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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只画皮鬼 张多乐 35613 字 2024-04-02

今天还有万字更新。

第106章106◇

◎不过阿沅同情不来,只觉得他傻。◎

她们错了。

她们以为老叟不足为惧却没想到真正厉害的是这个老叟。

剩下两个女孩一个只顾着尖叫,另一个却连站也站不稳。

阿沅抿着丝毫没有血色的唇,负于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老叟狞笑一声将小桃丢在地上,单手掐着春杏,越掐越紧,眯着眼打量着春杏越来越青紫的脸,另一只手揉着心口,冷笑:“方才是你这小蹄子踹的杂家吧?挺有种啊。”

春杏面无人色,而小桃也在剧烈咳嗽后和剩下两个女孩儿紧紧抱在了一起。

哀求着:“我们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们吧……”

“我们再也不敢跑了……”

身后执着木棍的青年小跑上前:“公公恕罪,小的来迟了。”

老叟又啐了一口:“没你的事,滚回前面去。是杂家忘了,山野出来的野蛮丫头,是该教些礼数。半个时辰后出发,我来□□□□这群小妮子,机灵点不准让任何人靠近,等会无论发出什么声音都不许过来。”

“是。”

青年恭敬地退了下去,老叟盯着掌心面色灰白的春杏笑了笑:“就从你开始吧。”

春杏瞳孔一缩,忽而老叟腕上传来剧痛,是阿沅不知何时冒出来狠狠咬住他的手腕!

老叟吃痛的松开春杏,登时勃然大怒起来,另一手去抓阿沅:“好大的胆子!”

阿沅从袖口内抓出一把小石子就往老叟面上扔,老叟不妨双手掩面哀嚎,石子内还掺着藤蔓上的密刺。

不远处手指木棍的青年闻着公公凄厉的叫声下意识站起又坐了下来,素闻这曹公公有些不足人道的怪癖,他不是没听人说过,听说就喜欢玩些疼的东西。又想公公功夫厉害,那几个瘦弱丫头又能奈他如何?去了还平白遭顿辱骂,罢了。

当下竟当真不曾回头。

阿沅回头冲瘫倒在地的女孩们吼道:“你们快跑!按计……”

话还未说完细嫩的脖颈已然被人掐住,来人一张震怒的被密刺刮得血迹斑斑苍老的脸瞪着她,好似恶鬼索命:“杂家一定要杀了你,杂家一定要……啊!”

是阿沅手握尖锐的石子直直刺入老叟的右眼,登时眼球迸出的血泼了她半面!

女孩们骇然一跳呆愣在原地,阿沅咬牙将石子砸向愣住的春杏:“跑啊!”

石子砸中膝盖,剧痛之下女孩骤然回神,拽着身侧同样瘫软的女孩厉声道:“走!”

“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老叟踉跄地追去,是阿沅跳到他身上,两条细瘦的腿紧紧锁住老叟的腰,手上拿着地上随手捡的石子往他剩下的一只眼戳去!

倏然手被轻易的格挡住了,老叟显然是个练家子,看似苍老如朽木实则力大无穷,同样的错也不会再犯两次,他两手抓着阿沅的双腕用力一掰,阿沅登时惨叫出声,双手好像要断了一般,石子从掌心脱落。

她剧痛之余余光扫过,女孩们已踉踉跄跄的跑远了。

老叟提溜着她的后颈将她拽至身前,一巴掌扇的阿沅眼冒金星:“罢了罢了,杂家先杀了你!”

阿沅被打偏了头,在老叟扼住她脖颈之前先一步咬住了他的耳朵!

力气之大几乎要把整片耳朵撕了下来!

老叟低吼一声一掌将她打落在地!

阿沅不敢逗留更不敢回头看,她忍着脸上和双手的剧痛脚步不停朝前跑着。

身后是老叟睁着一张血目,捂着半边血流不止的耳朵犹如厉鬼般追着她。

快跑,快跑,不要停。

阿沅跑着,喘息着,极度紧绷的情绪下身上的剧痛好像也不重要了,她寻觅着之前留下的陷阱,女孩们留下的暗号,却一无所获。

她终于找到了她们挖的坑,却见坑上的杂草树叶不见了,一连串吱吱声传来,是一只松鼠掉进了陷阱里,两条腿陷进泥泞里挣脱不出。

阿沅怔怔的停住脚步,环顾四周,一片静悄悄的。

她抿了抿唇,叫道:“春杏。”

“小桃。”

没有人应她。

没有人。

身后的咒骂声越来越近:“贱人……贱人!千万别让杂家捉住,杂家定要将你们生剥活剐了!”

阿沅脸色煞白,她死死咬着唇盯着坑底挣扎的松鼠一会儿,毅然决然的跑到山涧一侧因连日的骤雨猛然高涨的河水中,跃了下去!

前后脚的功夫老叟追了上来,到了此处已没了小路,他屏气凝神,耳畔只有山涧淙淙流水声以及窸窸窣窣的,他踱步过去,是一只松鼠陷进了泥泞里。

忽然间没了女孩粗重的喘气声。

老叟眯了眯眼眉头紧皱,环顾了四周一圈后,缓缓踱步至山涧一侧湍急的河流旁,紧紧盯着河水,浑浊的眼渐渐眯紧,眼睛也未曾眨过,半刻后猝然收回眸,朝密林深处奔去。

一只细白的手倏然从水下伸出抓住河边的顽石,阿沅浑身湿漉漉的从水下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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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倒在顽石上不动了。

若不是她总往深水区潜水,还撑不了这么久。

小胸脯微微起伏着,她盯着渐渐日上的暖阳缓缓闭上了眼,随便吧。

她不跑了。

好累啊。

——

不知过了多久,阿沅是被冰凉的雨滴砸在脸上惊醒的。

一滴、两滴、三滴,居然又下起了雨。

她缓缓睁开眼,盯着雾蒙蒙的天发了会儿呆,此刻水已经淹上了她的脚踝,顽石之上也并不安全了。她连忙从顽石上爬起踉跄地爬上岸。

四周俱是戚戚沥沥雨落下的声音。

阿沅晃了晃头,脚步蹒跚的略走了两步,忽然听到一道属于少年的清冽的呼喊声:“小兄弟帮帮忙!”

阿沅一僵,下意识拔腿而跑,后方少年的声音变得急切:“且慢,我没有恶意!我、我陷进来了,能否搭把手?”

少年的声音清冽而温润,哪怕在危急关头仍是克制有礼的。

他不是老叟,也不是车夫。

“拜托了,小兄弟!”

阿沅停下了脚步,折回来,有些犹疑的靠近,原是她们挖下的坑里没有把老叟埋了,反而把这个人给埋了。

坑底的少年一身泥泞,长发丝丝缕缕的黏在身上,看上去像个泥猴,身上越脏越显得一双眼清亮逼人。

尤其看到阿沅的一瞬,双眸迸出的光亮想忽视都难。

许是因为又下了暴雨的原因,她们本挖下的浅坑变得松软,一脚踏进去便陷了半身,越挣扎便陷得越深,于是就成了这幅泥猴般的模样了。

不过阿沅同情不来,只觉得他傻。

这坑前后被鸟兽雨水破坏过了,显眼的很,一般长眼的都不会陷进来,是这人蠢。

不过他到底也是因她们挖下的坑才陷了进去。

阿沅抿了抿唇,朝坑底的少年伸出了手。

少年的双眸倏然明亮:“多谢!”

只见他没有立马抓住阿沅的手反而借着雨水抹了一把面,露出一张钟灵俊秀的面庞,接着小心翼翼的解开前襟,露出怀里一只小小的、怯怯的小松鼠。

阿沅一怔。

少年小心翼翼提着小松鼠的后脖将它从怀里提溜出来递给阿沅,阿沅微微一怔连忙接过,小松鼠落她怀里的一刻便跳着跑向了丛林深处。

少年望着松鼠消失的背影再次朝阿沅真心实意道:“多谢!”

阿沅抿了抿唇,又朝他伸出手。

雨越下越大了。

少年却摇了摇头:“小兄弟你快去找个地方避雨吧!”

阿沅皱眉,雨声太大,她只能大声说:“那你呢?”

“不必管我了,你拉不动我的,我们只会一起栽在这儿!”少年大声说着,身体不断的往下陷,双眸却仍是温暖明亮的,“小兄弟你是个好人,快走吧!”

阿沅怔怔看着泥泞中的少年,雨水冲刷着地面,她低声咳着,不光少年身下,她脚下的泥土也变得松软了。

她看了眼不断下沉的少年,咬了咬牙跑了。

在坑底的少年盯着阿沅转身离去的背影,垂着雨滴的长睫陡的颤了一下。

说不怕是骗人的。

他盯着已然到胸腹的泥泞苦笑着扁了扁嘴,泪和雨水一同落了下来。

他第一次想他是不是错了?

他费尽心思跑出来是为了什么?

果然他什么都做不好,连救一只松鼠都会把自己的命搭上。

可笑。

少年放弃挣扎,任由自己的身体越陷越深,忽然眼前出现一只细白的小手。

紧接着一道惊雷般的带着微哑的嗓音炸响在耳畔:“抓住我!”

少年猝然抬眸对上阿沅一双琥珀色的猫瞳。

他在这双眼里看到愕然的自己。

“抓紧我!”

少年顿了下立马抓住阿沅的手,她的手同她的人一般小,一下便能纳入掌心,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握紧那小手的一瞬听到阿沅极低的轻“嘶”声。

意识到这一点他很快松开了手,阿沅立马瞪了他一眼:“抓紧!”

他便又抓住那只滑如泥鳅般的小手,微微一用力——

阿沅便下来了。

和他陷在了一处。

少年:“……”

阿沅:“…………”

窄小的坑两人被迫紧紧挨在一处,少年当即慌乱的道歉:“对……对不住!我明明知道你会被我牵扯进来,却还是拉住了你!都是因为我……”

少年慌乱的声音戛然而止,是阿沅打断了他。

“别说了,别越陷越深……保存体力。”

软软的声音嘶哑而疲惫,少年愣神中手臂碰到阿沅灼热的面庞。

少年一惊:“你发热了?”

阿沅不答,身体不受控的瘫软了下来,少年连忙捞住她不让她陷进泥泞中,一手搭在阿沅的腰侧,一手……

摸到阿沅系在腰上的粗壮的藤蔓。

少年微愣后抬眸看去,那藤蔓绵延着直直系在不远处一棵巨树上。

少年默然片刻,垂眸看下,阿沅枕在他的胸膛前,松软的发丝覆盖下只露出小巧挺翘的鼻梁和发热嫣红干燥的唇。

雨水沿着她挺翘的鼻梁没入干燥的唇缝内。

少年默默盯了许久,哑声道:

“……多谢。”

作者有话说:

这个少年是老熟人哦。

今天还有更新。

第107章107◇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阿沅醒来的时候,满天星斗,美不胜收。

她身旁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温暖的驱赶着身上的寒意。身上还盖着一件宽大的长衫。

她微微一怔,正要翻身起来,太阳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你醒了?”一道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你额上的高热还没散干净,双手也受了伤,还是躺着为好。”

阿沅侧眸看去,愣了一下:“……是你?”

脱口而出的声音沙哑到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长衫重新盖在她身上,还有一方沁凉的手帕同时覆在她的额上,为她做着这一切的赫然是那个差点被埋在坑里的那个少年。

“幸亏你将藤蔓缠在了腰上,那日等雨歇了我才扯着藤蔓将你我都拉了上来。”少年眸光熠熠盯着阿沅,由衷感叹,“小兄弟,你真是聪慧!”

阿沅:“……”

越来越觉得这个人……有点傻了。

篝火的昏黄的光映在少年俊秀的面庞上,他周身一股难言的清贵之气即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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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落拓也难言分毫。他盯着阿沅,身前有火,眼中也同样燃着两团火: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阿沅:“…………”

阿沅噎了一下,默默扭过头。

“太热了吗?”少年凝眉看着阿沅烧的火红的耳侧,伸手探了过去,手背正要触及阿沅的耳朵,阿沅脸一偏便落了空。

少年一顿,阿沅便又挣扎着起身,见少年又要伸过手来,阿沅瞪了过去,异常凶狠:

“别碰我!”

少年:“……”

少年的手僵在空中,讪讪地缩回去:“……好,好,我不碰……你别生气,你生病了,生气……不好。”

阿沅将身上的属于少年的长衫扯下,也将额上的巾帕扯下,少年眼瞅着,嘴唇努了努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一阵难言的静默之后,阿沅忽然开口:“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能陷进去多半……也有我的原因。就这样吧,各走各路。”

话落阿沅就支起沉重的身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少年想扶又不敢扶的模样,急急道:“你是我和小松鼠的救命恩人!怎么不是!你知道你昏迷了三天了吗?这三天我只能喂你喝露水,你身体很虚弱,很快会受不住的!”

阿沅仍执意走,少年搔了搔头道:“那……那我可以照顾到你身体好了为止可以吗?等你身体好了,我绝不拦你!你就让我报答你吧,不然我于心难安……”

“这是你的么?”

少年一顿:“你说什么?”

阿沅指着架在火上的野菜汤,又问了一遍:“这是你的么?”

见少年点了点头,阿沅毫不客气坐在篝火边,直接拿起来喝了,边喝边嫌弃:“寡而无味,为何不打点野味?”

少年拧着眉,连忙道:“万物皆有灵,出家人万不可杀生。”

阿沅一顿,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鸦羽般好看的黑色长发:“你是出家人?”

少年郑重道:“现在不是,不过很快就是了。我总有一天一定会成为出家人的。”

阿沅:“……”

阿沅艰难的咽下一口野菜:“为什么想出家?”

她眼尖,虽然这少年浑身衣衫都皱巴巴的,但方才盖在她身上的衣衫柔软又舒适,岂是普通的衣物?

更何况这人通身的清贵之气是寻常人家养不出来的。

阿沅又默默咽下一口难以下咽的野菜,拧着眉看他:“吃饱了撑的?”

少年:“……”

少年斟酌着:“我是因为……”

“算了,与我何干。”少年还在遣词造句,阿沅却不想听了,她艰难的喝下半盅野菜汤,绞紧的肠胃这才舒适了些,将剩下半盅野菜推到少年面前,问他,“你是为了救松鼠才陷进去的?不怕死么?”

少年当即正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打住。”阿沅不耐烦的伸手打断他,兀自喃喃着,“为了救只松鼠小命搭上也没关系,明明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却想去出家……”

阿沅哑然半晌盯着他:“你是真傻啊。”

少年却不恼,苦笑道:“你说是就是吧。”

阿沅眯着眼盯了半晌,忽然道:“……行吧。”跟着直接躺了下来,睡在了原来的位置,合上双眸,一副就寝的模样。

少年一愣:“所以你……是决定……”

阿沅未睁眼:“就按你说的,等我身体好了,到了城里,就分开。”

话落翻过身去,留下背面对他。

少年见状,咧嘴无声的笑了笑。

——

翌日。

“我要找去白马寺寻静一大师,求大师收我入门下。你呢?你……愿意随我一同前去么?”

阿沅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经过几天休整,她身上好了大半不过还是有些怏怏的提不起精神。

她在想事。

她在想老叟会不会放过她,会不会还在找她。

如果老叟还是不肯放过她的话,那她必须藏起来,最好藏在人群中,可她现在……

她看着自己破烂似的一身,反而惹眼的很。

她正苦恼着,少年在一旁小心翼翼道:“我们……可不可以换个装再去?”

阿沅一顿,今天第一次正眼看他:“为什么?”

少年似有难言之隐,斟酌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开口,倒是阿沅主动为他解了围:“你真是瞒着家里偷偷跑出来做和尚的?”

少年一顿,点了点头。

阿沅:“……”

后面仿佛为了验证阿沅的猜想,少年将她带到裁缝铺里,一片金叶子就要换一件衣裳时被阿沅狠狠拦住,“你知道这片金叶子买他十间铺子都够了么!”

少年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阿沅:“……”

最后还是以一片金叶子换得了两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灰色长衫。

从裁缝铺出来后阿沅就一直长吁短叹,时不时敲敲胸口,少年甚是体贴:“不过一片金叶子罢了,你若喜欢我这还有……”

“不用了!”

阿沅狠狠扭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也强迫自己不去想那金灿灿的叶子,闷声催促道:“你不是要去白马寺么?快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少年一愣:“你是要……”双眸骤然迸射火花,“小兄弟你要和我一起出……”

“出你个头。”阿沅戴上一顶毡帽,“等我有钱了,我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人,我们不是一路的。”

她想进白马寺不过是因为白马寺烧香拜佛的人多,老叟定找不到她。

少年苦笑:“好吧。那你又为何独自一人……”

“与你无关。”

阿沅冷冷道。

少年顿了下,低声道:“……抱歉。”

然而第一天他们就吃了闭门羹。

小沙弥双手合十:“静一大师正在闭关暂不见外来客,请施主回去吧。”

少年连声道:“无妨无妨,晚辈改日再来。”

然而后面的几天皆是如此,少年永远好脾气道:“无妨,晚辈下次再来便是。”

可永远也等不到静一大师。

连一向好脾气的阿沅也怒了:“大师到底何时出关,不如给个准信?”

小沙弥却也支吾着,拿旧话搪塞她:“静一大师说了,等到该出关的时候自然会出关的。”

阿沅最烦这些出家人打哑谜,她正要说什么少年已然拽住了她的胳膊,对小沙弥连声抱歉,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走了。

“你别扯我。”

少年立马松手:“…抱歉。”

阿沅端详着他一张春风晓月一般清润稚嫩的面庞,嘴角甚至还好心情的勾起,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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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蹙眉看他:“你不生气吗?”

少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为何生气?”

“那秃驴天天放你鸽……”

少年当即蹙眉纠正她:“那是静一大师,不可对静一大师不敬。”

阿沅冷哼:“我看你捐个一叶金叶子,那和尚肯定巴巴跑出……”

余光瞥到少年一脸不虞的模样,阿沅不耐烦的抓了抓头发:“行吧,他若一直不肯见你,你也要一直等下去吗?”

少年毫不犹豫点点头:“自然。有志者事竟成。我怎能因这点小事就……”

阿沅懒得听他这些大道理,直接打断他:

“我们分开走吧。”

少年一顿,再开口时带着显而易见的错乱:“……为什么突然分开走?这段时间我们不是、不是相处的很好吗?”

阿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是说好我身体好了就分开走吗?”

少年一顿,噎住。

垂于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阿沅挠了挠头:“你自去出你的家,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早点分开不是更好么?”

不是的。

实际上是因为她在白马寺内看到了小桃。

虽然是匆匆一瞥,但她不会认错,那就是小桃。

小桃身旁是老叟。

看来小桃已经被抓住了,不知其他人有没有被抓住。

其实几日前阿沅就曾在街上看到车夫,是以她镇日跟着少年去白马寺碰鼻子,原也是为了躲车夫,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白马寺也不安全了。

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了。

少年觑着阿沅的脸色斟酌着:“这么快吗?不如…等这个春天过了……”

阿沅想也不想:“不可能。”

少年一顿,负于身后的拳紧了紧,再开口时仍是清透的声音和明亮的笑颜:“好。只是……你可以给我一刻钟时间么?”

阿沅眉头微拧,正待开口少年却不给她拒绝的时间,“放心,至多一炷香的时间我就回来了!”

少年倏然跑的没影,阿沅木木的看着他消失在街角,半晌才道:“……什么嘛。”

见有人过来立马将帽檐压了下来。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至多,等看到姗姗来迟的少年阿沅几乎要遏制不住坏脾气,可等到少年将琳琅满目的东西强塞到她怀里时,她就哑了火的炮仗一样说不出话了。

少年满头的汗,一边喘着气一边对她说:“抱歉抱歉,我来迟了!我让裁缝铺给你裁了三件新衣裳,还有我知道你喜欢野味,买了点肉干和东边铺子的点心。啊,对了,还有一些蜜饯,你路上解闷……”

少年忽的呼吸一滞,是阿沅隔着这小山似的物件抱住了他。

她的身高仅在他的胸口那处,阿沅以额抵着他的胸膛,吸了吸鼻子,瓮声道:“……谢谢。”

怔愣之后是如海棠花开般淡雅的笑,可惜阿沅没看到,少年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右手轻轻拍了拍阿沅的头,若非她带着帽子,他一定是要揉她的发的。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少年有好多话想跟她,临到口只有一句:“路上小心。”

阿沅吸了吸鼻子,从他怀里仰起头,自他们认识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笑:“你也是,还有……不要被人骗了。”阿沅忽的想起了什么,声线有些颤,“你买这些花了……多少金叶子?”

少年当真想了想:“差不多……差不多花了有……”

阿沅及时打断他,深呼吸一口气:“行了,就这样吧,我走了。”

少年盯着阿沅远去的背影忽然大声道:

“我叫摩柯,你呢?”

阿沅站定,许久没有声音。

少年想起了什么连忙道:“你不告诉我没关系的……”

“我叫‘姜沅’。”阿沅转过身,指尖微微挑起帽檐,“羊女姜,三点水加一个金元宝的‘沅’。”

猫瞳微微眯起,琥珀色的瞳孔漾着一层浅笑,“‘姜沅’,别忘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时候的摩柯还没瞎哦。

还有一章晚点发!

第108章108◇

◎“傻子,尽给我添麻烦!”◎

阿沅终究没能赶在宵禁前离开这座城镇。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从她和摩柯来到这座城镇之后到今天,镇上巡逻的官兵变多了。

她有想过会不会是老叟派的人,不过转念一想,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叟有这么大能耐么?而且就为了抓她们几个孤女至于么?

可是那日,马夫唤老叟“公公”一事一直在她脑海里徘徊,老叟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人伢子么?

而且她发现她出不去了。

好端端的城门说封就封了,难不成……那老叟真有这么大能耐???

除了这事令她郁闷,还有一件事简直令她火冒三丈。

她在摩柯给她的衣裳之间发现了一袋沉甸甸的金叶子!

阿沅对这那袋金叶子发了好久的呆,得出的结论便是她不能用。

她得还给那傻子。

问题是怎么还呢?

她离开容易,想要回去却是难上加难。一是街上忽然出现成群结队的官兵,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叟的人,白日只能呆在客栈,万不敢抛头露面。只有到了傍晚才敢遛出来,而这个时间点,摩柯一定又在白马寺碰一鼻子灰。

所以兜兜转转她还是得去白马寺寻他。

阿沅恨恨的盯着那袋金叶子:“傻子,尽给我添麻烦!”

翌日,她乔装一番,跟着香客混进了白马寺。

白马寺名扬天下,香客络绎不绝,阿沅一心两用,一边于人海中找摩柯,一边还要留心小桃和老叟还在不在这儿。

可惜一连三日,她既找不着摩柯,也没见着小桃。

城门自然还是封着的。

她基本可以确定了官兵是在搜查着某个人,然而搜查谁没人知道。

奇怪。

梅雨季尚未过去,天色乌泱泱的,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阿沅想,今日她再找不到摩柯这厮,她就不找了!

不幸的是这日她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是披头散发的春杏于人群之中拽着她,满目凄惶:“你是姜沅对不对?我……我没看错,你一定是姜沅!你一定是姜沅!”

阿沅连忙捂住她的嘴:“别叫了!”

春杏却还在喊着,神情癫狂,见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阿沅咬咬牙,心生一智,从袖口内拿出一枚金叶子抵在春杏的唇上。低声道:“安静下来,我就给你。”

果然春杏一见到金叶子就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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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瞥了眼四周,隐晦道:“跟我走。”

春杏直接张嘴将那金叶子咬在嘴里,生怕阿沅拿走的模样,身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阿沅只好又补充了一句:“听我的话,还有金叶子。”

春杏眸光闪了闪,彻底安静了下来,乖巧的跟在阿沅身后。

现下香客太多,出去反而引人注目。阿沅只要引着春杏到了寺庙一角偏僻的角落。

见没人,春杏先是打量了一遍阿沅周身的穿着,终于忍不住道:“阿沅,你……你哪来的钱买衣裳?还有那金叶子。”

说到金叶子春杏连忙将口中的金叶子吐出来,用牙咬了咬,一双眸锃亮的看着阿沅:“是真的!是真的金子!阿沅你从哪儿弄来的?你……你是不是还有?”

说着目光逡巡游移在阿沅身上,甚至还想动手去搜。

她在打量阿沅的同时,阿沅也在打量她。

春杏比她们分离之前似乎过的更不好。

本就褴褛的衣衫此刻更破烂了,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她也似乎更瘦了些,颧骨都凹陷进去了,身上隐隐的异味还有显露在外的肌肤上有深深浅浅,青青紫紫的伤痕。

阿沅拧着眉避开了春杏伸过来的手,脸色不太好看:“你们难道没有逃出去么?”

看来是的,小桃和老叟出现在白马寺不是偶然。

只是只有小桃被抓了还是她们几个都被抓了?

阿沅越想越不对劲,拧着眉问她:“你们不是一起逃么?难道途中分散了么?”

不知哪句突然刺中了春杏,春杏一瞬间面色扭曲,直接往地上啐了一口:“都是小桃这个贱人出卖了我们!”

往后一段时间春杏絮絮叨叨的咒骂着小桃,阿沅也从她这些难以入耳的脏话中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话。

她们四个结伴而逃,可毕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怎能跑得过车夫,兼之又落下了一场大雨她们被困在山坡之下无处可逃,春杏便提议故技重施,由一人去引开车夫,索性她们之前编的藤网还缠在腰上,还有用处。

可问题是没人愿意当那个引诱车夫的人。

四人在山坳子里争过吵过也闹过,最后决定票选,三人均投给了小桃。

春杏说到这一张瘦黄的小脸全是怨怼和憎恶:“小桃这个贱人居然一出山坳子就出卖了我们!她居然跪在了那车夫面前,以揭露我们的踪迹为筹码求车夫放过她!如果不是这个贱人我们怎么可能会被抓!都怪这个贱人!她怎么不去死啊!”

阿沅听到这面色淡淡,没什么表情。

后面便是她们几个走的走,散的散,据春杏所说,其他人全部被抓了,只有她一个侥幸逃了出来。

春杏舔了舔干燥的唇,眸光自上而下,从阿沅干净整洁的发丝落到身上裁剪周密的衣衫,这么近的距离甚至还能闻到衣衫上好闻的皂角的香气。最后目光落在阿沅的宽大的衣袖上,就是从这里阿沅给了她一片金叶子。

“阿沅,你从哪儿……哪儿偷的?真好。”春杏一边说着一边艳羡的扯了扯阿沅的衣摆,“真好啊,我这辈子还没穿过这么舒适的料子呢,真好看。你是从哪儿偷的?”

阿沅不耐得从她手心扯出衣摆,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周围:“不是偷的。”

春杏却笑了,她笑着轻轻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暗沉的眸子讥讽的剐了阿沅一眼:“不说就不说呗,怕我也去偷啊?还是怕我抢了你的活?切,没想到你这么小气。”

阿沅有些生气:“我说了我没偷。”

“好好好,没偷就没偷……”春杏一副明显不信的样子,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紧紧盯着阿沅,嘴巴一扁居然要哭了出来,“阿沅你是不是在气我们没有按计划潜伏,反而自己逃了?”

春杏话落,周遭陡的静了下来,阿沅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一双过分冷淡的没有什么情绪的猫瞳已经说明了一切。

春杏嘴巴一扁竟然真的哭了出来:“阿沅你听我说,不是我们不想救你……是小桃,是小桃说的,她说我们几个一定是斗不过他们的,折回去就是自寻死路,我是中了邪轻信她的话,我们不是故意要害你的,而且你知道……你知道他们有多厉害对不对?我们哪里跑的过他们……”

春杏说着又要去拉阿沅的手,被阿沅避了开去,她倒不气馁:“阿沅,你是不是还有金叶子?我们不管她们了好不好?她们都是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若是没有她们扯我们的后腿,我们早就逃出去了!我们……就你和我,我们拿着这些金叶子逃的远远的,我们去置办一些良田,我们能过的比任何都好都……”

“想什么呢。”阿沅漫不经心的打断她,“这些金叶子都是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春杏神色一僵,刹那又柔和了下来,带着哭腔:“我知你怨我,可是你置身处地想想,若你是我,你也会……”

“我不会。”阿沅冷冷打断她,“是你们负我,不是我负你们。沦落到现在这幅田地也是你们咎由自取,给你一片金叶子还不满足吗?如果我是你,乖乖拿走这片金叶子不要再来烦我。”

话落,阿沅不再管春杏,径直走去,身后忽然传来春杏隐隐带着癫狂的声音:“我不满足,我要的是你全部的金叶子!”

阿沅不理她,径直离开,她是在痴人说梦。

“你就不怕我告诉公公你的踪迹吗?姜沅。”

阿沅脚步微滞,面色难看的转过身,看到春杏手上拿着的某物,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

春杏左手拿着一只信号弹,右手拿着一只火折子,盯着阿沅笑:“只要我点燃这个信号弹,公公立马便会派人来抓你,你逃不了的姜沅。”

阿沅藏于袖内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你果然又在骗我,什么只有你自己逃了出来,你分明也被抓了,到现在你还在骗我,春杏,你疯了,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她想不通她向来一直仰望的春杏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的人?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春杏居然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其上斑驳狰狞的触目惊心的伤痕,“你知道公公怎么对我们吗?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遭受了什么!明明都是一个囚车里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遭受了这一切而你好好的站在我眼前呢?不公平,不公平!”

春杏又哭又笑着,“我不要金叶子了,凭什么你就能好好的呢?我要你死姜沅,我要你遭受我遭受过的一切!”

阿沅瞳孔骤然紧缩,是春杏用火折子点燃了信号弹,她抢扑上去终是没能夺下,红色的巨大烟雾在空中炸响,惊雷般的声音,人群骤然慌乱。

小沙弥搞不懂这个人为什么天天雷打不动的登门,他轻轻叹了口气,重复了他说了无数遍的话:“静一大师正在闭关中,施主还是请……”

惊雷般的一声将小沙弥吓得够呛,忽然官兵竟然涌了进来:“即刻封笔白马寺!寺内一干人等不许出寺!”

小沙弥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连连拍着脑门:“你看吧施主,方才叫你离开你不离开,此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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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走也走不了……诶,人呢?”

摩柯早在烟花炸响的一刻便已寻着红色的烟雾而去。

而那厢,阿沅伫立在原地,盯着天空久久不散的烟雾,面色难看的紧。

春杏瘫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的:“你完了,公公马上就要带人来了,你跳不掉的姜沅,你知道你会经历什么吗?公公手段毒辣,最喜在人身上弄出伤痕,你啊,你会先被他用鞭子抽一顿,然后淋一遍盐水,然后再抽,再淋,再用银针……”

阿沅忍无可忍:“闭嘴!”

她在想,她在想该怎么办。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冷静。

可是春杏一定是要恐吓她到底了,她盯着阿沅笑,笑着笑着眼眶里流出泪:“你知道对于女孩儿来说最羞辱人的是什么刑罚?你知道银针贯穿下腹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死去活来,生不如死又是什么滋味吗?姜沅,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你很快就会和我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沅不再呆立在原地,在春杏恐怖渗人的笑声中,她一脚脚踹开厢房的门,白马寺不愧是远近驰名的名寺,厢房多的跟鱼鳞似的,在僧侣的惊呼中她一间间踢开,踢开这一间便去下一间,谁也不知道她在找什么。

事实上,阿沅自己也不知道。

“施主……施主不可!”

“施主你到底要找什么?”

“施主不可,这是香客的厢房!”

“施主!”

终有一间门口排排站着四个小沙弥,怒气冲冲等着她异口同声道:“静一大师闭关中,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施主请留步!”

阿沅一愣,停了下来。

她想她找到了,就是这儿了。

她说:“你们出家人不都说众生平等么,我怎么就是闲杂人等了?”

小沙弥一噎,居然被问住了。

阿沅看着小沙弥憋红的脸笑了笑:“乖,一边想去,别影响姐姐做事,这可是要命的事。”

话落一脚踢开了房门!

幸亏看门的是四个小沙弥,若是成年的僧侣她指定进不去了!

阿沅一走进厢房便利落的将房门又合上了,挡住了小沙弥们几欲哭出来的哀求声:

“施主!静一大师打坐闭关,不能进去的施主!”

“施主快出来吧施主!”

“施主!!!”

阿沅双手合十小声的说了声:“抱歉抱歉,我就借一会儿时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将房门扣上之后,她才开始打量这个厢房。

朴素、简单,和一般厢房没什么不一样。

厢房正中心也有一莲花蒲团,蒲团之上是身披袈裟盘腿静坐的老僧人。

阿沅不自觉放低声音,悄声踱步而去,在静坐的僧人身后歉疚的躬下身:“您就是静一大师吧?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有人要抓我,你就让我躲一段时间你看成吗?等人一走,我马上离开绝不逗留,我保证!”

寂静的厢房之中只回荡着她的声音,静一大师未发一言,甚至连一片衣角也没动过。

“您……这是同意了?”

阿沅悄声说着,然而静一大师还是静静地,好像一块石头。

阿沅想起来了,是曾听到过所谓禅修就是不眠不寝不食,越是得道高僧越是厉害,听说有高僧能一辈子不饮不食呢。难怪禁止入内,阿沅越发觉得愧疚,她双手合十不断抱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仅擅闯还误会你是故意不见摩柯的……真是对不住,大师我不再打扰您了,我这就滚到一边安静呆着去,对不住……”

阿沅垫着脚连忙走开,然而脚尖勾住了僧人曳地的袈裟,她尚未发觉,脚一抬,袈裟跟着一勾,倏然宽大的袈裟覆在了她的脚上。

她眼前那么大一个人,随着袈裟的滑落骤然蒸发,只余一堆衣物瘫在地上。

阿沅愣在原地,吓傻了。

忽然,那堆冗杂的衣物上有什么在蠕动着,阿沅忍不住视线跟随着那蠕动的东西,一点一点即将从袈裟下钻出之时她被人猛地推倒在地,回眸一看摩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一张俊秀的脸煞白,他右手紧紧握着左腕,左手虎口处沁出两滴血珠。

阿沅余光一扫,一条黑蛇蜿蜒盘旋自窗台的缝隙处钻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摩柯的戏份不会太多,后面主要是阿沅和书生的爱情罗曼史~

第109章109◇

◎“我好像……总是和你说对不起。”◎

“你……”阿沅愣了好久才缓过神,“你怎么样?”

摩柯将负伤的手背在身后,冲她笑着摇了摇头:“无事。”

“脸都白了还没事?”阿沅瞪了他一眼,直接把他藏着身后的手揪了出来,“咬哪儿了?严不严……”

急躁的声音突兀的一卡,只见那修长的手白玉无瑕,哪有伤口?

她将那只手抓在手里反反复复的看:“奇怪,我明明看到了……你把另一只给我。”

同样另一只手也是,别说伤口了,一丝纹路也没有,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出的。

阿沅盯着手心上明显大她一圈的手,难以置信:“难道我看错了?”

摩柯有些别扭的抽回手,略显苍白的俊脸有些不自在:“我没事……你别担心。”

阿沅盯着他脑门上的虚汗:“可是你看上去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许是……”摩柯显然也二丈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许是我昨日着凉了吧……”

话落还真的低咳了一声,不光俊容苍白,嘴唇也因干燥微微起皮。

阿沅皱眉盯了摩柯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连忙看向一旁的静一大师,只见那冗杂的一团衣物上有什么亮晶晶的,她微微一怔,凑上前,两指从那团衣物上捻起一缕……

“小心。”

阿沅没理摩柯的劝阻,径直从那团衣物上捻起一片透明的……不,不算是透明的,在阳光的照射下能看到细细的类似鱼鳞般的纹路,这是……蛇皮吗?

阿沅怔愣后连忙将那蛇皮丢下,于此同时狭小的厢房内乌泱泱涌进一群人,为首的那人赫然是那个面容阴鸷的老叟。

老叟一看到她便笑开了花,脸上的□□扑哧扑哧往下掉:“呦,你这娃娃倒是让杂家好找。”

那蛇皮的黏腻触感还在指尖残留,阿沅忍住想去洗手的冲动,眼前这个是比蛇皮还要恶心千万倍的家伙,她瞥了眼老叟身后还跟着面容呆滞的小桃,春杏又哭又笑的咒骂声犹言在耳,不知何时一滴冷汗滑落,袖内两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不害怕是假的,事已至此,她不想牵连了摩柯。

她心中正盘算着,忽听耳畔传来一道低低的声线:“抱歉,是我牵累了你。”

阿沅微微一怔,老叟却是再无一丝耐心,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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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步上前出手逮她:“你知道皆因你一人耽误了多少时间么?小小年纪一身贱骨,看来不□□一番是不行了。”

那粗粝的手正待捉住那片纤瘦的肩膀直接拖出去,正要触及之时,阿沅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轻轻一扯,旋即一直在她身后的人挡在了她面前,紧接着她听到老叟愕然的尖利嗓音传来:

“九、九皇子?!”

阿沅一顿猛地抬头只见满屋的官兵居然齐齐单膝跪了下来,那老叟也不例外,直接软了双膝,尖利的嗓音没了半分趾高气昂:“九皇子这闷声消失了大半年……不成想,竟出现在这儿。”

阿沅看着挡在她身前高她半个头的少年,眉目精致,即便身穿布衣也是龙章凤姿,那通身的清贵之气忽然有了解释。

原来这满屋乌泱泱的人不是来抓她的,只是不巧和抓她的老叟撞在一块了。也是,就她哪里惊动的了官兵。之前一直隐隐觉得不对劲也终于有了解释,那老叟……不,应该叫公公的人本就是秘密带她们几个上路,她们又是什么身份,不可能出动这么大阵仗。

原来都是因为他。

阿沅的目光锁在摩柯白玉无瑕般的侧脸上,无声吐出三个字:九皇子。

阿沅忍不住微微靠近他,将整个小小的身体都藏在他的身后。

摩柯余光瞥见阿沅的动作,眸光一动,抿了抿唇后盯着公公,声线陡然沉了三分:“你想对我的朋友做什么?”

“朋友?”公公嘴里品咂着这二字,浑浊的目光意味不明的在阿沅身上转了三圈,“想不到短短几日你竟能搭上九皇子……”

现在毕竟只有十四的阿沅吓得恨不得埋在摩柯背后,摩柯如何不知愈加厉声:“冯寅!”

“奴才恕罪。只是……这娃娃是二殿下要的人,九皇子私自离宫一事,陛下盛怒难消,九皇子自身难保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冯公公嘴上恭恭敬敬,面上却是笑着的,他带着嘲意的笑觑着躲在少年身后的阿沅,那眼神赤.裸裸写着:呵,以为找到了靠山了吗?

阿沅长睫一颤,紧张的攥着摩柯的衣袖,她抬眸望去,少年侧脸苍白,优越的下颚线紧绷,衣袖隐隐颤着,阿沅垂眸落下,是他紧紧攥着双手,手背隐隐鼓出青筋。

此时的阿沅只知摩柯竟是天潢贵胄,真是天上的人,却不知天下的父母大抵没什么不同,便是天家子女又如何,越是多子女便越难一视同仁,又或许天下本就没有公平一事,只是他们不走运,凑巧不是那个讨父母喜爱的而已。

阿沅看到那凸起根根青筋的手背指骨泛白,紧了又紧,瘦弱的脊背好似拉到极致的弓骤然塌了下来,少年缓缓转过身,虽然是笑着却比哭还难看,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

少年顿了下,笑着挠了挠面颊,浅棕色的瞳孔漾着淡淡的忧伤,“我好像……总是和你说对不起。”

阿沅默了会儿,低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她拉了拉他袖中的手,听到自己重复着,不知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没事的,没关系。”

冯公公浑浊的目光在两个少年人身上转了转,勾唇笑道:“走罢,都带回宫内。”转头对着众人道,“恭迎九皇子回宫。”

阿沅和摩柯对视了一眼,宽大的衣袍内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不过旋即便被冯寅以于礼不合分开了,摩柯有专门的八人抬的豪华轿子,而阿沅又回到了那个秘不透风的好似囚笼一般的马车内。

不同的是,同样的五个女孩,三个一脸呆滞,一个一路上又哭又笑的不断瞪着角落内的阿沅咒骂着她,而阿沅将头面埋进双膝内,双手紧紧抱着双膝不知在想什么。

一连好几天她没有摩柯的消息,即便她知道摩柯的马车一直就在她们前面。直到某个下雨天她被单独叫了出来上了那辆堪称金碧辉煌的轿车。

摩柯苍白,双眸紧闭,居然发起了高烧。短短几日没见,瘦了一大圈,脸颊甚至微微凹陷下去。

冯寅于马车外一脸阴鸷的盯着她:“还有七日便进京了,杂家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把九皇子救活了,九皇子若不能活着进京,你我,我们一群人都得跟着陪葬!”

冯寅丢下一句话便拂袖离开,轿车外依稀传来走卒的声音:“冯公公,这请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好,就那女娃娃有什么用?”

“谁让这几日九皇子寸米未进,神志恍惚只叫着那女娃娃的名讳,眼下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了,你盯着些,有什么动静即刻来报!”

“喳。”

外头的说话声渐渐隐去,终于马车内只剩下阿沅和昏睡的摩柯二人。

阿沅盯着面容苍白,满头虚汗的摩柯喃喃着:“你到底怎么了……”

她的目光自这豪华的马车逡巡了一遍,吃的喝的一应俱全,她拿起案桌上的巾帕沾水拧了拧,往摩柯额上擦去,忽的一顿,两指于巾帕和额间的交接处捻起一小块——

黏腻的、透明的,阿沅拿到眼下仔细端详,轻薄的一小块,其上还能看到类似鱼鳞般的花纹……

长睫如振翅的蝶翼猛地一颤,猫似的瞳孔骤然一缩,这是…她曾在静一大师留下的那团衣物上同样见过的……

蛇皮。

第110章110◇

◎“有……这么吓人吗?”◎

这一夜,阿沅换了三次水。

她细细擦拭着摩柯额间的冷汗,却越擦越多,好像怎么也擦不尽,总是有新的皮屑落下,阿沅这时才发现摩柯身上的体温凉的很,呼吸也很薄弱,她甚至……甚至感受不到心跳声!

阿沅急的快哭出来:“你、你别吓我好不好……你到底怎么了?”

少年真好似死了一般,浑身青白,一动不动。阿沅抖着手指探向他的鼻下……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阿沅呼吸一滞对上一双金黄色的竖瞳。

马车内突然爆发出一道尖锐的呼喊声,距马车十丈外,侍卫闻声而动正欲奔去相看却被一旁的冯寅拦了下来。

“急什么?”

“冯公公那是九皇子的马车,万一九皇子有个三长两……”

冯寅横了他一眼:“那也是那丫头惹的祸,你急什么?也不知九皇子是不是得了疫症能不能熬过今晚,好好一个人居然没几天折腾了这副模样,说去谁信呐?所有人避之不及,你倒好上赶着触霉头。去吧去吧,杂家不拦你了。“

都是宫里来的人精,侍卫霎时明白过来,感情公公是拿那丫头做替死鬼啊。侍卫忙点头哈腰:“公公说的极是!公公高明!早在十八里坡奴才就听闻那丫头邪的很,不管九皇子挺不挺得过去,反正横竖只有那丫头在轿里……”

冯寅斜了他一眼:“慎言。”

侍卫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说。

冯寅遥遥觑着那轿子,方才那声尖叫他不是没听到,方才他也心里咯噔了下,不比这侍卫好多少。然而那一声尖叫之后便没了声响,恍似方才只是个错觉罢了。

冯公公左手指尖轻扣着右手掌心,耐心等了一会儿,眸光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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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不明,许久才道:“里头要什么给什么,盯紧点,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是!”

暗香浮动的香车内。

一抹冰凉贴在面颊上激得阿沅猛地睁开了眼,对上了一双浅棕色的眸,是摩柯歪着头打量她:“醒了?”

阿沅怔怔的看着他突然一把将他推开,猛地朝轿子外跑去,被摩柯一把抓住手臂:“怎么了?你跑什么?”

摩柯毕竟大了阿沅许多,阿沅一下被抓住眉间一蹙,只觉得他力大无穷,他原来……力气这么大的么?

抓住她的手是温热的,不再那么冷冰冰,阿沅怔怔的回过头望着他,胸膛还在起伏着,急促喘息着,怯怯的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摩柯松开了抓住她的手,紧紧盯着她:“……你怎么了?”

许久阿沅才恍如溺水的人骤然得到浮木,骤然松了口气,浑身冷汗岑岑,她颓然的滑坐在地上,双手掩面:“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双……”

“梦魇么?”摩柯突兀的接过话头,同样蹲下,于她的面前,右手轻轻抚了抚阿沅被冷汗汗湿的发,轻声道,“别怕,不是真的,你做噩梦了。”

“……噩梦?”阿沅缓缓放下双手,近在咫尺的少年白的肤黑的发,许是舟车劳顿兼发烧的缘故,脸颊消瘦了不少,可仍是她熟悉的澄澈的棕色眼眸,温润而泽,纯良无害的模样,她怎么会……怎么会看成一双竖瞳?

“看来真是我做噩梦了……”阿沅喃喃着,忽的又想起了什么,猛地凑到摩柯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只要稍稍往前一靠,两人的鼻子便能贴在一处的程度。

尤其阿沅忽然双手捧住了摩柯的脸,摩柯怔了下,长睫猛地一颤,呼吸错乱了一秒,手里才拧干的巾帕差点掉了下来。

太近了。

实在太近了。

近到阿沅的长睫根根分明,近到他能看清那双琥珀色的猫瞳里小小的自己的倒影,摩柯不由屏住了呼吸。

“奇怪……”阿沅端详着眼前这张宛如上好瓷器的俊容,果然是天家养出来的人,一身细皮嫩肉的,竟然一点瑕疵也没有,阿沅心里低叹着,伸出指尖去触碰少年微微上扬的眼角,“那日我明明撕下那…那蛇皮一样的玩意儿……难不成也是做梦不成……”

将要落下时,少年蓦的偏过头,阿沅的指尖便扑了个空。

阿沅顿了下,便听到摩柯状淡淡道:“是你累糊涂了,你整整睡了一天一夜还未进食,先喝点水吧。”

阿沅一面接过摩柯递来的茶盏,一面拍了拍胸口狠狠松了口气:“是梦就好,是梦就好,我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啊……幸好幸好。”

摩柯垂眸将案桌上的瓜果全推到阿沅面前,状似不经意道:“你梦到了什么?”

不说还好,一说阿沅连忙将茶盏放下,两手伸到眼前比了比,一脸后怕的模样:“我梦到了你的眼睛变成了竖瞳!这么大颗!好像蛇一般!身上还是蜕皮呢,真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幸好!幸好!”

“有……这么吓人吗?”

摩柯似乎笑了笑,他声音太低,阿沅并没有听见,连连喝下三杯水,入口只觉得甘甜清冽,没想到水也能这么好喝,更遑论这些瓜果点心,阿沅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时胡吃海塞,都顾不上摩柯在面前了。

少年垂眸静静看了她许久,直到阿沅的发丝都沾染上了糕点的碎屑,终于忍不住伸手拂去,恰时阿沅的手抬了起来:“对了,你身上的烧退了没?”

两人的手打在了一处,阿沅眼尖的瞥见少年的腕间留有血迹,她愣了下,两腮鼓邦邦的,越发像一只猫,还是只贪吃的猫,口齿不甚清晰道:“你…肿(怎)么了?受伤了?我看看。”

阿沅正要将他的手抓来看,摩柯已将手背在了身后,摇了摇头:“没事,你看错了……我去换盆水,你接着吃。”

话落不等阿沅回答,便直接端着水盆揭开车帘,下了马车。

直到无人处时,将水泼在了地上,水盆也被置于地上。

他半跪于溪边,直接将双手置于淙淙的溪水之中,剧烈摩擦冲洗着腕间以及指腹,不多时溪水已被染红,很快又清澈如初。

澄澈的溪水映着他抿紧的泛白的唇以及看不见的、被隐藏在衣袖下的,手腕之上斑驳的指甲抓挠的血痕以及青色的、宛如鱼鳞般的纹路。

此时日上三竿,炙热的阳光撒在身上摩柯却觉得遍地生寒,本就白皙的肌肤于艳阳下苍白好似透明,他小心的将衣袖的褶皱抚平,将双手遮掩的好好的,这才拿起水盆又打了盆清澈的水一路端了回去。

一路不疾不徐,忽的于马车前一顿,余光瞥了眼湿漉的衣袖严丝合缝的贴于腕上,微不可见的吐出一口气,嘴角僵硬的扯了扯,勉强扯出一道笑弧才弯腰掀开车帘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端午快乐哇!明天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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