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慕云也没急,听他吹捧完,又才道:“当夜王大人情绪或动作间,可有何不寻常之处?”
“没有,”掌柜摇了摇头,“王大人出事后,官差就来问话了,一回回的,咱们不可能印象不深刻,当夜确未发现任何异常。”
朝慕云一边问话,一边观察现场,夜无垢也是,甚至跳上房顶,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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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处。
收获有,却并不算多。
转出来后,二人视线一对,顺便就去了趟揽芳阁。
老鸨本来左拦右阻,说姑娘们忙了一晚,现在正在休息,着实没精力应付问话,不若下午……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楼上女声温柔娇媚:“来者皆是客,妈妈何必为难?”
“咦,你醒了?这才什么时辰……”
“吃的药太苦,左右都再睡不着,请他们上来吧。”
老鸨这才笑眯眯道了恼,请二人上楼。
朝慕云和夜无垢被请到的是一个三楼临街房间,环境雅致,空间也不小,从桌椅短榻到床柜,无一不缺,往窗外一看就是宽阔河面,景致也极好。
但心中稍一算测就知道,这并不是酒肆掌柜说的,后巷里芷檀住的那个房间,这就是一个用来招待客人,经营赚钱的房间。
因是白日,习惯的休息时间,芷檀并没有上妆,身上衣物也不华丽,只是浅浅绾了发,有凌乱碎发从鬓角滑落,看上去有种极致温婉的美。
不愧是头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动人,美到极致,根本不需要大妆加持,素颜也有素颜的韵味。
她素手执壶,给二人添茶,大约动作间太具美感,连茶水撞击茶盏的声音,都格外清脆灵幽。
“二位可不像是来此寻欢的客人,寻小女子……是有事要问?”
她双手执盏,交于两位客人,眼神自带妩媚,话音柔媚婉转。
朝慕云接了茶,见她将茶递给夜无垢时,看了他一眼。
媚眼如丝,梨涡轻甜,有种直白的坦率,像是好奇他脸上的面具,很想看一看下面的脸是什么样子。
没有肢体接触,没有言语暗示,但好奇本身演好了,也是一种引诱,这是一种很高级的撩人手段,不露骨,却能让人心痒痒。
她在勾引夜无垢。
夜无垢倒是没有避之如虎,毕竟人姑娘也没有靠过来,只手中扇子轻抬,接过递过来的这盏茶,轻轻一挑一避,茶盏已稳稳落在桌面:“——芷檀姑娘可要小心,女子肤薄,莫要烫伤。”
一边说话,他还一边不着痕迹的,看了朝慕云一眼。
他现在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不能像以前那样浪了,会被误会的,绝对不行!
芷檀也立刻领悟到了,对方言语冰冷的杀意警告。
她擅茶艺,新沏出来的茶水是烫,但经过不间断的茶具利用,濯洗,转杯,递给对方时,已经没那么烫,可能略烫手,绝对到不了烫伤的地步。
女子肤薄……还是福薄?
对方在警告她,不要自作主张,以免玩火自焚。
芷檀莞尔一笑,素手理发鬓,非常自然的掩饰了这次尴尬:“日懒梳妆,颇多怠慢,观您二位有君子之姿,想必不介意妾身失礼。”
“美人在前,倒也风雅,”夜无垢手中扇子轻摇,看向朝慕云,“朝大人觉得呢?”
朝慕云微颌首:“芷檀姑娘不必紧张,我二人今日前来,只是有几个问题想向姑娘请教。”
闻弦知雅意,别人给足面子,芷檀自也心里有了数,仍然是温温柔柔说话,言谈举止却少了妩媚风情:“大人请讲。”
朝慕云:“今年春末,户部侍郎王德业失足跌落河中淹死,此事姑娘可知道?”
“原是这事,”芷檀帕子掩唇,轻笑,“楼里人来人往,本不该记得,可被问的次数太多啦,免不了一次次回想,现在想忘,都难了。”
“他失足坠河,姑娘瞧见了?”
“倒也没有,”芷檀垂眼饮茶,“那夜很忙,妾身这里应付的,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走不开,不敢怠慢,更分不出心神关注其它,只是被问过很多次,也听了不少小话,知道王大人死的不体面。”
夜无垢:“那夜你都在忙什么,可有与官场有关的客人?”
“这个,你们官府查过,应该有卷宗记录的?”
芷檀轻笑:“那时漕帮内部好像出了什么事,连带着盐道转运也出了问题,很多人想抢转运使位置,私底下使劲,比如妾身这里的熟客,六品小官李寸英,那夜就是他花钱包场,宴请户部侍郎单于令。户部管钱粮点税,盐务一事把的尤其紧,想要往里扎,就得烧烧香,拜拜佛……但你们晓得的,官员调动,可不只是户部的事,户部中意你了,吏部不派官,你还是上不去。”
朝慕云没错过对方神情间深意:“那夜,也有吏部之人?”
“就是没有请,才出事了啊,”芷檀微笑,“李寸英大概是想逐个击破,一起请来,担心应付不了,便先请了单于令,没请吏部的人,哪知吏部侍郎胡复蒙那夜正好经过,正好看到了宴请笙歌,还正好听了两耳朵,知是为了调派盐司一事。”
她没说的太明,这话也不用说的太明,朝慕云和夜无垢就懂了。
下面人想当官,欲走门路,大家都理解,谁先谁后这种事,你不说,大家也懒的计较,可正好迎头撞上了,后面那个人,是不是有点没面子?
稍稍卡你一下,你之后的事就难办了。
芷檀声音温婉:“李寸英哪知运气和名字一样寸,硬着头皮,也得把吏部胡大人请进来坐,在门口撕扯着实不像话,胡大人不高兴,还是进来小坐了一会儿,妾身收了这晚的银子,自得帮李大人周旋,用尽百般解数,忙得不可开交,奈何胡大人心情着实不佳,最后也只能不欢而散。”
夜无垢:“听你这意思,当晚并没有见过王德业?”
芷檀摇头:“自是没有的,妾身都没空往窗外江边瞅一眼。”
夜无垢:“可你的房间,正对着他在酒肆饮酒的位子。”
“酒肆?”芷檀怔了下,才眼梢流转,笑了,“您这话可是有些说笑了,妾也就是在白日休息的时候,能回自己房间,这晚上生意正好,哪能不伺候客人?便是妾想休息,妈妈也不会让。”
朝慕云:“生意,可谈成了?”
“生意?”
“李寸英欲谈之事。”
“好像是没有,”芷檀想了想,道,“来咱们这种地方谈事,说是谈事,更像是谈事之前的来往圆融,具体细节是不会当着我们这些人说的,但之后气氛那般不好,吏部胡大人,户部单大人脸色都有些垮,单大人还骂了李寸英,隐隐约约提了什么了银子的事,妾身没听清,他们也不会叫妾身听清楚,不过妾身猜,十有八九谈崩了。”
朝慕云:“你那夜未曾见王大人,与王大人也不熟?”
芷檀笑的就有些深意了:“要说同王大人熟,你们怕是得问问妾身这位恩客,李寸英李大人,他似乎同这位王大人交往甚密。”
朝慕云:“这夜你招待的这些客人,可都在房间里,未曾出去过?”
“怎么可能,”芷檀道,“这又是酒又是茶的,就算不饮醉,也得离席去个官房不是?妾身也要偶尔补补妆,偷个闲,还真不是随时都见到几位大人的。”
夜无垢再次发现细节:“你在何处补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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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客还是怀疑妾身啊,”芷檀指了指房间隔壁,笑的明媚,“补妆偷闲,楼里专门为姑娘们设置有房间,就怕姑娘回了自己屋,便放松散漫,不想再接客了。”
又问了几个问题,朝慕云和夜无垢离开了揽芳阁。
“你有没有……”路静人疏,正方便说小话,夜无垢看着朝慕云,“感觉到点什么?”
朝慕云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位芷檀姑娘,妩媚撩人,本领不错。”
夜无垢:……
本领不错……是在说她,还是在说我?方才那女人动作你察觉到了是不是!可我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你明明看到了!
岂料朝慕云的话还没说完,眉眼间还颇有深意:“夜帮主似乎见识过很多这样的人,应对间……颇有心得?”
“哪,哪有,”被这双干净漂亮的眼睛看着,夜无垢有些心虚,过往在外面招蜂引蝶,各种浪的事,不能被发现,虽他真的只是见的多,并未实操过,“我只见过你这样的人。”
朝慕云:“哦?我这样的人……怎样?”
“好看,心善,”夜无垢起初还夸的真情实感,之后语气就变了,眼底也飞起桃花,“总是记挂着我,想我想的紧。”
朝慕云:……
你们漕帮帮主,都这么不要脸的?
夜无垢理直气壮:“不然怎么这种事也能记在心上,还好奇来问?”
没准就是对他有企图!
朝慕云笑了。
夜无垢登时警惕,虽然病秧子笑起来很好看,干净剔透,气质俊雅,要乖有乖,要甜能甜,能撩的人脸红心跳,但这时候这么笑,好像稍稍……有点让人害怕?
朝慕云看着他:“我为何好奇……你这般聪明,不若猜一猜?”
说完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夜无垢:……
也许是花太香,也许是风太热,这个瞬间,他突然心跳快如擂鼓。
病秧子又撩他!
没这种想法就不要瞎撩,万一他当真了,失控了……这病秧子负责么!
“你等……等等,”朝慕云感觉一天天的,自己在病秧子面前越来越抖不起气势,完全不像之前那个恣意洒脱的帮主,有意拉回来一点形象,扇子点了点朝慕云的肩,清咳一声,“说正经的,方才可有所得?”
朝慕云干脆点头:“是,芷檀姑娘言语暗示,这件事里,似有财之一字。”
而官场盐道,再加上漕帮的暗中参与,这个财字,有非常大的可能,与贪污受贿有关。
然事涉官场隐秘,一个青楼姑娘纵使知道,也不会敢说太多。
他看向夜无垢:“盐道与你帮派常打交道,你应该很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官场和漕帮,细究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前者更善于言语矫装,后者更直白惨烈,”夜无垢缓声道,“钱可是个好东西,凡有流动,必有去处,若有的话,我或可能查到。”
朝慕云:“虽只是猜测——但,有劳你。”
“跟我还这么客气?”
夜无垢手中扇子轻摇,笑唇微勾,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你说,这王德业怎么死的?分明看不到河边,若是醉得意识不清,歪歪倒倒,酒肆掌柜伙计也不能让他这么走,反正人不缺钱,随便叫个人伺候着送回去,给了别人人情,送回去的还能得个赏钱,何乐而不为?若是意识清楚,并未醉的厉害,又怎会失足落进河里?”
解释不通啊。
朝慕云颌首,这就是疑点所在,掌柜的话也说的很清楚,感觉是有些醉,但不至于走不了。
夜无垢扇柄轻敲掌心:“若是他杀,动机又是什么呢?刻意选在离京前一日,是不想让他去修河道?”
朝慕云:“朝廷调令即下,事情便不可更改,杀了这一个,还会有顶上来的第二个,不可能杀得过来。”
只能稍稍推迟些时间,可这点时间,很重要么?
“小朝大人,大意了啊,”夜无垢扇子挑起朝慕云发丝,似有似无拂过鼻前,不见轻佻,只有风流,“巨大利益面前,杀点人算得什么?”
只要所得够丰厚,一人可杀,二人可杀,多人,亦可杀。
巨大利益……
朝慕云眸底墨色翻涌,越发沉凝。
修河道需要用钱,修河道也阻止了别人赚钱,河道一修,漕运路线必然要更改,那这条路的钱呢?一般的团队,路改就改了,最多不过是路不熟,需得多走两遍,或者成本稍稍增加,并不难控制,但万一事沾不怎么透明的盐事,个中秘密不能与外人道,只能走这条路赚钱呢?
那这中间的事,可就大了。
现场看过了,该顺便问的人也问过了,下一个目的地,自然就是开棺验尸现场。
距离稍稍有些远,但夜无垢的马很快,没用多长时间,就把他们带到了。
现场进度刚刚好,官差和家属都在,流程仪式做完,棺材也起出来了,正准备移尸细看。
而今离春末已经过去几个月,夏日炎热,不利尸体保存,好在尸体埋在地下,以略深土壤相隔,腐烂严重是肯定的,但并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化成一副骸骨了。
可尸体这种东西,要么保存完整,要么干脆就是一副白骨,最多看上去让人感觉不自在,不会过于惊悚害怕,偏偏是这种腐败严重,又没有完全烂干净的尸体,观感极为不适。
尸体身上甚至还有爬来爬去,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虫子。
围观人们下意识远离,也有跑到一边吐的,槐没看过尸体,却一脸兴奋:“不错啊,有点东西。”
第67章耀武扬威啊,我会
朝慕云和夜无垢走到尸体前。
说实话,朝慕云并没有看出太多东西,比如溺水致死的一般性表现,口鼻间泡沫,唇部颜色,甚至指甲颜色,已经全看不到。
尸体腐败严重的胸腔里,的确能看到泥沙存在,但是量并不多,且大部分都在上部,大概是喉头到食管的位置,以人体器官分布,根本就没到达胃的位置,遑论肠道。
他走到槐没身侧:“你方才说,有点东西?”
“这个我熟啊,”槐没甚至兴奋的碰了碰手臂上一直缠着的小蛇,小蛇懒洋洋动了动,算是回应了她,“这是蛇毒!”
夜无垢:“蛇毒?为何是蛇毒?”
还是那个道理,人都快烂完了,皮肤颜色也看不出,你怎么就认定是毒蛇?
槐没指着死者骨头:“你看他的骨头颜色,是不是比一般人略深?不是发黄的那种,是有些发青。”
夜无垢见多识广,还真见过不少尸骸:“人死之后,腐败成骨,便已过去很久,骨头颜色总会有细微变化,同新鲜骨头颜色不一样,并不是干净的纯白。”
“不错,”这一点槐没很赞同,“但只有被蝰鳞蛇咬到,骨头才会是这种颜色。”
朝慕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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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蝰鳞蛇?”
槐没微笑:“这是一种毒性巨大的蛇,它的特点有三,其一,迅速致死,毒液所至之处,会有水泡,这点回去翻一翻仔细的尸检格目,应该有所体现;基二,也就是今日我们看到的,死者骨头会发青,且无法淡去;其三,中此毒者,因为被蛇毒麻痹脑子,初期会有一种难以控制的兴奋感,会有一点点幻觉。”
幻觉……
朝慕云问:“让人失去理智的那种?”
“不,”槐没摇了摇头,“和曼陀罗那种致幻效果不一样,它只是让人兴奋过度,会想尝试平时不会做的事,但也并不会完全失去理智,是可以沟通的。”
也就是说,有影响,但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夜无垢:“是他杀?”
“必然是他杀啊,”槐没看着尸体,“这种蛇多生南蛮炎热之地,京城这种地方不可能有,如果有,一定是有人豢养。”
既然蛇有主,那投放咬人,自也是人为驱使,必是谋杀。
“还有这里——”
槐没弯身,从烂糊糊油腻腻一团内腑里,扒拉出一片纸团,夹出来:“有不一样的东西哦。”
是一个纸团。
因各种□□腐蚀,纸团已经看不出本身颜色,夹出来的这一小团也极为脆弱,岌岌可危,最外面的团层已经消失,仅剩内里一点点,还得小心展开,稍微大了一点,就会损毁。
槐没颇感遗憾:“可惜快坏了。”
夜无垢却眼神微深:“没坏完,才是重点。”
他说完,还看了朝慕云一眼,眼神直白明确——我说的对不对?快夸我!
朝慕云莞尔:“不错,没坏,才是重点。”
槐没:……
“啊?什么意思?”
验尸验尸,难道不是找出东西来最重要?这基本坏完了,能算得上证据,呈上公堂么?
朝慕云提醒她:“尸体内腑环境恶劣,什么样的纸张才能扛下来,不会这么快被腐蚀?”
槐没怔了下。
是啊,什么纸这么结实抗造,这么折腾都没烂完?
一般草纸肯定不可能,宣纸也没这么大的劲道,花笺……也悬,想不腐烂,光靠一点硬度叠加肯定是不够的,内里制造工艺要非常优秀才行。
所以这张纸是什么?
虽然烂了大部分,可还有一小半算是还行……
“银票。”
夜无垢指着边角微不可查的花纹:“还是一张数额巨大的银票。”
多的东西已经看不到,比如面额到底多少,上面黑乎乎一团,基本也看不出文字,但这个花纹的确很明显,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出来。
而银票这种东西,面额越大,制作工艺越高超,毕竟要兼具一定的防伪效果。
槐没一脸震撼:“这张银票……是被死者吞了?”
肚腑中发现,位置靠上,不是胃也是食道,基本没有保存在胸前衣物,因为尸体腐坏下沉,到达这里的可能。
这可是银票,不是其它东西,尸体被家人收敛入棺,是要进行一定仪式,有全身换洗过程的,怎么可能放银票在身上?若要准备陪葬品,也该是金玉之器,而非活人的银票。
还这么大面额。
夜无垢手中扇子轻摇:“大概率也不会是凶手塞他嘴里,逼他吞下的,这般浪费钱财,哪个凶手这么蠢?”
就算是为了进行什么羞辱仪式,也不必要用这么大面额。
朝慕云:“大概率是他自己吞的。”
想法么,也并不难猜,比如预知到了一点危险,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种种。
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两个字——来源。
“工部侍郎看起来官阶不低,实则俸禄并不高,也不算肥差,”朝慕云沉吟,“王德业手里,为何会有这么大面额的银票,又转移都来不及,只能自己吞下?”
这种东西不可能随身携带,死时在身上,只有一种解释,就是这一日他才得到,或者这一日,他必须要用,这一点可以指向凶手方向。
但这张银票是过路呢,还是自己拥有?
过路的话,他就是中间人,自己拥有的话,他可能涉嫌贪污受贿,哪一种,都很微妙。
夜无垢扇柄敲打在掌心,突然想到:“王德业在酒肆独饮很久,一直都没有离开,有没有一种可能,它并非是馋酒,是在等人?”
朝慕云颌首:“很有可能。”
槐没若有所思:“所以凶手——就是他等的这个人?”
“尚不能肯定,”朝慕云垂眸,“死者等候之人是否知道银票之事,很重要。”
“不对,等等——”
夜无垢突然顿住,拿帕子垫着,扒拉了扒拉了死者头发,掉出一小片细碎的,不注意很难发现的金箔。
尸体腐败的确严重,但头发是腐败过程中最难消解,需要时间最久的,金箔藏于其中,只怕经年累月都没关系,是以保存完好,上面花纹也清晰可见。
是个略复杂的图形一角,因为金箔太小,花纹再清晰,也难以拼凑整个图像。
朝慕云看夜无垢:“你认得?”
“这是漕帮主帮下,一个叫赤蜂的小帮派追踪标记,其帮主名姚波,在京城也算有一席之地,”夜无垢眼梢眯起,“看来我们得去寻一寻他了。”
朝慕云若有所思。
帮派追踪标记……
也就是说,这个叫赤蜂的帮派曾经跟踪过死者,或者正在跟踪中,京城地盘,非主帮念京,只是从属,但两边真的毫无关系么?
夜无垢很快有了决定:“我去一趟。”
这意思是,自己去。
有些地方并不喜欢官府介入,以官威压,效果未必好。
朝慕云知道他怎么想的,并未阻止,只是提醒:“你可大张旗鼓的找人。”
夜无垢同样立刻理解了对方在提点什么,笑唇翘起:“这么关心我?”
汾安侯府的案子一破,不管典王还是漕帮,必会心生忌惮,处处警戒提防,皇子身份目前不可以暴露,除却保护目的,这还是准备好一切之后的杀手锏,是创造时机的必要条件,须得慎用。
但所有一切都暗中行动,也不行,既然是钓鱼局,总得有个‘打草惊蛇’的机会,身份不能露,案子就不能暗中悄悄查,别人会更怀疑,更谨慎,不若敲锣打鼓的来,吸引别人目光,告诉别人我再挑战你,可千万小心些。
一边不动声色暗谋,一边施与压力推拉,才能更好破局。
夜无垢亲自去做这种事,别人不可能猜得到他是皇子身份,真要这么重要,还不得好好藏在背后,怎么能推到人前这么折腾,不怕死么?
就算风声有所暴露,别人知道寻回了皇子,也不会怀疑到夜无垢身上。
小朝大人面无表情,眉目疏淡,根本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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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口花花。
夜无垢知道,四外这么多人呢,不方便,他也只是忍不住撩,并未真的想怎样,扇子一摇,遮了半边唇,眸底流转处,皆是张扬:“放心,耀武扬威嘛,这个我会!”
他拂过朝慕云的手,将手中扇子换了一下,快速冲朝慕云眨了下右眼:“玉骨扇先借我用。”之后翻身上马,紫色衣角掠过空中,带起暖风飒爽,“等我的好消息!”
朝慕云握住手中折扇,微微一笑:“好啊。”
马儿极速飞驰前,夜无垢看到了朝慕云的这个笑颜,差点没忍住,将人掳上马一起。
完蛋,他闭了眼,这人越来越会了,冲他笑,还微微歪着头,有点可爱,想……
但也是想想而已。
该干的活还是得干,大不了干快点,早点回去逗那病秧子!
夜无垢一路飞驰,路上还顺便放出信号,招来几个手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直接去到赤蜂的地盘,十分不客气,直接踹开大门,摇着扇子,闲庭信步般往里走:“姚波呢,叫你们老大出来陪我喝酒!”
在对方踹门时,赤蜂帮众就如临大敌,听到这句话,更是直接愣住,转瞬抓紧了手中武器。
这哪里像约酒局,分明就是来挑事的!漕帮上下谁不知道,鸱尾帮帮主从不与人喝酒,他只喝祭酒!但凡说出这样的话,意思就是要杀人!
赤蜂帮怎么得罪这尊杀神了?
副帮主是个独眼,身材健硕,一身凶悍气质,放在外面几能止小儿夜啼:“这里是京城,主帮地盘,夜帮主此来,可有知会康帮主?”
他声音低暗,满满都是警告,但夜无垢又怎会怕?对方话音还未落,手中玉骨扇就甩了出去,杀招之凌厉,回旋间携风雷,若非对方躲的快,这玉骨扇必将划破他的喉咙!
就这,也是夜无垢收了手,没放开打的。
“啊,终于安静了。”
夜无垢环视整个房间,握着旋回的玉骨扇,笑唇翘起:“你说这是哪里来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五湖四海,四荒八极,本帮主哪里去不得?副帮主可是有意见?”
副帮主在手下面前丢了脸,很想打回来,奈何刚刚那一扇子他躲的很狼狈,差点躲不过去,现在还需平复呼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来,夜无垢说的出来啊:“叫你们姚老大出来,否则休怪本帮主不客气。”
“这里是赤蜂帮,”副帮主眯了独眼,手在背后做了个指示,“夜帮主登门,是不是得划下道道,遵规守礼,拜帖都没一封,可不是漕帮规矩。”
“呵,漕帮规矩,你们守过么?”对方在干什么,夜无垢一眼就能看穿,这是想走敷衍拖延局,还顺便出去搬救兵了。
天真。
他笑了下,玉骨扇刷的收起,坐在首座,脚往前一踩,身体前倾,目光逼视:“别把工夫使在别人身上,告诉你,没用,今日姓康的来都白给,惹了我的人,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副帮主:“不可能!我们帮主不可能招惹你的人!”
夜无垢低眉睨他:“你又知道了?”
不可能招惹,为什么不可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姚波仍然未有露面,赤蜂帮的人宁愿敷衍拖延,去找主帮康岳求助,都没有派人寻姚波的意思……
夜无垢突然懂了,不可能招惹,是招惹不了了?
“人死了?”
“既然知道,为何不给些尊重!”副帮主瞪着夜无垢。
夜无垢却并未理会他的情绪,继续追问:“什么时候死的?死在何处,因何而死?”
“三日前,”副帮主虽有心振本派威名,奈何着实敌不过,再不甘心,也咬咬牙,答了,“不小心从酒楼高处摔下来,当场死亡。”
夜无垢:“哪间酒楼?”
副帮主:“合宴楼。”
“合宴楼排场大,花费也高,”朝慕云盯着副帮主,“他当时约了人饮酒?约了谁?”
“李寸英。”
李寸英……又是李寸英,王德业死时,也有这个人的存在,虽并未有证据证明二人曾见面,但身处两个空间,距离并不远,怎么说也有些微妙。
夜无垢又问了几个问题,诸如知不知道你们帮主在做什么,最近帮里有没有麻烦,又在忙什么事之类。
对方未必愿意答,答了也未必是实话,但夜无垢自己的考量和判断。
末了,又问:“尸体在何处?”
“因是高楼坠下,有点惨,恐夜帮主见不得。”
“这有什么见不得的?带路。”
夜帮主不但敢看,还敢把尸体掳走:“来人,给我送到大理寺!”
赤蜂帮众:……
夜无垢不仅把死者尸体带走了,连姚波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漏过,让手下一一收捡,全部带走。
赤蜂帮众愤愤不平,他们是漕帮,可不是土匪!就算是土匪,杀完人至少帮忙挖个坑埋了,断没有这般羞辱的道理!奈何他们只能愤怒,又打不过夜无垢,只能继续加派人前去报信,让主帮帮主康岳做主,但那边一直没有回音,似乎帮主不在。
康岳当然不是不在,京城上下,但凡漕帮地盘,一丁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夜无垢一踹赤蜂帮门,他就收到信了,赤蜂帮求助,他自然也知道,但并没有管,只是装出不在的样子,没见赤蜂帮的人。
侍立他身边的人问了句:“此事……”
康岳转过身,继续执笔,在纸上练字:“小事而已,随他闹。”
毛笔吸满墨汁,在纸上蕴出四个大字——天地浩然。
铁画银钩,颜筋柳骨,写的气势斐然。
……
夜无垢一边安排手下问询赤蜂帮的事,尤其与姚波有关,一边安排人运送尸体前往大理寺,琐碎事情很多,不得不留了很久,回去路上,竟然那么巧的,要路过李寸英的家。
那还不顺便问个话,办个事?
眼梢一转,玉骨扇遮唇,夜无垢又有了主意,同样是没有递什么拜帖,直接踢了门:“叫你们主子出来!伤了我漕帮的人,不给个交代?”
李寸英忙了半日,现在正在家中休息,听到门外喊话,一口茶喷了出来,漕帮的找上门了?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敢见的,他直接走出来:“敢问阁下何人,安敢闯朝廷命官府邸!”
“少来这套,”夜无垢扇子一挥,气质邪气极了,“漕帮办事,什么时候怕过朝廷命官?”
李寸英:“阁下到底意欲何为!”
“好说,”夜无垢慢条斯理,“我漕帮兄弟姚波与你约酒,酒还没喝完就死了,李大人不得给个交代?”
李寸英:“你是主帮——”
夜无垢笑:“不才姓夜,乃是客帮帮主。”
李寸英:……
你自己都说了是客帮的人,跟主帮有什么关系,就算要交代,用得着给你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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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帮兄弟一家亲,主帮客帮又有什么关系?”夜无垢笑的可吓人,一看就不好惹,“今日主帮姓康,未知来日,许会姓夜呢?李大人伤了我的人,还不肯给交代,难不成是想下去陪我那兄弟了?”
方才打过架,他的玉骨扇边上还有点滴血渍,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干的出杀人的事。
不知情的,顶多是吓了个白脸,知道的,比如主帮悄悄跟过来的人,忍不住牙痒痒,鸱尾帮帮主实在太不要脸,两头吃啊这是!去赤蜂帮就说姚波搞了他的人,要交待,到这,又说姚波是他兄弟,被害死了,李寸英得给交待!
李寸英:……
惹不起,我躲不行么!
他深呼吸一口,似十分为难:“此事……在事发之时就已知会过主帮,还报了官尸检,认定乃是意外,与我无关哪。”
夜无垢才不管,大马金刀往主座上一坐,摇着扇子,踩着凳子,耀武扬威,风流浪荡:“官府认不认,与我漕帮何干?今日李大人不但得一五一十,把事情说清楚,还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么,叫我查出来不对劲之处——”
他微微一笑,杀意满溢的眼神精准刮过对方头骨:“我瞧你这颗头长得不错,眉清目秀,用做酒具很好。”
李寸英:……
简直大胆,放肆!青天白日,胆敢威胁朝廷命官,是嫌活太长了么!
他眼神示意屋外心腹,去报官,快,这可不是暗夜里漕帮盘子,就不信没人能收拾得了他!
跟着帮主过来的鸱尾帮众在沐十示意下,根本没理。
报就报,随便。
以前兴许会忌惮收敛些,但自家帮主是什么身份,时今又是个什么情况,什么形势,怎么会怕?
沐十这种心腹知道的机密,底下人并不知道,但他们知道另一条,对啊,为什么要怕,怕什么怕,咱们帮主,可是小朝大人的人!
小朝大人是什么人,大理寺最厉害的大人!
第68章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夜无垢在外面‘胡作非为’并不低调,消息很快飞到了皇宫。
承允帝听到哈哈大笑,朱笔不小心在奏折上划出长长一道,干脆把笔扔到一边,笑了个痛快:“你瞧,朕这个儿子,是不是很有意思?”
天子殿中批阅奏折,左右并无旁人,只有一个心腹桂公公。桂公公年逾花甲,是自小跟在承允帝身边伺候的,有功夫傍身,体格不错,精神头也很好,十六年前之事,于天子是巨大打击,于他也是难以言说的遗憾。
当年事发突然,桂公公一直伴在皇上身边,他之忠心都是冲着皇上,几乎是以一己之命,换了天子平安,之后休养了整整一年,身体才好回来,可太子的遇害,小皇子的失踪,加之其后皇后的缠绵病榻,撒手人寰……
天子的伤痛,没谁比日夜伺候在身边的人更懂。
桂公公一直在想,如果当年他能去救下小皇子……
可当时局势万分险峻,若他离开皇上身边,没替皇上挡了那一刀,结果会不会更糟?
还好上苍怜惜,小皇子找回来了,皇上仿佛一夜年轻了几十岁,觉睡得好,饭吃得香,连批阅奏折都比以前积极了很多。
“天之骄子,合该张扬,老奴……此前一直担心,”桂公公伴驾多年,深知天子脾性,私底下说话时,并没有那么循规蹈矩,字字小心,“小皇子流落在外,万一被人欺负,胆子小了可怎么办?胆子大点,皇上给紧紧弦,还能克制一二,这胆子小了,可不好练,如今岂不正好?小皇子孝顺懂事,是您的福气呢。”
承允帝叹了口气:“是啊……他两三岁时那脾性,朕都担心十来岁时不好教,翻了天可如何是好?后来丢了,也担心寻回来变得怯懦胆小,朕不知要如何愧疚,这孩子懂事,恐老父亲为难,自己就能长得这么好……”
桂公公:“小皇子心中无畏,有勇敢谋,看起来放肆,实则从未刻意耍威风,今次也是为了大局,可不能叫没长眼的给欺负了。”
“不错,一群眼皮子浅的蠢货,朕的儿子也敢欺负?”
承允帝冷笑一声,虽然现在多的东西不能给,不能叫人知道,但护犊子还是得护:“拟旨,大理寺寺丞朝慕云,才华卓越,能力不俗,入大理寺不足半年,凡有案件无不破解,立功无数,朕心甚慰,擢升为大理寺少卿。”
刑狱人才本就难得,巩直调任后,这个职位空缺那么久,也是宁缺毋滥,有些事可以调派不熟悉的人暂代,有些却不行,人命关天,案件容不得半点马虎。
承允帝观察了这孩子很久,一直没给人升官,不过是觉得年纪还小,可再历练久些,现在么,反正有他看着,出不了错!
桂公公就笑了:“老奴这就去准备传旨,批了这半天折子,皇上也歇歇,回头小皇子见您瘦了,许会不高兴呢。”
承允帝又开心了:“用得着你这老货提醒?累了就休息,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精力养足了,才能更好对理朝政,朕不比你懂?”
您懂是懂,可您之前照做了么?
还是小皇子回来的好。
桂公公行礼暂退。
不多时,他亲自带着圣旨去往大理寺,圣旨下发,自然不会没有动静,沿街不说敲锣打鼓,仪仗队摆出来都十分吸引眼球,听到是升官圣旨,大喜事,百姓们忍不住过来凑热闹,大理寺的人也与有荣焉,一个个面色膛红,腰板挺的笔直。
主簿李淮更是捧着胖肚子,乐呵呵来回招呼支应,别看人胖,跑的灵活极了,十分尽心。
有人悄悄问他嫉不嫉妒,一个几个月前同他平起平坐,甚至不如他的人,现在官升到了他前头,心里头不酸的慌?
李淮直接送了别人一个白眼。
这有什么酸的?朝慕云才能远在他之上,几个月相处下来,脾气虽然不怎么好,案子是破的真漂亮,干他们这一行,别的都是虚的,唯有真本事,才是立足之本,没见因为‘无案不破’这四个字,同行都不敢瞎逼逼了么?他现在出去,谁敢不给面子,全托的朝慕云的福!
有个能力卓绝,基本不会出错的上官,他办什么事都方便,而且朝慕云那性子,有事能扛,交际吃酒就不行了,不说身子不行,本身性格也不爱这个,大理寺再是清水衙门,基本的人情往来也得有不是,大人不去,还不得指着他?
“小朝大人离不了我呢……”
你们懂个屁!
朝慕云接了圣旨,倒没有太多喜出望外,于他而言,现在更重要的是案情本身。
夜无垢在外面‘张牙舞爪’,消息传到哪儿都是,他自然也听到了,如今又接到了圣旨,自然闻琴知雅意,点了几个皂吏过来:“你们几个,去帮夜帮主壮壮威,大理寺办事,名正言顺,外人不得僭越。”
“是!”
之后,他叫了槐没过来。
槐没直接运了轻功,飞过来的:“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说话就要捏脉。
朝慕云任她捏:“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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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没有,槐没蹙眉:“那是——叫姓夜的吓的?”
朝慕云摇头。
槐没:“也是,他哪能吓得了你,他最听你的话。”
所以现在是——
“看尸。”
朝慕云尚未看到夜无垢的人,先到了他让人送来的,姚波的尸体。
槐没眼睛一亮:“不等姓夜的回来?”
朝慕云:“不用,我们先来。”
刚刚升了官,不骄不躁不飘,转身埋头公务,槐没也是服气,但尸体当然更有意思:“走!”
因是高处坠亡,姚波的尸体不大好看,哪怕经过家人收敛,也很难消去违和感,骨头碎软,支撑感弱,看上去都不大敢让人摸。
别人不敢,槐没敢,她甚至敢上手摸:“你怎么看?”
朝慕云非法医,但简单表征还是看得出来的:“肢体局部擦伤挫伤,能见皮下出血,然骨碎脏损,体内器官损伤远大于体表损伤,这是很明显的坠落伤,头骨后侧,脊椎,股骨骨折严重,以点为圆心,引发广泛性损伤——此人落地姿势应该是仰躺。”
槐没鼓掌:“我就知道,你肯定藏着些东西,深藏不露啊!”
“藏?”朝慕云挑眉,“这些东西,不用藏。”
槐没顿了下,倏的回头:“你懂更多?”
朝慕云垂眉,眸底现出浅笑:“并未系统学过,但有些还是知道的,比如以胃部食物,推测死亡时间等。”
槐没眼睛更亮:“这也能行?”
“自然,”朝慕云颌首,“人体对食物的消化过程,不同食材,有不同时间,不易伪造,证据简单明了。”
几乎所有的法医解剖验尸过程,都不会放过这个环节,是对精准死亡时间判定的最大辅助。
槐没只恨自己花了太多时间,找到妹妹来不就行了,为什么不信任朝慕云,还试探观察了那么久,早来早能玩这些好玩的东西了!
“你要不要考虑教我?”槐没看着朝慕云,眼底闪着光,“我不但保证治好你身上的毒,还给你免费做仵作五年!”
朝慕云没说话。
槐没:“十年?”
朝慕云还是没说话。
这个狡猾阴险的男人,槐没咬牙:“你难不成想要我一辈子!”
“姑娘家的一生,该要幸福从容,莫要轻易许出,”朝慕云看着她,“你无需卖身予我,我这里没那些规矩,大理寺的门,随时向你敞开,只要你愿意,每个案子都能助我。”
槐没:……
怪,怪不得姓夜的家伙会沦陷,这男人好像真的,有点什么魔力在身上的。
她哼了一声,别开头:“那你刚才不说话。”
“你我彼此了解并未很深,”朝慕云道,“我只是有些意外。”
槐没:……
她也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允那么多年出去,真有什么别的事了怎么办?
朝慕云叮嘱:“日后三思而后行,类似的话,同谁都不要再说了。”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槐没一边看尸,一边想,怪不得妹妹也舍不得离开朝慕云,把他当兄长看,有些人就是这样,看起来冷冷淡淡,实则很能给人安全感。
提醒自己别乱想,集中注意力,很快,对面前尸体有了结论。
“这个人呢,的确是摔死的,但在摔死之前,他中了蛇毒……还记得王德业的尸体么?这个人中的,也是一样的蝰鳞蛇毒。”
朝慕云看了看:“可他的骨,似乎不很明显。”
死者新死三天,只是高处坠亡,骨折严重,并没有高度腐败,露出骨头,只右手手肘重重磕在地上,有小面积挫伤,能看到一点白骨,颜色也并不重,看不真切。
“但是有水泡呀。”
槐没将死者袖子拉高,展示给他看:“之前王德业的尸体,我看过当时的尸检格目,左小腿就有部分水泡,细密但数量不多,因咬痕不明显,被认为是换季时的气候反应,但现在这个人也有,我的判断一定不会错了。”
朝慕云看得很清楚,就是死者伤势略重的这只右手,后侧靠近腕骨的位置,有五六个水泡,并不太大,但看得很清楚。
“你曾说过,这种毒蛇毒素,有一定的致幻效果?”
“是,”槐没点头,“他死前,肯定也有点什么让他兴奋的经历。”
甚至跳楼这个举动,都是略兴奋时,做出的不清醒选择。
朝慕云沉吟:“也就是说,凶手甚至不必站在死者身前推他,只要刺激足够,引导的好,此种完全可以自己跳楼?”
“嗯,”槐没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毒蛇,凶手必须得保管好,发生任何一点意外,都很难收拾,遂此人一定在附近……咦,这是什么?”
她顿了片刻,指着死者脚趾,让朝慕云看:“我是看错了么?这是不是金沙?”
死者的脚趾缝里,甚至指甲与皮肉相接的内侧,都有细碎颗粒,像是沙子,又与一般的沙子不同,光线照耀下,折射出浅浅金芒……
“这就是金沙。”朝慕云问,“死者的鞋子呢?他死前穿的鞋子?”
死者尸体是夜无垢从灵堂抢过来的,经过其小敛仪式,濯洗过身体,换过衣服,因要尸检,观察记录后,槐没脱了死者寿衣,那他原来穿的衣服呢?
“有,这里!”一边负责文书记录的小吏举手,“送过来的漕帮兄弟说,夜帮主抢……不,因物证需要,夜帮主带来了很多死者生前之物,衣服鞋子都有!”
“上道啊……夜帮主这人不错,能处!”
槐没立刻开始检验死者衣物。
朝慕云:……
之前不是还百般嫌弃人家?
他也低眉,开始认真检查,不但之前穿的衣服,之后换过的寿衣,以及死者身份,都要重新检查一遍。
“衣服和鞋子都没有,脚底也洗过,很干净,寿鞋也就算了,只内里沾到一点,算正常,但生前的鞋底为什么这么干净?”槐没相当不解,“难道有什么地方,必须得脱鞋进去?”
朝慕云沉吟:“或许是,脱了鞋更方便,避免麻烦。”
非是别人要求,是他自己要这么做。
具体是什么,朝慕云现在也想不到。
“大人!”就在这时,有皂吏小跑着过来,“有新消息了!”
朝慕云立刻往外走:“这里劳烦姑娘,我去看看。”
槐没摆手:“你放心吧,官府的规矩我知道,尸检格目会好好做,有新发现第一个告诉你!”
朝慕云走到书房,案几上果然又堆了一沓新的卷宗,最上面一层加了颜色标识,是闻大人递来的资料。
打开一看,果然是有关蛛娘娘,榴娘娘两个组织的动向。
因之前的案子,两个组织已静默下潜,低调撤走了所以有可能显眼的据点,已有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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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发现漕帮中人与其勾联,但漕帮大小帮派众多,这些到底是谁的人,目前难以确定,待追踪细查。
闻人长说眼前的案子就靠他了,让他再接再厉,同时两边现在最好不要有太多联系,以免被对方察觉,更为小心。
朝慕云懂,因他在明查案,连夜无垢都拎出来大张旗鼓了,闻大人就没必要也跟着出来,低调留在暗处,把控追查更多的信息,与双方都有利。
下面是厚九泓送来的消息,他追踪暗访的,是青楼方向的消息。因漕帮盘子不少,他借了些夜无垢鸱尾帮的门路,鸱尾帮虽未在京城经营有这些,但名头好使啊,有麻烦可以用,没有麻烦也可以借来找麻烦用……
但这个方向不太好找,没具体线索的情况下,如同大海捞针,得亏他机灵,寻到了点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揽芳阁头牌芷檀,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还说不清,接下来会继续跟查偷听,同时提醒朝慕云,如果遇到了这个女人,她说的话,要自行斟酌说谎的可能性。
包括皂吏们查到的,有关案件嫌疑人的信息。
朝慕云这一坐就是很久,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下笔时快时慢,偶尔会停顿很久思考,分析着案子的各种可能性。
“别想了,先听我说。”
不知什么时候,夜无垢回来了,可能还站在旁边,看了他很久,因为朝慕云被抢毛笔后回神,看到了夜无垢洗过的脸,不怎么满意的神情。
“好啊,”朝慕云从善如流,不再去拿毛笔,“查到了什么,同我说说。”
“就知道关心案子,也不知道关心关心人……”
夜无垢清咳一声,表情端肃:“我让人送来的尸体和前情,你应该都了解了?回来时顺便,我去了趟李寸英家,他对着我,不敢说谎,但知道的东西未必全肯说,这人胆子不大,却非常谨慎,尤其擅长装傻充愣那一套,说那夜姚波的确约了他饮酒,但他们两个不熟,对方酒局目的,是想以银钱贿赂,请他让出盐道竞争名额,他没答应。”
朝慕云思忖:“经营了这么久,李寸英应该是有所得,把此前面子里子都补上了,在派官上有优势?”
“是,”夜无垢道,“李寸英原话是,不然怎么来找他,不找别人?但他这件事付出良多,也有巨大野心,并不想让。”
“谈崩了?”
“就是没谈崩,才更奇怪,”夜无垢说,“因李寸英怎么说都不答应,姚波便换了方向,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大家可以有其他的合作方向,比如一起做事,李寸英到了盐道上,可以指定用他的船,走他的水路,得到的利润分成……”
听完他的话,朝慕云若有所思,‘共赢’之事,似乎没必要拒绝,李寸英好像没有杀机,但为何姚波在外别没死,偏偏死在了与他的酒宴上?
“他可曾提到,席间是否有特别之处?”
“我问了,他说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和所有人一样,都很意外,”夜无垢指尖摇着扇子,“我让人去查问酒楼的伙计和客人了,此人所言是否为实,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朝慕云又问:“芷檀曾经说过,王德业和李寸英很熟,你可顺便问了?”
夜无垢颌首:“问过了,他二人有姻亲关系,的确算熟,来往也较他人密切,但王德业遇害之时,他言自己正忙于花楼酒宴,无心关注其它,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这四个字,有些微妙了,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欲盖弥彰?
朝慕云想了想,道:“接下来要查的仍然是这几个方向,还有一点,就是钱庄。”
他将今日尸检发现和夜无垢分享:“京城里,可有藏金沙之处?”
“这还真没有,”夜无垢而今对京城也算熟悉,资料掌握很多,“地势气候不易产生,想私运藏匿,也很难……”
二人正聊着案子,突然门板轻叩,槐没走了进来:“该用药了。”
朝慕云一顿:“这么快?”
槐没将药箱放在一边:“快什么快,你看看外头,都什么时辰了?”
朝慕云转头,这才发现,外面已然天黑。
他闭了闭眼,浅叹口气,看向夜无垢:“你先出去吧。”
夜无垢不满:“为何我不能看?”
这女人还在这里呢!
槐没差点当场翻白眼:“稍后我也要出去。”
“那他一个人……”得多辛苦。
夜无垢话还没说完,槐没就截了他的话:“就是要一个人。苦的难的,都得他自己一个人熬,别人谁都帮不了。”
朝慕云自己都很镇定:“你出去吧,我没事。”
夜无垢感觉有点点奇怪,就是因为特别苦,特别难,才更需要人陪伴吧?为什么朝慕云不需要,槐没也对这个治病过程讳莫如深?
什么是他这样亲密之人,不能听,不能看的?
第69章纯真的夜帮主
有关泉山寒的毒性,槐没之前和朝慕云和夜无垢都聊过。
此毒性烈,初期来势看似不猛,其后对身体可以说是摧枯拉朽的伤害,中毒初期,找对了大夫,简单配药也可解毒,到了现在,毒入五脏心腑,简单配药肯定不行,不但得精心调配炮制更多药材,还得前后分作几次,缓缓的来,先打底子,再下猛药,以免对身体造成更大伤害。
价格最贵,最难寻,药性最猛的那几味药,暂时没找到也不要紧,反正都安排在后面,先一点点把身体调养好要紧。
买药熬制皆不成问题,就是吃完药这个过程么……稍微有些煎熬,不可言说,只能中毒者自己熬过去。
因涉及隐私,此事槐没并未告诉夜无垢,只朝慕云自己知道。
今夜,也是这种特殊效果的第一次。
用完针,盯着人吃了药,她拉着夜无垢走出了房间。
夜无垢戳在房门,不肯走:“他若饿了怎么办?”
“晚上少吃一顿死不了,吃的太饱,吐了什么?”槐没隔门看了眼,“我让芽芽准备些好克化的宵夜,你若担心,稍后同他一起用便好。”
夜无垢狐疑:“肯定没事?”
槐没笃定点头:“我出手,能出什么事?”
夜无垢:“那他要是难受怎么办?”
槐没转身就走:“能怎么办,自己扛喽!”
她走了,夜无垢却不能走,里面的不是别人,是他的心上人……
总感觉这件事透着奇怪,朝慕云讳莫如深,槐没也不肯多言,像藏着什么——藏着什么呢?
不就是毒,有什么不能说的?
泉山寒毒性甚烈,他在知道朝慕云中了这种毒后就去查了,除了晕倒吐血身体荏弱外,还有很多气血虚带来的附带伤害,比如畏寒,朝慕云很怕冷,春时别人都换了薄衫,他还要穿的很厚,才能手不凉,如今盛夏,别人都热的受不了,他拿了玉骨扇,也是意思意思扇两下,其实并不很热,他出汗的时候非常少,除非被晒的狠了,或是着急,在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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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走的太久……
解这样的毒,配药方面,他不擅长,先期调理么,无非是恢复气血,先让病秧子阳气旺起来,别那么怕冷?
正想着,突然听到房间里传出的低吟,似是咬了牙,十分痛苦。
夜无垢弦立刻就绷紧了,哪都没敢去,就戳在门口,略烦躁的转扇子。
他猜想的方向还真没错,槐没最初几剂药的方向,的确是为了给朝慕云身体打底子,先让他稍微壮一点,健康一点,就是是补气血,补阳虚,让他不那么畏寒,泉山寒让人冷,她用药让人热起来不就行了?
但槐没本职不是大夫,只是个人爱好,喜欢玩毒,解毒用药思路也简单粗暴,有用就行,朝慕云知道自身情况,也未反对,可谁知,这过程……这般难以言说。
他很清醒,知道身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他学心理,对人性的各种需求都很尊重,成人的世界丰富多彩,一直未找到合心意之人,他不愿游戏人间,但也不会过的像个苦行僧,也是曾自我纾解过的,可这种程度的野望之潮……他还真未曾经历过。
偏偏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其它,他浑身无力,很难自己对自己做什么,槐没说的没错,不想别人帮忙的话……只能自己扛过去。
他已经尽量克制,不发出声音,这种药物作用时间大概是两刻钟,槐没说的很清楚,安全无害,无副作用,甚至不能对他身体造成损耗,只要熬过去就好。
奈何夜无垢自小习武,五感极好,听力尤为出众,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房间里的人身上,自然会听到一些声音。
起初是没有规律的细碎声响,像是不小心被子从床上掉下来,又拿回去,为了避免再次掉下来,用身体压住,下意识蹭了蹭。
之后这种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间或夹杂着朝慕云的轻吟,仿佛很痛苦,但又不像疼痛难忍的的那种痛苦,像小猫一样,一声一声,叫的你担心又难受。
“你怎么样了?可是很难受?我进来好不好?”
“不准……不要进来。”
朝慕云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但明显意识清楚,话音坚定。
夜无垢敲门动作瞬间顿住,声音也忍不住放轻:“你……到底如何了?哪里痛?”
朝慕云没答,只是很久后,才又沙哑出声:“你走……走开!”
这话音……坚定是坚定,怎么有一股恼羞成怒的味道?还是自己听错了?
夜无垢更不能走了,槐没那女人,该不会治病把人治出毛病来吧!她又不是真大夫!
“我进——”
“滚!”一个东西砸在门板上。
东西不重,声音也有点闷,像是随手拎起枕头扔了过来,力气不够,也就砸出个响动,根本阻止不了他,但东西都砸了,滚字都说了,朝慕云得多生气?
夜无垢还真没敢推门进,把人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外面人急的难受,里面人也熬的难受,朝慕云闭上眼睛,紧紧拥住被子,第一次感觉到难以承受的热潮,还有身上……淋漓的汗水。
他自到这里以来,从未这样出过汗。
夜无垢急的不行,直接跑到厨房,把槐没拎了出来:“你到底给他用了什么药!”
槐没怎么说也是个姑娘,有些事明白,也敢说,但对病人本人说是一回事,在大庭广众下宣讲是另一回事,大理寺少卿的院子,护卫值守都有,不方便说的太直白,她声音也压有些低:“就……反正治病的药,没生命危险就对了。”
夜无垢再无往日风流倜傥,体贴优雅的样子,咬牙切齿,差点憋不住对一个女人动粗:“他都疼成那样了,你说他没有生命危险?”
“疼?”槐没愣了下,“怎么可能会疼?”
夜无垢也愣了:“不……不疼么?他强忍着都忍不住,我听到他哼哼了……”
槐没:……
她看向夜无垢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疼得哼哼,和别的哼哼可不一样:“没想到夜帮主人如其名,纯真无垢啊。”
夜无垢皱了眉,这跟他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槐没拍开他的手:“放心,固本培元,身体难免受不住药性,有些许不适,但确实没有生命危险,一丁点都没有,不然我也不会有心情做饭,你尽管回去等着,最多一刻——两刻钟吧,他指定能好,你表现好些,许还会让你进门,正好夜色渐浓,你们俩可以一同尝尝厨房新做的宵夜。”
夜无垢:……
槐没在做饭。
一时竟不知病秧子痛苦难受可怕,还是等在前面的宵夜可怕。
“还不信我?”槐没无奈,举手发誓,“朝大人要是伤到一根头发丝,我的头送你饮祭酒,行了吧?”
夜无垢深深看了她两眼,脚尖点地,转身纵跃回朝慕云院子。
蝉鸣烦躁,夏风扰人,连往日赞过的水晶帘都看不顺眼,夜无垢有种难以压制的毁灭欲,冷冽视线滑过窗槅,拳捏的紧紧,听不到里面的半点声音,心却悬的高高,没有落处……他怕是撑不了太久。
朝慕云也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前番折腾已然耗时不少,他现在身体着实虚,槐没药下的分量拿捏得极为精准,果真就是两刻钟,风消云散,总算是过去了。
房间安静很久,没有任何动静,晕过去了?
夜无垢当机立断:“我进来了。”
担心被拒绝,没第一时间听到出声拦,他就伸手推开了门,大踏步走进房间,直奔朝慕云床前。
朝慕云安静躺在床上,鬓发被汗水湿透,脸颊潮红,眸底湿润,不知是热的,还是难受自己咬的,唇瓣不再是以往浅浅的樱色,是略深的红,饱满丰润……
夜无垢喉头滚了滚:“你醒着?”
“不然呢?”朝慕云声音微哑,咬字比往常慢了很多,更显疲惫慵懒,“都说了没事。”
夜无垢感觉有些怪,病秧子这是……病糊涂了?
朝慕云抬起手,冲他招了下:“过来。”
不知是无力还是懒,动作也有些随意,现在逗谁家的小狗。
夜无垢此刻没办法计较这些,很快走过去:“怎么了?饿,还是渴?”还是哪里不舒服?
朝慕云却抓住了他的手。
以往他总觉得,夜无垢体温略高,有一种武人独有的强悍健壮感,可这次握住对方的手,他只觉得舒服,像在沙漠走久了,口干的不行的时候,突然饮到一口甘凉清泉,又像炎热三伏天里,握到的一块冷玉,消暑解热,不想放开。
他不但不想放开,还握着对方的手上移,贴到了自己脸上。
夜无垢:……!
“你……我去叫槐没来!”
太奇怪了,怎么喝了一回药,魂儿都没了,不像本人了!
朝慕云却拉住了他:“不要她。”
“那……”
“就要你。”
夜无垢感觉自己要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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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病秧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朝慕云当然不是病坏了脑子,他只是懒得动,又热的难受……以手贴脸都有点不够了,夜无垢隐隐感觉手背好像碰到了更柔软的东西……
惊的他把手一撤,身子后仰——
“砰——”
又撞到了头。
还是之前的那个位置,还是之前肿的那片后脑勺。
朝慕云倒是半点不慌,跟着对方手劲坐起,侧头莞尔:“堂堂帮主,这么没记性,嗯?”
夜无垢:……
他用力按着后脑:“还不是你——你到底怎么了?”
朝慕云还是笑,膝盖屈起,手肘撑在上面,好整以暇托腮:“你猜?”
夜帮主猜不到,夜帮主心脏疯狂跳动。
朝慕云伸出安闲的左手,替他理了理滑在肩膀的头发:“夜帮主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不会受伤?这后脑,在我这可伤两回了。”
夜无垢:……
这两件事能在一块比么!
面前人让他感觉有些奇怪,也有些陌生,尤其对方唇边的笑意,简直能把人撩疯。
他有些不知所措,这四个字在最近好像经常出现,他在对方面前,总是不知所措,尤其见对方微微倾身凑过来……他连动都不敢动了。
岂料气息相闻,近在咫尺时,朝慕云手越过他,拿过床边的衣服,慢慢穿上,衣襟系好,又是平日那个一丝不苟,肃正雅贵的大理寺上官。
“还不走?”脚步走到门口,朝慕云慢悠悠开口,“肚子不饿?”
夜无垢:……
他狠狠抹了把脸,跟了出去:“饿!”
有道是关心则乱,他差点要被朝慕云撩疯,不确定对方是玩笑还是其它,他不敢赌,情绪被牢牢牵在对方手里,任何一丝波动都被左右着,愣是没留意房间里的味道,不然的话……
他此刻只叹情爱磨人,这病秧子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心意,又是怎么想的,能不能给个准话?
偏朝慕云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优雅端贵,一如既往。
一顿宵夜吃的食不知味,神思不属,让槐没再次切脉,确认病秧子没问题后,夜无垢就找个机会溜了,处理完自家帮派的事心内仍然炽热一片,默默看了眼大理寺方向,去了皇宫。
天边已现鱼肚白。
老人觉少,承允帝往日不勤勉朝事,也并不是起不来,只是没心思,今晨一如既往,孤独的用着自己的早膳,儿子来了!专门挑着饭点来陪他,一定是不想他难过寂寞!
皇上高兴的不行,拽着儿子一块吃饭,说了好半天的话,越说越觉得朝慕云这孩子简直太好,得赏!
夜无垢:……
他原也没想到,原来父子间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生疏只是表象,随便找一个切入点,就能迅速熟悉起来,甚至都觉得对方不错。
他并没有拒绝承允帝暗中的安排,保护他也好,教导他也好,虽然他对新身份很陌生,也并不习惯,但出身这件事改不了,有些责任,不是他不想扛,便可以不扛的,病秧子也同他说过,反正多学点,都知道点总不会错,倘若来日不再抗拒,想要为自己,为百姓做点什么,会,才会通。
承允帝见他口风不再强硬,越来越有余地,干脆乘胜追击,以朝慕云的存在作为举各种例子,劝他每天抽出一段时间来皇宫,由亲爹亲自上课。
这一点倒和亲情无关,只与长本事有关。
夜无垢想了想,答应了。
但他也提了新的条件——借药,借人。
药材不必说,是给朝慕云的,槐没列出的药材单子很长,他正在找,有几味除了昂贵,还特别稀缺,有皇宫采办襄助,会更顺利。
借人么……不管案子,漕帮,还是典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肯定会有不少碰撞,他不能保证时时守在朝慕云身边,大理寺只有一个华开济,显然不够用,他需要更多精英,和自己帮派里的武功好手不一样,这些人得有一定的政治嗅觉,忠心护主。
承允帝答应了,同时小小检讨了一下自己,因寻到儿子太开心,有些旨意下的好像不那么合适,比如擢升朝慕云,小朝肯定配,他才华卓越,堪为白官榜样,这个官封的,承允帝没半点私心,只是锦上添花,希望能让案子办得更漂亮,各种事推进起来更顺利,没有阻碍。
但眼下时机,儿子身份暂时不能放出,那别人的关注,甚至怒火,会冲着谁?
只能是朝慕云。
儿子想到的,他昨夜也想到了,已经调了禁军鹰卫,专为保护天子而设的精英,去保护朝慕云。
流程调派需要时间,遂人估计得今早上朝时才会到岗……
从皇宫出来,夜无垢还是没回大理寺,远远看了那个院子一眼,又埋头去做自己的事,到了晚上,悄无声息回到院子,发现病秧子很乖,遵医嘱用了药,睡得很沉。
夜无垢没睡,他睡不着,坐在朝慕云床前,看了人整整一夜,直到天将亮,人将要醒来时,火烧屁股一样跑开了。
随便找个地方小憩了一会儿,拿到最新消息,他眉头皱起,知道有些事却不过去,还是得见面,换了身衣服,精心搭配了饰品,揽镜自照,理了理头发,清了清嗓子,才又回到大理寺,朝慕云身边。
好像他一天一夜没出现,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朝慕云神情自若:“回来了?可是有重要消息?”
夜无垢:……
我这么大个人站在你面前,还不重要么!
夜帮主深吸一口气,扇子也不扇了,眼睛也不飞桃花了,笑唇也平了:“……是有件事,你得知道。”
朝慕云:“何事?”
“这个案子与吏部有关,皂吏们正在走访有关吏部侍郎胡复蒙的消息,你当知道?”
“嗯。”
“吏部官员众多,可不止一个侍郎。”
“你的意思是……”朝慕云微度,“同我有关?”
夜无垢颌首:“查到了你父亲,他是吏部郎中,品级只比胡复蒙小一阶,时间线于本案,有颇多重合之处。”
朝慕云也想到了,他这个便宜父亲,不但是吏部官员,还曾出京办过事,时间上……好像与王德业出事重叠?
还有地点,吏部官员外出公干,多是为了确认官员考绩,跟什么河道,漕运,盐道完全没关系,但他这次公务考绩的地点,却离王德业将要治理的河道非常近,甚至重合。
“这样啊……”
朝慕云迅速看过夜无垢带来的最新资料,沉吟片刻,笑了:“那是得问问,你陪我去?”
‘陪’这个字简直太美好,夜无垢瞬间被哄的眸底桃花飘荡,笑唇边高高翘起:“好啊,去哪,家,还是官署?”
朝慕云起身,转去屏风后更衣:“自然是官署。”
白日阳光灿烂,薄薄屏风仅能挡住视线窥探,却挡不住落在屏风上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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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肩颈线条,纤薄的蝴蝶骨,只手可揽的细腰……
夜无垢想移开眼睛,又舍不得,最后瞪了眼桌上凉茶,抢过碗喝了个干净。
第70章问供亲爹
朝慕云不想去朝家,倒不是害怕什么,单纯是本案吏部存在感有点重,既然要去,不若一起问了。
王德业身亡那夜,吏部侍郎胡复蒙就曾在揽芳阁,表面上似乎没什么联系,私底下总感觉有丝丝缕缕的不对劲,没着急问,也是证据着实不多,今次既有机会,不若顺便跑一趟,观察观察人什么脾性,有没有说谎。
二人很快到了吏部。
官署看起来并没有很大,面积和大理寺差不多,风格甚至没有大理寺威武,大理寺是执法部门,光门前放着的犴狴,都雕刻的栩栩如生,让人生畏,这里只是……奢华的低调。
雕梁画柱,玉石盆景,颇为讲究的园林风格,与众不同的气质摆设,不管从哪看,这吏部差什么,大概都不差钱。
亮出牌子,门房一路引领,走到办公区域的书房,朝慕云看到了这个身体的便宜父亲,朝文康。
朝文康并不是什么美男子,身量中等,胖瘦中等,连相貌都是中等,方脸,浓眉,口唇边有略重纹路,稍稍有些显老,整个人有些……乏善可陈。
“不是说了,本官要寻很重要的卷宗资料,休要打扰——”
看清楚来人,朝永康脸上不快顿住,手中书卷也掉在了地上。
“你……你来了。”
朝慕云倒没什么激动不安,表情一如既往,淡定从容:“朝大人似乎并不意外。”
朝文康弯身,拿起落在地上的书,多少有些没面子。
父子见面,父亲震惊,儿子为什么可以表情淡淡?
“这么多天不回家,你心里还有没有规矩!”
对上斥责眼神,朝慕云都要笑了:“你的那个家,竟然还有规矩?”
“给我好好说话!”朝文康皱眉,“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目无尊长,高高在上,是觉得自己升官,就了不起了是么!若不是我在人前给你留几分颜面,你可知你现在要被多少人弹劾不孝!”
‘刷’一声,夜无垢手中扇子打开,目光森凉:“光天化日,朝大人说话可要小心些,若下回不小心掉下的不是书,可怎生是好?”
他语气过于冷冽,杀气必现,朝文康很难不想到威胁这个方向,下一回掉下的不是书,是什么,他的头么!
夜无垢知道朝慕云完全能应付眼睛场景,并不需要他插手,奈何他心疼啊,凭什么他捧在手心怕摔了,连碰都不敢碰的宝贝,要被别人这么轻视欺负?
朝文康微阖眸:“下次休沐,你回家看看。”
看样子是有什么思量,不打算在这里叫人看笑话。
朝慕云笑了一声:“回去你家,继续被人下毒么?”
朝文康顿了下,浅叹一声:“此事,我不知情。”
朝慕云看着他的眼睛,分析着此刻他的各种微表情变化,转瞬即逝的情绪表达,这些可和他说的话不一样,他在撒谎。
“不,你知道。”
“都说了我不——”
“泉山寒哪来的?”朝慕云阻了他的话,“你可别同我说,高氏一个内宅妇人,手可以伸得那么远,耳目可以那么灵通,能弄到许多江湖人士都弄不到的毒……她要真这么厉害,你房里能有那么多小妾?”
泉山寒,消息灵通如漕帮夜无垢,也仅只是知道它的存在,大概毒性,想要解毒千难万难,还得找到专业研究毒的高段位人才,才能有救,高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京城妇人圈交际的夫人,从哪里知道,又从哪里弄到的毒?
真有那本事,不是自己本身聪明过头,积蓄了不为人知的力量,就是家里有关系,有门路,绝无可能安分做个处处倚仗丈夫,连小妾都只敢暗中坑害,不敢反对丈夫纳收举动的贤惠主母。
且这些夜无垢已经帮他排除过了,断无可能。
那这个家里,能频繁接触外界,有更多可能性的,是谁?
下毒这件事,朝慕云自己看得清楚,就是高氏干的,但毒,必然是朝文康弄来的。
是准备对付谁的?
朝文康叹道:“我知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但虎毒不食子,我确未曾做过——”
“那便来说说案子。”
朝慕云并没有给对方打亲情牌的机会,他只相信事实,相信证据,对方现在不愿意说没关系,他总能查到:“漕帮姚波,你可认识?”
朝文康不悦:“我一个本本分分做官的人,怎会认识漕帮的人?”
朝慕云眉目淡然:“那朝大人是想继续聊聊泉山寒了?”
正是最忙碌的上午时分,官员小吏来来往往,官署里很热闹,安静说事没什么,反正大家都忙,没心思关注旁的,真要呛起来,吵起来,就不一样了……
朝文康深呼吸一口,没说话。
夜无垢摇着扇子:“姚波虽是漕帮主帮的人,但他自己的帮派地盘,离江南并不远,距离王德业要去的待修河渠也很近,朝大人前几个月外出公干,好像也是在那一片,就没同他打过交道?”
“我……”
“据我所知,朝大人走的可是水路,”夜无垢慢条斯理,“而那段时间,姚波也刚好不在京城,自己的水道上来了官,他怎会不打个招呼?”
朝文康沉了面:“见过又如何,我同他不熟。”
朝慕云看着他的脸:“或许朝大人是想我们先去找你的上官胡复蒙,和他聊聊这件事,让他把锅堆给你?”
朝文康眉头一跳:“你放肆!有你这样跟爹说话的么!”
朝慕云全然不在意,也没有任何愧疚感,冷冷淡淡哦了一声:“若本案查理清楚,确与你有关,我可不止‘这样同你说话’这么简单了。”
“怎么,你还想把你亲爹抓进牢里?”朝文康怒火中烧,“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朝慕云眉目平直,慢条斯理:“我劝朝大人配合大理寺调查,若果真无辜,还能留条命在,否则——不说你自己不能全身而退,你家里那群窝囊废,更是谁都救不了。”
朝文康忍不住往前一步:“什么窝囊废,那是你嫡母和嫡兄——”
夜无垢扇子收起,压住他的手:“朝大人想清楚,果真要在这里动手?”
朝文康:……
他退了回去。
房间静了很久,朝慕云才又开口:“现在能好好说话了?”
朝文康盯着他,面色不愉。
“王德业身亡那夜,李寸英在揽芳阁设酒席,宴请户部侍郎单于令,你上官胡复蒙也曾在席间,你可也在?”朝慕云微笑提醒,“这个问题很重要,莫要撒谎哦。”
朝文康:……
“我不在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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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席间……是在门外了?”
“那夜吏部公务繁多,我和胡大人很晚才走,因有些事未商议完,同行了一段路,一同经过揽芳阁门口,正好听到些闲言碎语,”朝文康脸色有点不大好看,“只请了户部没请吏部,还刚好被看到,李寸英面子上却不过去,自得热情请胡大人进去饮几杯,顺便也叫了我,但我去不去都没关系,便当场告辞了。”
夜无垢看了朝慕云一眼。
这眼色很明白,朝慕云很清楚夜无垢在想什么。
他在说,朝文康还挺聪明,知道要揣摩上官意思,不管馋不馋酒,自己有没有面子,那个局,胡复蒙感觉被冒犯,被生拉硬拽进去,其实本身是不愿意的,那作为下官的朝文康,不若先表个态,稍后上官也能借机早点出来。
朝慕云:“你一直在门外等待?”
“别人饮花酒,我为什么要在门外等?”朝文康一脸小孩子还是太天真,“本来事情就谈的差不多,我自然转身回了家。”
朝慕云:“遂你并未见过王德业,也不知揽芳阁里是怎样境况。”
朝文康:“没有,我都不知道!”
“你和李寸英,单于令关系如何?”
“点头之交而已,都不熟。”
“漕帮姚波——”
“都说了不熟,”朝文康握着书卷的手背青筋隆起,“只是见过几次,托人带货时走过他的水路,用过他的船,但我本人并未和他打过招呼,和寻常商人走货一样,该给的好处都给了,他甚至不知道东西的主人是我,就这么简单!”
朝慕云抬眉:“东西,什么东西?”
朝文康:“家里用的东西!贵圈别人都有,但京城买不到的东西,你现下可懂了!”
朝慕云听明白了。
闲来无事时,夜无垢曾给他讲过漕帮生意,陆地上的声音不必说,谁的地盘谁经营,经营什么,自己说了算,比如京城主帮,弄了很多赌坊青楼,现在看,拐卖人口也插了一手,鸱尾帮则不一样,干的多是镖局买卖。
水道上的生意,就是水路了,漕运漕运,运的多是漕粮,还有盐,其它的小宗生意,就是客商采买,有南北走货的大小商家,采办货量大,陆路不方便时,会租用漕帮的船,这些商客中有门路广的,也会为京城贵族带货,一些精美稀有的,京城寻买不到的,都可帮忙代买,贵妇圈一直以自己能买到,别人买不到自豪。
这也是人情交际的一种。
“只这些?”
“就只这些!没了!”
朝慕云看着朝文康差点恼羞成怒的脸,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撒谎了,至少……隐瞒了些什么东西,绝对不简单。
但这么硬问,对方肯定不会说。
他便改了方向:“李寸英欲谋盐道主官,走了户部关系,请了你的上官胡复蒙,请过你没有?”
朝文康神情冷淡:“他是想走门路,胡大人不理他,确曾走到我面前过,但我没应,这件事也没管,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只这些,再问,就一问三不知。
朝慕云便问起王德业和姚波死亡时,朝文康的详细时间线,他倒也配合,什么时间在哪里,说的清清楚楚,一副诚恳无辜,半点不怕查的样子。
“还请朝大人最近不要离京,若有需要,大理寺会再次叨扰。”
朝慕云意味深长地看了朝文康一眼:“告辞。”
他走后,朝文康握紧书卷,指尖发白,看着门口的方向,久久未语。
“大人……朝大人……”
恍惚间听到小吏呼唤,朝文康才闭了闭眼,转过身,神情自若:“何事?”
“您要的卷宗箱……下面找出来了,现在就给您送过来么?”
“送来吧。”
……
“你父亲……”夜无垢看着面色安静的朝慕云,一些话有点说不出口。
这么漂亮优秀的孩子,朝文康怎么舍得那般对待!
如他这样与家人离散十几年的人,身份寻回后,往日父子间的温暖一点点寻回,心都更开阔了,亲情本该是这世上最包容,最柔软的东西,可朝慕云父亲明明在身边,却从未享受过。
他担心朝慕云会难过。
他还靠近一步,握住了朝慕云的手,试图给予一些不足道的抚慰。
朝慕云眼梢垂下,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并没有抽出来,只淡笑道:“你不在乎的人,是伤不了你的。”
不在乎……
花叶掩映,光影斑驳,夜无垢很想赞一声病秧子睿智,可他的心神没办法从交握的手上离开,这个举动,或许自己是有些冲动……病秧子呢?
“时间充足,接下来,我们去拜访拜访这吏部侍郎,胡复蒙胡大人。”
眼看要转到正厅,朝慕云捏了下夜无垢掌心,放开了他。
夜无垢:……!
眼帘垂下,遮住内里惊涛骇浪。
病秧子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结果有些不凑巧,寻到正厅,被告知上官胡大人不在,好像是有什么事,去了沁雅茶舍。
朝慕云知道这个茶舍,距离并不远,便和夜无垢一起,出了吏部,去往沁雅茶舍。
朝掌柜亮了牌子,见是大理寺查案,掌柜哪敢拦,立刻指了方位。
走到门口时,里面正在点茶:“这个吧,康帮主应该会喜欢。”
康帮主?
康这个姓氏也不算多特殊,但和帮主两个字连在一起,就有些微妙了,现在京城叫的出名的帮主,有几个?姓康的能是谁?
大半就是……漕帮主帮念京帮帮主康岳了。
朝慕云看向夜无垢,唇启无声:现在进去问话,稍后很可能会撞到康岳,你可介意?
夜无垢靠近,几乎贴着他的耳朵,缓缓磨牙:“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会怕他?我为你冲杀的还不明显?嗯?”
朝慕云笑着,揉了下夜无垢后颈:“那走吧。”
夜无垢感觉病秧子像在揉小狗,刚想抗议,对方却已经敲了门,推门进去。
他盯着病秧子白皙光滑的后颈,不知怎的,有些牙痒痒。
“是你们。”
包厢里坐着一个人,正是吏部侍郎胡复蒙,细眉长眼,脸型也是清瘦略长,看起来有种特殊的斯文气质:“坐。”
知道来人是谁,见面并不惊讶意外,显然应该也知道怎样配合。
朝慕云毫不客气的坐下:“胡大人可有什么要对大理寺说的?”
沉吟片刻,胡复蒙道:“大理寺近来日在查王德业之死,连尸体都开棺验了,皂吏走访又围绕着那夜经过,揽芳阁都去过了,也该找到本官例行问话,只是本官没什么好说的,那夜和下属——”
他看了朝慕云一眼:“就是你父亲,谈事路过,听到了楼里的声音。李寸英宴请单于令的房间正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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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临窗,也不知当时楼里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一瞬特别安静,李寸英谄媚讨好单于令的话无比清晰,偏二人又恰好又视线往外,看到了本官……”
“官场为人处事,明里暗里规则良多,本官也身不由己,该生气要生气,该给面子要给面子,对方热情拉扯,不好叫外面瞧了笑话,本官便进去坐了一会儿,大概两刻钟?其后便离开了……”
胡复蒙配合是真配合,推脱也是真推脱,只言对自己有利之处,于王德业,半个字没提,都跟他没关系。
他说话语速还很快,期间看了两次门口,一脸‘我赶时间’,你们不要不识趣,快点结束的样子。
朝慕云擅察人心,几乎只要他认真,没有什么看不懂的,但识不识趣么,看个人心情。
“胡大人见李寸英宴请户部单于令,可是不高兴了?”虽对方给出了‘官场身不由己’的理由,他还是认为,这个问题需要再问一遍。
胡复蒙笑:“各人有各人的追求,个人有个人的职属,本官为何不高兴?”
话这么说,脸上微表情却不是这么写的。
朝慕云再次确认后,改了方向:“李寸英调派之事,现在如何了?户部有意引进他这个人才,吏部他也去过多次,胡大人可是抬了贵手?”
“哦?他在外面是这么说的?”
胡复蒙淡笑里带了些讽刺:“官员调派,最重要的是考绩,他若合格,哪个庙都不需要拜,他不合格,本官这里就过不了,就算上达天听,本官也不惧。”
朝慕云和夜无垢对了个眼色,才又道:“胡大人刚正。”
“职责在身而已。”胡复蒙很是矜持。
朝慕云又问:“王德业之死,胡大人没看到,不知息,那姚波呢?”
“什么姚波?”胡复蒙垂眼端茶饮,“不认识。”
“你同漕帮人有约,却不认识这个人?”
“什么漕帮的人?”门突然被推开,康岳进来了,面带微笑,指着胡复蒙,“胡兄在漕帮明明只我一个好友,怎可三心二意,弃我不顾?”
见到来人,胡复蒙将茶盏往前推了推,微笑从容:“大概是本官哪里做的不好,叫外人有疑了,实则并没有,康帮主不必多心,茶温刚好适口,你应该喜欢。”
“胡兄周到。”康岳客气道谢,掀袍坐下。
仿佛到这时,他才看到了房间内别人,转向夜无垢,状似十分亲切:“夜帮主怎会在这里?暑热难挨,这里的茶倒是不错,喝着可还适口?”
夜无垢也笑,摇着扇子,笑得比他还风流矜贵:“怎么,这里我来不得?”
康岳脸上笑意更深:“怎会?百姓们都来得,夜帮主自也来得,年轻人莫要事事尖锐,误会了别人好意嘛。”
夜无垢懒的和他比阴阳怪气:“你主帮损失了一个帮主,就没什么话说?”
康岳:“你说的是——”
“你手下小帮主姚波,”夜无垢慢条斯理,“与别人相约饮酒,死于非命,我这个外人都能跟着去讨个公道,你却丝毫未动,难不成……知道此事根由,已暗中处理过?”
康岳不动声色,神态平和,仍然是那副笑模样:“漕帮家大业大,底下附庸的小帮派何其多,夜帮主也知道的,不可能每一个人死了,我都亲自过问,当然——夜帮主身份不同,你说是不是?”
“那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毕竟我还年轻,体健智丰,长得还不错,大家都愿意帮我,你说气人不气人?”
夜无垢慢悠悠摇扇子,眉梢眼角尽是怜悯:“你却不同,土埋半截的人了,还强撑着算计这算计那,听说前段时间大病了一场?啧啧,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别哪天让别人带个信给我,非要我去送你一程。”
康岳脸上笑容渐消。
夜无垢却没停止表演,看看康岳,再看看胡复蒙,长长‘哦’了一声,一脸‘我悟了’的神情:“刚才净顾着聊天,倒是忘了问,你们一个吏部高官,一个漕帮帮主,是不是该避避嫌?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约到这里密谈,是想干什么?”
‘刷’一声,他扇子收起,严肃转向朝慕云:“小朝大人我要举报!此二人意图不轨,祸乱京城,你快抓他们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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