边的太子却被酒盏包围,先是四阿哥敬酒,随后三阿哥起哄着让他喝,话间蕴藏恭贺与艳羡,“二哥生了个好儿子。我家弘晴若有弘晏一半机灵,今后也用不着我愁,二哥二嫂是如何教养的?同弟弟好好说说,千万别藏私……”.

太子酒量不赖,可一来太过高兴,二来兄弟们那艳羡的小眼神让他受用,特别是老大那副模样,酸味都要漫出殿外,却只能不情不愿地给他敬酒,那滋味怎是一个‘爽’可以概括的!

好小子,后发制人连十四都比过了,实在给他长脸。

诸多因素叠加,太子一不留神就喝多了,再也想不起教训儿子的事,被何柱儿搀扶着回到毓庆宫。

弘晏还在皇上那儿,皇上舍不得让人回来。太子妃没什么不放心的,元宝在乾清宫住了多回,早就熟门熟路,当务之急是照料身后的醉鬼。

于是叫人煮了醒酒汤,哄着太子灌了下去,又哄着他洗漱沐浴,拿出了十万分的耐心。

太子酒品好,喝醉了不疯不闹,半阖着眼,面庞在昏暗烛光下显得俊美至极,让人心跳都漏了一拍。半晌,他喃喃了一句:“福晋,元宝呢?元宝去哪了?”

太子妃凑近了听,只觉当下的太子与‘寿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抿唇笑道:“元宝被皇上留了,爷不必担忧。”

哪知醒酒汤需要一段时间起效,太子怔愣了一会儿,道:“汗阿玛有儿子,同孤抢什么抢?孤也要住乾清宫去。”

说着一骨碌站起身,身披单薄中衣往外行去,太子妃一时阻止不及:“……”

幸而前院有侍卫把守,这要真让他办成了,毓庆宫的脸面也丢完了。

何柱儿在外头守夜,就见身穿中衣的主子游魂似的飘来,吓得嗝了一声,战战兢兢魂飞天外,牙齿打颤道:“太子爷、爷?”

“孤不是你爷爷,别胡乱认亲。”太子口齿清晰地回了句,不紧不慢地朝外走,终是走到帘外回廊处——

外头更深露重,冷风堪比杀伤力武器,呼啸着一吹,再浓的酒意也清醒了。

太子打了个寒战,飞快地往里撤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记起自己做了什么智障事。

见他终是清醒,太子妃忍住笑意,揶揄道:“爷去了乾清宫一趟,舍得回来了?可曾看见元宝入睡?”

太子:“……”

“孤在外头转了一圈,”太子强自镇定,给自己挽尊,“没见着元宝的影子。”

在心底狠狠记了一笔,下回定要给老三几个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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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逃,没门.

弘晏不知他爹心心念念惦记自己,更不知今儿成了宫中风云人物,引得叔伯们争相谈论,特别是九阿哥,震撼之后简直心痒痒,大侄子太过合他的胃口。

瞧那小脑瓜子,聪明又新奇,这不就是翻版的自己么?

大侄子的知己之位,他志在必得!

一想到胜券在握的四哥输得一败涂地,转而变了脸色、暗自痛哭的场景,胤禟就激动不已,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第二天挂着两个大黑眼圈去往无逸斋读书。

十阿哥一瞧,在心底啧啧两下,凑上前小声劝说:“九哥啊,避火图看多了伤身,九嫂还没进门呢,咱要注意身体。”

“……”

九阿哥呵呵一笑,给他一个大脑瓜子,“龌龊!”

十阿哥满心不解,谁龌龊了?

一晚上精神萎靡,还能怎么着?

为顾及九哥的面子,十阿哥满口好好好,背诵的时候脑袋一点一点,比胤禟还不专心。众兄弟里头,就属他俩最不上进,写的策论随意无比,师傅们提醒没用,告状没用,只能无奈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毕竟他俩不用继承皇位,日后吃喝不愁,皇上亲口发话说‘爱咋咋地,不用逼太紧’,若太子爷这副德行,他们便要以头撞柱,无颜面见列祖列宗了!

幸好,幸好啊。太子是位贤明的储君,文武双全出类拔萃,长孙殿下亦是聪明伶俐,孝心可嘉,眼瞧着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

昨儿万寿过后,小爷彩衣娱亲的事迹传遍京城,无数汉臣当场哽咽,感动得眼含泪水,只觉人生圆满。都说百善孝为先,长孙今年五岁,便有了明君之相,未来有望,未来有望啊。

明岁,小爷是不是要去无逸斋读书了?

想到此处,他们的心思沸腾起来,特别翰林院的各位老大人,暗自估量过后,开始互相较劲。还有厌倦官场、一心想要辞官归隐的刑部尚书王大人,窝在家中琢磨了几日,生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他的学问,在文风鼎盛的江南都是拔尖的。若成了长孙的汉学师傅,顺道鞭策他那不上进的徒弟,一举两得,岂不乐哉?

王大人暗自下定决心,一扫万事万物不入于心的厌世姿态,开始积极上朝,积极办公。

皇上悄悄观察许久,左想右想觉得不对劲,这日放下朱笔,朝李德全问道:“朕最近没招惹他吧?”

李德全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赔笑道:“没招惹的。”

“不过逼他借了三十两银,那是五年前的事。”皇上在殿内来回踱步,面色凝重,“当年那副淡然模样,唬得朕有些怕……难不成现在想明白了,准备发作了?”

33.慈母一更

一听这话,李德全下意识拔高了对王士禛的敬畏之情,心道这么多年来,能让皇上仔细揣摩心理的,也就王大人一个了。

凭着良心,李德全忍不住为他说了句好话:“奴才觉着,王大人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或许是遇上什么好事,又或许……忽然有所顿悟,发现了皇上的英明神武,从而对您死心塌地,都是有可能的。”

皇上一想也是,人都是会变的嘛。转而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让人传老大、老三、老五老七进来,太子一行已经做出成果,也该听一听他们的进度了.

乾清宫里,大阿哥的脸有些涨红。

汗阿玛虽然没有给出期限,但在太子远胜他们的情形下,若清查的时间超过一个月,他也没脸待在这了。朝会之上,汗阿玛还亲口认定八弟的差事‘已然结束’,故而如今他没了帮手,效率明显慢了下来,与几个弟弟站在一处,像是公开处刑一般。

三阿哥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单打独斗,选的又是猫腻较少的礼部,即便有些后悔,进度却也不慢。他逐字逐句地斟酌汇报,生怕在御前留下坏印象。

至于剩下的五阿哥七阿哥,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完全不想同哥哥们争,成了进度最落后的那个。皇上看着他们,半眯着眼睛笑了笑,同胤祺道:“日子过得挺滋润,还养起王八来了。”

迎着众人惊愕的眼神,五阿哥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脸上烧的慌。

他塔喇氏说到做到,偏要把王八当儿子养,还说动她‘儿子’就和他拼命,他能怎么办?一气之下抢了王八养在书房。

现在想来真是魔怔,竟还被汗阿玛知道了!

五阿哥嗫嚅几句,不敢辩解什么,七阿哥站在一旁,只觉后脖冷飕飕,果不其然,很快就轮到了他。

皇上点了点胤祐:“皇城根下的老大爷都没你悠闲,见天的看戏呢?”

倒霉蛋们隐隐觉得有哪里变了。

汗阿玛从前甚少骂人,更别说暗里讽刺,态度多数是平静的,能让你捉摸半日,自己吓坏自己。如今动嘴多了,直叫人面红耳赤,无法反驳,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有句话叫杀鸡儆猴,如此情境之下,大阿哥三阿哥双双低下了头,呼吸放轻,顿觉难熬。

难捱的寂静犹如折磨,一声声敲在他们心上。半晌,皇上大发慈悲开了口:“最后留你们三日,该查的查,该上报的上报,有多少算多少,别想着瞒朕。否则……”

否则后头跟着什么,谁也不知道。唯有未知更让人恐惧,加上忽然来临的短暂期限,让他们打了个哆嗦,心道坏了。

大阿哥低垂着头,拱手听命的同时咬紧牙关。太子收缴的一千多万银两,硬生生拉高了汗阿玛的期待,也磨低了他的耐心,三日,三日能查出多少东西?

皇上却是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哼笑一声:“退下吧。”.

对于八阿哥来说,此番立功是为大喜,却也没有彻底拂去忧虑。

跟着二哥四哥,办差速度太快太快,他还来不及为额娘谋得嫔位,一切就结束了。也是他错估了形势,白白丢开大好机会,汗阿玛既已宣布奖赏,破格让他上朝参政,他又怎能大言不惭地要求更多?

他的底气还不够,胤禩告诉自己不能急。一切有了好的开端,惠妃的态度重新软和下来,毕竟此事已告一段落,如今的大贝勒,已经不是刚刚封爵的大贝勒了。

同样,明珠渐渐沉寂了下来。

对于太子来说,被儿子带飞的经历很是新奇。锻炼了一副大心脏,气度有了质的升华,除却时不时的手痒,时不时被皇上敲打,过程堪称爽快至极,酣畅淋漓。

他竟莫名其妙地巩固了储位,打击了竞争对手,还扭转了赫舍里氏的形象,太子迄今有些恍惚,这些,不会都是元宝算好的吧。

念头短暂地一晃而过,太子没去细想。

让他欣慰的是,自过了万寿节,弘晏像是恢复从前的乖巧,再也没有搞什么牌匾唢呐,唯有乾清宫毓庆宫两头跑。《礼记》换成了《游记》,太子丝毫不在意,只要没有苦读就好。

更妙的是,没了办差的借口,四弟八弟与元宝相处的时机变少了。

除了九弟近来行踪鬼祟、不太正常,太子只觉生活美好,花儿在笑,偶尔与福晋散散步,共同期待元宝的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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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那叫一个美滋滋。

可弘晏没觉得美滋滋。

首先,早起的习惯养成便改不掉,想睡懒觉都不得劲儿;其次,有了【抄家我在行】,成日肃贪抄家忙忙碌碌,他已许久没有惦念烟雨楼与烤羊肉了。

多么可怕的腐蚀力呀,可以腐蚀人的梦想。

最后——

今儿是月抛系统更新的一天,也是忧虑之源。

没了二选一新手大礼包,狗贼会给他匹配什么坑爹的能力?

弘晏实在不敢高估系统的良心。

匹配是随机的,并没有规律可言,大清早开始,他的眼皮就跳个不停。

一会儿想,【治河高手】也不错,小花园的池水是该治治;一会儿又想,他这手短腿短的三头身,一下河就得被冲走,成了有史以来头一回治河失踪的皇长孙,找都找不着。

就差虔诚地拜上一拜,保佑菩萨保佑自己,来个普通点的平凡点的能力,譬如养花弄草吃得多,他没有求胜欲的。

毓庆宫有个小佛堂,只太子妃忙于掌管宫务,这几年不常去。若是突兀让人清扫,难免引来怀疑,弘晏硬生生止住了出门的步伐,严肃着脸呆在房里。

三喜很久没见主子这副模样了。

像是一个月前的重现,他心底咯噔一下,犹犹豫豫看向临门,临门也没辙,只好试探着问:“您可要玩些什么?太子爷说了,好容易有了空闲,小爷绝不能想大人的事,也绝不能苦读。”

弘晏谢过他爹的好意,三言两语把宫人忽悠出了房门,说有要事思考。下一瞬,他的心脏微微一痒,像是什么抽离了一般。

——【抄家我在行】,系统能力消失中。

弘晏沉下心,闭起眼睛,发现他对金银的敏锐依旧存在,应是使用能力的馈赠。

清晰的数值没有了,财宝的来源也没有了,唯一剩下的只有六感,简而言之,是对贪官蛀虫的六感。

弘晏眉梢一动,暗道这玩意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夸赞的念头刚刚浮现,霎那间,脑海深处传来一道熟悉的电子音:“叮!系统能力【慈母手中线】,持有者瓜尔佳·容臻已绑定,使用时长一个月,不可解绑。”

“月抛能力启动中。”

弘晏彻底愣住了。

慈、慈母手中线??

他以为自己活在梦里,谁知电子音“善解人意”重复了一遍,留给宿主足够的震撼时间。

弘晏:“…………”

很好,还是慈母手中线,他没耳背,也没听错。

弘晏面无表情撑起自己的腮帮子。

隐约知道系统离谱,没想到能这么离谱。容臻是他额娘,也就是当今太子妃的闺名……

这般能力,放在额娘身上毫不违和。问题是,他,一个五岁的男孩子,给谁当慈母呢??

弘晏伸出小手瞧了瞧,手指嫩嫩,又白又短。

就是这双手,在电子音落下的一瞬间,好似被赋予了灵活的力量。让人有了一种错觉,刺绣简简单单,织毛衣更是天才,针线落下的准头,称得上百分百。

弘晏怎么也想不通,他要这系统能力有何用。

辞去皇孙身份当绣娘,还是临行盼着游子归家?

还不如治河高手呢!!.

一个时辰之后。

弘晏淡定地寻来三喜,淡定地吩咐道:“你悄悄的,去抱厦拿个针线篓子,还有几卷毛线球,千万别被嬷嬷发现了。”

人都有好奇心,没了生存的威胁,好奇心就会被逐步加大,简而言之就是闲的。

自我安慰了许久,弘晏终于想通了。虽然不知【慈母手中线】的用意,但系统能力不用白不用,羊毛都送到你手中了,怎能不薅它?

只要不被人察觉就好,他先试上一试,试完了就扔掉.

更换月抛能力的第一天,除了请安用膳,弘晏待在寝卧没出来。

更换月抛能力的第二天,他连房门都不出了,更别说皇上的乾清宫。

……

太子近来很是忙碌。催债告一段落之后,延后的常事堆积如山,大多需要他拿主意,故而这几天,太子忙得脚不沾地,与幕僚商议到很晚很晚。

一个不留神,他已三日没见宝贝儿子了。扔下手中狼毫,太子揉了揉眉心,问一旁伺候的何柱儿:“元宝有没有听孤的话,难不成还在苦读?”

何柱儿有些支支吾吾。

太子霎时起了疑心,凤眼变得迫人,何柱儿连忙赔笑:“回太子爷的话,小爷没有苦读。”

太子气息缓和了不少,微微露出一抹笑,却听何柱儿结巴道:“小爷……小爷学会了织毛衣,手艺可好了。”

太子:??

34.笑脸二更

太子怀疑自己听岔了。

本来有些慵懒的坐姿唰一下坐直,微微抬高声音道:“你说什么?”

何柱儿就知道主子会这么问。

要不是抱厦里的毛线球‘失窃’得太严重,惹得小宫女人心惶惶,以为闹了鬼;要不是他恰好撞见三喜那小子鬼鬼祟祟,小爷学会织毛衣这事,怕真能瞒过去。

发现三喜之后,继而被弘晏闪闪的凤眼瞧着,何柱儿也是左右为难。

终是下定决心,若太子爷忙于事务不问起,他就当不知道,若是问起……也要替元宝阿哥说好话不是?

‘手艺可好了’,还真不是何柱儿胡诌。短短几日学得有模有样,唯有天才两字可以概括,就像小爷昨儿织的那件,针脚细密还保暖,一摸手感绒绒的,半点也不膈人,说句大不敬的,他可想当场套上试试!

主子出声的一瞬间,何柱儿内心波澜壮阔。他肃然了神色,躬身重复一遍:“小爷近来在学织毛衣,织得可好了。”

太子:“……”

太子只觉魔幻照进现实,同样以为自己活在梦里。

织毛衣,这不是女子的针线活,元宝一个五岁的男娃娃……?

他蹭地站起身,面色恍恍惚惚,半晌低声问:“福晋可曾知晓?这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何柱儿自然明白其中关窍,忙不迭说道:“太子妃以为阿哥读书呢,全嬷嬷每回过去,都没有发现猫腻。除了小爷亲近之人,整个毓庆宫也唯有奴才知道了。”

按理说,针线和积木拼图一样,皆为打发时间的玩具,只不过被大众定义了性别而已。小爷年纪小,忽然生了兴趣,捣鼓这些只为玩乐,他们很能理解;可心怀叵测之人绝不会这么想,他们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摩。

皇长孙身份贵重,若有不好的谣言传出,何柱儿就算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太子颔首,神情放松了一些:“做得不错。”

继而细细叮嘱了几句,保密工作要做好,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何柱儿心头大石落了地,太子爷看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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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生气,很好,顺利熬过了这一关。

却听太子状似不经意地问:“元宝织的毛衣,都送谁了?”

听着像是随口一提,何柱儿也没多想,笑着道:“成品统共没几件,小爷只是自个玩一玩。”

太子嗯了一声,俊脸很是莫测,半晌重新执起狼毫,开始处理积压的事务。

一刻钟之内,书写速度有些凝滞,太子勾起一个弧度不甚明显的笑容,心道老四啊老四,知己之位也该让贤了。

乾西五所到毓庆宫的遥远距离,终究导致了一场悲剧——

你知道元宝织毛衣么?.

远在自家正院的四阿哥打了个喷嚏。

这不冷不热正正好的天气,忽然打起喷嚏,惹来一旁四福晋的担忧:“爷莫不是着凉了?”

胤禛琢磨着,没有啊。

昨儿宿在福晋处,锦被盖的牢牢的,甚至有些薄汗,这个喷嚏的确有些突兀。他也没多想,抱起弘晖掂了掂,安抚道:“爷的骑射虽不拔尖,身体却是一等一的,福晋莫怕。”

自从抄家过了瘾,一展胸中抱负,四阿哥的心情一直很好。也是面容冷肃惯了,自内而外的变化虽不明显,亲近之人却能感受出来,譬如四福晋,譬如苏培盛。

现下弘晖醒着,眼睛黑葡萄似的眨啊眨,被胤禛抱在怀里,嘴里嘟囔唤着‘阿玛’,满脸都是快乐。

弘晖说话早,伶俐劲儿谁都看得出来,日后定是聪明的孩子。四福晋满面温柔地看着这一幕,想要叫声儿子的名字,半晌卡在喉咙里:“……”

四阿哥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熊宝叫一句额娘听听?”

角落里的苏培盛闭了闭眼,一晃脑袋,然后坚强地睁开。

弘晖却是十分听话,软软唤了声额娘,四福晋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好‘哎’了一声,在心底安慰自己,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夫妻俩逗弄了好一会,片刻后,四阿哥低声开口:“汗阿玛不日便要巡视塞外,许是奉太后出行。”

去岁皇上没有东巡,四福晋早就有所猜测,闻言也不吃惊,只问:“爷要随行么?”

“按照以往惯例,留太子监国,这回……我也说不准。”四阿哥想了想,不确定道。

清查国库的风波还没过去,但此番清查,就是汗阿玛对吏治的严厉敲打。许是被下了通牒,大哥三哥、五弟七弟都发了狠,也不管得不得罪人了,昨儿递上了三本薄薄名册,里头记的全是违法乱纪、胆大包天的贪官,想必不日就会押解进京,接受刑部与大理寺的宣判。

至于秋后问斩,定是要等汗阿玛回程再议,这事还早着,不急。

胤禛的不确定,就是不确定皇上会不会捎上太子。

二哥办事办得漂亮极了,同汗阿玛的关系好似更加亲密,若汗阿玛体恤,给二哥一个恩典,留京的朝臣鹌鹑一般,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何况整治刚过,有亲王重臣坐镇,京城怕是一片祥和,用不着担心。

从另一角度想,汗阿玛定得捎上弘晏,弘晏若去,二嫂也要跟着去。难不成独留二哥一人,凄凄冷冷独守衙门?

妻儿都跑了,这是何等惨剧!

胤禛顿觉唏嘘,心道二哥也不容易,人人只知监国的风光,不懂监国背后的苦啊。

“二哥若去,爷大概率也是去的。”四阿哥笑道,“爷去了,福晋可要跟着去?”

四福晋心动了一瞬,转而摇摇头,摸了摸儿子的脸颊:“弘晖还小,离不得额娘照料。等他大些,我再和爷一道欣赏塞外风光,那会也没了牵挂。”

四阿哥一想也是,轻轻一叹,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

难得的柔情,令四福晋有些动容,爷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

“再等上四年。等弘晖五岁了,学习完毕肃贪的技巧,”四阿哥微微一笑,勾勒出未来的美好蓝图,“福晋便能放心出游,管他闹出什么祸,回府打一顿便是。”

四福晋的感动僵在嘴角。

四福晋:…………?.

弘晏越是织毛衣,越是觉得针绣文化博大精深。

在没有任务催促的情况下,这等活计不仅悠闲自在,还有极强的沉浸感与成就感。亲眼看着成品制出,犹如创造一个小世界,小世界的构成由你决定,不论是落针的地点,顺序,还是勾线技巧,刺绣技艺,称得上千变万化,却也有迹可循。

躁动之人可以静心,浅浮之人可以锻志,老少皆宜,不分男女。

短短几天,由不熟练到熟练,弘晏终于织成一件满意作品——

一件奶白色的套头毛衣,仿照现代样式,胸前绣了一张黄色笑脸。笑脸大大的,上下弧线翘得很高,老远就能体会到青春与欢乐,让人情不自禁勾起笑容。

织了那么多天,小短手依旧白白嫩嫩,半点针眼也无,弘晏忽然发觉了【手中线】的好,至于【慈母】两个字,被他自然而然忽略了过去。

毛衣是成人男式,不适合献给太子妃,弘晏决定送给近来忙碌的太子,接着努力练习女款。

可翻来覆去左看右看,弘晏沉默了,这笑脸……也太欢乐了些,好似不太适合他爹。

送给太子的笑脸图案,一定是含蓄的,矜持的,一如高贵的储君气度,否则威严何在?

罢,等他下下件再来。

不期然想到合适的人选,弘晏眼睛一亮,今儿头一回出了房门,附耳让三喜过来:“找个好看的盒子,送往……”

三喜欲言又止,终是听从主子的命令,屁颠屁颠地去了.

傍晚,太子终于处理好堆积的事务,缓缓吐出一口气。

本想去寻儿子,旁敲侧击问一问毛衣的事,外头忽然传来奏报,说第一批蛀虫抵达京城,其中便有李氏的父亲李文璧;皇上交由太子爷与四贝勒全权处置,四贝勒得到消息,此时已在毓庆宫外等候。

太子忙说:“请四弟进来。”

片刻后,兄弟俩相对而坐,太子忽然发现胤禛的衣着竟与往日不同。

外衫微微敞着,与他平日严谨的穿着大相径庭,里头裹着一件……奶白毛衣?

太子心下狐疑,心道天气已经转暖,毛衣怕是不合适吧。

四阿哥见二哥的眼神老往衣襟瞟,顿时恍然。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换了个坐姿,展露出胸前那完完整整的黄色表情。

弯弯的眉毛,两个黑点作眼睛,皿字形的嘴边还绣了红晕。

太子猝不及防,被那笑容嘲讽了一脸!

他面色空白:“…………”

耳边传来胤禛压低的声音:“二哥,这是元宝送予弟弟的礼物,你觉得如何?”

35.谣言一更

太子从来没有觉得老四这么欠打过。

一来,元宝送的第一件毛衣不是他的;二来,乾西五所到毓庆宫的距离竟没有造成悲剧,反而搭建了喜剧的桥梁。

配上前襟嘲讽的坏笑,他连议事都不想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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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心头那叫一个怒火中烧,忽然间,像是一盆凉水泼下,给火盆降了降温,太子盯着图案,恍悟了。

或许,是他没有领悟儿子的用意。

冷脸人士就该多多关怀,这表情的杀伤力,要是穿在他身上……

被套麻袋是肯定的,指不定还要缺胳膊少腿。

若有所思片刻,他说:“四弟,元宝的手艺很好。”

太子这副态度,让四阿哥觉得不对劲。难不成他预估错误了,二哥手中没有毛衣?侄儿头一个惦记的就是自己?

套头毛衣不仅制式新颖,还很是暖和,他不过想同二哥分享喜悦,顺道问几个问题。

天知道三喜送上门的时候,他有多么感动,就连侄儿什么时候对织毛衣生了兴趣,他也忘了问。这样的手艺,绝不可能一蹴而就,难道侄儿抄家的时候就练上了?

震惊之下,四阿哥忘却原本的来意,有些坐立不安,就听太子继续道:“这幅图案,很衬你。元宝的意思,四弟想必知道的,如此诚恳的劝诫,上面的笑容若不学着点儿,怎对得起知己的艰辛?”

太子意味深长:“人衣合一才是正理。”

语速不急不缓,四阿哥却是噎住了。

人衣合一,学着点图案的笑容?

他是喜欢上面刺绣的,一看便是用了心,看久了能让人情不自禁微笑起来,谁知二哥的反应非同一般。四阿哥运用贫瘠的想象力,想象一番自己坏笑的模样……

他默默掩起前襟,轻咳一声,道:“二哥,时辰不早,该办正事了。”

太子扳回一局,微微一笑,心间畅快,却还是有些不得劲。

最终不动声色地应了:“好。”.

太子气势汹汹前往小院的时候,弘晏恰恰完成了太子妃的款式。

浅蓝色系,静谧又温柔,其上缀了点点碎花,让人联想到清澈池塘中的倒影。哪知他爹忽然来临,像是要揍人一般,弘晏唬了一跳,这是知道了?

但阿玛的反应也太大了些。织毛衣也是玩乐,他可听话了,没有抱书苦读!

小手拿着长长的粗针,还来不及藏到隐秘处,等太子提起四阿哥的笑脸图案,弘晏愣了愣神。

蓝颜祸水万万没想到修罗场到来的如此之快。

等太子瞧见浅蓝色的碎花毛衣,当即似有所悟,浑身的酸味儿弥漫至整个卧房,就这么静静盯着儿子,似笑非笑道:“是为你额娘织的?”

何柱儿站在外头,听见此话,同三喜面面相觑,为小主子捏了一把冷汗。

电光火石间,弘晏开口了。

“儿子怎么会忘记阿玛?”他真诚地说,“您有所不知,优秀的歌舞节目一向排在最后,织毛衣也不例外。重要的都是压轴,就像您和汗玛法,还有乌库玛嬷,至于四叔……儿子早早看出了,那幅笑脸不适合您。”

他给自己辩解道:“不仅不符您的身份,且会引来诸多注目,阿玛是天底下最好的阿玛,我这不是舍不得吗。”

也不知哪句使得太子恍然,他的脸色由阴转晴,缓声道:“原来如此。”

弘晏乖巧地点点头。

太子不知信没信他的话,笑吟吟地,揉了揉儿子的脸颊:“孤的毛衣是何样式?”

“阿玛的毛衣是最为高贵的毛衣,谁也比不上,”弘晏信誓旦旦地道,“您等着就是了。”

太子唇边的笑容翘得更为明显。

就当弘晏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微微松了口气的时候,太子开了口:“就依着你的话,顶多再织三件,玩过以后不许再玩。虽是白日,却也伤手伤眼睛,要让你额娘知道,岂不心疼?”

接着不容置疑地定下规矩,譬如织毛衣的速度限制,譬如半天只能玩一个时辰,说罢继续道:“孤让何柱儿盯着你,免得阳奉阴违。”

弘晏傻眼了。

刚刚培养出的一点小爱好,就这么被扼杀摇篮之中,他睁大眼睛问:“阿玛,为什么?”

其间理由多了去了,太子想了想,挑了最有力度的那一个:“孤不高兴。”

弘晏:“……”

很好,这个理由无法反驳。弘晏委委屈屈地应了,目送太子心满意足地离去,片刻恢复常态,伸出双手,瞧了瞧自己白嫩的指节。

适应多日,不得不说,【慈母手中线】很是好用,弘晏便也不再计较名字,毕竟慈母只是个前缀罢了。

难不成他送出一件毛衣,就要多一个好大儿?

想象的场景太过可怖,弘晏摇摇头,把画面从脑海驱逐出去。

他沉思半晌,这般沉稳的手劲,从不绣歪的准头,除了织毛衣,是时候开发新功能了.

四阿哥莫名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与二哥商量议事的时候,时不时被含蓄地刺上一句,还不允许在毓庆宫穿毛衣;要穿也行,进书房必须脱下,说是天热为他着想。

太子的态度依旧亲切十足,笑容无可指摘,胤禛左瞧右瞧没有发现猫腻,只好不确定地想,二哥排挤自己,大概率是错觉。

四阿哥尚且年轻,却已跟着太子多年,合作的默契已被培养出来,二人埋头办差的效率很快。一项项事务有条不紊地安排过去,直到提审李文璧这日,看清那副痛哭流涕的丑恶嘴脸,四阿哥面色铁青,只觉一阵反胃。

京城里边装得好极了,外放这才原形毕露,这样活该千刀万剐的贪官,竟与他有着密切关联……

他还是大格格与弘昀的外祖父!

回想禁足的李氏,这些天闹了不少幺蛾子,生生把最后的情分折腾光了,四阿哥的脸色更臭,不愿承认从前的自己瞎了眼。

随行官员见四贝勒依法处置,半点也没有徇私,不禁生出无尽的敬仰之意。行在胤禛的左手边,太子忽然摇了摇头,低声感慨道:“后院那个李格格,四弟竟宠得下去,真是勇气可嘉,孤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说着长长一叹,神色万分钦佩。

如一把刀插在心上,四阿哥:“…………”.

毓庆宫自香囊事件发生后,太子妃大力整治了一顿,而今铁桶似的刀枪不入,除却皇上,谁的手也伸不进来。

李佳格格被膀大腰圆的嬷嬷看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也无法联系上永和宫的德嫔,耳边传来长孙在万寿节大出风头的事迹,气得咬牙切齿,心急如焚却毫无破局之法。

李佳氏犹如末路困兽,延禧宫的惠妃却是沉寂下来。

胤禔的差事已了,针对皇长孙也无济于事,何况打探不出毓庆宫的消息,再怎么筹划不过是无用功。来日方长,当务之急便是挽回胤禔的恩宠,用良贵人牵制胤禩,否则本末倒置,明珠的心血全付之东流了。

遑论宫外,纳兰氏骤然跌入低谷,家族情势很是严峻,更容不得她行半点错。

另一边,认定十四被抢了风头,德嫔近来恨得滴血,无可奈何之下,却忽然迎来了转机。

毓庆宫手伸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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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的后院却有她的眼线,待在四福晋身边。从前她风头正盛的时候,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传来,因而对胤禛后院了如指掌;而今失势了,眼线像是彻底脱离掌控,忘了她这个真正的主子。

德嫔无法,只得眼不见心不烦,如今的她连惩戒叛徒都做不到。

谁知昨儿眼线‘复活’,忽然传出一个大消息,德嫔惊愕之下,在殿内来回走动。

老四身上的毛衣,是弘晏的手笔?!

这要是真的,这要是真的…….

一日后,乾清宫。

皇上搁下朱笔,神色不辨喜怒。

他沉声问:“你说什么?”

李德全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道:“不知哪个不要命的胡诌,后宫私下都传遍了,说皇长孙殿下沉溺脂粉,喜好刺绣,还、还给四贝勒织了毛衣!”

皇上好半晌反应过来,竟是笑了一声:“什么话都敢乱传,真是不要命了。你去查流言的源头,该告诫的告诫,该封口的封口,半天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李德全赶忙应了,张了张嘴,终是不敢欺瞒主子:“皇上,其他为假,只小爷给四贝勒织的毛、毛衣,是真的。”

皇上愣住了。

什么意思?

元宝真给胤禛织了毛衣?

——朕没有??

李德全预料到皇上对于谣言的震怒,脊背慢慢地佝偻下去,屏息静气等待命令。这回的流言不是儿戏,若传到宫外,坏了众人对长孙的印象……

几乎是当机立断的,皇上淡淡道:“把知情的都给朕处置了,嘴碎的不留活口。”

李德全大吃一惊,背脊剧颤。

皇上对小爷的爱护,真是前所未有,竟舍弃了一贯的宽仁!这样一来,铡刀落下,谣言必将平复得无声无息,掀不起半点风浪。

谁会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李德全低声应是。也不知紧张还是惶恐,脑袋忽然搭错了弦,他小心问道:“太子爷与四贝勒……也要处置?”

皇上一顿,奇异的目光瞧向李德全,半晌沉吟道:“你这个主意,不错。”

36.天才二更

一个知情不报,把消息瞒得死死的;一个竟得了元宝亲手织的毛衣,忙着炫耀从而走漏风声。皇上冷哼一声,他们创造烂摊子,最后解决的还不是朕?

胤礽胤禛,磨练不够,都还年轻了些。

这回巡视塞外,老四就不必跟着了,毕竟弘晖还小,抛下嫡子像什么话?

皇上玩笑似的一答,却让李德全两眼一黑,终于反应过来。

方才秃噜了嘴,坏了。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正欲掌自个的脸,皇上看着他,摆摆手道:“好了,别跪着了。去查流言的源头,不许放过,也不许有错漏……”

说着皇上顿了顿,双目一眯:“朕上回让你盯着惠妃德嫔,如何了。”

李德全一惊,又是恍然,是了,此等阴损手段,基本同后宫脱不了干系。

“下头都是三日一报,前些日子,他们回禀一切正常,只德嫔娘娘有些躁郁,摔了许多宫中瓷器。”李德全轻声说,“至于这三日的情景,奴才今晚才能得知。”

皇上微微颔首,让他注意着些,忽然问道:“太子可在毓庆宫?”

李德全恭敬地回:“太子爷同四贝勒去了衙门,正忙着提审。”

“既如此,朕去看看元宝。”皇上叠起奏折,笑道,“不必让人迎驾,也不必大张旗鼓,否则就不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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