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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不是想亲我?

夜无垢的话,让房间陡然一静。

对面两个成熟男人,一个官场沉浮许久,一步之遥就能成为六部尚书的高官,一个统领漕帮主帮数十年,能力和野心俱都为昭彰的帮主,差点绷不住脸上表情。

好歹一个客帮帮主,竟然当场向大理少卿告状,要不要脸?

别说身为一个男人,独立处理事情是基本能力,就说你鸱尾帮那么多人,今日境况说出去,不怕他们没脸在道上混?

你还想在人大理寺少卿面前有脸面,叫人心慕于你……呵,你是想让别人看上你什么?胆小无赖,还是撒泼不要脸?

康岳反应极快,面上还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还是年纪太小啊,自家兄弟面前,怎么胡闹都无所谓,官府权力,可不是给你这么用的——你说是不是,小朝大人?”

看起来宽和极了,实则在下什么眼药,做什么警告,再明显不过。

朝慕云眸底墨色渐浓。

大理寺查案架势摆的十足,也实实在在在行动,官府突然对敏感案件重提,漕帮和漕帮背后之人,不可能不重视,他们不知道典王藏在哪里,典王同样不知道他们查案背后是否有计划,在算盘什么,一定非常感兴趣。

就比如此刻,康岳进房间来,由着夜无垢挑衅,废话加口花花,都还没有走……不感兴趣,何必周旋?

对方这是在试探,试探的有他和夜无垢的关系,还有他们的敏锐聪慧程度,甚至,案情方面查到了多深,知道了多少。

“天子以仁治国,茶坊市井从不禁议论,此非公堂,倒也不必这么上纲上线,”朝慕云话音不疾不徐,面带微笑,看向夜无垢,“你说是不是?”

夜无垢扇子摇的更风流了,若不是面具挡着,满脸桃花都压不下去,满心满眼都是让他微笑的人:“就是,只是闲来无事说句嘴么,兄弟们走船,什么荤话没说过,贩夫走卒闲了,也是满嘴跑马车,屋里都不是外人,我调侃两句怎么了,太过计较,可就没度量了。”

小朝大就护我就护我,气死你们气死你们!!

胡复蒙:……

康岳:……

这到底是真在开玩笑,还是有意的掩饰之举?

朝慕云却似乎没见到二人的眉眼官司,一心只有正事:“今日偶遇康帮主,却是极好,大理寺有桩案子稍有牵连,本官有几个问题想要讨教,不知康帮主可能行个方便?”

康岳一派自如:“为官府效力,我辈义不容辞,朝大人请讲。”

朝慕云便问:“王德业身亡那日,康帮主在何处?”

“漕帮,主厅后书房,秉烛公务,整整一夜,”康岳体贴解释,“漕帮底下河道无数,漕船无数,每日事务不比你们官署轻松,我整夜未眠,灯亦整夜未熄,下面值守兄弟都看到了。”

朝慕云却没买账:“也就是说,所有人都看到灯盏亮了一夜——却没看到你本人?”

“朝大人这是疑我?我同这位王大人可不熟,京城官场,我只有一位好友,便是今日桌上的吏部侍郎胡复蒙,”康岳顿了顿,笑得意味深长,“京城对我漕帮多有误解,我还以为小朝大人眼明心亮,与众不同,不想也会被流言蜚语影响呢。”

“少废话!”

夜无垢很不满意康岳看向病秧子的眼神,这是要挖他墙角么:“王德业你不认识,姚波你总该熟了吧,为何人死三日,你丁点没反应?”

“因为那是意外啊,”康岳摊手,“出事当下就报了官,官府来的很快,判定是意外,漕帮还能怎样?别人没有官官相护,这就是事实,怨只怨姚波命不好,别人官官相护,咱们漕帮庙小,经不起那么大的风,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我除了给兄弟们发些抚慰金,还能干什么?造反么?”

朝慕云:“报官报的哪处?哪里来的仵作?”

康岳:“京兆尹。”

他微微笑着,摆好架势,等着朝慕云来问,结果对方却转了方向:“康帮主今日与胡大人相聚于此,所为何事?”

顿了下,康岳才道:“他未着官服,我亦轻车简从,自是……没有什么目的的,仅只私下小聚。”

朝慕云:“因何私下小聚?即是好友,什么事不能说,需得避开众人来此密会?”

“密么?好像不是,否则你二位怎会知晓?”康岳从容的很,面上笑容一直未淡过,“与胡兄约在外面,不在官署,不在漕帮,亦不在自己家,就是希望友谊纯粹,不为外物影响,相聚只谈理想,只谈兴趣,不涉官场,不涉江湖,遂也没必要刻意避着别人,仅此而已。”

朝慕云一直看着康岳,从今日对方进门,就一直在观察。

起初还好,之后越来越觉得,对方的笑有些不对劲,笑的太多,略显僵硬,好像他不会别的表情似的。

最初他对这些表情的解读,是内心真实情绪与表情不符,对方在撒谎,但看了这么久,双方言语来回这么久,对方不可能每一件事都在撒谎,这个表情就很有问题。

但他又看不出更多不同,和夜无垢最初使用□□不一样,面容遮盖脸部,很难让所有表情都自然,康岳只是笑的不自然,其他的面部表情,肌肉走向,眼肌表现,都很自然,不像易了容,那这种给他感觉不对劲的笑,是怎么回事?

沉吟片刻,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此物你可识得?”

“当然,”康岳看看过去,“惠通钱庄,京城最大的字号。”

朝慕云:“漕帮生意来往,可有用这家的银票?”

康岳:“用,他家最方便。”

朝慕云:“那康帮主可知,最近钱庄出了点麻烦?”

康岳:“小朝大人的意思是——”

朝慕云:“康帮主近来,存银走账可有问题?”

“小朝大人这是疑我?”康岳眼神明显警惕了起来,可再警惕,脸上的笑意仍然未散,看上去仍然是一派从容,“若有什么需要配合,尽可直言,不必这般小心。”

朝慕云反问:“只是例行问话,康帮主为何以为我是在疑你?”

夜无垢差点笑出声,摇着扇子,慢条斯理:“对啊,随口的问题而已,康帮主怎的这般紧张,如临大敌?”

主动权立刻就没有了,康岳冷了眉。

朝慕云并没有打嘴架的意思,想知道的东西知道了,想试探的东西也试探了,至于新的疑问么,在此问话是没有结果的,还得结合查到的证据。

“茶不错,二位慢聊。”

在别人心中种下疑惑和警惕,他干脆利落其身,和夜无垢离开。

错身而过时,他闻到了康岳身上的味道,一股说不出来的腥,很淡,转瞬即逝。

不怎么让人愉悦的气味,肯定不是特意留在身上的,这位帮主从哪来的,又路过了哪?漕帮涉水路,夏日河水微腥,似乎也很正常……

思路纷杂中,下了楼梯,走出茶坊,突然被夜无垢扣住手腕,拉到了一边隐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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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慕云不解抬头:“嗯?”

“嘘——”

夜无垢箍着他的腰,高大身影将他整个人牢牢罩住,提醒他不要发出声响,同时下巴指了个方向,示意他往那边看。

朝慕云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健壮彪悍的汉子,腰间扎红,很明显的漕帮装束,光天化日,根本不需要惧怕任何人,但他好像格外警惕,且偷偷摸摸。

想了想,朝慕云问:“你的人?”

安排过来跟踪康岳的?

只一瞬间,他就摇了头,这不是夜无垢的人,夜无垢的人不会这么不小心,偶然遇见,夜无垢也不用躲,需要时叫到暗处,不需要装作不认识便可。

“我的人在后面。”

夜无垢指了个方向:“给我打了信号。”

朝慕云并没有在那个方向看到夜无垢的人,显然隐藏的很好:“遂这个,是主帮的人?康岳的人?”

夜无垢点了点头。

朝慕云觉得更奇怪了,既然是康岳的人,跟随到此,完全不需要鬼鬼祟祟,需要背着人,也就是说……康岳本人并不知道?

普通帮众,干着帮主不知道,不允许的事,他想干什么?

“我的人会跟着,放心。”夜无垢声音响在耳畔,气息温热。

朝慕云:……

既然如此,你我有什么必须躲的必要么?

他微抬头,才发现两个人距离很近,窄小巷口,他被对方身影笼罩,夜无垢替他遮挡着过于毒辣的阳光,身体要微微前倾,右手甚至撑在了他耳侧的墙上。

尽管如此,还是有些热,朝慕云面颊连带眼梢,都染上了浅浅绯色。

不低头看还好,一低头,夜无垢就有点受不了,病秧子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干干净净的看着他,唇瓣近在咫尺……他感觉浑身血液轰一声燃起,冲的他难受。

明明是他存了心思,想干点坏事,结果经不起挑逗的还是他。

“咳,我刚想了下,好像也没必要躲,我们回吧。”

夜无垢迅速退开,也不问朝慕云意思,大步走在前面。

朝慕云:……

他目光微敛,从巷子中走出,看着自己鞋尖,唇角缓缓勾起。

往前走了一段,待情绪平息,夜无垢才发现,朝慕云一直没跟上来,他转头看,发现朝慕云正在揉手腕。

“……我方才伤到你了?”他又跑了回来。

朝慕云露出被攥的微红的手腕:“没事,不过下次,你要小力些。”

夜无垢盯着白皙手腕子上的那段红痕,这个悔,想撩拨人就撩拨,怎么可以把人手给伤了呢!

“抱歉。”他握住朝慕云的手,抬高,吹了吹,“下次不会了。”

朝慕云却抽回了手,只让他看了一眼,没让他再碰:“走吧。”

路有些长,风也扰人,夜无垢提起方才茶舍里的事:“你刚刚那些问题,是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配合我了?”朝慕云并不否认。

夜无垢摸了摸鼻子:“总得让他们转移点注意力。”

朝慕云抬眉看他:“你有没有注意到,本案相关人有个特殊的共同点?”

“共同点?”

“年纪,”朝慕云点了几个名字,“漕帮康岳,户部单于令,想要去盐道的李寸英,吏部侍郎胡复蒙,还有我那位父亲,他们年纪相仿。”

夜无垢眯了眼:“不仅仅是年龄相仿,看起来都还挺多心眼,哪一个拎出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病秧子这话的意思是——

“难不成我们要找的典王,就藏在其中?”

算算年纪,典王也该是这个岁数。

朝慕云微摇头:“不确定,我只是突然想起这个方向,总之对方应该是按耐不住了。”

比如今日康岳的态度,试探之意明显。

“寻找有关女人之事,得抓紧了。”

“此事稍微有些难度。”

不是夜无垢帮忙推脱,是青楼产业本就复杂,身份难查,这里的女人太多,有心眼的也太多,聪明人要做一件事,有心掩盖的情况下,很难寻到蛛丝马迹。

“不过再难的事,也经不起查,都能找到。”他安慰朝慕云。

朝慕云:“芷檀姑娘,可查清楚了?”

夜无垢摇头:“尚无定论。厚九泓跟查良久,见人房梁上都蹲了几日,还是没发现更多细节,这位姑娘完全就是青楼红牌的架势,每天都非常忙,接客待客,看起来日子热闹丰富,其实也乏善可陈,很干净的样子……”

朝慕云若有所思:“怪不得好几日都没见他回来,厨房的菜也没同我抢。”

夜无垢:……

或许他不回来,就是怕厨房的菜。

拾芽芽小丫头很乖,是个人见人爱的甜妹,别看年纪小,很会照顾人,槐没就不一样了,一手毒娘本事,没什么下厨天分,还偏喜欢下厨,爱好逮人逼吃她做的菜……

“唔,还有钱庄,得注意一下。”

“你放心,都盯着呢……”

二人一路沿着长街,掠过夏日繁花,声音渐行渐远。

回到大理寺,忙碌一阵,天色又暗了,槐没敲门,端了新的汤药过来。

夜无垢皱眉:“又开始了?”

朝慕云倒反应正常:“待我换件衣服。”

他去内室,换了宽松舒适的寝衣,任槐没给他针灸,喝完汤药后,一人安坐,槐没拽着夜无垢离开房间。

一回生二回熟,槐没这回连担心都没有了,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转身就去了厨房找妹妹玩。

夜无垢不能走,第一次顺利,蔫知第二次不会出意外?他抱臂站在房门外,半晌一动没动,像一尊巨大的门前石像。

等了没多久,药效上来,房间里又发出了和上次一样的声音。

很低,微哑,带着压抑的哼哼声,似乎很痛苦,却又有意压抑克制,只在受不了的时候,稍稍泄露出一两分,连着两分,咬着唇的含混……

病秧子一定很难受。

不但对方难受,他自己也很煎熬,没敢敲门说话,生怕和上一次一样被丢枕头,最后绷不住,跑去后院井边,打了两桶凉水,浇在自己身上。

浇完才觉得不好,稍后要见朝慕云的,这个模样怎生是好?又着急忙慌的去换衣服。

安静的夏日夜晚,鼓噪的风变得温柔,虫鸣反倒热闹,编织出无尽的生命力,好像世间没什么东西是难的过不去的。

房间内窸窣声响渐消。

终于又过去了……

朝慕云闭着眼睛,深深呼吸,其实也没那么难。一时的难受换身体显而易见的健康,精力一日比一日充沛,简直不要太划算。

也就是这一刻有些慵懒,什么都不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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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不想想罢了。

他想自己安静一会儿,偏这时候夜无垢进来了——

“你怎么样了?可还难受?”

夜无垢本就担心,听到房间里没动静,自然第一时间进来。

来的这么快……

朝慕云浅叹口气,偏头看过来,冲来人勾了勾手指:“过来。”

夜无垢过来了,然后愣住。

朝慕云抓住了他的手。

不仅抓住了他的手,还冲他微笑,轻轻晃了晃:“拉我起来。”

还是那张汗水微浸的模样,鬓发微湿,唇色润樱,两颊潮红,眸底一片湿润,像天边皎月落在湖面,缱绻,温柔,仿佛触手可及,只要伸开手心,就能掬在掌心。

把人拉起来,月亮离的更近了。

二人对坐,气息交缠,那双干净湿润的眼睛里全是自己的倒影,满满的,只有自己,仿佛天地此刻,这人面前只有他,也只要他近身,别的谁都不行。

润红的唇近在咫尺,大概因之前呼吸不畅,微微开启,诱人品尝。

只要他微微低头,只要一点点,他就可以碰到……

夜无垢喉头滚动,慢慢的,慢慢的倾身——

最后却只是大手越过朝慕云肩膀,艰难克制着,拿起床头一件外裳,给他披在了身上。

朝慕云:……

夜无垢声音微哑:“你……穿上,夜凉。”

朝慕云笑了下:“你给我穿。”

“嗯?”

“我没力气。”

夜无垢根本没有办法拒绝朝慕云的要求,低头伸手给他穿衣。

而帮忙穿衣服,必是要有些肢体接触的,他已经很小心,还是能察觉到对方肌肤的润泽,单薄漂亮的蝴蝶骨,和纤细的腰线。

怎么有人可以这样,明明吃了苦苦的汤药,出了一身汗,味道却不令人反感,反而有一种夏日青草的味道,清新明亮,带着微微的青涩感,让你很想凑近了闻一闻……尝一尝。

皮肤也是,哪怕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其光滑柔软,这个人很瘦,却并不干瘪,很有弹性。

夜无垢有点受不了,浑身血液都有点控制不住,叫嚣着冲往某个方向。

“好了。”他有些慌张的帮对方披好衣服,迅速退开。

朝慕云:“可是后背有点不舒服,好像没没撑开。”

夜无垢便又大手按在他背上,替他捋,但衣服好像没什么不对,很平整……

他掌心握拳,刚要退开,就听到朝慕云浅浅的叹息,微热气息落在耳畔:“不是想亲我?”

夜无垢腾一下弹开,但这一次,没有撞到后脑,朝慕云拉住了他,眼梢挑起微笑:“嗯?”

“你……”夜无垢因为自己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手背青筋隆起,再难自抑。

朝慕云拉着他衣襟,凑上前,轻轻吻了下他下巴,眸底含着笑意:“那你去给我倒杯水?”

倒什么水……他现在哪有心思倒水……

夜无垢脑中轰一声炸响,大手狠狠按住朝慕云后脑,不允他逃离,炙热的吻落了下来。

第72章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

夜无垢控制不住。

他像一个被主人下过命令,不许上前的小狼,憋了很久很久,终于能得一口肉吃,哪里肯退开,这个馋了很久的人是他的,只是浅尝哪里够,他要好好品,连骨头都要细细咂吮,每一处都不放过!

“可……可以了……”

朝慕云呼吸有些不畅,欲推开夜无垢,但哪里推得开,软绵绵的力气根本不够,反倒加深了对方的掠夺!

小狼吃肉带着一股狠劲,喉咙里还有压抑的,别人听不懂的低鸣,或者低吼,他不允许任何人反抗,包括怀里这个人。

一个吻深的令人发指,让人脸红心跳。

直到感觉对方有些喘不过气,他才暂退,拉开朝慕云衣领,牙齿落在他后颈,厮磨着不退:“你早就知道了……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朝慕云任这个坏脾气的小狗闹:“不是一直都很懂礼貌,要尊重我,心疼我?现在退开些,我有些受不住。”

夜无垢却不肯退,狠狠抱住他,太坏了,这个人太坏了:“我不!”

朝慕云只得道:“那我渴了,不给我倒杯水?”

“我更渴……”

夜无垢喉头滚动,再次寻到了朝慕云的唇。

夏风温柔,有不知名的花香弥漫,情人间气息缱绻,没有那时比这一刻更动人。

终是体贴朝慕云身子不好,用了药也没太多长劲,夜无垢不再胡闹,只是抱着人,不肯撒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朝慕云眼瞳有些不能聚焦,平复着呼吸:“什么?”

夜无垢声音闷闷的:“我心悦你这件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是不是故意在撩我?”

朝慕云笑了:“以前不知道。”

“那你撩我?”

“非我故意,”朝慕云手指落在他脸上,“你很有意思,只是看起来叛逆,实则口不对心,让人很想逗一逗。”

夜无垢:……

所以说这个人很坏,比他还坏。

“那你知道了……还撩?”

“能让我放松不察,你也是有些本事在的。”

“所以你……”夜无垢听出了这话的暗意,惊喜连连,“你也对我有意,早就开始了,是不是?”

朝慕云眼梢翘起,眉目如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察觉到内心隐动时,他往前回想很久,也没发现自己到底是何时起的念,好像相处着相处着,就这样了,每一次的见面偶遇,每一次的相伴而行,细水长流间,对这个人了解越来越多。

对方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意气风发的年纪,做着意气风发的事,虽然嘴里总是不承认,说话总是以怼人句式,但其实是个很可爱的人。

回想以往,这好像是第一个,让他这么放松,相处时可以随便自如,什么都不用想的人。

对方对他有炙热的野望,他看得出来,那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时,总是灼灼耀目,尤其落在自己唇间时,像憋狠了的小狼,他不理睬,对方就哼哼唧唧的蹭在他身边,怎么都不肯走,像个黏人的大狗。

随时在这样的目光笼罩下,自己也不是全然没有心动,欲念产生,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这辈子,早就折你手里了……招提寺见面,我就知道我跑不了了……”夜无垢早就扔掉了扇子,握着朝慕云的手,来回把玩,终于心愿得偿,根本就放不开,“怎么就被你发现了呢……”

听着是抱怨,实则唇角高高扬起,美的不行。

朝慕云也笑:“你其实藏得很好,但我更专业。”

夜无垢很擅长‘角色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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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游戏,制作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他就可以完美扮演任何人,他其实很会伪装,给别人看到的,都是他想给别人看到的,换了旁人来,只怕也看不到更深的东西。

但他不一样,他学的就是更为细致的情绪分析。

看不到脸时,尚没那么大感受,面具一摘,所有一切,无所遁形。

“纯情害羞的夜帮主,还挺有趣的。”

“谁纯情了,”夜无垢当即反驳,“我怎么可能害羞!我一个万花丛中过——”

朝慕云戳了下他的脸:“那你耳根红什么?”

这一戳,夜无垢不但耳根红,脸也微红,但人都在自己怀里了,还要什么脸,他一句话说的理直气壮:“那还不是怪你,长得好看,又会说话,还这么勾我,谁遭的住!”

朝慕云轻笑。

夜无垢才不怕被笑话,紧紧抱住朝慕云:“我好高兴……”

朝慕云头靠在他肩膀:“嗯,我也高兴。”

夜无垢哼了一声:“你都知道了,还故意撩我,钓着我玩。”

朝慕云:“那也只能怪夜小狗馋肉又不敢吃,反应有点可爱。”

夜无垢抬头:“你竟然说我可爱?”

朝慕云挑眉:“不可以?”

夜无垢人狠狠按下就是一通亲,直到呼吸急促:“……说,谁可爱?”

朝慕云眸里润着水,墨色氤氲,如月困潭中,再也出不去:“……我可爱。”

这话分明是逼对方说的,可对方这么配合,还用湿.漉.漉的眼神看他,夜无垢又有些忍不住,伸手捂住朝慕云眼睛,再这么看,真的会收不住……他克制着一寸一寸,轻轻吻过对方的脸。

“你怎么可以这样犯规……”

不管什么眼神,什么话语,都这么撩人……

朝慕云感觉到了对方来势汹汹的野望,又克制收回的怜惜,忽有所感:“我的汤药药效,你都知道了?”

夜无垢清咳一声:“上次被你糊弄过去也就罢了,后来回想,怎会想不通?都说了我万花丛中过……”

纵无真刀实枪的经验,见识也是丰富的很。

朝慕云:“那今晚槐没来时,你还装做不知——”

夜无垢理直气壮:“你不都说了我纯情可爱,就喜欢这样,那我点透了,你岂不就嫌弃我了?”

朝慕云:……

夜无垢警惕:“为什么不说话,现在就不喜欢我了?”

朝慕云笑了,挠了挠他掌心,话音意味深长:“我们成年人呢,有时候会喜欢一点脏脏的东西……”

夜无垢被撩的简直要疯,泄愤似的吻住朝慕云后颈,又凶又狠:“早晚办了你,让你知道知道江湖第一风流浪子的本事!”

朝慕云其实知道的。

夜无垢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故意表现的撒娇,弱势一点,的确有性格里爱玩爱闹的部分,更多的,却是希望不要吓到他。

对方汹涌澎湃的感情,几乎连骨头一块吞噬,让人害怕的凶猛欲念,他刚才已经非常明显的感觉到了,这小狼向来是披着羊皮的,每每微弯膝,不过是为了跳得更高。

夜无垢怕他承受不住,怕他害怕。

但他怎会害怕?他并不是经这个时代规训,对某些事畏之如虎,不敢轻谈也放不开的人。

“我们养只小狗好不好?”他有些意动。

夜无垢:“为什么要养狗?”

朝慕云轻笑:“同你这只小狗作伴啊。”

夜无垢才发现,自己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跟狗发音很像,但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听过有人敢这么说,甚至是第一次察觉这件事,独朝慕云敢提出,还要养只小的同他作伴!

“你喜欢小狗?”

朝慕云笑:“是啊,喜欢。”

夜无垢咬牙切齿:“那你养我一个还不够么!”

朝慕云笑出了声,捧起夜无垢的脸:“好吧,那就养你一个。”

“你克制一点!”夜无垢推开朝慕云,一脸严肃,“不许再勾我,槐没的话你没听到么!你身体状况的确需要用补阳之药,但平时还是不宜——”

“好,知道了。”

朝慕云安然退回去。

夜无垢:……

那,那也不用退的这么干脆吧!亲一下还是可以的……

自己选的人,还能怎么样,会撩就会撩吧,大不了以后全都吃回来!

夜无垢狠狠捏拳,告诉自己日子还长,不要急于一时……

稍后他就去催一催手底下那群懒人,到底谁负责采办药材的,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槐没也是,效率就不能高一点,疗程就不能尽快结束么!

“今夜你先休息……”

见朝慕云面上出现疲色,夜无垢将人拥在怀里,声音如夜色低吟:“今年中秋,我们一起过,别回你那个破家了,好么?”

中秋……好像的确近了。

朝慕云笑:“我倒是想瞧瞧皇宫什么样子,我还没见过呢。”

“那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看我……”

夜无垢拥紧了朝慕云,他知道,这是对方的体贴。

他与亲爹才相认不久,所有往昔记忆因当时年幼,很难寻回,但二人相处间的感觉,那种隐隐的熟悉,被疼爱的窝心……他很珍惜,朝慕云也知道,一边是心疼他,一边是尊敬丢失儿子几十年的老人,中秋之夜,万家团圆,朝慕云想让他们团圆。

“时时记着别人,怎么不要求别人多体谅体谅你……”

夜无垢将头抵在朝慕云肩膀,眼底微微酸涩,心底一片怜爱:“怎么有你这么好的人。”

朝慕云没说话,只是双手回应,拥住了对方。

凉夜风爽花香,夏虫喁喁私语,有趣的人就在身边,且刚好喜欢自己……人生在世,极好。

二人相拥而眠,直到清晨饿醒,某人被踹出房间,端饭备茶。

尽管被踹出房间,夜无垢也是美的不行,唇角高高上扬,好心情生怕别人不知道。

厚九泓正偷偷摸摸叼着块饼从厨房出来,看到这样面具都遮不住,喜形于色的开心,嘴里的饼差点掉在地上:“帮主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夜无垢居高临下,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他一遍,声音尽是怜悯:“你这种没媳妇的人是不会懂的。”

当然是好事,不但能温香暖玉在怀,一大早起来就能偷个吻,突然想起检讨朝慕云说渴他却忽略了,按着人亲了半天也没倒水时,朝慕云却说,其实昨夜也并不渴,只是找理由逗他的话……

小朝大人好爱他!

可惜这些人都不知道!

夜帮主清咳一声:“好好办事,办的好,本帮主有赏。”

有赏!

厚九泓眼睛立刻亮了,登时放下什么媳妇不媳妇的话题:“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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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就去!”

这可是鸱尾帮帮主,帮主的赏,怎么可以不要!

夜无垢不但在厚九泓面前得瑟,在厨房也得瑟,差点被槐没塞一口黑乎乎,不知道是毒还是什么的东西,就这也没折了他的兴,在大理寺上下到处招摇,惹的华开济后来跟他切磋,他也没藏私,二人打的那叫一个刀光剑影,天昏地暗!

这种情绪甚至影响到了皇宫,每次夜无垢到皇宫上课,天子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御前氛围轻松,太监宫女们都松快了很多。

他们大多数没见过夜无垢的人,但能让天子这么开心,他们祈祷这日子能多点,再多点!

当然,得瑟的同时,夜无垢也没忘了照顾朝慕云,只是揽到自己手里的事更多了。

朝慕云近几日过的还算舒适。

因是证据收集阶段,反倒不用他费大量心神,每天抽空看一看新得来的信息,给予指示方向即可,其他的时间就是在安心治病,吃药养身体,里外都是相处很久,配合默契的人,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这个案子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大都是隐在背后,需要多地协查的隐密,想快也快不了,大理寺一紧一松,还能更吊对方胃口,狗急跳墙也说不定……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公案上堆积的消息卷宗越来越多,京城的气氛也越来越紧绷,连市井坊间,都多了点不与外人道的氛围。

朝慕云身体调理的不错,精神也很好,自是坐不住了,连夜无垢都不撩了,天天就坐在案几边,汇总各处线索。

本案说难,肯定是很难的,取证不易,但大概的方向还是摸准了的,关键点有三,一是银票,二是漕帮三是青楼。

与银票相关的是钱庄,目前正在查,因王德业吃进去的银票腐蚀严重,看不到编码,这项工作进行得尤为不易,但目前已经有了可喜进展,应当不久后会有惊喜。

有关漕帮,就得结合蛛娘娘榴娘娘暗里消息一起查了,因外地网点众多,官府为获知准确信息,一网打尽,前期调查就必须要低调,种种线索显示,这些据点的经营,需要大量银钱,光那点低调隐暗,见不得人的生意,能挣几个银子,更重要是为掌握这个渠道,消息手段,很多时候,都需要外来资金注入支撑。

漕帮水道,盐粮,样样都是钱,与惠通钱庄来往不可谓不密,或许有别的勾结也说不定。

至于青楼……单纯就是冲着典王方向的猜测,而京城里的青楼,多多少少都有漕帮的影子,只要能找到关键人物,这一点也就刀过竹解,没什么难度了。

可惜青楼女子大都命运多舛,身份难以查实,厚九泓到现在盯着的,只有一个,揽芳阁头牌芷檀姑娘,兜兜转转,竟是他见过的人。

但这位芷檀姑娘很有些奇怪。

厚九泓说他看不透,这姑娘就像个没心没肺,又没什么特别追求的女子,因生母是妓子,跳不出这个圈子,她也就顺理成章,也成了妓子。

她娘对她似乎很不好,幼时一直把她关在屋子里,不让她出去,不让她对外面的一切好奇,但好奇是小孩子的天性,她终是没能抵挡住花花绿绿世界的吸引,跑出了碧纱厨,被哄着学琴,学艺,还是接了客,她娘认为她自甘堕落,后来几乎不管她,母女二人反目。

若说这芷檀别无所求吧,她好像很喜欢银子,很懂赚钱理财,揽芳阁里没谁比她更富,可若说她贪婪爱财,也不像,她确实喜欢攒钱,花的时候也从来不眨眼,并不会吝啬心疼。

至于很多姑娘心心念念的缠绵爱情故事,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更是从来没有过,她好像没有心,只接待男人,不想找良人……

朝慕云看完,指尖轻点桌面,这些信息对芷檀姑娘的描绘——像是一个没有追求,但也没有弱点的人。

也就是说,你杀她可能很容易,但想要她一句实话,掏心掏肺,千难万难。

可人是群体动物,人生在世,再孤僻的人,也需要一点情感慰藉,一份羁绊,哪怕只有一个,亲人或是朋友或是爱人,一个就行,什么都没有……

不如说有,但他们没查到,更为可能。

厚九泓办事越来越仔细,送来的卷宗上详详细细记录了所有查到的点滴,毕竟他自己吐槽是吐槽,但真正的分析结果,还是得病秧子来,他不能任意消减信息,以致误导方向。

朝慕云一页一页,仔细翻看卷宗,上面包括有芷檀的行为习惯,每日做的事,甚至爱吃的食物,偏好的颜色,常会和恩客们开的玩笑……

单独看每一页,每一天,似乎都没什么不一样,就是忙,这位姑娘非常忙,是个很有上进心,沉迷赚钱的头牌。

但朝慕云发现,她大概每隔一个月,都要空出一个时间段,时间不一定,下午或晚上,时间也并不长,不耽误她接客,看起来就像是去外边散散心,或者买买胭脂水粉衣裳,时间不固定,去的地方也不固定,但朝慕云还是觉得有些违和,为什么一定是一个月?

这个时间段……

随后他注意到,卷宗里提到了芷檀娘亲,但也只是在介绍芷檀时提及背影,其后就没有详实记录,只说这人到了年纪,不再接客,离开了青楼,隐约听人说死了。

不管感情好不好,终也是一起度过了漫长岁月的,母亲死了,芷檀为何从无拜祭举动?

可如果人活着,她为什么从不探望?她是不知道人在哪里,还是知道,只是低调在处理?

这一个月一次,看起来并不突兀的出门,到底是在干什么呢?她存那么多钱,又是在想什么?

第73章暗夜遇刺

朝慕云在案几前坐了良久,笔下写写画画,都是最新分析出来的思路,以及需要下发下去的指示。

稍作整理,叫人下发出去后,他捏了捏自己的肩,有些酸痛,看外面夕阳耀金,有些意动,便走出大门,想去外面街上走一走,散一散。

夏风拂面,街上人来来往往,迎面扑来的人间烟火,几乎能让人瞬间放松。

朝慕云看着挂在树梢的夕阳,缓缓走过长街,看到了跑着跳着玩的孩童,被娘亲拎着耳朵要求回家吃饭,看到了街面店铺开始收拾门板,准备关门歇晚,也看到了直到现在,仍然客人络绎不绝的衣裳铺子和珠宝铺子。

京城的繁华热闹,就在每一日的生活中。

“这位公子……公子?小人见您站这有一会儿了,可是想看看铺子里的玉器?眼下女客们已散,店里没人,公子若不介意的话,进来逛逛?”

“……好。”

朝慕云从善如流,进了铺子。

很快,他就出来了。

继续没什么目标的,跟着街边铺子逛,不多久,看到了惠通钱庄。钱庄门板已上上了,今日营业结束,但里面透着光,大约是在盘账。

朝慕云闻到了烛火味道,漫不经心路过。

夕阳西下,夜色一点点笼罩,他亦走上了归途,路过一个转角时,突然听到破空声响,很尖锐,之前也遇到过——这是箭矢!

“大人小心!”

华开济拎着一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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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挡了过来。

他是护卫,心里有数的很,该干的活儿要干,不然怎么套朝慕云的战术?他可是偷偷试探过的,这位朝大人藏的可深,说是曾有幸观摩过一本孤本,上面记录了世间未闻的战法上百种,他必须要搞到手!

朝大人今日突然有了兴致,想要逛街,逛就逛呗,本来一个大活人也不能天天关在院子里,好多病都是这么关出来的,现在身子好了,自该多走走,谁成想竟有人这么大胆,当街暗刺朝廷命官!

华开济一身本事是祖父亲自教的,也是沙场对战中历练出来,真正杀人的本事,一把长刀横出,和来人打得虎虎生威,相当厉害。

但这里是小巷,对方似乎有备而来,在这里设有埋伏,观招式手段,似乎是不要命的死士……

华开济打仗从无畏惧,每每都是先锋军,第一个冲锋陷阵,自身生死,他很少看的特别重,华家几代都是武将,马革裹尸的事看惯了,不惧死,才能得生!只要手里的刀够快,杀的敌人够多,自己就不会有事!

但今次不一样,他的目的不是冲阵杀人,而是要保护,这些冲过来死士是该死,但朝慕云的安危更重要,小朝大人身中剧毒,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一点,丁点伤都不能受的!

对方路线猥琐,总想绕后,华开济不想朝慕云受一份伤害,难免有些掣肘。

“你快——”

一个‘走’字还没说出口,突然边上冲出来两个黑衣人,跳进圈内,帮他抵挡这些死士。

死士其实也穿着黑色夜行衣,黑巾覆面,两方很像,但华开济看得出来,完全不一样。两位新来的不管衣服质地,还是武器样式,都精致了很多,武功路数虽过于凌厉,略显嗜杀,杀人动作也太狠,但路数很正,会冲刺杀人,也没忘保护自己,这两位朋友可不是死士,是过来帮忙的!

华开济眼睛一亮,功夫不错,意识也够,这是哪来的人?病秧子深藏不露啊!

他就知道他这双招子,没看错人,病秧子这人十分值得深挖!

就是有些小气了,才来两个人,你哪怕再给一个呢,这群死士能立刻清完!

朝慕云靠在墙边,一动没动。

术业有专攻,案子他会分析,遇到这种危险境况,还是得听专业人士的指挥,别人没让他跑,他就最好不要擅自行动,为免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又不会武功,没有耳力,哪知哪个方向跑最好,万一一不小心,自投罗网,自己跑到了别人的包围圈,岂不更添麻烦?

想法没错,不料靠的这面墙年久失修,近来被经过的车马撞过,一块青砖毁损了一半,表面十分粗砺,暗夜不查,他手不小心按上去,磨破了层皮,渗出了血。

出血量很小,算不上什么伤,朝慕云也并不怕血,就是有毒在身上,近来又吃了不少药,他血的味道……其实并不怎么好闻。

被这个腥味激到,加之突然遇到刺客,心绪难免波动,喉间一阵腥甜——

“噗——”

他吐了口血。

这口血吐出去,胸口反而没那么闷,舒服了很多。

他倒也没害怕。

槐没在给他诊病开方的时候就说过,泉山寒之毒,攻击肺腑,一天没彻底解毒,就会有吐血症状,哪怕现在身体调理的还行,也会偶尔遇到这种状况,叫他不用担心,吐口血就吐口血,反正以后会帮他补回来。

他是受得了,有人受不了。

夜色之下,一抹亮银自远及近飞旋而来,蒙着冷冽月光,携着无尽杀意,所过之处,无不溅起血花处处——是夜无垢的扇子。

夜无垢勃然大怒:“我的人,尔等也敢动!”

他的身影比以往所有时刻都迅疾,他手中扇子,比以往任何时刻沾上的血都多,紫色纱袍旋出虚影,金色面具头角峥嵘,所过之处,无不让人生畏。

他杀出一条血路,快速落到朝慕云面前,看到对方襟前吐出的血渍,眼底血红,疯劲上来,转身就拿着扇子对着黑衣人一顿削——

“都给我受死!”

认识夜无垢这么久,朝慕云见过他风流倜傥的玩扇子,见过他眼底荡起的桃花,见过他扇子掩面,暧昧调侃和恶趣味捉弄,也见过他用扇子做武器杀人。

扇为君子佩,这个人喜欢用扇子,是真心喜欢其风雅意趣,也是在提醒自己,不管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要时时保持克制,但他从不惧怕危机,该出手时,亦干脆利落。

田村之时,他一人独对漕帮暗袭,朝慕云看到过他对阵,他武功之高强,打架策略之缜密,纵对面是一支队伍,也完全扛得住,那一场架打的有点凶险,这人心底未必没有担忧,但他打的很自如,很潇洒,远不及今日血腥。

他今日,纯粹是在杀人。

月光之下,宛如一座杀神,令人生惧。

“夜无垢。”

朝慕云浅浅叹气:“我没事。”

夜无垢听到了病秧子的声音,嘴唇紧紧抿起,顿了片刻,还是收起扇子,走过满地尸体,来到朝慕云面前:“……我来晚了。”

朝慕云看着他,将手递给他:“这不是来的正好?”

夜无垢看着对方蹭破皮的掌心,身上没有伤药,只能暂时用帕子包扎:“疼么?”

“不疼。”

朝慕云看着他身后,前来刺杀的黑衣人已经全部诛杀,无一活口。

夜无垢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声音在夜色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冷酷:“不要对他们抱有无谓幻想,这些都是死士,留一条命,也不会提供出任何线索。”

不若全部诛灭,给背后之人以警告。

朝慕云并没有指责夜无垢滥杀的意思,刀子都架在自己脖子上了,他没那么矫情,他也时刻记得这是什么时代,适用规则完全不一样。

“我没事,”朝慕云握住夜无垢的手,感觉对方好像有些颤抖,手抬高揉了揉他后颈,“不怕啊。”

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类似揉小狗的动作,并无太多暧昧,夜无垢却整颗心都软了,低下头,抵在他肩窝。

什么话都没说。

朝慕云推他:“别挨我太近,小心蹭一脸血。”

“蹭就蹭。”夜无垢声音很低。

朝慕云声音也低下来:“你身后那么多人,不怕丢脸?”

“我抱你,有什么好丢脸的……”

夜无垢的确没觉得丢脸,但朝慕云的手伤到了,他右手揽着朝慕云肩膀,一弯身,左手越过对方膝弯,把人抱了起来:“我带你去上药。”

豁——这个抱!

华开济摸了摸鼻子,没跟上,有这个人在身边,小朝大人大概不需要他保护了,倒是现场需要人清理……左右看看,帮忙的两个黑衣人冲他点了点头就消失了,除了自己,这事还有谁干?

两个鹰卫迅速转入暗暗夜色,一阵奇怪的哨音后,又有数道身影紧随其后,很快潜伏在夜色里。

天子特殊派出来的人,当然不止两个,是一只小队,鹰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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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事向来全局考虑,遇到意外危机时,会迅速评估双方力量,若能简单斩杀,便直接来,若不能窥得对方全貌,对方来人又不怎么精锐,两个人就能打得过的情况下,不会上全员,然后会自动分配任务,侦查或协战,或探路找安全方向。

万一别人有备而来,故意声东击西怎么办?

且小皇子出手了,万无一失的局面,没必要让对方摸到自己人更多底细,该退便退……

夜无垢并没有立刻带朝慕云回大理寺,眼下最重要的是朝慕云的伤,夜色昏暗,视野不太清楚,他无法确定真的只是不小心蹭破了皮,还是别人蓄意为之,有没有□□……

他抱着人在夜色中潜行翻跃,很快落到了一个药铺子门口,敲开了门。

动作非常凶,像跟人家有仇一样,掌柜不得不小跑着过来开门,让他们进去。

“别怕,”夜无垢轻轻吻了下朝慕云的发,“这是我的铺子。”

朝慕云便懂了,这是鸱尾帮的暗点。

掌上灯后,夜无垢也不让别人近前,因受伤经验丰富,检查后发现无毒,他捡药包扎的动作不要太熟练,朝慕云坐了片刻,他就拿着药和绷带过来了,小心清洗伤口,上药,再包扎好。

动作很快,包扎的也不紧不松,不让人难受,就是……包扎的别那么厚,让他的手变成猪蹄就更好了。

夜无垢隔着纱布,轻吻朝慕云的掌心,声音微哑:“你就不能等着我……”

再出门么?

这话只说了一半。

因他知道,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不应该被限制,更不可以关起来,非要谁在才能动,朝慕云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不能出门?而且以他现在身体情况,多走走才最好。

他不应该这么说话,可看到朝慕云被刺杀,他真的没办法克制,他不能想象有那个万一……

朝慕云听出了对方话中隐意,别人不是想故意吵架,只是一时着急,没必要拽着不放,这时候,没什么比一个拥抱更温暖。

“下次等你一起出门好不好?”他靠在夜无垢肩头,轻声哄人,“不气了,嗯?”

夜无垢根本没办法拒绝,紧紧抱住朝慕云:“你就会哄我。”

朝慕云笑:“那你让不让我哄?”

“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人实实在在拥在怀里,不再有危险,也并没有受多大的伤,夜无垢深呼吸,安静了很多:“你在我这,可不就是随心所欲,空了就逗逗我,忙了就不理我,也不撩……”

声音到后面越来越轻。

“嗯?”朝慕云没听清,“不什么?”

“也不亲我!”

夜无垢狠狠吻了上来。

朝慕云承受着这个吻,没有躲。

有些人就是口不对心,看着一脸凶悍,语气不善,实则非常温柔,好像小心捧着一捧新雪,不舍得蛮力,生怕它化。

拥吻间,朝慕云将一样东西,塞到夜无垢手里。

“……是什么?”

一吻毕,朝慕云才抬手,看掌心的东西。

是一枚玉坠,非常清透的浅青色,像一枚小小水滴,个头精巧极了,小小的,亮亮的,圆圆润润,十分可爱。

“礼物?”朝慕云道,“你送过我很多东西,我却从未有过回礼,今日街上瞧着不错,还算配你的扇子,便买了来。”

夜无垢愣愣看着小玉坠,慢慢的,耳根有些红。

可他好像也没有送过朝慕云太多东西,之前是身份有别,需得避嫌,不太方便,只能悄悄关注朝慕云的衣食住行,暗挫挫挑选添点,后来更多操心的是朝慕云的身体,毒怎么解,药材从哪里弄,好像到现在都没有送过一样正经东西……亲爹也不提醒提醒!

他越看掌心这枚小玉坠,越觉得顺眼,都有点舍不得挂在扇子上:“你今日出门,是为了给我买这个?”

朝慕云低眉,浅笑微吟:“既是逛街,总要有些收获,寻不到好的便罢,看到有合适的,便买了。”

别看这小坠子样式简单,实则就因为小,才不好雕磨,且它的玉料质地相当好,价格并不便宜。

好在他俸禄虽不算高,在大理寺吃喝办公不怎么花钱,良久下来倒是攒下不少,还足够哄一个粘人小狗开心。

“现在可高兴了?”

“嗯……其实我也没有不高兴,”夜无垢紧紧抱住朝慕云,吻在他眉心,“你这样……叫我怎么办才好……”

又心疼又难受又舍不得,对方比他还懂怎么心疼人……不行,他不能输,回头到皇宫得问亲爹讨教讨教!

左右自己地盘,夜无垢没什么心理负担,缠着人又是闹又是哄又是劝休息,甚至还带朝慕云参观了参观他的地盘,小小吃了一顿饭,任时间一点点过去,人都困乏了。

困了,就得抱着最想抱的人,温暖的,懒洋洋的睡觉。

“笃笃——”

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滚!”夜无垢直接吼出声,今夜刺激还不够多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也来烦!

房间瞬间安静。

可安静了没多久,敲门声又响起来了,只是比刚才小心翼翼了很多。

“滚!”

夜无垢要怒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么!天黑了,连狗都要睡了,他这里还有朝慕云,就不能让他松快片刻么!什么时候起,他的鸱尾帮众这么没眼色了,沐十是死了么,也不管一管!

外面人并没有滚,更加小心翼翼,连门都不敢怎么敲,像是只用爪子轻轻挠了下,说话声音更是颤抖:“夜帮,夜帮主,外头出人命了,李寸英死了,大理寺接到报信,得要寻朝大人拿主意……”

门外声音响起的时候,夜无垢就听出不对劲了,这是他的地盘,各处防卫牢固,敲门报事也该是他的人来,这声音这么怂,一听就不对,再一听,好么,这是大理寺皂吏,他的人就这么怂,叫别人来敲门当炮灰是吧!

一个个的欠练!

朝慕云冷静拉住他,披衣起身,过去推开了门。

“何时接到的报信,人是什么时候出事的,事发地点在哪里,大理寺可有派人过去?”

大理寺少卿迎着皎皎月光,负手而立,音色清澈从容,干脆利落,瞬间镇住了场子,房间内外气氛俱都安静下来,再不见浮躁慌张。

“两刻钟前接到的报信,就在李大人的家,大理寺街道报信就动了,照您平日习惯安排,清理现场,排查嫌疑人……”

朝慕云颌首,立刻往外走:“命人叫上槐没,一同去李家。”

夜无垢皱眉看着他的手:“你受伤了。”

“不是还有你?”朝慕云回头看他,“你不陪我?”

“陪……当然陪!”

一个‘陪’字,哄的夜无垢心花怒放,没了他就是不行,病秧子可想他,可不想离开他呢!

啧,真是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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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帮主修长指尖转着扇子,春风得意的往外走,眼珠子像粘在小朝大人身上,片刻不离,半句不满都没有。

鸱尾帮众:……

纷纷捂脸。

有点不太想承认,这丢人玩意儿是自家帮主。

跟心上人在一块,怎么粘乎都不为过,可你别怂啊,倒是大胆的上啊!小朝大人暗示都那么明显了,你怎么就怂哒哒不上,现在好了吧,又有人命案子,小朝大人又要忙了,你这什么时候才能成事!

可真是白学了那么多浪荡公子的口花花,撩起来头头是道,到真格的,不行了!

第74章这次真不占便宜

李寸英死在自己家里。

朝慕云和夜无垢过去时,皂吏们已经了解到大致情况,小跑着过来禀报。

“……死者昨天傍晚归家,说是和往常一样,看不出任何不对,也没有任何异常,吃完饭没去后院,去了书房,他经常会这样,家里都习惯了,也没有问。期间他要过两回茶,小厮切切实实看到了人,好好的,同样没什么不对,大概戌时的时候,房间里灭了灯,下人们以为主子就寝,便再没注意……”

李寸英宅子不小,朝慕云和夜无垢一路走来,前面就有一个小花园,假山石景,绿植花草错落有致,书房的位置在最清幽,最安静的位置,观感更为不一样。

“书房窗子一直是开着的?”朝慕云指着靠南,开了条缝的窗子,“可有人动过?”

皂吏摇头:“没人动过,咱们来时就这样,大概天气热,总需要通点风。”

朝慕云沉吟。

夏天天热,人们有开窗通风需求很正常,但这扇窗子开的是不是小了点?有身体状况不好,或者带有病痛的女眷老人,想通通风,又不敢吹太多,便会开个缝,可李寸英身体健康,没病没灾,如果贪凉,怎会开这么个小缝?

夜无垢也很敏锐,常年走船,他对方向非常敏感,进来打眼一看,视线就落在西面:“从这道墙翻出去,外面应该是个巷子?”

皂吏答道:“是,一个短巷,因不是什么重要路口,很少有外人经过,不管早晚都很安静,咱们正在勘察现场,还没来得及往外走……”

朝慕云却懂了夜无垢在想什么,宅子虽是私宅,有守卫护院,但暗夜里悄悄潜进个人,难度并不很大。

“先看看现场。”

“走。”

二人并肩,走进了书房。

死者吊在房梁上,从下面看,能看到其颈间有青淤痕迹。

“真是吊死的?”夜无垢摸下巴。

朝慕云却道:“未必。”

他对验尸没有系统学过,但破案需要,各种知识多多少少都要了解些,上吊缢死伴有缺氧窒息,大概率触发紫绀现象,死者的口唇,指甲会有明显的颜色变化,但李寸英身上……类似痕迹并不太明显。

想到前面两个死者的情况,朝慕云开始在死者身上仔细寻找——

“你过来看,这是不是水泡?”他很快发现了随着左小腿后侧的东西,指给夜无垢。

夜无垢看过,眼梢就眯起来了:“又是蝰鳞蛇?”

“没错,就是这种蛇!”

槐没来的略晚,过来一看一扒拉,立刻断定:“他肯定是被蛇咬死的!”

朝慕云看左右皂吏:“现场可记录详实?”

皂吏点头:“已记录完毕。”

朝慕云:“卸尸吧。”

尸体悬挂在房梁不方便检验,没第一时间卸下来,是为官府和仵作了解现场境况,槐没大概看了看,心中有数,便退开几步,方便皂吏们操作。

尸体暂行卸到门板,她走上前,翻看死者眼皮,伸手触碰死者,检查尸斑,体温,及尸僵情况,又简单解开死者衣物,大概看了看。

“尸体尚有余温,尸斑尸僵俱都没有很明显,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两三个时辰之内,往前推算推算……大概是戌时?”

夜无垢听着,看了眼朝慕云,看来这灯熄时间很微妙啊。

“死因么……”槐没微蹙眉,“水泡这么明显,咬痕也有,加之前两个死者,除了蝰鳞蛇,我想不到别的,而且这种蛇毒作用于脑子,不涉肺腑,一般不会引来强烈的窒息反应,嘴唇指甲颜色也就像这个样子,不会太重……”

槐没说着话,站起来看房间四周:“按说蛇类爬行,定会留下蜿蜒痕迹,之前两个死者便罢,现场痕迹不易察,这个可是新死,边边角角一定有蛇类爬过痕迹——啊这里!”

“这里。”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槐没和朝慕云发现了相似的痕迹。

槐没发现的是在内室桌角,贴着地板的地方,有一点点油润,类似擦蹭的痕迹,而在这痕迹前,地板上有一小滴灯油,大概是下人换盏时不小心滴下的,量很少,几不可察,便忽略了,并没有打扫,但蛇类爬行经过,沾上了,必会拖行出一点痕迹,不多,但也很明显。

朝慕云发现的痕迹,则在窗角。

最近一段时间京城天气炎热干燥,很久都没有下雨,灰尘便很大,房间里日日有人打扫,倒看不大出来,窗侧靠外这种位置,则很容易被忽视,蛇类蜿蜒爬行的痕迹,只要有,就会很明显。

从这里进来的……

朝慕云顺着窗子往外看:“来人——”

不等皂吏上前,夜无垢已经身形鱼跃,跳出了窗子。

“小心——”

“不要踩踏草叶,”夜无垢扇子一摇,笑唇微翘,“我懂。”

草地上的痕迹说难找,的确难找,因蛇类悄无声息,喜欢蹭着幽暗边缘处走,不仔细很难发现,说好找,其实也容易,因为时间太近,夏日风尘还未来得及掩盖,只要溜着墙边,顺着观察,就能找到。

“还真有!”

夜无垢甚至快速的勾勒了蛇爬进来的行进路线——正是从墙头开始。

还真是翻墙进来的?凶手在墙外,还是也进来了?

但并没发现明显脚印。

“凶手用了毒蛇,是不是就不需要进来了?”

“不,”槐没又蹲回去看尸体,“这个勒痕稍微有点奇怪,我瞧着不太能算死后伤,死者掌心也有指甲掐过的痕迹,他当时应该还在挣扎……”

朝慕云低眸:“死者是还活着的时候,被吊上去的?”

槐没颌首:“大概是。先被蛇咬一口,剧毒加身,无力挣扎,凶手把他挂上去,也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

至于为什么多此一举么,应该是想伪造自杀现场,就像上两次一样,这回有点急事赶时间,等不及人死透,就将人挂了起来。

至于院中没找到人的脚印——

可能会武功?

“啧,”槐没遗憾,“可惜碰到了朝大人和我。”

朝大人心思缜密,明察秋毫,她自己又养蛇,懂毒,刚好能帮上这个忙,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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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别人办案,恐难度就很大了。

朝慕云沉吟:“蝰鳞蛇咬人后,蛇毒发作很快?”

槐没点头:“非常快。”

“你之前说,中毒者会伴有一定的兴奋状态?”

“是,但也因人而异,”槐没解释道,“也有环境影响,比如中毒者当时正在做什么兴奋的事,感觉就会叠加,如果没有,只是会稍微活泼一点,这个持续的时间很短,有人擅加引导利用,可以达到想要的效果,但也可能来不及,催发中毒者做更多的事……不是每一个表现都会那么离奇。”

朝慕云:“但水泡,是立刻长的。”

槐没点头:“毒性剧烈,咬在哪,水泡立刻会生发。”

“但人不会马上死?”

“怎么也得熬一会儿吧?最长的话……一盏茶?短可能就几息。”

完全足够凶手挂人。

朝慕云一边说着话,一边看了看现场其他痕迹,茶是独盏,除主人坐处,椅子也并未移动过,房间里没有另外一个人存在过的气息,显然凶手没有被招待过,大概率不是客人,此人就是为了杀人而来。

“报——”

皂吏小跑着进来,朝朝慕云拱手:“朝大人,西墙院外,发现有大量脚印留存,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朝慕云:“多还是少,鞋印可清晰?”

“不太清晰,”皂吏皱眉,“只能判断是人的脚印,糊成一团,面积块大,看起来有新鲜留下的,也很挺久的,不大分辨得出来。”

朝慕云抬眉:“有人在监视李寸英?”

“啊?”皂吏没懂。

夜无垢却懂了,大量脚印,时间不一,这个西墙外,没少来人,高频次的出现,还能是什么?只是不知道,这个窥探监视的人,是否就是凶手本人?

朝慕云若有所思。

如今漕帮的事几乎摆在了明面上,大理寺借案子之机,欲查更多的东西,对方不可能不知道,一定会采取行动,比如最近几日,他就有类似很明显的,被窥探感。

别人冲着他来,很正常,但他想不到李寸英是为什么,这只是一个想要调派盐道的小官,为什么这么重要?此人在这些事件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负责着怎样的一环?

什么人,会对这个案子的相关人这么感兴趣?

除了漕帮,他很难猜测别的方向。

“搜索李家,”朝慕云沉着下令,“谨慎细致,不要漏过任何细节——”

话还没说完,他就眼前一黑,无知无觉的往前倒。

夜无垢身形迅速,伸手将人接了个满怀,冷声道:“照他说的去做。”

“是!”

皂吏们开始行动。

夜无垢也未停留:“我先带大人回去。”

朝慕云身体一向病病歪歪,大家都习惯了,夜帮主在,大夫也有,朝大人洪福齐天,定会无事,要是朝大人醒来,他们的事没办好……

皂吏们打了个激灵,活儿还是得好好干!

……

朝慕云第二天醒来,眼前境况无比熟悉,当然知道是自己身体又没扛住,习惯了。

起床披衣,粥是热的,茶是温的,鞋也摆的好好,正在自己习惯落脚的位置,一切都很周到,但那个人却不在。

“夜帮主才走的,”槐没正好听到声音,端着药碗过来,“守了你一夜,本想陪你吃个早饭,被外头的事叫走了。”

朝慕云:“可有新线索回来了?”

“我就知道,在你这里天大地大,查案最大,”槐没将药碗递给他,“先喝了,吃了饭,书房一公案的卷宗,有的是你处理的!”

案子进展到这个阶段,反馈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多,线索也慢慢能聚集成线,还真跟以往不同。

朝慕云埋头公案,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天,茶饭连带汤药,都是拾芽芽看着点盯着用的,阳光顺着窗槅移动,再到慢慢消失,时间越来越晚,不知过去了多久。

感觉到嘴唇干涩,伸手上前摸茶时,摸到了一个人的手。

“废寝忘食成这样,水都不记得喝了?”

夜无垢握住他的手,伸出另一只给他倒水,递到唇边。

朝慕云就着他的手,饮完一杯水,抬眸看他,眸底尽是微笑。

“还笑——”夜无垢视线掠过桌上这堆乱七八糟的卷宗,神情就不怎么好,“又这么多,可看出什么来了?”

“我没事,”朝慕云拉他坐下,将之前勾勒整理的宣纸翻出来,“你来看——”

纸页摆开,一张一张,全是对案子的脉络分析,从圈层到名字,从疑点到细节,无一不缺。

知道小朝大人是什么性子,夜无垢根本没想过把他带离书房,对上这样的眼睛,也不忍心,只希望他能放松片刻:“正好我也有些新东西,可和你讨论。”

朝慕云眼睛一亮:“新线索?”

“但你得听我的,先让我给你捏捏肩,再饮一盏茶,我就说给你听。”

夜无垢偏头,眸底盈着桃花:“本帮主今天呢,手有些痒,想练练技术,小朝大人允不允我占这个便宜?”

话语双关,就差明挑出来,不是想练什么技术,就是想占便宜。

但朝慕云知道,这回还真就不是占便宜,夜无垢是看出他伏案太久,肩膀僵硬了。

口不对心的小狗。

“好,你给我捏捏。”

夜无垢立刻上手。

看准位置,从缓到急,从急到缓,从轻到重,由重转轻,几下手法行云流水下来,他就看到了朝慕云脸上放松的愉悦。

桂公公当真能人!教的太好使了,得让父皇赏他!

朝慕云即便闭眸享受着,也没忘了正事:“你寻到什么新线索了?”

夜无垢也没有吊着的意思,只要小朝大人听劝,他就好说话:“你还记不记得,姚波尸体,脚趾甲缝里的金沙?”

朝慕云当然记得,他还记得研究这个的时候——

“你不是说,京城里不会有这样的金沙?”

夜无垢弯唇:“京城的确不是这种地势,但若有人人为制造呢?”

“人为制造……”朝慕云沉吟,“炼金的沙,也能人为制造?”

刚好一个捏肩最佳时间段结束,夜无垢停了手,不知从身上哪里,掏出一只小荷包,放到朝慕云掌心,抽开袋口:“你看。”

这是一小袋金沙,质地和姚波脚趾缝中发现的一样,非常明显的细沙,粗看不察,对光耀金,就是金沙,但朝慕云对着蜡烛看了一会儿,突然蹙了眉,发现不对劲。

夜无垢:“看出来了?”

“这并非我想的那种金沙。”

朝慕云仔细又看了片刻,神情笃定:“世有古法沙中淘金,乃是金藏沙中,量不多,金不易取,但这袋沙子,非沙中藏金,而是沙上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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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于外,而非融于内,不是天然金沙矿,更像是……金子埋在了沙子里,时间长了,或者时间不长,经过一定意外摩擦,有金粉沾在了沙上。

此前他和槐没一同看尸,并没有看出这一点,不是他们不仔细,是姚波脚趾缝中那一点,实在很难分辨清楚。

“有人藏金……埋在沙子里?”朝慕云看着夜无垢,“你找到了?”

夜无垢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或许是有人见钱眼开,想要匿下一笔巨大财富,或许是金子在转运中出了什么问题,暂时出不去,只能隐藏,我循着线索找到了曾经埋过金的沙地,但晚了一步,里面的东西已经被转移。”

现在在哪里,被谁摁着,暂时不知。

朝慕云思忖:“至少你见过那些沙子了,埋金,可是个沙坑?位置在哪里,体量多大?”

“护城河边,山石凹处,人迹罕至,河水冲刷出来的沙坑,平日是极不起眼的,不会有人去,体量么……”夜无垢想了想看到的场景,“仅我挖的那个沙坑,能藏的金子就不少。”

鸱尾帮帮主都说不少……

朝慕云挑眉:“京城里,能调出这么大额度的金子,大概只有钱庄了?”

比如惠通钱庄。

“但钱庄的金子都是有数的,每日账目都要清算,突然多或少这么一笔,必有痕迹,比如别人要凭银票提,大概需要提前知会,钱庄才好准备。”

“你猜怎么着,”夜无垢打了个响指,笑容得意,“这个我也查到了。”

朝慕云微眨眼,小狼狗这回是真厉害,案子查的很高明啊。

夜无垢:“鸱尾也与惠通有账目往来,注意到银票问题时,我就让人悄悄关注了,王德业死前两天,惠通钱庄就有银票提金交易,量很大,客户身份查不出来,其后也没有更多痕迹,该出城的几车金子,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你说怪不怪?”

“不见了?”

朝慕云当然知道,不可能不见,东西去处,总有痕迹,而且是那么大体量的金子,怎么可能消失不见?只可能是有人,想让它消失不见。

“此事漕帮没有动静?”

“没有。”

“那就更奇怪了……”

以漕帮京城的力量,怎么可能不知道,不动作?

朝慕云很难不去怀疑,漕帮就是这件事里的幕后黑手。

第75章说吧,让你男人干什么

夜静月沉,一室幽谧。

沉默良久,朝慕云才又道:“这个惠通钱庄……”

“我动用了父皇的力量,想办法查了查这个钱庄,”夜无垢道,“能在京城做这么大,当然不是没有理由,它背后有宗室的影子,但这些年来只是做生意,从不欺负人,不过底气足,也绝不会被人欺负,挣的钱还算干净。”

朝慕云看着他,似笑非笑:“王德业胃里取出的银票,你应该也请钱庄帮忙分辨过?”

夜无垢点头:“是。但凡钱庄票号,都会有类似市面上造伪行为的烦恼,惠通钱庄老师傅们精益求精,方法时换时新,外头再好的造假技术,到了他们面前,也得露怯。”

朝慕云懂了:“也就是说……假银票糊弄外头人行,骗不了内行人。”

“是。”

“所以——”

“没错,”夜无垢笑唇斜勾,“王德业吞进去的那个,就是假的。”

那这点,是不是他真正的死因?

比如,和某些人做了些不为外人道的交易,他拿到了他该得的银票,但这些人呢,骗了他,并没有真心给钱,只给了他一张假银票,唬住了他。

这些人也并不害怕事败,或计划里本就有杀人灭口这一环。

再或者,王德业眼尖,发现的是假银票,也知道自己无法逃出升天,在关键时刻吞了这张银票,以期后人能发现他死的不对,也算留下一二证据……

既然出现了财务纠葛,不如就顺着这个方向分析。

“谁和王德业合作,允了银票,又突然反悔了?”

这样的问题到现在,答案似乎已经摆在眼前,很明显了,二人异口同声——

“漕帮。”

京城主帮帮主,康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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