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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151◇
◎“啧,不经吓。”◎
夜深了,客栈内最后一点烛火也要燃尽了。
阿沅在原地等了许久,也想了许久。
首当其冲便是要解去她身上的蛇毒。她身上的蛇毒积累日久,不仅灵力全失,而且手脚俱是软绵绵的,甚至都比不上凡间女子。
此刻她很懵,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她知道一定要做些什么,但是太被动了,完全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跑了出去,应是摩柯阻止了他,可是她也不敢就这样冒然追出去。毕竟她现在没有灵力傍身,也唤不出彼岸花,别说摩柯了,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常人也能将她掳了。
她现在手握剪子蜷缩在木门后,心里一片茫然,居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阿沅心神一凛,握紧了手里的剪子。
等一会儿,屋外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一道明显压低的嗓音,轻声对她说:
“姑娘,姑娘!快随我来。”
这……这不是摩柯的声音。
阿沅皱眉:“你是谁?”
“姑娘,我是店小二,我来救你!”
阿沅愣了一下:
“救我?”
“姑娘不要怕。那妖僧对你做的我们都知道了,我来救你!现下他已经走远了,姑娘这就与我走,最为安全!”
阿沅犹豫了下,她原先确实是想向这位店小二求助的。通过彼岸花的香气吸引他的注意,不过现在她不这么打算了。
眼下摩柯被黑蛇操控,杀人不眨眼的,她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可那头店小二越加催促:“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莫要再犹豫了,再犹豫的话,妖僧怕是要追来了姑娘!”
或许……能借助这个店小二逃离摩柯也不是不可能?
等把蛇毒解了,再来寻求怎么将摩柯和黑蛇的分离之法未尝不可。
阿沅咬咬牙,也罢,推开了门——
深夜,深潭。
死寂的湖面忽然起了波澜,一个人从水面里钻了出来。
是摩柯浑身湿漉漉的从深潭中间走了出来。他赤红的竖瞳渐渐消失,红雾散尽露出一抹幽深的紫来。
周身的青麟也都褪了下来。
他没死成,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拖着湿漉漉的黑袍走上岸,且一直向前走。
现在的他是摩柯还是冥蛇,他不知道。又或许……不那么重要了。
这就是他。
他走的极慢极慢,黑暗之中,挺拔的鼻梁嗡动着,许久,他停住在某一地方弯下腰,于一草丛中捡起一条丝带。
他手指摩挲着,丝带沾染上了泥污,所幸没有被地上的碎石割裂,他微微松了口气。
他本想系在眼上,忽然有人阻挡在他面前。
他只好将丝带规整的叠好,妥帖地放在衣领内。
挺拔的鼻梁又嗡动了下。
是夹带着腐肉的臭味。
他一双远山似的长眉微不可见的蹙了下。
是伙夫提着把刀挡在他面前:
“师父,前方路不好走,还是暂且停在这儿,别走了吧。”
摩柯点了点头,拱手:
“多谢。”
年轻的僧人擦过伙夫的肩膀,仍是执意往前走,忽而身后传来伙夫啧啧的赞叹声:
“好润的娘儿们儿,美的像山间精怪似的,啧啧啧,好香呐。”
摩柯脚步猝然一滞,恍如年久失修的齿轮,僵硬真缓缓转过头,侧首看向伙夫的方向:
“你说……什么?”
伙夫咧嘴笑:“瞎和尚,你可别跟我说你别玩过那娘们儿,不错吧?啧啧啧啧,爷爷我这辈子就没尝过这么润的妞!”
摩柯彻底转过身来面向他,残月从云雾里探出头,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长长的,背对着月光,他的俊容藏匿在阴影之中不得见。
伙夫长长叹了口气:“爷爷可警告过你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进来,可由不得我杀生了!”
话落,伙夫提起腰间别着的屠刀,冲向摩柯,朝他利落地砍了下去!——
客栈外。
那厢阿沅被店小二带到了客栈外,两人伫立在一辆略显寒酸的马车前良久。
阿沅身上裹着一袭单薄的锦被,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马车许久:
“有点儿……眼熟啊。”
这不就是她和摩柯乘来的马车么!
店小二藏不住事,还未将她带到马车上呢,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狞笑着抓住阿沅的手:“好姑娘,随了爷,爷带你吃香喝辣的,一辈子宠着你!”
阿沅:“……”
“…………”
她是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朝着她未曾预料的方向狂奔着。
阿沅有些郁郁的想,这世上还有靠谱的男人吗????
店小二见她沉默,心中更加欢喜,以为是阿沅接受了,他便更加迫不及待的扯过阿沅的腕子将她搂进怀中,要不是阿沅灵力尽失,早就把他大卸八块了!
阿沅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抽出手:“那啥……我还是不走了,牵连了你多不好……”
店小二装也不装了,拔高嗓音:“你跟谁不是跟?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瞎和尚?”
阿沅:“……”
得了,怕是不能轻易走了。
阿沅暗自吐了口气,对他勉强笑道:
“自是……比得上的。这里怪黑怪吓人的……不如……我们去马车上吧。”
见她如此识趣,店小二双眼陡然明亮:“走走走!”——
深潭边。
绣着黑色祥云的长靴很狠踩在伙夫的脸上,碾压着他肥大的脸,一寸一寸踩进泥里,血水和泥混在了一处。
“妖怪……妖怪!”
伙夫尖叫着,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七孔流下。
将他的脸踩在泥里的不是旁人,正是摩柯。
伙夫一双眼被血染红了,他从尖叫到开始求饶:
“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摩柯仍然碾着他的脸,一寸一寸混合着骨骼变形的声音,已经看不出人形了。
摩柯森冷的声音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
“把你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我根本没碰过她!我、我骗你的……我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摩柯仍踩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
“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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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敢了,我…………”
伙夫的脸在摩柯脚下几乎变形扭曲,求饶的声音逐渐微弱,而摩柯声音淡漠听不出喜怒:
“我最后说一遍,把你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伙夫瞪大双眸,颤抖着唇:“我……我说……那、那娘们儿真……真好……闻……”
倏然伙夫周身的皮肉如蛇皮般脱落,里面的骨骼俱化作了粉尘。
摩柯跨过一捧乱衣走了——
马车内。
店小二搂着阿沅一上马车内便迫不及待的将阿沅推到车壁上,阿沅顺着他的力道懒散的靠在车壁上,垂眸看着店小二急忙脱衣的丑态,一边将手负在身后去寻车上早已藏好的暗扣,一边漫不经心道:
“人都在车上了,急什么?”
“春宵一刻值千金当然急了!”
店小二猴急的将腰带抽出便扑到了眼前人,本就是夜深,马车内厚厚的帘子遮挡更是透不出一丝光亮,店小二搂着佳人哪还管得了其他,直接一大口往怀里嘬去!
冰凉的、黏腻的,不知为何,怀中的暗香一丝未闻到,反而恶臭难闻……
“感觉如何?”
店小二长这么大从未开过荤,一时虽觉得奇怪,倒也不舍得责怪佳人,心想定是闻错了!又往怀里猛嘬一大口!
忽而好像……好像咬下了什么东西,他抹了下自己的唇,有什么黏腻软化的东西在他手里蠕动……
这么半天,他已然适应了马车内昏暗的视线,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条白虫子!
再一看,怀里哪是什么佳人,分明是一个早已腐蚀了半边脸的尸体!!!
店小二凄厉一声尖叫正要狼狈跑下马车被阿沅一手抓住了胳膊。
阿沅睇着他,唇上带着笑:
“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么?不和你的佳人厮磨了?”
店小二早就吓的腿软了:“我我哦我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放我下车……”
早就摩柯夺下这个马车之时,车夫的尸体就被摩柯藏在马车内的隔板里,不想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阿沅此刻灵力尽失,这点微末力道自然拦不住店小二,不过她也没打算用蛮力留住他。
她只盯着店小二头颅一点一点转到脑后,转了一圈回来时,店小二两眼翻飞,晕了过去。
阿沅松手,撇撇嘴:“啧,不经吓。”
不过她没打算放过他。
她一手托着下颚,冷冷的看着晕死的店小二:“再不醒来,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店小二浑身一颤,不敢看她,马车内本就狭窄,他缩成小小一团跪在阿沅面前:
“小的错了……小的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求仙姑饶小的一命……”
“‘仙姑’?”阿沅顿了下,笑出了声,“好新鲜,你还是第一个叫我‘仙姑’的人。我看你是常在河边走,没想到有天遇到水鬼了吧?放心,我不想要你的命。你不是要带我走么?走吧,天要亮了,赶马车去。”
更重要的是,时间耗得太久了,她估摸着摩柯兴许快回来了,必须尽快离开!
“小的真知错了……”店小二哆哆嗦嗦的,一抬头看见阿沅的脸色,吞吐的话咽了进去不敢说了。
他的手抖成筛糠,声线更颤的不像样:“小、小的这就……这就去……”
店小二话未说完,忽然胸口被人以手贯穿了个大洞!
霎时血沫飞溅,店小二双眼还睁着已然没了气息,沉沉倒了下去。
露出身后,被虫子腐蚀地只剩半边脸的车夫的尸体。
原瘫软在地的尸体居然站了起来,面目狰狞,喉头响着咕噜咕噜犹如野兽般的细碎声音,贯穿店小二的手,指甲焦黑有寸长。
阿沅怔了下,这明显是……变成了行尸!
怎么会突然变成行尸?!
联想之前他们战斗过的行尸大军,难道……难道制造这些行尸的罪魁祸首就在……
浓绿色的涎水低落,伴着浓烈的恶臭,还有咕噜咕噜犹如野兽的声音,车夫的尸体已然面向她,除了车夫的尸体还有——店小二的。
店小二本瘫软的尸体也以诡异的、扭曲的姿势立了起来,面向她,肌肤尚还是温软的,双眸却已然绿澄澄的,尤其双手指甲俱是焦黑、寸长有余。
不过短短一瞬的时间,店小二居然也变成了行尸。
马车内本就狭小,被两个行尸堵在角落更是一丝逃跑的机会也没了,阿沅认命地闭上眼,等着行尸寸长的指甲贯穿她的胸口,果然行尸喉头模糊的发出嘶吼声,举起双手向她挥刺来!
骤然整齐划一的四道骨折断裂的声音,阿沅一怔睁开眸,只见车夫和店小二的双手关节均以诡异扭曲的弧度向后折,她呆愣在原地,与此同时,车帘被挑开,露出摩柯系着丝带的一张俊脸,丝带遮住了眼,却遮不住眉间深深的沟壑: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阿沅看到摩柯的一瞬间下意识一凛,而身前的两个行尸比她反应更快更大,竟然瑟缩着贴着车壁,好似怕极了他。
刹那间,阿沅好像明白了什么。
摩柯伸过手欲拉她出来,而她无视那只手,只对他说:
“原来是你操控行尸,一直……都是你,对么?”
作者有话说:
番外还是整理后放在最后吧。
150、151几乎都是大改,辛苦大家最好重看一次,辛苦啦!
第152章152◇
◎“你不当和尚啦?”◎
阿沅话落,摩柯似僵在了原地,手仍维持着欲拉起阿沅的姿势。
一旦想通了关窍,她原先想不通的所有的问题和所有的细节就都有了解释和答案。
她一直在想什么样的术士才能炼出如此惊人的成千上万的行尸,这么大的规模,几乎遍布整个黄河流域的行尸范围,时雨姐姐不能、季陵不能、即便空师父也不能,她见过再怎么厉害的大能都不能,这本就是逆天而为的事,不可能做到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事实也同样证明,她想复杂了。
她盯着摩柯,盯着藏在丝带后的眼,恍然大悟:“与你将那车夫毒死……是同一个路数吧?你事先将你的血液置入黄河流域,只要是喝过黄河水的都有可能中了你的蛇毒,他们身上泛青的皮肤就是中了你身上蛇毒的最佳证据!店小二如何中的毒?你事先已经……已经在这片流域也下毒了是么?是了是了……”
阿沅一边捋着,一边脑袋飞速转着,原来忽视的所有细枝末节全都串了起来。
“那日在隆谷城,我们皆被困于城中无法出城。空师父、半瞎李都言城中有高人设下锁仙咒将我们囚于此处,那时……那时我还以为是隆谷城主,其实是你对么?是了,既要能在安全处设下锁仙咒,又能不被众人怀疑,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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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只有独自身处于大牢的你才能做到的。原来……原来我们一直寻找的幕后真凶……是你。是你将那么多无辜的流民炼作行尸,也只有你才能做到所有行尸听从你的号令行动……我说的,对么?”
摩柯背对着银月,兼之丝带覆盖,她瞧不分明他脸上的神色,只见他僵在半空的手略滞了滞,收了回去,从马车上跃下。
阿沅一顿,连忙跟上,也从马车上跃了下来,追上身前的那道修长的身影:
“你的目的是什么?”
摩柯不答,执意往前走,他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阿沅咬牙跟上去:
“你……你现在是摩柯还是附于摩柯身上的黑蛇?”
摩柯似未听见,弯腰拾起一片落叶,以指腹擦拭其上的污泥。
阿沅咬牙,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砸了过去:
“说话!”
石子砸中面前人的肩膀又落了下来。
前面那道修长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落叶被他收纳于袖内。
“是的,都是我做的。”摩柯侧身望着她的方向,“强调是我亦或是黑蛇有何用?都是我这副身躯做的不是么?”
阿沅顿住,咬着唇许久才吐出零碎的字句: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摩柯漠然道,本想再说些什么,耳朵一动,敏锐的听到少女驳斥的声音藏着一丝隐蔽的沙哑,心脏忽地塌了一块地方,他本想出声安慰,陡地心脏剧烈一震,他下意识攥住胸口那处剧烈喘息了一下,脱口而出的却是冷漠至极的声音:
“你方才想逃?”
话落,他和阿沅都愣了下。
阿沅迟疑地看着他:“…摩柯?”
同时攥住了藏在袖内的剪子,脚步下意识往后挪。
面前人陡地又变作了另一人,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俯视她:
“你答应过我什么?”
阿沅一顿。
青年又上前一步,逼近她:
“你说过不会忤逆我,你说过会听我的话。”
不,这不是我要说的!
摩柯看着面前明明惧怕却要强装出无畏的少女,他极力张嘴说着什么,告诉她不要怕,然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识海内,一条墨绿至黑色的长尾卷着他的腰腹,长尾之上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庞。
冥蛇笑着,吐着信:
“小鬼,靠说大话并不能让你变得多厉害,现在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拿什么压制住我?你啊,你就在这儿看着吧。看我是如何达成你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阿沅看着面前瞬间邪气四溢的青年,有些绝望的明白了这是摩柯又败下阵来,又被黑蛇占据了意识。
摩柯一步上前,定定地看她:
“你很不乖。”
“我要惩罚你。”
阿沅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扭头就跑,才小跑了一步便被摩柯捞过腰抗在了肩上!
阿沅拼命挣扎着,双腿乱踢,甚至顾不得其他,顾不得是摩柯的身子,直接拿出袖内的剪子死命往摩柯身上扎!
然而摩柯只蹙着眉,全部都受住了。被剪子扎出的骇人伤口,青麟一覆也便都好了。
摩柯捞着她的腰将她抗在肩上,大步走向马车,又将她扔回马车内!
阿沅低低一声尖叫,狼狈的翻过身才不至于摔在两个行尸身上。
阿沅怒瞪着摩柯:“呵,你还要‘修剪’我是吗?你还想怎么惩罚我?”
阿沅手指着两个行尸,“你想把我变得和他们一样吗?!”
她在赌,赌摩柯舍不得。
摩柯挑了挑眉:
“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你想不想。”
话落,摩柯拉下了车帘,也将阿沅同行尸关在了马车内,旋即离开。
很快,一夜兵荒马乱之后,天亮了。
日光一点点透过车窗撒了进来。
阿沅也终于知道摩柯的打算。
他是准备给她点苦头吃的。
自第一道晨曦从车窗照进来,车夫的尸首是第一个消融的。
他是尖叫着在光中化为了灰烬。
阿沅躲在在他身后勉强熬了过去。
最难熬的是正午。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店小二的尸首便在光中陨灭了。
没了他俩的遮挡,阿沅彻底暴露在光里。
而此时,摩柯就现在马车外。
他死死盯着那辆略显穷酸的马车,他看不见,但他能闻,能听。
阿沅在里面待了多久,他也便站在外面待了多久。他听着店小二、伙夫哀嚎不已的声音,却不曾听到一丝属于阿沅的哀求声。
只要一丝声音,只要一丝声音泄出,他就会冲进去将她抱在怀里。
这便是摩柯的矛盾之处。
其实他也发现了,他是无论如何无法和冥蛇完全分割的。即便冥蛇占据了他的身躯,但他无法掌控他的心。
他们谁都无法完全掌控这幅身躯,谁也无法将对方完全压制。
很难形容,就像善恶的两面在纠缠,挣扎不休。
偶尔会有一方占据上风。
摩柯在等,只要阿沅泄出哪怕一丝的求饶,他就会挣脱束缚。
但是她连一丝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也在嗅闻。
他接连闻到了车夫、店小二化为灰烬的腐肉味,很快他也闻到了阿沅烧焦的发香味。
摩柯在等她彻底臣服,同时也担心她会消亡。
他死死望着马车的方向,艳阳天下,手背爆起一根一根突兀的青筋——
蓬莱岛。
瀑布后的别有洞天里,是嵌满整座山壁,浩浩焉如星辰般的魂灯。
季陵突然的离开打乱了众人的节奏,薛时雨在沈琮的劝说下决定暂时放下季陵,他们要去国都,当前最重要的事便是尽快面圣,禀告关于行尸的一切。
对了,玉陶在破相之后闹了好长一会儿,被沈琮打晕了过去,这才消停了。
薛时雨捡起落在地上的魂灯,指尖细细研磨着灯底刻着的“阿沅”二字,指尖眷恋,迟迟不肯离去。
沈琮看了她一眼,握了握她的手:
“时雨……”
薛时雨眸光黯淡,摇了摇头:
“我没事。”
她将属于阿沅的这盏已经熄灭的魂灯小心翼翼擦拭好后递给燃灯佛:
“此番叨扰仙师了,多有抱歉。我替我那个无礼的师弟向仙师道歉,望仙师不要与他计较。”
“自然。”
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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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佛接过魂灯,对众人笑笑道:“山高水远,诸位多珍重。”
沈琮等人向燃灯佛抱拳辞别,薛时雨看了一眼阿沅的魂灯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通道狭窄,沈琮和空师父带着月儿和昏迷的玉陶先行,薛时雨垫后。
她最后看了一眼燃灯佛掌心的小小魂灯,咬唇钻进雨帘之时,忽然,身后传来燃灯佛讶异的嗓音:
“怪哉怪哉!这灯竟……竟又亮了起来!”——
晌午,金轮当空。
摩柯死死望着马车的方向,双手一寸寸紧握成拳,发出骇人的“咯咯”声,指骨泛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骤然,一只细瘦的手伸出,手指狠狠扒着车窗,在阳光的照耀下,手指晶莹,几乎快成为透明。
阿沅细若蚊蝇的嗓音从里头传来:
“救……”
短短单个音节,摩柯骤然长舒一口气,足尖点地飞跃进马车内,将浑身烧的滚烫的少女揽进怀里。
灼热的肌肤撞上冷硬的青麟,阿沅长长喟叹一声,越发将头颅埋在摩柯的胸膛前,像乳燕归林一般,眷恋地蹭着他,被阳光晒的几可见骨的手指绞着他的衣袖,不断无意识呢喃着: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代替灼热的日光,是摩柯浩瀚磅礴的灵力包裹着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她被灼伤的肌肤。
摩柯紧紧抱着她,见一节小指被烧灼至露骨,眼眶微微发热,情难自抑之下居然直接吻上那一节小小的白骨。
瞬间白骨生肉,又恢复如初。
如此,那一吻仿佛挣脱了某种桎梏,越来越多稀碎的吻从阿沅额角落下,沿着被烫伤的皮肉一点点吻过,吻痕所到之处,白玉生香。
摩柯一边吻着,一边从嘴角里溢出模糊的音节: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如此对你……对不起……”
阿沅更紧的搂着他,全身柔若无骨,是一根反骨也没了。仿佛献祭一般仰头承受,却在摩柯看不到的角度,睁开了双眸。
猫瞳清清冷冷,一丝一毫软弱也无,一丝亮光从那双琥珀瞳里一闪而过,在摩柯冰凉的唇又贴上来之时,闭上了眼。
掩去了算计——
蓬莱岛。
薛时雨听到声音连忙踱步走去,急切道:
“仙师发生何事?我方才听到……我方才听到阿沅的魂灯亮了,可是真的?!”
“贫僧方才确实见阿沅的魂灯亮了一瞬,可是……”燃灯佛转过身,将掌上的魂灯露与薛时雨看,魂灯仍是之前的模样,黯淡无光。
薛时雨一愣,眸中乍亮的光也跟着暗淡了下来。
“它又灭了。”燃灯佛挠了挠头,这个情况他也是头回见,“难不成是贫僧……看错了???”
薛时雨勉强一笑,冲燃灯佛抱了抱拳:
“仙师,晚辈就此别过。”
燃灯佛笑:“去吧,一旦有何消息,贫僧会令仙鹤传信与你。”
薛时雨拱手道“多谢”,转身就走。
燃灯佛眯眼看着掌心魂灯半晌,暗暗道了声“奇怪”,又将魂灯放在了原处——
从这一天之后,摩柯不再拘着她了。
这么久以来,这是他们相处的最相安无事乃至亲密无间的一段生活。
也是阿沅第一次看见,摩柯褪去了僧袍的模样。
“你不做和尚啦?”
阿沅以手托着下颚,枕在案桌上,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人。
此刻他们在一间农家小院里阿沅不知道摩柯哪来的钱,居然能盘下这么一大间,三个小院组成的农舍。
自然摩柯毫不避讳,那么阿沅也不会和他客气。
她看着摩柯褪去了一身绣着祥云的黑袍,看着他换上了最普通不过的粗布麻衣,他将裤脚挽到小腿处,因为他待会儿还要下地做农活呢。
这些时日来天天都是如此。
摩柯天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阿沅就在家里等他。
心情好了会打扫下卫生,也会做些吃食等他。心情不好就等着摩柯回来做吃的。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
自那次马车之后,阿沅明显能感觉到摩柯对她无限纵容。
因此阿沅也越发骄纵了起来。
对了,摩柯再也不会喂她喝血了,取而代之的是露水。
他会用干净的荷叶或者落叶集清晨的露水喂她,再也不会强迫她喝他的血了。
她会无理取闹提出各种要求,摩柯全部笑着应允,他又变成了那个没有脾气的他。
但阿沅是再也无法将他当摩柯看待的。
他们本是去京都的路,也绕道去了一个小乡村内。
这里人不算稀少,青壮年都去了城里打拼,留下的多是妇孺。
而摩柯就在这儿买下了一间三院落,自此他和阿沅就这样隐居了下来。
前段时间阿沅总是会旁敲侧击问他为什么要带她去京都?为什么炼化那么多的行尸?他的目的是什么?
摩柯从来不说,她后来就很少问了。
问的最多的一句就是:
“你不当和尚啦?”
摩柯从来只是笑笑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句“胡闹”,然后拎着锄头就走了,走之前对她说:饭在锅里。
其实她不需要吃饭的,只要吃香烛就可以,摩柯什么都应允她,偏偏这件事情不行。
每当看到她扒拉着碗里可怜的饭粒,就说:“你就当陪我吃饭吧。”
阿沅看了看碗里的饭,又看了看面前的摩柯,觉得还是摩柯更可怜点,遂成全了他,跟着吃了几口。
然后看着摩柯利落的收拾了碗筷,他明明看不见,手脚却比她利落多了。
阿沅见他收拾好了,又抗起锄头要出门,阿沅叫住他:
“你干嘛去!”
摩柯笑:“还有些活没干,你先歇息吧。”
阿沅皱眉:“什么活干不完?白天要做,晚上也要做?”
摩柯:“马上要入冬了,趁着这段时间得多……”
阿沅听到前一句就不耐烦了:
“我不听我不听!入冬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不会真当自己是人了吧?我听说蛇入冬了就会冬眠,你需要什么入冬的粮食啊,难不成真的,当人当上瘾了?”
阿沅话落,一室忽然变得死寂。
落针可闻。
豆大的烛光映在摩柯覆着丝带的面庞之上,明明灭灭,叫人瞧得不太分明。
许久,一只小手抓住了摩柯一节衣角摇了摇:
“你生气了?”
摩柯没答。
阿沅盯着他:“你不会生气了吧?因为我……说话太难听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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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柯摇了摇头,笑道:
“不会,我永远不会生你气。”
“真的?”阿沅一双猫瞳瞬间晶亮,好似汇聚了满天星辰,她抓着摩柯衣袖的手进而抓住摩柯带着薄茧的手,“那你陪我睡觉!”
摩柯一听,蓦地浑身一僵。
许久,才道:“我……看着你睡,你放心,在你睡之前,我都不会走的。”
阿沅一口回绝了:“不要。”
阿沅松开了他的手,踩着小碎步走到床榻上,坐下来,拍了拍早已铺好的柔软床铺,冲摩柯扬了扬下巴:
“过来!”
摩柯仍僵在原地没动。
阿沅眯眼,咬唇重重“哼”了一声,仰身倒在床榻上,扯过被褥盖住,转过身,再也不理他。
阿沅睁着眼等了一会儿,果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摩柯走到了床榻边。
他磨磨蹭蹭的吹灭烛火,掀开被子上榻,阿沅转过身,抱住了他的腰身。
摩柯登时呼吸一窒,浑身僵住。
阿沅笑了声,越加搂紧了他:
“睡觉!”
阿沅和摩柯认识那么久,摩柯最逾矩的一次便是马车上那次。
他几乎吻遍了所有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而后他好像惊醒一般,又好像被人生生打了一耳光,惭愧、羞赧、自厌等等情绪浮上心头,他跑了。
将阿沅扔在马车内一天一夜后又回来了。
从此之后再没有和阿沅有多余的接触,循规蹈矩的像个陈旧的老夫子。
仿佛之前他对她做的那些亲密举止就像是场梦一样。
然后就到了现在。
阿沅睁开眼,另一侧已然是空的。
她赤着脚下榻,走了出去。没有多费多少功夫便在院子里找到了他。
他不知从哪得来的一丛丛好看的盆栽,还有各种各样好看的花,美不胜收。
他耳朵机敏得很,阿沅才刚走来,他便得知了。
他甩了甩额上的汗,有些遗憾。苦笑着道:
“如果你明天来就好了,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你看,等这个院子里遍地栽满了花儿,那该多好……”
“不需要。”
阿沅冷冷打断他。
摩柯一顿,脸上的笑收敛了:
“为何?”
阿沅赤脚走过去,毫不在意足底沾满了污泥,将他栽好的植株连根拔起,将他备好的盆栽全部都砸在地上!
最后走到他面前,攥住他的衣领,叫他狠狠拽下来,视线与她平齐。
阿沅盯着他覆着丝带的双眼,一字一句:
“‘小树不修不直溜’是不是你说的?我还记得,你休想给我忘了!你既养了我,就不该有其他的花,知道么?”
作者有话说:
149、150、151都大改了,大家可以重新看下,辛苦大家了!!!感谢在2022-10-2623:57:57~2022-11-0223:0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53章153◇
◎“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底线在哪儿吧,摩柯。”◎
话落,阿沅松开了摩柯的衣领,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并未再入睡,而且双手抱臂倚在窗台,神色漠然静静看着摩柯。
她在试探他。
试探摩柯对自己的底线。
视野里,摩柯静静伫立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见摩柯一动,阿沅率先从窗台离开——
次日。
阿沅是被饭香唤醒的。
她睁开双眼,眨巴眨巴眼,才从床榻上下来,走出门便看到摩柯早已备好了一桌菜肴等她。
摩柯笑道:“醒了?快来吃饭。”
阿沅挑了挑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却见摩柯面前有碗筷,而她没有。
阿沅奇道:“我的呢?”
摩柯笑着站起,拿来一盆满满的堆成小山似的香烛放在她眼前:
“这是你的。”
阿沅看着面前一座山似的香烛,侧首觑着他:“不逼我吃饭了?”
摩柯面色羞惭:“我不该逼你吃不爱吃的东西,是我错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阿沅:“……好哦。”
吃完了饭,摩柯又挑起了扁担对她说:
“我去干活了,你在家好好的。”
阿沅忙着吸食香烛,头也不回的点头。
摩柯终于走了。
阿沅丢下手里的香烛,奔到院子里,只见院子里空空荡荡的,翻开的土也被好好的填平了,是一片花瓣也瞧不见了。
阿沅挑了挑眉,背靠在门上,嗤笑了一声——
“小师父,今儿这么早就回去了?”
摩柯才从田地里出来,身旁就围了一圈农妇。
大胆的直接去牵摩柯的手:“小师父我看你这双眼不爽利,还是我牵着你走罢!”
摩柯连忙避开他的手,连连后退三步有余:“不可不可……谢过施主好意。”
摩柯颔首,逃也似的飞快走了。
身后农妇们笑做了一团。
摩柯直到回到了家才松了口气。
“什么嘛,你还挺招人喜欢的。”
阿沅在摩柯身后点着脚尖张望,这会儿还有胆大的姑娘往家门里张望俊俏的僧人呢。
摩柯将门合拢,阻挡了阿沅的视线。
“没有的事。”
“怎么,你害羞啊。”
阿沅看不到还有些遗憾,她托着腮看着摩柯笑:“别害羞啊,人女孩子都没害羞,你害羞个什么劲!跟我说说…”
阿沅撞了撞摩柯的肩,表情忽然变得揶揄起来:“跟我说说呗,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别不承认啊,还有人来打听你呢……”
摩柯登时眉头一拧,放下肩上的担子走向她,凝眉:
“有人过来了?”
阿沅笑:“放心,我没被发现。人是特地来打探你的,问你还不还俗呢!”
摩柯的神色并未松弛半分,他雅致的长眉拢成一座小山丘,他摸索着,指尖摸到阿沅一角衣袂方才站定,极快的松了手。顺势蹲下,单膝跪在地上,仰头,视线恰恰与阿沅平齐。
他斟酌着,道:
“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阿沅愣了下:“为什么?”
摩柯笑:“马上要入冬了,北方太冷了,我们去南方过冬吧。”
阿沅不解:“南方也很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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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柯仍是笑:“我知道一处去处,冬暖夏凉,气候宜人,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阿沅接过话:“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爱美的小娘子还是会追着你跑的。”
阿沅捂着嘴笑,而摩柯脸色一僵,没有再说话。
阿沅觉得自己必须得开导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几个围着转的小娘子也没什么不好,你以为换个地儿就没有了么?反正要走你走,我挺喜欢这儿的。”
摩柯默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好,我知道了。”
他缓缓扯出一个笑:“既然你喜欢,我们就呆在这里。我去洗洗,你先睡吧。”
摩柯背过身去,解开身上已经被汗湿的衣衫,阿沅忽然叫住了他:
“我可以出去玩儿吗?”
摩柯一顿:“什么?”
“我在家里太闲了,让我出去玩儿吧。”
在摩柯看不见的背后,阿沅眯着眼打量他。
她神色很清冷,乃至冷静。说出的话却是撒着娇的,软软糯糯带着央求:
“好不好嘛……你都能每天出门,而我天天呆在家里都快闲出个鸟了!你就让我出门吧,我保证就溜达一圈?一个时辰?”
见摩柯不答,阿沅忍痛道:“那半个时辰行不行?不能再少了!好不好嘛好不好……”
“好。”
阿沅一顿,抬眸,摩柯已然将脏衣服换了下来,露出一副玉白而肌肉紧实的胸膛。
本以为他不会同意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答应了。
摩柯弯腰捡起自己的脏衣:“我去洗衣,你要先睡就……”
声音突兀的卡在喉结处,皆因背后突然贴上一张温软的面庞。
“摩柯,你对我真好!”
话落还在摩柯坚实的背后亲了一口,霎时摩柯浑身紧绷,脏衣服掉了也浑然不知。
而阿沅吐了吐舌,嫌弃道:
“呸!都是汗味!”
话落,小跑小跳着离开。
徒留摩柯在原地驻足许久,许久许久,紧绷的脊背才放松了下来,而耳廓仍然通红一片——
次日。
公鸡已经打鸣三次了,而早就该走的人却还逗留在原地迟迟不肯动。
摩柯鼻尖嗡动了下,阿沅发丝皂角的清香令新的一天都充满了清新的香气。
他张了张唇,还是道:
“我走了,你的香烛早已备好就在矮桌上。”
阿沅点了点头,目光灼灼盯着他。
一连数日的艳阳天,此刻外头是难得的阴天,阴沉沉的,所幸风不大。
阿沅身上裹着他宽大的衣衫,面上蒙着一块布,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猫瞳,乍一看像个半大小伙子。
摩柯就站在她面前,他看不见她此刻的装扮,却能从那清新的皂角香下隐隐嗅到属于自己衣衫的冷香味,自己的味道。意识到这点后,不知道为什么,比昨夜那个烙在他背后的吻更令他手足无措乃至慌张。
他第一次庆幸有丝带挡着他的眼,叫阿沅不知道他此时的慌乱。
“咯咯咯——”
隔壁大公鸡又是一道悠长的啼叫声。
阿沅忍不住将他推到门外,催促他:
“都什么时辰了,你快走吧你。”
“好……好。”
摩柯往前走了两步,忽而又停下来,转身将肩上的锄头放下:“田里的活不打紧。你不是要出去玩儿?万一下雨怎么办?还是我陪你……”
“我不要你陪我!”阿沅直接抄起家门口的笤帚赶他,“你磨磨蹭蹭干嘛呢!难得的阴天都快让你耽误了!放心吧!我最多只玩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我就回来了!丢不了!!!你快走!快走!”
摩柯无法,只好又扛起锄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终于走了。
阿沅面无表情等了一会儿,确定摩柯不会再出现时,一把将蒙面的布扯下,丢在地上。
走了——
不知为何,摩柯今日一直定不下心来。
“诶诶诶诶!小师父放心!”
还是迟了一步,摩柯割麦的镰刀还是伤到了自己的手。
好长的一道伤口,自虎口横贯整个手掌至腕间,农妇吓得尖叫,连忙凑到摩柯身边,抓起他的手:
“小师父!小师父你怎么样!”
一抹青色如潮水一般极快的隐匿、消失在腕间。
只见掌心平整,别说伤口了,连薄茧都瞧不见一个。
农妇盯着摩柯的手掌翻来覆去的看:“真是奇了怪了……我明明看到……”
摩柯收回手,疏离道:
“多谢……”
农妇连忙摆手:“不必不必……我没做什么……”
忽而,雨滴落了下来。
一滴,两滴。
淅淅沥沥落了下落,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下雨了!”
“下雨了!快回家收衣服呀!”
“快!”
“下雨了小师父我们快走……诶?小师父!小师父!”
农妇回眸,只见摩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进了雨幕里!
“小师父!小师父!”
摩柯不曾回过头一次——
摩柯回来的时候,门户是开着的。
他鼻尖嗡动,没有闻到熟悉的味道,也没有嗅到烛火的焦味。
没有熟悉的人倚在门上等他。
一室灰暗。
摩柯也不点灯,也不将湿漉漉的衣衫换下,静默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连伞也不打,乘着雨幕找人。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摩柯几乎和周围半里内的人家都找过了,没人见过阿沅。
或者说,没人相信这个年轻的僧人家里居然藏了个女孩。
“小师父,你在开玩笑吧?”
“小师父,你家……真藏了个女的?”
“小师父真看不出……你是这样的人呐……”
人没找到,倒被白眼了一通。
等到摩柯失魂落魄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天色暗了,他等的人出现了。
阿沅现在门口指责他:
“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我等了你整整……整整……嗝。”
阿沅说着说着,忽然打了个嗝。
酒嗝。
摩柯鼻尖嗡动了下,隐隐闻到酒香,他阴沉了一天的眉眼忽然动了,薄唇轻启,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喑哑:
“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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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多……”阿沅伸出一根指头,痴痴的笑,“就这么一点儿……别说,这村头大爷酿的酒还真挺烈的……”
话落,跌跌撞撞的,摩柯隐隐听到桌椅响动的声音,连忙抓住阿沅的手一扯,阿沅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忽然一道耳光刮过脸侧,不疼,但那道声音足够响亮,响亮到两人都愣了一下。
阿沅先是一愣:“你怎么不躲?”
继而又在挥拳在他胸膛里狠狠锤了下:“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一……不对,两个时辰,整整两个时辰!你居然让我等了这么久!”
摩柯任她捶任她打,无论她说了什么一应都担下了:
“是我不好,我该早点回来的……我该早点回来的……”
阿沅打了一会儿忽然不打了,难得安静地呆着他怀里,她安静下来了,摩柯倒觉得无所适从。
他看不见,不知道她脸上是开心还是难过的表情。
他只能靠声音。
如果她连声音都吝啬施舍的话,他就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难得的慌乱。
“……怎么不说话了?你……还在生气吗?气我没有早点回来?还是……”
阿沅忽然道:“我看到你了。”
摩柯顿了下,笑道:“是在……田里么?你看到我今天割麦子了么?我今天总是犯错,还差点割到了手,你看到了么?”
阿沅摇了摇头,摇完意识到摩柯看不见,她只略略思考了下,便道:
“我看到你找我了。”
摩柯一顿:“…什么?”
阿沅补充道:
“我看到你挨家挨户的找我了。”
话毕,怕摩柯还是不理解,或者理解不够清晰,她补充细节:
“我看到你挨家挨户问有没有见到我,我看到你摔倒泥坑里了,甚至失足差点掉进池塘里,即便你耳朵再灵,在大雨里也辨不清方位吧?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么?很慌张,慌张到……好像没脑子似的,我看到你怎样一遍遍解释为什么你家有个女子,我看到你是怎么一遍又一遍越抹越黑的,我看到人家怎么笑你怎么鄙夷你了。”
阿沅说到这笑了一声,“摩柯,即便你想你也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不正经和尚哈哈哈。”
摩柯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甚至隐隐牵起一抹笑弧:
“是么?真可惜,我们不能再呆在这儿了。那你愿意和我搬去南方吗?”
“唔…你就这么想去南方啊……”阿沅说到这,连忙摇头,“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重点是我从头到尾都看到了,摩柯,你听清楚了吗?我从头到尾都看到了。”
摩柯点点头:“我知道。”
阿沅愣住,狐疑地看着他:“你知道?你…”阿沅想到什么,眼睛瞪大,“你不会早就知道我就在你身后一直看着你?”
摩柯点点头,又补了一句:
“你知道我耳朵很好的。”
阿沅:“……”
阿沅:“…………”
阿沅仰头问他:“那你不生气吗?”
摩柯摇了摇头。
阿沅再问他:“真的?”
摩柯蹙了蹙眉后,反问她:“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生气?”
阿沅异常坦荡:
“因为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激你的。”
摩柯一脸茫然:“为什么激我?”
阿沅:“因为我想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
摩柯:“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阿沅挠了挠头:“应该吧。”
摩柯皱眉:“应该是什么意思……”
话声未落,阿沅已然吻了过去。
吻在他的唇上。
她的唇很软,还有酒香。
只可惜面前人僵硬的像个木头。
阿沅一边吻着这根木头,一边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凶他:
“张嘴!”
摩柯浑身都硬邦邦的,唇倒是乖乖的张开了。
阿沅吻着他,顺道渡了口清甜的酒。
一吻毕,问他:“好喝吗?”
摩柯木讷的点头,薄唇上还有晶亮的水珠。
阿沅笑了笑,捞过一旁的酒坛,仰头灌下一大口,仰头贴上摩柯的薄唇,将酒尽数渡了过去。
一口、两口、三口。
到第四口的时候,摩柯倒了下去。
朦朦胧胧之际感觉到阿沅温凉抚着他的脸,对他说:
“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底线在哪儿吧,摩柯。”——
摩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铁链绑住了。
他茫然了许久,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听说蛇都怕雄黄酒,你怕吗?”
摩柯了然:“所以……你是故意诱我喝下雄黄酒的?”
“不错。”阿沅就现在摩柯面前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看来起作用了,不是么?”
摩柯摇了摇头。
阿沅一顿:“你什么意思?”
“雄黄酒对我没用的,我只是一时醉了,你困不了我多久。”
阿沅咬牙,指甲狠狠嵌进掌心里:
“雄黄酒没用,我还有别的!”
阿沅直接搬来一大堆柴火放在摩柯摩柯面前,酒一泼,瞬间燃起熊熊火焰。
见摩柯额角顷刻沁出汗珠,在椅上不安挪动着,试图离火焰远些,再远些。阿沅本不安的情绪终于安定了些。
“果然,像你们这种冷血动物怕火怕热,怪不得看你总是离篝火远远的,果然。”
阿沅俯身,隔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盯着他:
“黑蛇,我要的要求很简单,从摩柯身上滚出去!否则,你怎么对我,我也怎么对你。”
阿沅从火堆里拿出烧红的烙铁放置在摩柯鼻梁前,烧红的烙铁离摩柯越近,摩柯越加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丝带之下,竖瞳几经变化,完全变成骇人的幽紫竖瞳,目眦欲裂:
“想用烙铁逼我出来?别忘了这是你的好友,这是摩柯的躯体啊,我受伤他也会受伤,你想清楚了?”
阿沅咬咬牙后,笑了:“没事,你的青麟不是很快就能令他复原么?我的目的不是伤害摩柯,而是逼你离开他的身体!你识相点,现在离开还能少受点苦头。”
摩柯笑:“我同你说过无数次了,本座一旦寄生就没有回头路,我和他早已生死一体,分不开的。”
阿沅笑:“是么?我倒要试试看是不是真的分不开!”
话落,阿沅直接将烧红的烙铁印在摩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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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左肩上!
摩柯低吼一声,脖颈迸出根根骇人的青筋。
皮肉焦灼的声音,烙铁很快在他左肩上烙印下一块血肉模糊的洞,然而眨眼青麟疯狂涌现,那血肉模糊的一块又自动复原了。
阿沅不信邪,又接连在他身上烙下伤,每烙下一道伤便是一声怒吼:
“从摩柯身上滚出来!”
“滚出来!!!”
然而青麟又很快将伤口复原了。
周而复始,周而复始。
身上几乎快没有一块好肉,可是过一会儿便会复原。
火焰烧红了阿沅的眼,她直接将烙铁扔在地上,绕过燃烧的焰火,一把抓起摩柯的领子,一拳将要揍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时,拳头堪堪停住在摩柯高耸的鼻梁前,大声呵斥他:
“到底怎么做你才能离开摩柯躯体?!!!”
此刻,在反复烙铁的折磨下,虽然被青麟复原了,但摩柯也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了,薄薄的丝带也被汗水濡/湿了,透出其下骇人的竖瞳。
他笑着对她说:
“你还要我跟你说多少遍呐……你无法将我和他分离……我们是一体的……”
“你……”
阿沅瞪着眼前人,因怒火攻心,胸膛上下起伏,浑身更抑制不住的战栗。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恨这条该死的黑蛇厚颜无耻,也恨自己无能为力。
本如一条死鱼一般的摩柯忽然竖瞳闪烁了下,突然道:
“这是你逼我的。”
阿沅还未反应过来,束缚在摩柯身上的绳索被他的青麟割裂,天旋地转之间,阿沅变成了他的掌中鱼肉,被他掐着脖子,举了起来。
丝带从他脸上脱落,露出毫无保留的,一双骇人的幽紫竖瞳。
竖瞳闪烁着,盯着阿沅胀红的脸,一字一句,剜心蚀骨:
“养不熟东西,是我错了。我应该直接将你寄生才是,对吧?我都对你这么好了,你还想着对付我?嗯?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竖瞳陡地乍现精光:“是啊,只要将你寄生了,你不就完全成为我的东西了吗?你就不会再与我作对,你就会乖乖成为我的娃娃对不对?你就不会再想着离开我,你就会变成……变成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东西对不对?!!!”
阿沅几乎快喘不过气来,猫瞳里渐渐浮现恐惧:
“你……你疯了………”
竖瞳逐渐疯狂:“是了是了……就该这样才对!我怎么才想到!!!”
掐住阿沅脖颈手,指甲突然变得寸长!
阿沅低叫一声,是长长尖利的指甲嵌入她的皮肉内!
绿色毒素疯狂从指甲内灌输到阿沅脖颈内!
“很快了……很快你就属于我了…属于我一个人的………很快……”
骤然摩柯整个横飞出去,整个身躯狠狠撞在了墙上!
而阿沅坠落在地,不断捂着脖颈咳嗽。
好半会儿,才终于恢复过来。
因泪水沁出而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摩柯,不。应该说是黑蛇,他居然……居然在求饶?
他神色紧张,自言自语…不,应是在对摩柯说:
“你……你别动它!”——
识海内,摩柯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他手上把玩着一颗朱红色的丹。
这是他在识海里,花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的。
果然,如他所想。
是妖就会有内丹。
他想,他应该找到了冥蛇的内丹。
摩柯上上下下抛着这颗朱红色的内丹问他:
“假如我把它捏碎会怎样?”
“不!你……你别冲动,内丹碎了你也会死的!”
摩柯闻言一顿,不再上下抛了,朱红色的内丹稳稳落在他掌心。
他暼了他一眼,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太好了,你知道我是最不怕死的。”
说着,摩柯就要将掌心的朱红色内丹捏碎!
顶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冥蛇目眦欲裂,咆哮道:“即便你捏碎可它,不光是你我,只要体内有我毒素的人,包括阿沅!他们都会爆体而亡的!!!”
摩柯本欲捏碎内丹的动作霎时停住——
摩柯识海内怎样的真假摩柯之间的互相搏斗,阿沅完全不知。
在她的视野,只能看到摩柯又是哭又是笑的,状似癫狂。
她低咳了两声,轻手轻脚,缓缓退出房间——
识海内。
摩柯仍然手拿着那颗朱红色的内丹,脸色很差。
见状,本慌张的冥蛇仿佛赢了似的,恶狠狠吐出一口浊气。他觑着摩柯低笑着,如恶魔低语诱惑着他,哄着他,将他拉下无间地狱。
对他说:
“我不杀她,我同你一样,我也一样爱着她啊!小摩柯,我们一起得到她好不好?”——
农舍内。
阿沅捂着脖颈蹑手蹑脚往外走,就差最后一步就能出去时,猛的一下,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腕!
阿沅:“!!!”
阿沅陡地心情沉到谷底,她僵硬着脖子缓缓转了过去,果然,映入眼帘的是浑身皆被冷汗浸透,面色惨白的摩柯。
面色苍白如纸,越加凸显一张唇殷红如嗜血。
阿沅张了张唇,半晌才发出声音。问他:
“你是……黑蛇还是摩柯?”
摩柯竖瞳一闪,阿沅下意识闭上眼睛,只听见他道:
“我是……摩柯。”
阿沅愣了下,猛的睁开双眼,双眸锃亮:
“摩柯……真的是你吗,摩柯!”
摩柯的嗓音很哑:“……是我。”
阿沅肉眼可见的开心:
“你终于出现了!可是你是不是……是不是很快就会消失?”
摩柯摇了摇头。
阿沅顿了下,继而升起难以言喻的开心:“你不会消失是不是说明……说明黑蛇已经从你身上剥离了?!他再也不能掌控你了对不对?”
摩柯又是摇了摇头。
阿沅一愣,巨大的欢喜落空,紧接着是更为巨大的失落和恐惧填补了上来。
不知为何,她莫名不敢听摩柯接下来说的话。
她背负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攥紧了衣角,她勉强扯出一丝笑:
“怎…怎么了?你快说,别吓我。”
摩柯松开了攥住她腕子的手,他低垂着头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声忏悔着他的嘴硬,嗓音很哑,很哑,仿佛被沙粒磨过似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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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来都没消失,我一直都在。”
“没,没了?”阿沅笑,“我还以为什么呢!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啊,就像……就像…对了,就像彼岸花!彼岸花就在我的识海里,你也在识海里对不对?”
“不是的。”摩柯摇了摇头,抬眸,一双竖瞳紧紧盯着阿沅,一字一句,“阿沅,不是冥蛇,一直都是我。”
阿沅一愣,怔在原地。
摩柯顿了顿,言语如刀,剜着彼此的皮肉,他抿了抿干涩的唇,一字一句,开膛破肚,刀刀见骨:
“……一直以来都是我。”
阿沅浑身一震,死死咬住下唇。
“是我轻薄于你,是我逼你饮我的血,是我迫你留在我身边,一切都是我。”
“那万千行尸是我做的,琯琯之死也是我,包括取你性命也是我,全部都是我。”
一室狼藉,被摩柯早已换下压在箱底的绣着祥云的黑色僧袍恰恰散落在地,阿沅余光瞥到,一时恍然。
她曾在里正幻境里所见到的,那个将琯琯以镇魂钉钉在潭底下的妖僧,身上所穿的正是绣着祥云的黑色僧袍。
她没有猜错,是摩柯。
不,是占据摩柯身躯的黑蛇。
可……也是摩柯。
摩柯一双深紫竖瞳一眨不眨盯着她,长睫振翅的蝶一般颤了下:
“你见到了最不堪的我……我该死。”
“冥蛇若不除,只会无限寄生。数百年了,包括老国师、包括静一大师,它寄生了太多太多的人,造了太多的杀孽,终于,它寄生到了我身上。”
“虽然皆不是我所愿,但是我难辞其咎。冥蛇与我彻底融为一体,分不开了。为了苍生,阿沅,你必须杀了我。”
摩柯一顿,捡起地上的烙铁,在火焰上烧的通红,然后递给阿沅。
然而阿沅看着摩柯手里通红的烙铁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摩柯不容她后退。
“阿沅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的。在你将我带出大牢的那一刻,你答应过我的。”
记忆疯狂涌现,阿沅浑身极其细微的一颤,僵在原地。
【隆谷城,红云遍天,行尸遍野。
“想一死了之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知像你们这些苦行僧,有的活活饿死,美名其曰苦修,死后化作舍利,飞升成佛。我不管你造了什么孽,你也想效仿是么?一死就想功过相抵啊?我偏不如你的意!”
阿沅一把拽住僧人的衣领,热气拂在他的面颊上,恶狠狠道,“你要脱离红尘我偏要拽你进来!看不见便给我好好听着!听到这漫山遍野的嘶吼声和哀嚎声了么?躲在囚牢里算什么?你这个懦夫,这才是人间炼狱啊和尚,不是要修行么?不是要赎罪么?我不要你死了,你给我好好活着,好好经历这一遭无间炼狱,听见没?”
年轻的僧人怔怔的凝着阿沅,浅灰色的双眸映着阿沅怒斥的脸庞以及天边犹如火烧的妖星蚩尤旗,许久才喃喃着,轻声道:“是贫僧愚钝了……多谢施主指点迷津。”
下一秒,僧人双手双脚上的镣铐应声自动脱落了,落在黄沙里,风一卷就被埋在了沙里,再也寻不得了。
阿沅一怔,松开了他。
僧人唇角微弯,冲着阿沅双手合十:“多谢。”
阿沅未答。
只见僧人朝着那行尸大军汹涌而来的方向望去,狂风卷着他的衣角,随风传来僧人清润的嗓音:
“施主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阿沅眯了眯眼,轻哼一声:“说来听听。”
僧人回眸看向她:“如果有那么一天……请施主,杀了我。”】
摩柯上前一步,将烧红的烙铁塞到阿沅手里:
“方才你看似每每下毒手,其实每每避过最要害的地方。这次……答应我,不能再失手了。”
摩柯指着自己心口这块对她说:
“和你相处的这段岁月如镜花水月一般,很不真实……也很美,我知足了。我请求你太多次了,你再可怜可怜我,成全我这一次,趁我现在还能压制住它,朝这里,阿沅。”
摩柯握住她拿着烙铁的颤抖的手,指向自己的胸口,顿了顿,将性命和除妖卫道的重担尽数交付于她,郑重道:
“杀了我吧,拜托了。”
第154章154◇
◎(面目全非大改,一定要重新看哦)“龙之逆鳞,就那么一片,他竟给了你。”◎
阿沅的手在抖。
她顿了下,才掀开眼帘对着眼前人道:
“摩柯……你不能这么对我。”
烙铁自阿沅掌心脱落,掉在了地上。
“……别逼我,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随之落下的是一滴泪,恰恰落在烧红的烙铁之上,登时化作水汽消失在空中。
不想让他发现,阿沅连忙用手拭去了。
可摩柯的耳朵何其尖,他沉默了一会儿,嘴角牵起笑:
“是我太自私了。”
阿沅微微一怔,抬眸看他。
“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我想着……总归是我欠你的,如果是你动手我能弥补你一些……可又能弥补什么呢?这是我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的想法,我错了,我不该强人所难。”
摩柯说着,弯下腰摸索着掉落在地的烙铁,指尖不小心碰到烧灼的那头,登时烧焦了一块皮肉,他眉心一蹙,冷汗坠了下来。因多次愈合,灵力消耗极大,他被灼伤的指尖愈合速度极慢,如此更好了,说明强大如他也有破绽,他不是不可战胜的,说明更添了一份胜算。
该高兴才是。
他扭头转向阿沅,很想对她笑,却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脸色苍白至透明,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巨大的灵力消耗和疼痛之下,耳目也没那么灵了,无论转向哪个方向,俱是一片黑。他放弃了,冲着虚空勉强牵起一抹笑弧:“可能……你要回避一下。”
末的,补了一句:
“我知你在寻你的记忆,我却卑劣的不敢相认,只盼你晚一些…再晚一些知晓。如果没有遇到我,你不会被抓到宫里,不会遇到那些人那些事,更不会,死在我手里。如果没有遇到我,你会有不一样的人生……我很抱歉,阿沅。”
话落,烙铁烧灼的那头对着自己的心门处,狠狠压了上来!
混合着皮肉灼烧的声音,痛苦到极致的低吼声登时难以自控的响起:“……啊!”
而阿沅屈膝蹲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膝内,她两手死死捂住耳朵,浑身轻颤着,下唇咬得斑驳,任铁锈腥味盈满口腔。唯有唇上蚀骨的疼痛才能叫她勉强守住理智,才能叫她死死压制住冲上前阻止他的冲动。
可尽管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摩柯痛苦至极的、压抑的低吼声混合着皮开肉绽的声音尽数都传到了耳朵里,不知过了多久,亦或是短短一瞬的时间,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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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什么声音都没了。
阿沅怔楞了好久才缓缓抬起头,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被泪水粘连的模糊视线,她游移着视线终于看到……倒在地上的摩柯。
“……摩柯!”
她小跑到摩柯跟前,浑身轻颤着,几乎不敢打量眼前人。
摩柯无知无觉的仰躺在地,心门处被烧灼了一大块,深深凹陷了进去,血液都凝固了。
双目紧闭,浑身僵硬如寒冰,俊容死灰如枯槁,没了鼻息也没了脉搏。
他真的,去了。
阿沅怔怔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嘴巴一扁,伏在摩柯身上哭了出来。
“如果我……如果我早点发现就好了……”
“如果……”
“如果你不存在就好了。”
冷冷的、沙哑的,仿佛淬了毒的利刃般的声音传来,阿沅一怔,止住了悲伤。
抬眸一看,摩柯紧闭的双眸忽然动了动,阿沅呢喃着:“摩……”
下一秒摩柯骤然睁开双眸,露出一双深紫至墨黑的竖瞳,阿沅只怔愣了短短一瞬立时转身就跑,甫一摸到门扉,恰逢屋外虹销雨霁,一扫连日的潮湿阴霾,太阳露了出来。
阿沅的指尖先一步暴露于日光下,登时被强烈的日光灼红,她低叫一声缩了回去,下意识转身旋即撞上一堵肉墙,冰冷的青鳞混合着腐肉一点点脱落,尤其胸膛凹陷处在烙铁反复的烫伤下没有一块好肉,她怔了下,抬头是摩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由无数血丝交织而成、诡异晦暗的,怒火昭彰的竖瞳死死盯着她:
“我对你那么好…那么好!而你想我死!为什么?为什么!相处的这些日日夜夜都是假的吗?这些时日你可对我有半分真心?嗯?我对你做的还不够吗?姜沅,你就这么想我死?”
少女盯着面前形容疯狂的摩柯,抿了抿唇,很快镇定了下来,仰头迎上那双深紫鬼魅的竖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是的,你去死吧,把摩柯还给我!”
竖瞳倏然眯起,太阳穴鼓起骇人的青筋,突突直跳全是抑制不住的怒火和戾气: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你要我说几遍?我就是摩柯,摩柯就是……”
“你不是!”
阿沅浑身都在轻颤,泪珠尚挂在长睫上悬而未落,因为愤怒,猫瞳更显晶亮仿佛燃着两簇篝火,她丝毫不畏惧,以最怨毒的口吻咒骂他:“你不是摩柯!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甚至不配提‘摩柯’的名字!从摩柯体内滚出来!”
话落,令人窒息的死寂弥漫开,摩柯昭然的怒火诡异的平复了下来,他定定看了她许久,邪肆妖异的俊脸没有任何表情,竖瞳一眨不眨盯着她仿佛盯着一个死物,忽然道:
“果然,养不熟的东西,我早就该除了你的。”
阿沅一凛,浑身忽而难以抑制的泛起绵密的鸡皮疙瘩。
摩柯眸光阴鸷盯着她,不紧不慢道:“原以为将你束在身边他便能为我所用,原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呆在我身边,现在想想,大错特错。只要你在一天,我便永远不能彻底掌控这具躯体,你在我身边又如何?你心不在,你只会更恨我。是我犯蠢了,我早该杀了你的。第一次,侥幸让你活了下来。那这一次呢,还会这么幸运么?”
话落的同时,阿沅瞳孔紧缩,而摩柯动作极快,未待阿沅有任何反应,一掌便打在她肩头将她推了出去!
推到万丈金光下!
她一晃跌落在滚烫的地上,金光刺得她睁不开眼,一瞬间仿佛置身在金色的海洋,不,她后知后觉才发现是她周身都燃起了金色的火焰,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山呼海啸般将她淹没——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蓬莱岛。
匿于瀑布内的、浩如烟海的魂灯中,最不起眼的早已寂灭的那一盏魂灯陡的,亮了起来。
豆大的金色火苗自灯芯窸窸窣窣的亮起,倏然越燃越烈,越燃越烈。与浩如烟海的、闪着幽蓝焰火的魂灯相比,那燃着金色火苗的魂灯是如此的醒目耀眼,不时溅起的火星子照亮灯盏底部刻着的不甚起眼的小字——“姜沅”。
那小小的灯盏已然盛不下这滔滔焰火,灯盏不安的晃动着,连带着周遭、紧接着所有、亿万个魂灯跟着不安的晃动着,千万道金属相撞的声音竟压过了震耳欲聋的垂帘瀑布。
岛上仅有的一间小小房舍内,地上堆着犹如一座小山般的书籍,房舍内异常简陋,唯有一张案桌,案桌上铺着一条长长的刻着密密麻麻小字的厚重竹简。室内昏暗,燃灯佛便一手擒着一盏灯,另一手沿着竹简上刻着的小字一边念着,一边滑落:
“……阴曹地府掌凡人生杀业障,而‘魂灯’不论善恶是非对错,掌世间万物魂灵,无论花草树木、飞鸟走兽亦或精怪凡人,灯在魂在,灯灭,魂亡。天上人间唯有一样不由魂灯所掌,那便是凌驾众生万物之上的……”
指尖恰恰落在竹简末梢最后一字,燃灯佛一顿,连忙手忙脚乱翻下册竹简。他一扫案上竹简,将下册竹简摊平,倾身上前,烛火在侧,指尖沿着那蝇头小字一字一句念道:
“神。”
话落的一瞬间,指尖陡的一颤,竟打翻了掌中的燃油小灯,星火舔上竹简的一刻,垂帘瀑布内,万千魂灯共振着,其中那盏燃着金色火苗的魂灯越烧越亮、越烧越亮,本昏暗的被蓝色幽光满盈的别有洞天顷刻间恍如白昼。
许久许久洞府才重新归于平静,光暗了下来,万千魂灯不再共振,而那本该寂灭的魂灯始终燃着一簇金色火苗,于万千魂灯汇聚的幽蓝海洋中亮的耀眼,不偏不倚,无论任何风吹雨打都不能令它消损半毫。
金色火苗的跃映下,灯盏底部小小的“姜沅”二字仿佛也镀了层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