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洋洋得意。
魏游闻言转过头来。
见他上半身支起,衣服松垮垮的露出半个香肩,自认为凶神恶煞道:“全都被我抽筋剥皮,扔进水池喂大鲨鱼……”
抽筋扒皮……水池里的大鲨鱼?
魏游视线划过他酸软发抖的手臂,垂眼沉默半晌。
见他低头,江盛隐隐有些得意,心想果然警告是有效果的。
稍带凉意的手覆上额头,江盛的所思所想戛然而止,没等他反应过来,魏游已经收回了手。
没发热了,那——
“别人碰你哪里?”
好凶。
江盛晃了一下神,莫名想到自己纠缠上去的手和腿……气势瞬间被压了一头。
适时魏游挑了一下眉,江盛耳朵一凛,怂了:“……手。”
魏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接着说。”
江盛:“就就就,下回不能在我说停的时候继续了!”
下次?
魏游的表情有些许古怪,但还是点点头,然后伸手替他合上衣领:“我去唤人送水。”
得了承诺的江盛抱着尾巴缩在被子里,单露出两只圆眼注视魏游宽阔的后背,大眼睛眨了又眨,心里似是有小羽毛来来回回刷过,软软痒痒的。
魏游的背影真好看。
不过……
江盛脸部蹭了蹭被褥,耳尖微红。时隔两个多月,人还是那个人,在模模糊糊的记忆中,总觉得比起上回——
魏游,可能真的不太行了。
第26章
因人祸,启程去东岭的事推迟一日。
饭桌上,两人筷子同时夹到一块酥饼,两人对视一眼,魏游率先撤开筷子,江盛一脸奇怪地盯着他,像是见到了外星人:“以前可没见你这么绅士。”
魏游道:“以前你也没这么乖。”
云哥儿见两人面前的汤圆吃完了,再添了几颗进去。
魏游等江盛吃完酥饼,问:“哥儿情潮一般多久一次?两个月?”
江盛还森*晚*整*理没回答,盛汤圆的云哥儿手里咣当一声,调羹摔在碗里溅起一颗水珠,魏游看了震惊的云哥儿一眼,自己用放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滴在指尖的水,在他磕头饶命前摆摆手:“你退下吧。”
云哥儿退到两人身后,捂着劫后余生的脖子,看向自家公子。
他是知道昨晚两人同房了。
但哥儿情潮是什么?
江盛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从碗里抬起头,视线扫过魏游喉结处一块青紫才意识到魏游指的大概是人鱼热:“哦,你说这个啊,我也不清楚,可能想来就来了吧,看心情。”
他一条孤儿鱼又没人教他常识,连鳞片求偶用也是不经意间在电视剧里学习到的。
“……不固定吗?”魏游沉思。
“我也不知道啊,”江盛嗷呜一口咬住放凉的白皮芝麻馅汤圆,“这不是才来了两次嘛,数学家找规律起码也得三回呢。”
魏游可以确定普通哥儿没有情潮了。
哥儿在这段历史上记载是与男人女人一起诞生的,如果真有所谓的情潮,不可能没有日常经验流传。
魏游喝了一口茶去去甜味。
自家夫郎秘密真多。
“那就等下次来了一起找找规律吧,若是一直突然这样,也是麻烦的。”
“好。”江盛嚼着汤圆口头答应,实际不以为意,他总觉得引发情潮热的因素魏游占了一大半,不过具体原因懒得想,伤脑细胞。
还是汤圆好吃。
旁人听他俩聊天不知所云,比如绅士,比如数学家,魏游与江盛两个穿越人士交流无障碍,下人看来就是王爷王君自成小团体,无人能插入他们之中。
就连见识过不少世面的刘和德亦有这种感觉,他看向王爷,见他对王君所说的“数学家”一词完全知悉,就没再过问。
或许是王爷王君之间的情趣吧。
像舞娘一样。
早饭后,下人端着两碗深棕色的药汁,颜色淡的一碗给魏游,颜色深的一碗放在江盛面前,魏游一饮而尽后看着江盛用食指一点点戳碗壁,碗离他越来越远,明晃晃的抗拒吃药。
他冷不丁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喜欢小孩子吗?”
“不喜欢。”江盛不假思索,以前他们渔村的小孩子都很吵的,追来追去不服管教,还经常拿着哨子鞭炮扰民。
不过小鱼崽大概很乖。
魏游长睫微颤,垂下的眼皮扫过他的腹部又不动声色移到药碗上,那碗药被江盛推到了他的右前方,倒影他上半张模模糊糊的脸。
“那喝药吧。”
粉红的舌尖试探着沾了点泛苦的药汁,汁水面荡起轻轻的涟漪,那舌就像是灵敏的兔子一下子缩回去,苦着脸,小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喝。”
他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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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着呢,水里游一趟根本没事,不像魏游,水里走了一遭脸都白了。
“不是治风寒,是避孕的。”
魏游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几个侍奉的下人恨不得把耳朵塞上听不见,脑海却忍不住想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不喜欢王君所以才让王君吃避子药吗?
可明明瞧着,也不像是厌恶的样子。
他们想不通,江盛倒没觉得失宠什么的,滚圆的杏眼转溜一圈很快反应过来,怪不得问他喜不喜欢小孩子,问题在这儿呢。
江盛凑近他的脸,笑得一脸狡猾:“那你喜不喜欢呀?”
说不喜欢小孩子是假的,不过上辈子就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他没想霍霍人家小姑娘只想领养一个小孩子,“这事决定权在你,”情潮已经是意外了,再让一个好端端的男孩子怀孕就缺德了,“没人可以强迫。”
这话是承诺。
江盛听出来了,他思索片刻认真道:“这次不想。”
虽然他没有和人鱼生活的经历,但是也知道人类在怀孕前都是会好好准备的,比如不能饮酒抽烟,确保两方是健康的状态,那样宝宝才会更加健康。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还没理清和魏游的关系呢,合法的炮友算炮友吗?
江盛挪动发酸的屁股,连不知不觉喝完苦药的蓓蕾都慢了一拍,等回过神,苦意铺天盖地袭来,苦的他只想恶心呕吐,没等他弯下腰,嘴里猝不及防被塞入一颗蜜枣。
他愣了一下。
蜜枣柔韧香甜,果肉饱满,一点儿也不腻。
“你喝药的时候怎么一点都不怕苦?”
“习惯了,小时候身体差。”
“也是,皇宫里能平平安安长大就不容易了。”
江盛把蜜枣从嘴巴左侧换到右侧,从右侧又滚到左侧,来来回回,让枣香完全覆盖苦涩的药味,直到嘴里只剩下浓浓的甜味才咀嚼下咽。
一颗蜜枣很快入了小肚皮,江盛眼巴巴看着魏游,要是有尾巴早就晃个不停了。
魏游无声叹了一口气,又递过一颗:“不能再多了。”
江盛满意地眯起眼。
心想自己待遇提高了,头回穿越时吃个枣糕都要被逗两三回,他差点生气把魏游暴揍一顿。
“你也吃一颗,就不苦了。”
安海镇,本该是人头攒动之时,商街却鲜少有店铺开张。昨日下船后陆知运马不停蹄接手案件,该抓的抓该查的查,动作快准狠。今日开堂,城中百姓闻讯而来,街上自然就没人了。
衙门被围得外水泄不通,他们目光集中在跪地的人群上,指指点点。陆知运穿着官服头盖官帽坐高堂,背后高挂“正大光明”四字。
惊堂木一拍,全场肃静。
“苏文祚,你可知罪!”
苏文祚去了半条命,但没死。
他脑袋里闹哄哄全是百姓议论他的声音,根本听不清陆知运说了什么。他披头散发跪坐在地上,身上已经没有风光无限的模样,整个人恍恍惚惚,像是被人围观的猴子,比城西的乞丐都不如。
肺部的痒意让他忍不住接连咳嗽,他的病根是昨日留下的,被人捞上来晚伤了肺,如果不是大夫用药吊着,恐怕当夜就能去了。
“金榜题名,成一方父母官为君分忧,然贪念四起勾结下官商贾,贪墨朝廷军饷粮米,搜刮民用共计十二万两。苏文祚,你可认罪!”
二作惊堂,苏文祚白着一张脸张合嘴角,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咳嗽不停。
陆知运也不需要他回应。
一本本账目,一箱箱赃物抬进来,证据确凿。陆知运再问其余同党,皆知大势已去,不如坦白从宽,对所有做过的事供认不讳。
大案尘埃落定,苏文祚猩红着眼看向魏游和陆知运,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们没有……咳咳……苏家账本,有些罪……咳咳咳,我不认。”
来历不明的金银财宝不过是坐实苏文祚受贿贪污的嫌疑,但真正数目却没有十二万那么多。这些罪顶多判一个流放,要想处死还需要更有说服力的罪证,而那本账本早就随游船葬身火海。
苏文祚不愧是当官的,抓漏洞最拿手。
在他隐隐得意之际,一声轻笑在安静的大堂上响起。
魏游闭目养神,见苏文祚耍花样才出声:“苏大人莫不是脑子泡了水就不记得撞本王下船一事了?刺杀当朝王爷其罪当诛三族,无需账本光这个名头你足以死千百次了。”
“当日情况紧急,船只火烧将沉,下官想入水,许是带倒了王爷。”苏文祚狡辩道。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魏游冷哼一声,从属下手里取过一本账目准确砸在苏文祚额头,粉碎了他最后的希望,他颤抖着手想要夺过,却被一旁的衙役制止警惕他撕毁。
“这是?”陆知运握惊堂木的手一顿。
“本王还有一份,从苏府管家身上搜出来的,本王亲自保管着。”
苏文祚无力辩驳,哑声道:“船上那本几乎以假乱真。”
魏游看了陆知运一眼,慵懒道,“苏大人恨本王入骨连死都不放过,许是不知道丽娘是陆县令的人吧?”
“丽娘是陆知运的人?”
苏文祚看向陆知运,明显怔愣,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
“约莫还有更多,早前本王仅当京城有人想对付本王,才派你从中作梗,还是陆大人登门拜访告知本王你贪墨一事,否则一个初来驾到的王爷怎么会那么顺利呢?”
账本这种东西就是贪官的命脉,每天不看上三五次不放心,更何况有人调换,所以在陆知运交给他账本时,他就不信那本账本是苏家真正的那本。
陆知运有野心,想要名,也想要权。
但他缺少一个契机揭露真相,正巧魏游来了。
他既然能做出一本以假乱真的假账本,魏游早就设想过他手里或许不止一本,或者说有一本比交给他的更真的,甚至一模一样的,在恰当的时候拿出来定苏文祚的罪,一半甚至大部分功劳就有了。
可惜他算错了,魏游不是真正好糊弄的瑞安王。
他喜欢斤斤计较,算计他差点害死他的事他不可能不报,对方不是看重名利吗?想要什么他就截胡什么,让他这段时间的心力人力付之东流,既然敢设计他就别怕他手软了。
哪怕陆知运是三皇子的人,那又怎么样?
他想知道三皇子站哪边,如果三皇子替陆知运出头,那么……
就别怪他这个六弟不认这位三哥了。
“我认罪。”苏文祚失魂落魄道。
苏文祚贪污案一事告一段落,前些日子陆知运以为王爷送行的名义筹办一个送行宴,可带夫人家眷出行的那种,如今陆知运抽不出手,这事魏游就交给陈富去办了,规模小一点,主要目的实用点——推销香皂。
陈富这人转了性子。
平时的殷勤流于表面,自大福粮行门前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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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真心成了一个狗腿子,烦的魏游重新思考要不要把肥皂的事交给柘部落去做。
“王爷,咱肥皂卖得便宜势头好,大荆南北人口多不怕用不着,光是陈家米行的人干人手不够,这十日过了这么一遭,我想明白了,比起相信钱塘本地人不如把肥皂生意交给柘家兄弟做,好有个照应。”
陈富当初能胜过柘庆锋,商业嗅觉灵敏是一个,还有一个胜在他们陈家于钱塘有根基,能捆绑销售肥皂。否则一家新兴的肥皂店,帮不了魏游在短期内大规模实施收粮又推销肥皂的目的。
没封了这家店就不错了。
停留钱塘十日共计收米九万五千石,面粉两万五千石,再加上药草、草料、盐巴、柴火等,赈灾八万两花完,甚至魏游还补贴了一些,共用了十万。
当然,不是白给,从肥皂利润中发展东岭的那份提前扣除。
魏游翻阅统计的粮草数量,打趣:“你倒是清新脱俗,把利润低的给柘家,利润高的自己留着。”
“嘿,我这不是商人吗?”这段时间的相处,陈富大致能摸清魏游的为人处世模式,说起话来也没当初那股子油腻味,有啥说啥,又不让人觉得谄媚。
“你们自行商量。”
“还有一事。”陈富犹犹豫豫不说话。
魏游横了他一眼,陈富哂笑:“在钱塘做肥皂厂小人不放心,租赁场地和雇工贵不说,若是惹了上头官员眼红,怕陈家一己之力保不住。”
“依你的意思是?”
“小人想把肥皂厂搬去东岭,东岭有王爷在没人敢耍花样。况且东岭正闹灾荒,正巧肥皂厂建设、开工都要人手,何不就此解决一部人的生计,免得流民吃朝廷饭懒出病来。”
魏游拍拍他的肩膀,复杂道:“陈富啊,你当个商人可惜了,当个谋士绰绰有余。”
知道魏游同意了,陈富眉开眼笑:“王爷谬赞。”
践行宴办的热热闹闹,主要是宴会上新式样的香皂惹后院女子哥儿爱不释手,连另一头赋诗做文章献殷勤的都差点被吸引了去。
“换了三块香皂,大人、老夫人、我各一块香皂,香香滑滑的,很润手。”一位文人夫人说道。
“我们家粮少,从佃户处收了粮转手卖给粮行,”周围一群人附和赚了,那商贾夫人是个心思灵活的,肯定不能说赚,“赔了几个铜板,但当家的说不亏,毕竟得了香皂,可比那几个铜板贵着呢。”
“今天的又不一样了,米行送的香皂形状圆润好拿手,虽然实用吧,总归觉得少了点什么,如今你看这香皂,最上层雕花不说,还有十二生肖属性的,我都舍不得洗了。”
猪苓对寻常人家,特别是清贫小官文人来说,颇有些负担,家里抹得开的时候猪苓洗澡胰子洗衣服,抹不开的时候就用胰子或者皂荚洗。
但一想到胰子是猪胰做的,女子哥儿心里头就忍不住恶心,熏香后都忍不住恶寒自己身体染上猪的味道。
如今有了这香皂,洗了后皮肤滑滑嫩嫩,身上还留有自然清香,没有熏香的刺鼻味,连平时不爱做那档子事的男人,有时候闻着清香都忍不住凑上来嗅两口,某些事就自然而然发生了。
能提高同房次数的就是好东西!
一个家里最最重要的就是子嗣问题,仅仅这一个理由,对后院哥儿女子来说就够了。
短短十日,它已经成了出嫁的新人嫁妆中必备的一样。
“就是少啊,”不知是谁叹了一声,“家里头也不可能次次拿粮换。”
一个声音插进来:“明日辰时,城中陈家米行旁,会开一家胭脂铺子。”
众夫人见他眼生,只当钱塘又来了一位商贾开乐胭脂铺子,这位是商贾的夫人罢了,没什么多的想法。
兴致缺缺。
“胭脂铺子中有肥皂和香皂。”江盛又说。
贵妇团齐刷刷停下讨论,转头打量他,惊疑不定。
在此之前,后院都知道京城风光无限,哥儿们的当代楷模——八大才子之一的江盛嫁给了瑞安王,多少人为此忿忿不平。现在人人都在传肥皂是京城来的瑞安王制成的,对其赞美有加。
只不过,没人见过瑞安王,也没人见过瑞安王君。
所以眼前这位是某商人夫郎,还是……
结合衣着与气质,其实不难猜测江盛的身份,只不过大家一时间不敢乱说,猜对了没事,猜错了那就涉及掉脑袋的大事了。
“这位……夫郎,”陆知运夫人谢士到底身处上位沉稳些,她没点破江盛,顺着他的话就事论事,“胭脂铺中的肥皂和香皂价钱如何?”
其他人跟着附和:“对对对,小夫郎您给我们说说呗。”
总算有自己的用武之地,江盛小脸袋红扑扑的,对讲解胭脂铺子热情高涨:“肥皂五文钱一块,香皂分不同香油售价略有调整,约莫五十上下。”
“五文?这么便宜?”
“对。”
在场的人都使用过香皂,认可五十文的定价,唯一惊讶的是肥皂比他们想的便宜些,竟然与胰子价格相同。
底下有胰子铺的家眷叹了一口气,肥皂一出来他们的胰子就该降价滞销了,回去改换其他卖吧。
江盛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被许许多多问题埋没,比如香皂真是王爷做的,比如若是想加xx香料能不能成,比如……江盛挑挑练练回答能透露的一些,周围听见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围成了一个大圈。
“对了,明日还有一种比面脂好用的脂,叫甘油,能让哥儿女子皮肤老的慢一些,谁不喜欢水水嫩嫩的皮肤,用的早了锁水……不是,延长滑嫩的皮肤,若是你们感兴趣可去观上一观。”
“可真有比面脂好用的?您可别筐我们啊。”
“甘油是个怎么的样子,您能给我们说上一说吗?”
“还有这甘油,怎么卖法,怎么用法,价钱如何?”
江盛卖了个关子,偷偷撇开视线,不辱使命地朝另一方向眨眨眼。
魏游对上一双狡黠的眼睛,轻轻笑了一声。
如沐春风。
第二日辰时,胭脂铺经过践行宴的宣传,大半个名门贵妇都来逛了一圈,香皂一抢而空,没买到的退而求顺手买些胭脂回去,总归不会空手而归,乐得留在胭脂铺的陈家管事眼尾皱纹都未消失过。
至于新推出的甘油和蜂蜜甘油秘方更是热度高涨,等用过后的夫人们回购,直接碾压香皂成为胭脂铺的最热销产品。
彼时,魏游和江盛已经带着一船船赈灾粮草踏入东岭地带。
第27章
“你尝尝。”
碗里滚入一个拳头大的圆球,魏游卖面子地问:“这是什么?”
“章鱼小丸子,嘿嘿,”江盛得意的小表情都快冲破云霄了,“我虽然下厨不行,但烤肉做丸子手艺一绝。”
“个头可不小。”
“叫章鱼大丸子也行,铁板做的有点大了,但是正好,过足口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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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盛献宝似的又给他夹了一个,很期待魏游吃后的反应。
“还烫着,晾一会儿。”魏游道。
连下几日雨好不容易放晴,寻思海船再过半日即将入建州港,日后必定不能敞开肚子吃海鲜,所以商量决定来个热热闹闹的海鲜宴。
想法是江盛提出来的,既然要做海鲜宴,在厨房做好了端出来吃就没意思了,于是江盛拉着魏游看了一圈,挑了空旷的船板搭上几个简易炉子,开始做吃食。
柘部落的人也不嫌繁琐,觉得十分新鲜。
露天摆炉,地席而坐,捕了什么吃什么,再加上养在后厨的一些章鱼、海蛎子、大虾大蟹,炉子旁摆满了好几样海货,闻着香味步子都移不开了。
刘和德拿了佐料摆在小桌上,他们这头顾及身份下人不敢落座,隔壁就显得热闹的多,柘部落船工自行围坐聊着日常,王府下人护卫大多沉默无言,再者就是女子哥儿们了,话题多,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大家都十分乐呵。
没人想起落地后来自阶级生活各方面的压力,敞开身心痛快了吃,周围海风徐徐香味扑鼻,别有一番滋味。
氛围不错,看着有食欲。魏游插入筷子把丸子掰成两半,里面的热气也得散散,章鱼丸子的味一散开,循着味的人眼睛看得发直。
“你快吃呀。”江盛雀跃的像只小麻雀,推动碗壁。
魏游估摸着时间:“再凉会儿。”
“章鱼丸子烫嘴才好吃,凉了味道就次了。”见他迟迟不动,江盛以身作则,夹起筷子呼呼吹了两下,迫不及待张嘴咬上一口,“嘶,烫烫烫,好香啊。”
江盛以手为扇,半开嘴扇风,明显是被章鱼大丸子烫到了。云哥儿想要提醒自家公子注意饭食礼仪,魏游却笑出声了。
“烫食伤舌伤喉。”
美食面前,江盛才不管,他被烫的说不出话来,以眼神示意他快尝尝看。
现代魏游也是章鱼小丸子的常客,特别是上学那会儿,大学后头的小吃街管的还不严,不少大叔大婶推着流动小车在后门卖,章鱼丸子、糯米饭团、各种烤串等,一路过就忍不住瞅一眼。
偶尔宿舍聚会,他们也喜欢往那钻。
魏游喜欢但吃的少,独居后大多自己做,环境和用油健康些。
“好吃,就是没有现代……”江盛赶紧捂住说漏的嘴巴,圆滚滚的眼睛转溜一圈,没见着异常才放心大胆说下去,“章鱼丸子这道小吃加木鱼片才正宗。”
魏游夹起半块章鱼丸子咬上一口,细细咀嚼,丸子外皮金黄焦脆,内里柔和鲜嫩,特别是章鱼,分量足吃着有嚼劲:“很香的丸子,你还加了什么酱?”
“你能吃出来呀!”一雪厨房小白的前耻,江盛激动地拉住魏游的袖子,“我用鸡蛋和玉米油等捣鼓了沙拉酱,还不错的。”
江盛的眼睛很漂亮,透亮澄澈,特别是自己达成一次小小的成功时,又黑又圆的眼眸中洋溢着某种别人无法复刻的光彩,很耀眼。
魏游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猝不及防的举动让江盛脑袋一空,没等他的手碰到头顶,魏游率先挪开了,还带走了一缕发丝。头顶残留的温热很痒,江盛捂着脑袋呆呆的,很快脸上的热度升了起来:“你干嘛。”
不像是质问,像害羞。
“夸你章鱼丸子做的好吃,手艺好,不行?”魏游道。
“行……上回你还怀疑我下毒不愿意喝汤。”
“没有怀疑,只是觉得闻着味不正,”魏游停顿了一下,忽然忆起当初大夫怀疑他怀孕一事,“我还好心替你找了大夫。”
江盛松开魏游的袖子,捧着脸散温,心情好了点,刚想开口,余光瞥到魏游正盯着他的脸,偷偷地笑。
那狭长的眼睛轻轻弯起,笑得很淡,但很舒服。
手下的脸颊更烫了:“你笑话我!”
“没。”魏游脸上的笑收了收,把碗里微热的章鱼丸子快速吃完,又重新看向他,眼底划过笑意。
“能想出章鱼小丸子的法子,你很厉害。”
“也、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江盛觉得魏游身旁有点热,挪动屁股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距离才继续说,“你懂,杂书上写的。”
魏游瞧着有趣。
这人不耐夸,一夸就害羞。
一旁侍奉的云哥儿锦哥儿对视一眼,满心的疑惑散了,自家公子从没下过厨怎么会这些呢,原来是书上看来的,公子聪慧一学就会,果然是个天才啊。
刘和德也很欣慰,热烈庆祝厨房终于解放了。
滚丸子的手法确实让人看着很熟练,因为面糊做的多,江盛不吝啬把做好的章鱼丸子分云哥儿他们和柘部落的女子哥儿们。
他们吃的津津有味,一旁的汉子们口水直流,章鱼丸子的受欢迎度超乎预期,江盛畅想着对魏游说:“若以后王府没钱了,我就开章鱼丸子铺养家,在东岭开一家,在京城开一家……”
天真的瞳仁中倒映着他的身影,魏游的心微颤,像是春日的樱花落入平静的湖水,荡起点点涟漪。
家这个词从没出现在魏游的词典里。
他们家算是中产阶级,早年父母自驾游时车祸身亡,他早早独立,一个人过完高中上大学进娱乐圈,让自己忙碌起来不至于颓废过日。
因为他没有家。
没有可以躲避风雨的港湾,没有陪伴他的亲人爱人,只有冷冰冰空荡荡的房子,缺少烟火气。
即使穿越古代,那也是名义上的亲人,像是一个标签贴在头上,那位是父亲这位是哥哥,依然没有归属感。
如今,有人告诉他,他们组成的是一个家。
魏游承认,他心动了。
是心动眼前的人还是心动这个无意识的提议,目前,魏游自己也不清楚,不过他知道江盛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望着江盛滔滔不绝停不下来的嘴,魏游递过一串烤好的鱼:“需要王府支持吗?”
“哪方面?”烩香的鱼肉被一口撕下,看得人食欲倍增。
魏游简言意骇:“银两和铺子。”
江盛是有嫁妆的,说起来有点矫情,他本人认为贵重的嫁妆不属于他,所以一直没动过。要想开店,一个项目没有启动金那就是白搭,可他知道魏游把钱用来买粮了,不好意思找他借:“你还有钱啊?”
魏游扫视自己的着装,暗想自己哪里像是个穷光蛋了。
“身为王君,你有权取用王府库银,合情合理内无需报备,告知刘和德即可。”
“可这是你的钱。”江盛对鱼肉情有独钟,很快吃完魏游给他的一串,又伸手去拿,嘴里嗯嗯不停,说是少了孜然粉、辣椒面味道寡淡。
魏游扫了一眼他跃跃欲试拿第三串的手,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怕怕的背过手当做无事发生,回过神又皱起眉思考自己怂什么,多吃一条烤鱼而已。
难道他是一条夫管严的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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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游认真道:“王府的钱也是你的钱。”
你的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是以前江盛找对象的标准,如今实现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凭借敏锐的第六感,他自觉有陷阱,连鱼也顾不得了,小心翼翼问:“所以,王府的债也是我的债?”
魏游:“……”
感动喂狗吃吧。
天晴时间短,海鲜宴接近尾声时,一场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砸下来,噼里啪啦,久久未停。船舱内避雨的人被乌云笼罩,沉重的氛围在凝聚,所有人望着陆地方向,心生担忧。
雨水不停,山洪不止。
南下已经三个月,不知东岭状况如何了。
“娘,我饿。”
“爹爹去取粮了,小宝别哭,爹爹回来就有吃的了。”
一位衣衫褴褛的母亲怀里抱着瘦骨嶙峋的小孩温声安慰,在小孩见不着的地方,她的脸上带着一丝麻木和死气。
他们是建州大山村的村民,因暴雨洪涝,山谷房屋被冲垮成为流民,他们命硬从大山村走到建州城,路途死了不少村民,他们的爹娘就是吊着一口气没上来,沿路土一刨埋了去。
他们抵达建州城后靠救济有一日没一日地过着。
断断续续下半年,屋外淅淅沥沥的雨一直没有停歇的兆头,惹人心头烦躁,再不停,朝廷的赈灾粮米见底,他们是真的要饿死在建州城外了啊。
老天爷行行好。
可怜可怜他们这些受苦的百姓吧。
她偷偷抹去脸上的泪珠,有些害怕地往棚里缩了缩,转头却见外面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她欣喜道:“孩儿他爹,你回来了!”
然而这份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精神力在注意到自家男人空手而归时荡然无存。
“没领到粮?”朱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想安慰夫君的,但胸口堵着气怎么也发不出声,只是默默替他脱下蓑衣,背过身替自己男人倒了一杯水。
朱二郎喝完水接过睡着的儿子,居然破天荒的笑了:“衙门是没粮了。”
“那你怎么还笑得出口……包子!”朱氏赶紧捂住嘴巴似下观望,见其他棚子的人没动静,才颤抖着接过三个大包子和二十个铜板。
“这是哪里来的?”
“朝廷的粮到了,需要从海船上卸货,幸好我跑得快抢在前头报上了名,才有工钱和发的肉包子。”
“粮到了有救了!还是肉的?!”朱氏莫名有点想哭。
“冷了点你赶紧吃,莫让其他流民看见,那些豺狼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
朱氏叫醒小宝,分食一个肉包子,朱二郎单独吃一个,还有一个留明早吃给朱二郎吃。
小宝像饥饿的狼崽子风卷残云把半个包子吃下肚,眼里渴望剩下的一个包子,但他仅仅吞咽了一下口水,懂事地垂下了头。
朱二郎从自己的一个肉包里再分出一小半递给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儿子,小宝摇摇头:“小宝够了,爹爹累,爹爹吃。”
包子软软的,里面的肉又多又香,大概是三个月来第一次见了荤,朱氏边大口吃边呜呜流泪,吃完直接扑在朱三郎怀里崩溃哭了起来。
朱二郎揉了揉儿子结块的头发,轻轻拍妻子的背安慰:“他们午后才到,还没卸完,船工说明日还需要过去一回,发的还是包子。”
“是哪位大人来了?”
“听说是京城来了个王爷,送来十万石粮食,还有五千威风凛凛的士兵护着。”
朱氏应了一声,不敢议论大人物:“你衣服脱下来,我再帮你补补。”
建州。
港口地界石碑上的字在风吹雨淋下日渐淡化,接风的马车行驶近斑驳的城墙,石碑被抛在后头。
车外嘈杂声不断。
魏游撩开窗帘看向外头,黑压压的一片人,虽然看不清脸和衣着,但看骨架,大部分人消瘦无比,先前地方征调的开粥布施仅仅杯水车薪,吊着大部分人的命罢了。
沿路几个想闹事的求他给粮的,被护卫军一一挡回去,于是跪在地上哭叫哀嚎,硬是不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爹。
魏游面无表情放下帘子,轻轻握住江盛发凉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王爷,大荆与大莱征战四年,前三年天降大旱,今年又是大涝,是乃有所预兆啊。”建州知府乔应选坐在魏游对面苦口婆心。
他留着山羊胡,衣着蓝色官袍,皮肤有些黑,但保养不错,看着大约四五十岁,身材微胖肚子微凸,说话方式像极了朝廷中的死脑筋文官。
“别说些虚的,”魏游听了他一路玄学理论,不耐烦,“讲些有用的,比如东岭如今状况如何,最严重的是哪些个地方,衙门内粮仓库存还有多少,灾民有多少。”
乔应选被噎了一口气:“王爷这是下官需要做的事。”
意识是你问太多,越俎代庖了。
“本王不喜欢弯弯绕绕,既然本王肩负赈灾一事,那必然得了解东岭情况如何,再行分粮草数,还是说你不想要粮?”
乔应选连称不敢:“东岭受山涝侵扰最严重的是北部几个州,包括饶州、明州和建州西部。而最南的岩州和平州出现轻微干旱情况。沿海建州、浦州和鲤州受台风困扰,船只损森*晚*整*理毁严重。”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魏游总结。
“天灾人祸啊,”乔应选见魏游蹙眉,赶紧换了话题,“建州粮库今日已空,若不是王爷及时赶到,恐怕有不少人将饿死于城外。”
建州体感凉快,不到冻死的地步。
“建州城外灾民两万,即将超过城中人数,我等很是担心,王爷可否派兵支援?”
“护卫军将随粮食调动。”
马车缓缓驶入内城,停留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府宅前。
建州多灾拿不出更多钱来新建王府,乔应选翻修了一座郡府充当,魏游也没有嫌弃,雕梁画栋的精美王府,跟新的一样,比起船舱好太多,他知足了。
乔应选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位瑞安王不好糊弄。
回到卧房,江盛一路闷闷不乐,魏游猜测与灾民相关:“东岭早情严重,大涝后易出瘟疫,知府在港口撒了不少石灰粉,想必城内城外不会少,大方向不错。”
“我只是……他们好可怜。”江盛把今天下船后见到的画面说给魏游听。
搬运粮食结束后,他们出于好心发放包子,但他亲眼见到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孩子差点因为他们发的包子被人趁火打劫打死,幸好周围士兵及时出手,才幸免于难。
推此可知,灾民区这种事情习以为常,那些围观的灾民见找少年被抢时无动于衷,可见私下里多混乱。
人没有人性了。
“说句不好听的,不够强在灾民区活不下去,这是他们的生存法则。”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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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残酷了。”江盛耷着脑袋无精打采。
他们一代没有经历过温饱难捱的时期,难以想象现在的残忍,但古时候没有粮食就会这样。
烧杀抢掠,只求活着。
而现代,若是出现自然灾害,军人第一时间解救人民群众,八方支援送上物资,吃的用的绝对不会少到需要付出生命。
一个和平年代的人直面灾荒,只觉得头皮发麻。
魏游脱了衣服上床,明日赈灾他要去看着,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现在需要保存体力早点睡。
“我们运了粮来为的就是要解决此类问题,你若是不忍心,做些章鱼丸子送给他们,能救几个救几个。”
“那我现在去做一些备着。”
江盛起身就要去,被魏游一把拉回床上,用被褥裹住两人,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耳边。
“留点精力,明日再说。”
东岭这场扶贫仗有的打,赈灾只是第一步,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第28章
休憩一日,城门重开。
江盛没有做章鱼丸子,一来是耗粮多不如做几个馒头填饱肚子,二来是章鱼丸子分配给谁的问题,不患寡而患不均,食物容易触及百姓紧绷的神经线,引发不必要的动乱。
几番思考,江盛放弃了这个想法。
日后建州安定了再做不迟。
魏游折中一下,吩咐厨房做了些包子馒头,带上几位从京城来的大夫,出了门。
现代沿海城市繁华热闹,不像现在,东岭就是个穷乡僻壤。
看府城建州就知道了。
京城和江南耳熟能详的大商家在此几乎难以看到,建州城内靠近东部港口的商街还算繁华,胭脂水粉酒楼商铺应有尽有,看着与北边的州相差不大。
深入建州府城,除了东城门一片和衙门周边,其余街角显得十分落魄。
东西、南北两条连通四门的主道是青板石路,错综复杂的巷子里填的是土路,下雨天泥泞的很,不好走。
车辙滚过商街,比起人口繁多的京城和钱塘,建州街道上就冷清的多,街道上的百姓着装配饰略显简朴,大概是灾情闹得人心惶惶,蜡黄的脸上没有多少精神。
建州的贸易大部分靠海运,外部通商少,大多是临近几个州县物品交易,所以店铺内的饰品物件大多是旧款式。
总体而言,不及钱塘的安海镇繁华。
比魏游预想的还要低点。
马车穿过老旧的城墙,城门外无灾民守着,一问守卫才知灾民不在这儿,需要多走一段路,去左右两处专门的粥棚。
“……抢粮的事发生过好几回,刚开始施粥那会儿,咱从衙门押了粮出来,还没等煮熟,就被一窝蜂拥上来的灾民抢了大半,还有不少浑水摸鱼的想偷溜进来。兄弟们身上挂彩,还有几个倒霉的被踩断了脚骨头,躺在床上现在还没下来。这位大人您别看灾民可怜,一包贱骨头,凶得很。”
官府对地痞流氓恨得牙痒痒,抢粮的事频发,衙门下手越发重,打死了不少人,但灾民还是屡教不改,反而越来越多人聚集,后来在远离城门的地方搭了棚,抽调更多兵力护着,才好了些。
“我们不是不可怜这些人,多多少少掏过腰包,全他娘的是白眼狼。”护卫忍不住骂了一句,被一旁的人劝住了。
真正可怜的有,但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全臭了。
“大老爷可怜可怜我们吧。”
“老爷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吃饱了,求您给点粮行行好,您让我做牛做马也行。”
“家里的小娃老人生了病,一口饭就成。”
魏游几人驾车前往粥棚,沿路不少穿着破布衣的灾民冲上来,唇瓣干裂苍白,身体骨瘦如柴,眼里尽是哀求痛苦之色,要不是王府护卫皮肤上添了不少抓痕淤青,还真当他们是柔弱无力的小可怜,心软下车了。
“他们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江盛拉着魏游的袖子,心生不忍。
“王君心善,灾情时间长,近一个月建州朝廷发的粮仅管一天一顿,保证他们饿不死。那些没吃饱的汉子必然得挖野菜,寻些其他吃的垫垫肚子。”刘和德年幼时逃难过,知道里头的苦。
饿极了的灾民什么都吃,为此误食野菜死了不少人,为了一颗酸野果大打出手,也不在少数。尸体残骸扔在地上路边没人管,守卫经常需要搜寻进行掩埋,否则出了瘟疫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连东岭府城外都成这样了,魏游不敢想象其他州会是什么样子。
王府早上做的馒头包子满满三车,要不是周围人高马大的王府精兵盯着,那些虎视眈眈的流民灾民早一哄而上,抢光了。
管你天王老子,吃饭最大。
粥棚的小队长被王府护卫长柴正峰打了招呼,魏游和江盛进入粥棚,锅里的粥已经咕噜咕噜冒泡熟了,锅盖一掀香气四溢,闻着味,灾民队伍开始往前挤。
“前头的赶紧的,要饿死了。”
“再推老子一拳打死你。”
“又不是我,后面挤上来的,我能有什么法子。”
一旁拿刀的官兵绷紧脸,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防止有人闹事。
“怎么尽是些汉子小子,没有哥儿丫头。”前头把粥分出去了,又起了一锅粥,魏游趁机问掌厨。
那厨子先是被搅扰了不耐烦,一看小队长低眉顺眼,正色道:“您也见了,外头熙熙攘攘的人挤人,哥儿女子来了不是明摆着被人占便宜嘛。况且灾民多,分完汉子小子天都黑了,不如让吃了的汉子拿木牌领了粮回去。”
“揣着粮若是有人拦路截胡……”魏游皱眉。
小队长无奈:“想不出好法子,这几月雨天多,一直都这么过来的。”
“不妨多设些粥棚。”魏游提议。
小队长解释:“人手不够,顾两个粥棚还有人闹事,多开几个城卫护不周全。”
魏游记下了,这事可以和覃洐说一说,派点人能解决。
今天的队伍还算安分,等日头到头顶,江盛注意到队伍中一个眼熟的人,少年瘦瘦的,身高与他差不多,昨日瞥见的脸部稚气被鼻青脸肿遮盖,见他们看过去,那人缩了缩身体藏进队伍。
魏游皱起眉。
他没错过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和狠意。
一个不大的小屁孩哪里来的这么重的戾气?
队伍轮到他,盛粥的厨娘一抖大勺,碗里的粥少了一半:“走走走,别堵着人拿粥,下一位。”
少年攥紧拳头想说什么,小队长骂着赶他,手里的刀蠢蠢欲动。
等人走了,小队长无奈叹息:“王……让大人看笑话了,这小子滑头的很,您别被他骗了。人是长得瘦瘦弱弱惨兮兮,厨娘当初还可怜过他偷偷加过粥,结果就一忘恩负义的,曾经还弄伤过一个城卫兄弟,如今给他粮吃都是那兄弟仁慈。”
“发生何事?”魏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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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卫兄弟制止他抢别人粮,他拿刀伤人手。”小队长说。
“你亲眼见着了?”
“那倒没有,但那兄弟是真的伤了手,让大夫看了半个月,这小子也在牢里呆了半个月。”
魏游沉默,他从江盛的态度中不难猜测这人的身份,大概就是昨日说的港口被欺负的雇工。
小孩脏兮兮的头发搭在一起,身上的衣服东一块西一块打着不同颜色的补丁,缝合处细密整齐,看得出来补衣服的人手工不错。但一个愿意用劳动换取报酬的人和一个抢别人粮的人,是同一个,说来挺矛盾。
烫粥急匆匆入肚,他擦了擦嘴角把碗还回去,然后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木牌递给另一边的队伍,领取家眷的馒头。
“不公平,家里两个人凭什么只给我一个馒头!”少年小脸消瘦,瞪着一双大眼,看上去十分可怕。
小队长上前呵斥:“怎么,你抢别人手里的粮你就公平了?”
“我没有!”
“死鸭子嘴硬,看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小队长半抽出的刀被柴正峰压回刀鞘,而少年扭曲的凶相怔在脸上,愣愣看着他们。
灾荒的可怜人罢了。
“你昨日是不是去港口上工了?”魏游问。
面对明显与官兵一路的人,少年警惕又生硬:“没有。”
魏游一个字都不信,他挽起的裤脚还黏着几片鱼鳞,别以为他眼瞎:“你因为抢夺粮食划伤过城卫?”
“放他娘的狗屁,官大了不起啊,可以扭曲事实随便给人按上伤人的名头,脸比粪池里的污水还臭不要脸。”少年恨恨道。
骂起来人气势汹汹。
小队长:“他的伤难道不是你伤的?”
一说起这件事来,少年心口起伏,满眼恨意:“那是污蔑!”
“不是你做的就赶紧领了馒头离开,别挡着后面的人。”魏游发话,厨娘才不情不愿地又扔给他一块馒头。
少年一愣,脸上凶狠的猪头脸有片刻茫然,他定定看了魏游一眼,也不争论了,拿了馒头就走。
事情到这魏游和江盛以为结束了,回城时却远远见几个人在泥地上翻滚打架,占据上风的人见他们马车停下,面朝他们,露出了猩红的眼睛。
是刚才的狼少年。
魏游让人拉开他们,问:“你不是回去了吗?”
少年成了个泥人,唯有一双眼睛似狼,盯着地上凸起的凝块沉默不语。
他不说话,其他人可不会闲着,其中被打的最惨的一个跪地哭嚎:“大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这小子抢我们老幺的粮,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他就得逞了!告官!打他个二十大板!”
“田三我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明明是你们兄弟三个想要抢我馒头,被我打得满地找牙。”说着提起拳头就要过去。
“快看,他打我们!”
少年身体停在半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名声差,田家兄弟咬死是他抢夺在先,没人会信他的话。
魏游走进几步,居高临下地问:“那你们的馒头在哪里?”
田家三兄弟有一瞬间慌张,搜找一圈没找着,直言打架时掉落泥坑不见了,囔囔着要少年赔偿。而少年则蹲下身,红着眼捧起滚成“糖糕”的馒头,满手污泥。
田家兄弟反应过来,指着少年的手说:“对对对,这就是我们的馒头。”
“他们好像当你是傻子。”江盛突然对魏游说。
连江盛都看明白是一件包拯杀牛断案的事,魏游没道理不清楚。
田家三兄弟以闹事的名义被抓去交给城卫,江盛回马车左淘右淘,没找着主食,把糕点和零嘴一股脑送给少年。
少年放下手,有些局促不安。
感动转瞬即逝,他很快清醒,没有接江盛的东西,反而抱着泥馒头后退一步:“我不要,你们前脚刚走后脚说我偷东西抓我怎么办?”
一身刺,或者真被人诬陷过。
江盛再三保证他们不会的,少年不为所动,魏游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一个灾民,犯不着动用这种肮脏的手段对付你。”
魏游轻蔑的话刺激到少年的敏感神经,小孩自尊心强,恼羞成怒下头也不回跑了,不过不是回灾民区而是跑到不远处的水坑,洗了一把手接过零嘴。
“……”
你说他虎吧是真的虎,你说他识时务吧,也是。
现代小孩子不准打架斗殴的标准是基于和平稳定的国情,战乱穷苦年代,凶狠是他们的保护伞,魏游没有说教:“过几日建州要造厂子,你就拿着包糕点的帕子去肥皂厂,给招工的人看。”
“我为什么要去?”
“不去也成,肥皂厂包一日三餐,还有工钱,去不去你自己考量。”
一缕阳光破开乌云洒在天地间,天高云淡,之后的日子晴天多,农耕时代种田才是王道,建州已入秋,二季水稻错过了时间,冬小麦恰是时候。
鸡鸭牛羊也得找人养着,再不济,拉人去海上捞鱼。
光赈灾给粮不够,灾民已出现不劳而获的惰性,除了赶人去种田,还需以工代赈解决灾民过剩问题。肥皂厂和兴修水利无法解决建州城外两万灾民的生计,除了它俩,还得再想想法子。
魏游长叹一声。
目前最重要的是启动金。
回府的马车路过一处热闹的地方被堵了片刻,魏游看向街对面的酒楼,提议道:“回府再准备太繁琐,不如就近吃了?”
江盛自无不可,反而异常兴奋:“正好能尝尝地方菜!”
两人脚刚刚踏进门,店小二弯腰致歉:“对不住对不住,客人您去别家看看吧,本店临时调整不接客了,这儿送您一叠餐前小菜以示歉意。”
“来的不巧了。”
魏游也没想着硬要人做生意,准备换一家试试。
一处与账房说这话的两人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转过头,胖乎乎的那位率先反应过来,托着肚子小跑几步,喊道:“王爷!”
声音惊喜无比。
魏游本来已经抬起脚准备离开,听到有人喊他看过去,一对视,乐了:“陈富啊,这是你家开的酒楼?”
“对对对,是陈家的酒楼。”
寒暄了几句,他的视线越过陈富,看向另一位有一面之缘的:“知府?”
建州知府乔应选:“……”
好巧。
他刚从陈富那得知钱塘的事,说瑞安王装作贪财好色的样子,降低所有人的警惕,然后邀大族大文人游船半日游,结果背地里查封了户部巡官苏文祚的府邸,连人带棺一并给他办了。
想起瑞安王的风评和今早他收到的王府请帖,邀请他们建州几位大官和东岭八大族的人明日午后去府里游玩赏花,他当时还觉得这位瑞安王果然是要他们送礼,现在想想,毛骨悚然。
全他娘是装的,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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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险了。
真要送了大礼,呵呵呵,等着被查吧。
想通一切的乔应选摁下心慌,脸上带着职业假笑匆匆上前行礼,后不失礼貌地问:“王爷来此是为了……?”
“来酒楼自然是来吃食的,”魏游有些遗憾道,“既然陈家酒楼有事无法开门,本王和王君还是去别家看看。”
“不过是账房小事,小二没个眼力劲不知是王爷来了,您都来了,哪能让王爷您败兴而归。”陈富赶紧领着魏游和江盛入座,“小二,去知会后厨一声。”
店小二知道眼前是位王爷,他甚至不让人入门,早就吓得跪地不起。陈富踢了他一脚,给账房使了个眼色,账房心领神会领了店小二离开。
方正的小桌坐了四个人,只有江盛一个人专注与美食作战。
魏游吃了七分饱搁下筷子,陈富和乔应选吃过了所以象征性动筷,见魏游不吃了,他们立马坐正,像是听老师讲课的乖宝宝。
两双眼睛看着他,魏游从容道:“酒楼的菜不错。”
符合胃口就好,陈福松了一口气。
而乔应选仍然脸色紧绷,放轻呼吸目不斜视,等着魏游开口,然而魏游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横过去后,又看江盛吃饭去了。
没了?
就这样?
不需要考验他什么的?
一直到魏游和江盛吃饱喝足离开,乔应选都没得到任何指示。他觉得不对,私下找了其他七家人似下商量,把陈福告诉他的事情又转告东岭七族。
都不寒而栗。
几大官和七大族思考一晚上,第二日前往王府送礼时心照不宣送了朴实无华的书画和茶,金银珠宝一概没送。
炫富遭惦记!
别人惦记还好,这可是刚办了贪官的瑞安王!
打算试探东岭八族财政情况好做建设准备的魏游翻看呈上来的礼单,心里拔凉拔凉,来访人员中除了陈福送了江盛喜欢的奇珍异宝外,其他人居然一点钱都没有。
建州太穷了!
穷到魏游怀疑人生。
桌角放着还未送往京城的信,他直愣愣看了半天,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要不他向皇帝撒个娇,换个地儿待待吧?
第29章
东岭八族,林姓、黄姓、陈姓、郑姓、詹姓、邱姓、何姓、胡姓八姓,乃前朝末年最先衣冠南渡的八大族,军政商文均有涉及,东岭本是流放之地,八族南迁后才陆续发展起来。
称八族为开土之臣不为过,所以朝廷官员在东岭无法像其他地方一样一言堂,反而对他们较为敬重。
“乔大人,我们没猜错王爷的意思吧?”
乔应选断定:“想想苏文祚,王爷定是在考验咱们。”
“可我回头一想,咱送的都是些花啊画啊的,没个宝啊玉啊这些珍贵品,是不是忒寒酸了些,若是王爷觉得咱东岭人不知礼数,责怪可怎么好。”
除了陈家,今日参宴的全是八族话事人,林家的说完,詹家表示:“况且八族从未做过贪墨卖国一事,心虚做什么?”
其他人心思各异,认真一想还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瑞安王拔出朝廷毒瘤,他们又不是。
“话不能这么说,王爷昨日巡查粥棚,你说他会见着什么,满地荒芜,百姓食不果腹,”乔应选又指了指自己,“你们说这种情况下我们锦衣玉食合适吗?”
有道理。
此灾他们捐了不少钱,东岭三年饥荒存粮少,外加邻省偷工减料,给的粮不多,到了后期,全靠他们出钱从外头收粮运进来,才吊着一口气。
他们是捐了,王爷不知道啊。
满身光鲜亮丽赴会,若是王爷认定他们穷奢极侈,对百姓饥寒凄苦袖手旁观,又会怪罪。
乔大人说的不错,装穷一劳永逸。
所以,等魏游赏他们带来的花和画,一语带过陈富送的翡翠玉石时,他们心中无不在嘲笑陈富那傻子不听劝,等着被查吧。
“本王无意中得一方子,名叫香皂,幸得陈家助力在钱塘开店两家。”
其余七家知道,陈富那小子一下船就带着他老爹挨个登门拜访,炫耀得眼都差点被闪瞎,偏生陈胖子吊他们胃口,给说不给看,心窝子挠痒痒,恨的他们直咬牙。
下人呈上香皂和水盆,林家老爷一个急性子撸起袖子,二话不说抓起香皂嗅了两下,涂抹在手上搓泡打转,再用水冲洗,效果立显。
“嘿,好东西啊,老夫出门前沾上的墨水被洗得干干净净。”
他又闻了一手香,起身道贺:“恭喜王爷!”
马屁精。
好歹见过不少大场面,大家族的人谁不端着点,香皂固然神奇,在王爷面前也不能失了大家风范,就老林一个猴急的,抢尽风头。
林家老爷性子急人可半点没糊涂,反而精明的很,顶着一群幽怨的目光老神在在,面上依旧笑呵呵。
明着刷存在又不犯法。
不管是酸自己迟一步还是什么,老林都开口了他们不能再沉默下去,纷纷起身行礼:“恭喜王爷!”
一片恭喜中,魏游长叹一声。
“香皂是好香皂,可是啊……”他又一声长叹,不说了。
话戛然而止,摆明让人顺着往下问,几个老头面面相觑,最后一致看向第一个发声的林家老爷,意思明确。
便宜让你占了,活你来。
林家老爷硬着头皮:“王爷因何叹气?”
“哎,”魏游一声长叹把底下几个赴会的人吓得够呛,然后说,“建州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乔知府治理有方,东岭八族亦是大善之家,与民为善。”
“奈何天灾无眼。”
官吏和八族不知道为何跟着魏游一起叹气,回想王爷说的话,他们所做善举被王爷知晓认可,心生感动,又不明白王爷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台风山洪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命本王押送八万赈灾粮款的事想必你们也知道,然八万赈灾银两所购的粮不足以支撑两月,雪上加霜的是东岭即将入冬,颗粒无收下东岭百姓怕是难过了。”
魏游眯着眼顿了一下,大伙的心跟着揪起来,“本王寻思着办厂子以工代赈,可王府两万私银早已于钱塘购置粮草,没有闲钱了。”
至此,他们终于听出些门道来。
瑞安王是想让他们索要银两?
不是说瑞安王是个清廉爱民的好王爷吗?怎么向他们要钱来了。
官吏和七族的脸色一个个都不好看,难得一个为民除害的王爷让他们心生好感,听到这,好感全然已无,甚至新生鄙夷。
看来,京城这位贪财好色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特别是林家老爷,脸都绿了,之前的马屁拍的他自己都恶心,再次开口时热情降到谷底:“王爷是想让我们筹资办肥皂厂,发工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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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族为救东岭百姓已入不敷出,恐怕……”
魏游不在意他的推脱,甚至慢吞吞喝了一杯茶润口:“肥皂厂的事已经交给陈富了。”
林老爷一愣。
不是要钱?
“来人,给各位大人送上企划案。”
何为企划案?
大家云里雾里,直到拿到了三页薄薄的纸,细细看来,可这一看,除了最开始的修建水利还能理解,其他就更不知所云了。
水泥路,玻璃和蚝油?
说实话,字分开一个个都认识,合在一起愣是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翻看一万遍都不解其意。
“今日邀你们来,一是说水利一事,要想治理水患须得兴修水利,适逢冬季水位下降,灾民多,正是时候。但北边告急无法给予东岭更多银两,修水利的银两恐怕还是得东岭商贾发发善心,捐点银,也不是白捐,所有参与族群可免除三年赋税和劳役。”
预算十万银两以上,他们八族主脉和支脉三年上交的税银都没这么多,但劳役……北边战况激烈,无人想把子女送往边境,可以说等同花钱买命了。
八族交头接耳讨论一番,资历最老的黄家老爷与他对接:“王爷,兴修水利乃是个无底洞……光凭八族之力恐怕难以支撑。”
有讨还的余地,魏游继续游说:“兴修水利的银两无需一次给清,可按月给。况且此乃造福一方的事,东岭所有商贾官员皆可加入,只不过本王信任你们,先行告知你等。”
按月给?
这倒是新鲜的法子,能让他们喘口气。
八族在东岭影响力大,他们同意等于其他商贾同意,黄老爷暗叹,眼前的瑞安王酷似传闻中的霸道,但又知道分寸,把度掌握在他们接受与拒绝的分界线。
难以抉择。
魏游看出来了:“你们可回去好好商量。”
“多谢王爷,”黄老爷坐下,林老爷又起了兴趣,“王爷,纸上描绘玻璃晶莹剔透说的可是琉璃一物?”
“与之相似。”
“琉璃一物我大荆未曾有人制取过,呈给陛下的均是从西域换得,若真能做出玻璃来,那我大建州将闻名于大荆。”
林老爷说到激动处,唾沫星子四处飞溅,他的脸像喝了酒通红无比,脑海里畅想着辉煌的未来。
一声突兀的咳嗽打断所思,他收神整衣,正色道:“王爷可制成实物了?”
“还未。”
“那水泥路和蚝油?”
“也未。”
林老爷热切的心凉了一半,他极力在王爷面前表现不就是想掺一脚,像陈富那滑头小子一样捡宝整个便宜,一听魏游的话,哪还有什么期待可言。
要是一直做不出来,投入的钱能去哪里?还不是入了王爷的口袋。
说到底,还是骗钱。
手段真高明,先用香皂麻痹他们的神经,再用新鲜玩意儿吸引他们的兴趣,要是哪个愣头青头脑发热,答应了去,那才是血本无归。
幸好他醒悟得早。
大堂内鸦雀无声,制香皂时就被打过一次脸的陈富突然站起,躬身道:“王爷,小人愿意参与!”
林老爷不吭一声,看了他一眼。
这马屁拍的比他还厉害。
魏游点点头示意他在纸张上签字画押,至于其他人:“同水利的事一起,本王给你们几天时间考虑,过期不候。”
他设三个厂以工代赈有其考量,有句古话,要致富先修路,水泥路是必备的;玻璃利润高,成本低,建州临近海边容易找着石英砂,适合赚大钱;蚝油同样是为建州量身定制,建州海运发达,下属县村靠海捕鱼的人多,生蚝易获取,成本低,容易发展成地方特色。
没钱的时候,怎么省钱怎么来。
话说完了,魏游不留他们,只把官员叫去书房讨论兴修水利的事,八族八人相伴离开。
大伙心思各异,头脑风暴许久只剩下三个字——
赌不赌?
“所以,我们没送金银珠宝,是猜错了吧?”一人想起一件事。
陈富听了理由惊了:“你们只送了这些?”
“有何不妥?”
“三月海船相处,我就没见瑞安王养过花花草草,喜爱哪个名家画作。在钱塘几日,我听见王爷让刘和德把除漂亮珠宝外的其余物都卖了换钱。”
他想不通,七族哪得来的消息认为瑞安王不喜金银珠宝的?
七族一听,心里凉了,乔知府和他们一样居然猜错了!
不过很快,他们有了一致的发泄对象——陈富。
好你个陈富!
八族里面出了一个叛徒!偷偷占便宜,没提醒他们一句,讨打。
魏游踏出书房时天色渐黑,他让刘和德送别建州几位官员,独自回房洗漱后用餐。
靠近寝殿,却发现寝殿门窗紧闭,外头丫鬟太监追着一团黄色的影子满院子跑。
走近一看,是只猫。
古代养猫者少,他穿越至今三个月也只见过这么一只:“是要抓来养吗?”
他逮着云哥儿问,云哥儿满头大汗,停下来时气喘吁吁,看样子追了有段时间了:“禀王爷,是要把猫赶走,王君害怕。”
魏游眉梢微挑。
转头看向东窜西跳的小东西,猫约三个月大,被追时隐隐发出小奶音,小小一只很是可爱,是最讨喜的样子。
天不怕地不怕的江盛怕猫?
万物皆有灵,知道魏游不会伤害它,小猫窜到魏游脚边用爪子把拉他的裤脚,还用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腿上蹭了蹭讨好,见魏游低头看它,睁着一双滚圆的眼睛,冲他奶奶地叫唤一声。
和软绵绵的江盛很像。
门外没了响动,躲在门后的江盛悄悄打开门隙往外看,魏游的脸一眼跳入,他当猫已经被制服,拉开门欣喜地跑出去。
没跑两步,脚步猛的刹住。
再低头一看,一只凶猛的张牙舞爪的猫叫嚣着扑向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魏游!!!猫!!!救命!!!”
声音因害怕破的细碎,魏游刚定神,发现身上挂了个物件,娇软无骨,鼻尖蹭到淡淡的皂香。
“快、快把它赶走……”
少年害怕极了,连尾音都带着一丝颤,他说话时脸埋在他的颈部,头都不敢抬一下。
温热的鼻息喷在颈后,酥酥痒痒,像是有人拿毛绒轻轻刷过,痒得魏游心跳漏了一拍。
还真怕猫。
颤抖的身体微微下滑,魏游单手托了一把,防止他掉下去。然而不知碰到了哪里,江盛的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连腿也松了几分力,身体的重森*晚*整*理量全靠魏游支撑着才没掉到地上。
“喵呜~”
有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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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脚被锋利的爪子攥紧,一只不太重的猫想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魏游小腿微动,小猫轻轻下滑,趴在靴子上。
摇头晃脑又翻了个身,契而不舍往上爬。
“喵呜~”
咬大鱼!
每次小猫叫唤,江盛都会圈紧抱他脖子的手,耳边时不时传来轻微的倒吸声。
“魏游……”
声音又软又可怜。
绷直的脊背一直没软下来,魏游正面抱着他看不清神情,只听得见少年无意识地叫着他,试图寻求帮助,他圈着人的腰,想那双明亮的眸子此时定是无比通红,十分好看。
魏游感觉自己有点变态,喜欢看江盛哭的样子,殷红着眼框,湿漉漉的眼睛,容易让人心软。他喜欢,但不至于把喜好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许是饿了,给它一些小鱼放它走吧。”
王爷不发话没人敢乱动,魏游出声后,云哥儿才敢上前抱走小猫。
小猫没碰到江盛不甘心,灵活的爪子在空中飞舞,差点抓伤人,直到出了院子许多,才听不到奶凶的猫叫。
江盛沉浸在猫的害怕中无法自拔,魏游无奈地把他抱紧屋,江盛个头到他下巴,在哥儿中不算矮,但身体却没多少肉,抱着不吃力。
“猫走了,要下来吗?”魏游拉了一把椅子落座,等着下人布菜。
没有回应。
真被吓坏了。
魏游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揉他后脑勺,有一下没一下,好半晌怀里的人才渐渐放松。
柔顺的头发贴着他的侧脖子,像是小猫样轻轻蹭了蹭脑袋,魏游心角一塌,第一次知道自己吃软不吃硬。
菜已经摆上,他们的姿势吃不了饭,魏游想让他坐到一旁,然而江盛的手臂紧紧地禁锢着他的脖子,死活拉不开。
相反,一察觉到他的举动,江盛头埋得更深,温热柔软的唇瓣因为心慌不经意间擦过脖颈。
很痒。
魏游下意识收紧放置在江盛腰部的手,声音发紧:“下来。”
第30章
温暖的怀抱总是让人留恋,江盛趴着不愿意动。
他心里窃喜,魏游嘴上让他下来,手上禁锢的力气却大的吓人,烫的他腰都快化了,哪里像是放他离开的样子。
哼,口是心非的男人。
他把头埋进衣袖,鼻子轻轻动了动,没闻到自身大海的味道。
奇怪,没有味道那恶猫怎么知道他是鱼,还对他穷追不舍,恨不得咬他一块肉的模样,可吓死鱼了。
“怎么这么怕猫?”魏游拿他没办法。
“谁、谁怕它了,它长得太凶了。”
魏游轻笑一声。
“第一次听人说可爱的小奶猫长相凶残,夫郎的审美与一般人格格不入。”怕成这样,若不是知晓江盛是个现代人,他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是鼠或者鱼成精了。
果然娱乐圈待久了脑洞大开。
江盛却不开心了,他脑袋后仰,双手撑住魏游两侧肩膀,直视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问:“我问你,它好看还是我好看。”
语气积极认真,就像是一个回答错误就会永远失去另一半的态度。
魏游:“……”
这有什么可比性,物种都不同。
“它……”话音刚开头,肩膀一痛,魏游停顿一下,话锋一转,“它没你好看。”
闻言,气势汹汹的脑袋瞬间低下,额头抵肩,墨色的长发遮挡住大半耳朵,只剩下一个白里透红耳尖,像是粉嫩的多肉。
瞎、瞎说什么大实话。
想揪耳朵,魏游忍住伸手的冲动俯身靠近他耳畔,低声道:“被夸害羞了?”
“没有!”
江盛矢口否认,脑子却无限循环魏游夸人的神情和语调,磁性的声音传入耳朵痒痒的,他不自在地凑近魏游脖颈处蹭了蹭,耳尖的粉嫩逐渐晕开,加深。
被魏游夸好奇怪。
怦怦怦怦——
江盛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他原本上半身与魏游紧密相贴,如今强烈的心跳震动耳膜,江盛怕被魏游听见,慌乱的松了松圈紧的手臂,后撤一步。
无端的羞耻从心口浮起,江盛不安分,故意拿罪魁祸首——魏游喉结处的皮肤磨牙发泄,结果惹毛了狮子。
屁股被打了。
一个弹跳而起,被打的一半屁股火辣辣的疼,他嘶了一声,怒目指责:“你摸我屁股。”
魏游抬头,眼皮上下滑动:“我是在打你。”
“你这是赤.裸.裸的调戏!”
魏游欲言又止,掸衣起身,修长的身影阔步往门外走。
见状,江盛顾不得揉屁股,从背后叫住他:“你去哪?”
“拿把尺子来。”
“什么尺子?你拿尺子干嘛?我就是说了你两句,谁叫你下手这么重,很疼的,说不定都肿了,”戒尺是夫子常用体罚工具,他又不是魏游的学生,凭什么受罚,“家暴是犯法的。”
还委屈上了。
“找把尺子帮你测测脸皮,到底能有多厚。”
再次进门。
魏游手里拿的不是戒尺而是药膏,他先前被江盛咬喉结的举动吓了一跳,说不清是痛还是麻,反应过激下力道确实不轻。
药拿来了,喊天喊地喊屁股疼的人东躲西藏不愿意让魏游上药,饭还没吃呢,跑起来像只灵活的兔子抓不到,可惜耐力差,最终还是被魏游拖上了床。
“裤子脱了。”
“不要,你耍流氓!云哥儿,锦哥儿救我!”江盛干巴巴喊两个陪嫁哥儿帮忙,奈何队友不给力,云哥儿对锦哥儿使了个眼色,不理会江盛的干嚎,匆匆走出门,顺带把窗户也关了。
江盛目瞪口呆:“……”
说好的陪嫁呢?倒头就成魏游的人了。
拐带亲信,魏游在江盛心底的罪名又多了一项。
孤身无援,大局已定,江盛干嗷了几句就歇了声,口干肚子饿的,不如省省力气。
药还是魏游给上了,大秋天屁股凉飕飕的,还得光着趴在床上等药膏干燥,免得沾上衣物。
这么糗的事……
偏偏某人还一直盯着看,江盛羞愤地把头砸进枕头,拉过被褥蒙在脑袋上,整个人像是一只鸵鸟一样缩起来,自欺欺人,假装自己不存在。
“需要涂三天。”魏游盖上药膏盖子,把它放在床头醒目的位置。
江盛抗议:“我要自己涂。”
“你后脑勺没长第三只眼睛,一个人不行。”
“那就让云哥儿锦哥儿帮忙。”
蒙被的声音有点沉,但魏游听得很清楚,他偏头扫过暴露在空气中皮肤,白白嫩嫩,翘起的那块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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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巴掌打得红肿,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让别的男孩子涂屁股上的伤……
魏游捻动指尖残留的药膏,有种想把江盛另一半屁股打肿的冲动。
江盛觉得说完之后觉得氛围不对,捏起被褥一角,从缝隙间偷看魏游,结果对上魏游阴沉的脸,吓得他脑袋一空,和看到那只小黄猫差不多。
“还、还是你来吧,”江盛最怕魏游一言不发的模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怂,说到底就是怕魏游生气,“不过说好,你不能惦记我的屁股。”
前两回魏游太凶了,心有余悸。
江盛的话音越来越低,说完不自在地动了动光溜溜的屁股,又缩回被子里躺尸去了。
看得魏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迟疑一下,伸手扯动被褥一角,被子里的人死死压住被子不让他打开,魏游隔着被子在他脑袋上方轻轻顺了一下,蹦出一个笑音:“乖。”
那日过后,两人相处总有些不自在,特别是江盛,一看到魏游就躲,虽然大部分时间躲不了。
为不讨嫌,魏游决定出一趟门。
玻璃、肥皂和水泥均离不开石灰,建州在防治瘟疫方面做的不错,凡是马车路过的地儿,均能看见白色的石灰粉,像是不要钱地使劲撒。
这恰恰说明,建州不缺石灰。
魏游带上几个随从去往知府府上,说明来意后,乔应选唤来下属了解情况,几番周折,终于在提供石灰粉的小作坊寻到了来源。
“知府大人来订石灰?”
石灰小作坊的主人穿着粗布衣留有短须,年纪大概四十岁上下,因认出人群中的乔应选乔知府,说话时有些局促。
建州府城内只有他们一家石灰铺子,平日官府采购石灰粉均有专门的人与他们对接,且一般是送上门去,怎的今日突然驾凌他们小铺子了。
作坊主紧张之余,心下不安。
魏游巡视一圈,问:“你们家的石灰如何卖?”
“药铺按斤卖,四文一斤;官府定得多,按石卖,三钱一石。”店家细细说道。
一石等于一百斤,一钱等于一百文。
买的多果然便利,再加上是官府需要,每斤压了一文钱。
别小看这一文钱,建州的物价比京城和江南低,其他地儿一文钱一个肉包,到了建州一文钱能买两个,虽说如今粮食少肉包涨价了,但对百姓来说,一文钱能救一天命。
“若是私人购买呢?”
店家没直接答复,而是先看了一眼知府,又细想两人的关系,脑子过了一圈才恭敬道:“若是您要买的话,不管是斤还是石,小人给您的价格同官府相同,三文一斤,三钱一石。”
魏游静思后询问:“你们的石灰产自何处?”
“大人是想看山?”
“对,能否带我们前去一观?”
买石灰怎么的还要看石灰生产何处?店家心下一沉,这位爷不会是看中了他们石灰山,想要霸占了去。
魏游没等到店家的回答,反而等到膝盖磕碰地面的声音:“大人,贱民上有小下有老……”
一听,开头还挺熟悉。
“……石灰山乃我兄弟三人祖上所留,如今灾荒全靠它吊着性命,若是、若是,”他咬着唇,磕头哽咽,“贱民兄弟三家怕是全得饿死于此,大人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魏游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没刻“我是坏人”四个字,怎么经常有人觉得他不是个好人呢。
“你且起来吧,山既然是你们祖上相传下来的,本王自然不会霸占了去,若真需要订购,必会支付你银两。”
“王、王爷?”
店家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连连磕头:“多谢王爷,请王爷恕罪。”
石灰石产地在建州西部一个四面环山的小村落,名字很好记,就叫石村。
是个穷村。
此地山头贫瘠,大部分山无法耕种。在农耕时代,无法耕种的地等于死地,因此石村的人越来越少,基本都外出寻生存之道,像是柘部落的人一样,好几年都回不了一趟,甚至有的直接搬了户口换了地,彻底离开了。
留下的人中要么是像石岩家,也就是石灰铺的老板家有赖以营生的山头。要么就是不愿意离开的村民,靠一两亩或者给石家采矿做工残喘过日。
石岩带他们前往产石灰山。
产石灰的山很大一座,山表面覆盖的植被不多,树少草多。
比因土质松而塌方成山洪而侵害的村落,石村反而因无法耕种的山受损不多,算是因祸得福。
“王爷,到了。”
他们来没有提前通告一声,所以矿洞、矿坑周围有不少人拿着锤头还在劳作。
叮叮当当,满头大汗。
石岩从开采的矿洞里拿起一块灰白色石头,魏游拿手里细细感受,硬邦邦的石头还未磨成粉,外层脏兮兮的带着泥灰弄脏手心。
是石灰岩,没错。
魏游估摸着山体能产的量,对石岩说:“你们村长在何处?”
村长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听魏游说要在这儿办水泥厂高兴坏了,直接送了空地给魏游,别管水泥是个什么东西,只要给钱给粮那就是好东西。
“别的山头可有人买去?”
村里买地卖地都要通知村长,好收税时核对交税银两,山虽然也收税,但比田便宜多了,早先村里人见石岩家靠石灰发家致富,也学着包山挖石头。
结果什么都没有,白浪费钱,就没人买了,所以石村的无人山很多。
“这些可都别再卖了。”魏游指着毛皮上的简易地图说道,等过两天他制些炸药,把山炸出来看看有没有需要的矿山。
水泥还差铁矿,但玻璃的材料已经够了。
次日,魏游和江盛带着石村人送的石灰石,和早先备好的石英砂、纯碱,前往烧砖烧陶的窑,打算先试试手,做一个玻璃珠子出来。
“你要来买砖造房子吗?可王府已经够大了。”窑内的温度远远高于室外,热得江盛差点脱衣服。
魏游带着东西往里走,边走边说:“不是造房子,你不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可砖头蹦不出宝石啊,它是土制成的,你可别想再诓我。”
“我有办法让他变成亮闪闪的东西。”
“我不信。”江盛严重怀疑魏游又开始耍人了。
“一会儿给你变一个。”魏游神神秘秘卖关子。
“真的假的?”
江盛半信半疑追上去。
玻璃制作的主要原料:石英砂、纯碱、石灰石。
建州是港口城,他下船时观察过,距离港口不远处有一片沙滩,有取不完的石英砂。
至于纯碱。
草木灰制取的碱液浓度太低,他找官盐处要了天然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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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掌握在官营手里,大部分天然碱都是西部盐湖产的,市面上不可能流通。
原料配比完放入熔炉高温融化,魏游指挥着烧砖的长工,他读书时虽没有亲自动手做过,但大部分步骤还记得。
“熔制成型的玻璃慢慢冷却,不用太着急。”
魏游和江盛在窑里和长工一起蹲守,刘和德从外头给他们带了饭,等玻璃烧制步骤完成后,他睁着老花的眼睛站在身后,同样好奇地盯着热冷却的玻璃。
“你说王爷做什么要折腾我们?霸占窑这么久,我们都能烧好几个陶罐了。”
门口守卫距离魏游他们远,仗着对方听不见肆意评价。
“王爷是我们能议论的?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又不缺咱工钱。”
“可我想知道里头在捣鼓什么。”
“我听见一嘴说不是要烧砖和陶器啊。”
“那他在做什么?”
窑内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守门的长工无法离开原地,踮着脚伸长脖子,好奇得像蚂蚁爬过般心痒痒。
咔嚓咔嚓——
豆大的汗从烧玻璃的长工脸颊旁流淌下,他无暇顾及,看着人群之中眉峰簇起的王爷,心里忐忑不安。
玻璃裂了!
烧玻璃没有想象中的简单,玻璃褪火过程中温度调控不好,冷却太快容易出现裂痕,是正常现象。
只不过这几颗废了。
玻璃重新烧制,因为想看成型的玻璃一眼,他们当天直接借住在农家,耐心等待更长的冷却时间。
直到第二日傍晚,真正的成品才出炉。
围观的人不少,玻璃球在窑内火光的映衬下出炉的那一刻,周围一片捂嘴惊呼。
“老天,居然是琉璃!”
“怎么会是琉璃!可不就用了沙子而已吗?”
“玻璃球!”
江盛兴奋极了,他围着魏游的手打转,冷却成型的玻璃球安静躺在魏游手心,不大,体型和平常吃的章鱼小丸子差不多大。
“你好厉害啊!!”
崇拜的小眼神在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魏游心底说不出的满足。
但很快,他收神反思。
玻璃球没有琉璃剔透,珠子虽能透光,但质感和细腻度均不达标,魏游看着砖窑,很快明白原因。
温度还不够,杂质多。
石英砂熔点高,加入纯碱才堪堪拉下两千度,要想获得更加美观的玻璃和玻璃器皿,还得用水煤气增温才行。
想到什么记什么,魏游当即把想法洋洋洒洒写下来,又让砖窑把剩下的原料做完。
“你再给八族送个帖子,上回让他们去考虑的事情也差不多该定下来了。”
魏游吩咐刘和德去办请贴的事,顺道去药铺买硝石和硫磺,他要做火药劈个山。
等他忙活完了,江盛凑上来替他捏腿垂肩:“魏游,我能不能用一锅章鱼小丸子换一颗玻璃珠。”
“可以,不过,”魏游心情很好,他心情好,就喜欢逗江盛,“我叫了你这么久夫郎,夫郎是不是也该叫为夫一声好听的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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