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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他说话时慵懒随意,像是在漫不经心地逗人玩,但看人的眼神又灼热暧昧。
热烘烘的窑内十分嘈杂,所有人都在惊叹玻璃珠的面世,他俩恰好形成一个密闭的小空间,魏游说话声音不大,刚刚好能被江盛听清。
他收回殷勤的手,问:“怎么算是好听的称呼?”
“你觉得呢?”
江盛试探道:“好魏游?”
一声轻笑,魏游凑近他耳边说了两个字,气得江盛赶紧用力推离他。
魏游没防备,身体踉跄一下,再看某个对他怒目而视的人,发现逗过头,把人气得脸都红了。
“开玩笑的,”玻璃珠放在江盛的手心,他退开一步,“不过一盘章鱼小丸子不够,记得做两盘。”
玻璃的烧制还需改进,珠子给江盛后,他又去忙活了。
江盛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不算透亮的珠子,说不上来有没有生气,比起生气更多的是慌张。
他喜欢魏游的声音,刚才更甚,特别是魏游说“夫君”两个字时,江盛感觉自己脑袋嗡的一下,酥麻从脚心蔓延,身体不受控制,慌乱之下才把人推开。
因为那一刻他特想变鱼尾巴。
然后,把魏游圈起来,藏好。
随后就听魏游说是开玩笑,没来由的,他的小心脏酸了一下。酸意转瞬即逝,说不清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手里的玻璃球好像没有一开始见到的那样闪闪发光了。
回程路上江盛无精打采,魏游刚要询问原由,四平八稳的马车骤然停下,魏游眼疾手快拉住窗沿,又被神游的人撞了个满怀,痛得闷哼一声。
“怎么回事?”
“王、王爷,有个灾民拦车,说是您认识的人。”
王府马夫的声音从车外响起,夹杂着隐隐的怒气,怒气当然不是冲他的,而是对拦车人的不满。
人直直冲上来,他下意识反应当然是避开,闹事的人没事,结果惊扰了王爷,若是王爷责怪下来,他怎么担待?
出了马车见到人。
瘦瘦高高,被护卫压着单薄的身体跪地在地上,死死盯着马车,单凭一双阴鸷的眼睛,魏游就认出来了,只是有些惊讶。
一个半大的少年眼底盛满了对世界的厌恶,上回见到时虽然凶狠不驯,但眼里没有绝望。
“你找本王什么事?”
能精准找到他,看来背地里调查过自己的身份。
少年脸色苍白,手被身后两个人折在后头,骨头疼得说不出话来。
魏游见状对护卫说:“松松手。”
“王爷,他形迹可疑,属下怀疑他心怀不轨!”
以往灾民不敢上前,护卫理所当然没当回事,疏忽下让人划过警戒冲撞了王爷,看他自然脸色不爽。
“我不是!”
少年拼命挣扎,膝盖下蹭满泥灰,因为用力过猛,一只胳膊咔嚓一声错了位。
魏游眯起眼:“本王说放人,听不懂?”
没了桎梏的力量,他抱着错位的手臂无力跌落,又给咬牙给自己正回去,仅喘了一口气,忍痛从怀里掏出一块王府的绣帕,不屈的脊梁缓缓低下。
“求王爷救救我姐姐!当牛做马,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魏游淡淡看着他,不问话。
他不缺牛不缺马。
少年可怜,天底下可怜的人太多,要是每个人都来拦他的马车,他每个人都要问一遍原因去当佛祖拯救他吗?纯粹吃饱了撑着嫌自己不够累。
这样想着,袖口被人拉了一下。
魏游看了江盛一眼,算了,既然碰上,当一回佛祖吧。
“下不为例。”
话是对江盛说的,少年却以为是在说他,连忙磕头千恩万谢,哪里还有上回刚硬的狼样。
“你叫什么?”
“林无忧。”
“几岁了?”
“十四。”
在船上见多了叫大郎二郎的,突然听到个正经名字还颇为意外,只不过少年的处境无法像家中长辈期望的一样无忧。
“说吧,什么事。”
“巡防灾民区的官差是个畜生,见我姐长得好看竟想逼良为娼,我等不从,便断了赈灾粮,我原先想去肥皂厂拿着帕子找工,那招人的说,贼人提前招呼说我不服管教弄伤官差,还说我偷鸡摸狗,这帕子指不定是偷的,不招了。如今在粥棚处领不到粮,又无法做工买粮,想硬生生饿死我们。姐姐,姐姐说让我再试试找工,再不行就从了那人,替我换口粮吃。那禽兽不如的东西怎么配得上我姐姐,我就算杀了他也不可能让姐姐委身那畜生。”
林无忧抹了一把眼泪,要不是那畜生怕杀了他他姐咬舌自尽,他早化了一堆骨丢荒土旁被野兽啃食了。
“是那位称被你用匕首划伤的人?”江盛问。
提到他,林无忧眼框腥红,犹如索命的厉鬼。
“那日我取粮回的晚,那贼人竟摸到了地方想强占我姐,”少年的指盖深入泥地无所觉,“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姐姐受辱无人敢阻拦,要不是朱二郎察觉不对偷偷找上我,我及时赶回去……否则,我定会杀了那畜生不如的东西!”
世道不公,特别是对有些姿色的女子哥儿来说,美貌是一种罪过。生于达官显贵,多是利益至上派去联姻,生于底层更惨,卖女换粮不在少数。
那些加害者甚至觉得看得上对方是种恩泽。
就像这位官差。
“你姐说让你出来找工?”
“是,说是再碰碰运气,不行就找找树皮野菜,挖了吃。”
“你出来多久了?”魏游又问。
他出门前请朱二郎他媳妇带着姐姐,就怕那人上门,如今魏游再三追问,他顿感不安:“已有一个多时辰。”
“上车,去你住的地方。”
一路安安静静,少年在外头帮车夫指路,心里急切地不行,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魏游和江盛坐在马车里,江盛紧皱的小脸没松开过。
灾民区流民多,官府搭的简易茅草棚只能挡着点风雨,地上没棉被让人躺,只铺了些茅草垫着,不至于让人睡水坑泥地。
一个茅草棚里住上几十来号人,只不过现在这时候草棚只有妇孺儿童抱团取暖,家里的男人取粮不在,她们时不时往外看,担心巡防的官差会突然进来。
朱氏正哄小宝睡觉,发觉外头人声嘈杂,她紧了紧怀里的娃,下一秒,她们的草棚门被人猛地推开,进来一大群人。
为首的少年走得快被一泥坑绊得踉跄一下,等走近了,朱氏才看清他脸上的焦急:“朱姐,我姐呢!”
朱氏困惑:“安瑶妹子说你回来了,早就回棚了,怎么……你们没碰着?”
“怎么可能,我才刚回来!”
林无忧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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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心慌,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人,他推开上前搀扶的朱氏,头也不回往外跑。
朱氏抱着孩子也察觉不对,当初安瑶妹子出去时脸色苍白,她只当是这几日饿着的缘故,没多问,现在想想……
好姑娘,可别做什么傻事啊。
魏游和江盛在后头跟上。
林无忧去的地方在灾民区不远处的一个茅草屋,他们去之前外头还有几个护卫守在门口,时不时往里看,言语间尽是污言秽语。
见到林无忧,手指握住腰间佩刀,若是他再靠近一步就会立马砍过来。
“你们是不是把我姐抓走了!”
“抓?”护卫嗤笑一声,“她自己来的,巴不得伺候我们哥几个,哪里需要我们动手去抓。”
林无忧目眦欲裂,挥着拳头以肉搏石,眼底尽是疯狂之色:“我跟你们拼了!”
“小杂种找死!”
跟在后头的王府护卫上前拦下,另外几个砸门而入,林无忧顾不得这两个官差了,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往里走。
里间,林安瑶脸颊红肿,衣着凌乱地躺在竹榻上,睁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没有反应。
林无忧顾不得其他,仔细检查衣物后才松了一口气,他脱下外衫裹住林安瑶,粗喘着气把控制住的陈官差一脚踹翻,踩在他仅着亵裤的下.身。
“啊———”
许是恶人的声音太过凄惨,林安瑶涣散的目光才重新聚拢,她定定看着满地打滚的凶人,后又移到自家弟弟瘦削的后背上,轻轻唤了一声。
“无忧……”
“姐!”
一滴泪在林安瑶眼眶里打转许久,终于在弟弟叫的这声姐姐说滚落脸颊,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
他们原本是平安镇上一户平凡的人家,只是距离河道近,被淹了房子,爹娘大嫂被洪水冲走了,大哥为挖野菜与人起了冲突被打死了,只剩下她和小弟残喘苟活。
要不是遇上牛二郎一家心善的,她怕是早被人糟蹋了去,平日里她在脸上泥灰就怕有人惦记,那日实在是脸上难受洗了一把脸,却恰巧被陈官差见了,心生歹念。
“姐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他真会给我们粮吗!你以为我会接受你卖身换来的粮,感激涕零吃得下去吗!”
林无忧几乎是喊出来的。
他后怕不已,他不敢想象要是王爷没有察觉不对怎么办,要是他晚一步赶来又该怎么办。
“……无忧,对不起。”
林安瑶咬的唇都泛了白,她自觉是姐姐该照顾好弟弟,如今爹娘大哥大嫂都不在了,要是弟弟因她而死,她日后有什么脸面见地下的亲人。
她为何生的是女儿身啊……
林无忧把她颤抖的身体抱进怀里,就像当初大哥伟岸地挡在他们身前一样,他也长大了,想护住姐姐。
姐弟俩抱头痛哭了好一阵,把心底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魏游揉了揉江盛的脑袋,先前林无忧打陈官差时小笨蛋还加油助威,恨不得也去踹一脚,现在见到煽情的一幕又低着头偷偷擦拭眼眶了。
情感丰富。
共情能力很强的人往往最见不得这种凄惨的社会现实。
“从王府调几个女官来安排,吩咐下去若是还有这种以官欺民的事直接让覃洐的兵抓走。”
“让陈富明日在肥皂厂旁建一个女子、哥儿、男子分隔的院子,以后肥皂厂的工人可住在此处。”
魏游一条条有条不紊地布置下去,身处高位能做的事多,他原本不想管,但是经过此事才真切体会到身份越高责任越大的短命感。
怪不得贤明的皇帝都活不久,多半是累的。
“林无忧,你和你姐姐若是愿意,明日去肥皂厂上工,本王让人安排下去。”
林无忧不说话,若是他一个人定会不假思索答应,可若是姐姐也去,人生地不熟,怕又被人欺负,他有些犹豫。
林安瑶到底是女子,经过这一遭打心底有点惧怕陌生人,她躲在林无忧后头怯生生问:“女子也可做工?”
“没什么不可的,肥皂厂汉子女子哥儿都招,但若是你俩仗着本王的名头偷懒耍滑,那就没这待遇了。”
魏游在娱乐圈见过不少林安瑶这样迟疑的情况,想了想的说:“你俩若是担心,可明日去看了再说。”
“多谢王爷。”
林安瑶这才踏实。
不是她多疑,只不过现在她很难对其他人建立信任,怕另有所图。
“王爷,”完了事准备走,林无忧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草民之前说为王爷做牛做马一事并非空口白话。”
“卖身是为贱籍,无法考取功名。”魏游觉得他并不甘心做奴隶。
“小人知晓。”
他们一家虽有一间铺子,但家里头的大部分银两供他读书,林无忧先前已经考取童生,若非天灾,他本该此次参加科试考取秀才,可如今王爷对他俩的大恩他无以为报,只能把自己卖了。
“不用,王府中人够了,你若是想报答就让本王看看你的实力,从商也好为政也罢,建州日后的建设还得看你们这帮年轻人。”
魏游和江盛踏出茅草屋,就听江盛嘟囔了一句。
“什么?”他问。
江盛视线描摹他的脸,声音大了点:“你也是年轻人。”
耽误了返程,江盛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心里那点酸意早就被魏游做了利民事的充实感填满。
其实魏游也是个好人。
尤想刚穿越那会儿,他以为魏游是个大恶大奸之人,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全靠书中内容就对他百般挑剔,怎么看都不顺眼。后来相处久了,发现魏游就一刀子嘴豆腐心,心其实挺软的。
虽然嘴巴是挺讨厌的,不过绝对不是书里写的那样残暴不仁。
比如肥皂,大可用于自身获利,不必交森*晚*整*理由陈富来做,但他还是把大部分的钱捐给东岭。
比如赈灾,苏文祚的事差点害了魏游性命,他一个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尝不可,何必去搅乱风雨,参与其中。
比如林安瑶,若魏游真是一个好色之人,林安瑶长得漂亮大可趁报恩的名头纳入府里,没人会觉得过分。
但他没有。
他只做了应该做的事,真正正义的事。
这样的魏游很耀眼,江盛心口的酸意化为花蜜,甜甜的,就像魏游一开始送的那颗夜明珠一样。
很喜欢。
第32章
最近,魏游时不时能捕捉到江盛偷看的视线。
在又一次抓住时,他终于问出口:“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江盛理直气壮:“眼睛长了就是用来看人的,你长的好看多看两眼又不会掉一块肉,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也可以看我。”
江盛捧着脸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魏游动了几下筷子,目光如影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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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他无奈:“想要玻璃珠?”
“好呀。”
眼睛亮了一下,但没移开。
猜错了?
魏游:“再看也变不出花来。”
“我又不看花,你怎么不看我,我长得歪瓜裂枣,碍着你的眼了?”
江盛澄澈的眼睛像是抹开水雾后的山溪,让人忍不住停驻欣赏,在眉间嫣红的孕痣点缀下,更加光彩夺目。
要不是知道对方没这份心思,他都以为江盛喜欢他了。
魏游错开眼:“没有,你长得很好看。”
得了赞美,江盛“嗯”了一声低下头,魏游笑了笑。
半大的孩子处于喜欢人赞美的年纪,他刚想多夸两句,余光却瞥见耳尖一抹红,于是伸出的筷子拐了个弯,夹起一块麻糍递到他嘴边。
刘和德进来就见王爷和王君恩爱的一幕,老大爷的心万分欣慰,盘算着把小世子和小郡主的起居用品列在日常清单内,指不定哪一日派上用场了。
不过,眼前正事要紧:“王爷,知府和八族到了。”
“把他们带书房里,本王一会儿到。”
林老爷在书房内来回走动,晃得人头晕目眩,晨起没多久又想打鼾睡觉了。
“你歇一歇吧。”
都是年过半百掌家的老头子,一点稳重样都没有,陈富这小辈看着呢,没做个榜样就算了,白给他们丢人。
林老爷选择性装聋作哑:“露个底儿,你们到底怎么想的?水泥、玻璃、蚝油,做不做?”
“你呢,你答不答应?”黄老爷反问。
“这就没意思了,八族是一家哪分你我他,现在还瞒着这不是拿我当外人吗,咱现在利益一致,如若踏错一步,多个人分担风险少损失一些。”
同一族内心思各异,更别说各不相干的八族了,一条心不过是利益所致,背地里你一脚我一脚踩的比谁都狠。
他们八族各有所长。
林家多是做玉石生意,陈家海运和食膳远近闻名,黄家出权贵文人,邱家……总而言之均有擅长领域。
但不是说别家未涉及,他们之间多是暗相竞争,生意谁都能做,好坏的区别就是了。
陈富探头加入:“您的意思是决定一起干了?”
“听他胡吹,长得像个铁憨憨心黑着呢。忘记上回木料的事了?詹家木料生意被林家截胡,损失极大,朝廷交付建造的海船差点没法完工,若不是后来换了饶州和明州的木料铺子,今日就见不着詹家了。”
除了不太清楚的乔知府,其他人心知肚明,这事当时记起轰动,也让原本的八族更加警惕。见一众目光投向一处,詹家老爷放下茶杯,无奈一笑。
看着凄凄惨惨。
“装什么,詹老头精明着呢,第二年就把我林家看中的玉石矿给抢了,如今建州玉石铺子我林家第一,詹家第二,他吃哪门子亏。”林老爷不屑。
“多亏林家鞭策。”詹老爷笑眯眯的,也不多说。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魏游踏进书房时散了。
客套几句,魏游把他们单独叫书房商议,与他料想的所差无几,水利一事八族均参与,水泥和蚝油投资者少,除陈家外,八族从感兴趣的两项中取一项投,大约是怕血本无归。
至于玻璃。
书房内南窗半开,阳光落在玻璃珠上折射出一条光带,林老爷两眼放光,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的手去夺魏游手上的珠子。
“王爷,这就是您前几日去砖窑厂做的玻璃珠?”
瑞安王的动向几乎所有人都会关注,砖窑厂制作出玻璃珠的消息不胫而走,八族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未亲眼目睹前只是心痒痒,真正见了才压抑不住激动。
这可是琉璃啊!
大荆几百年想复刻都无法成功的琉璃!玻璃珠虽比不得琉璃透亮,但基本雏形已经有了。
西域交易的琉璃价格昂贵,数量稀少,一旦到手几乎是马不停蹄供给皇室,他们八族也只有主家手里留有一两件小东西,再多的就没有了。
昔日林家想用鲤州城两家玉石铺和邱家换,对方死活不答应,就说后来林家再加两间玉石铺子,对方也没心动,可见其稀罕程度。
若真能烧制,那……
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林老爷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仅有颤抖的手指诉说着他内心的激动。
“既然林家有意向,不妨看看这份股权合同,若是同意了,便签字画押吧。”
股份合同一词新鲜,林老爷摁下迫切,沉下心细细阅读,这与契约书相似,只是大荆大多数铺子背后的东家几乎是一家,即使不是那也是兄弟合营,根本无外人参与。
股权却把八族共同融了进来。
瑞安王是个妙人。
不知他从哪里来的奇思妙想,玻璃一事操作得当日后不怕生钱慢,只不过一家垄断的想法被一纸“股权”安排的明明白白,不会发生。股东投资拿分红,王府管事是话事人,其余成员若有不同点子可商议决定,不再是一人堂。
翻到最后,看到詹老爷的名字,林老爷脸色一绿,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私人恩怨时间,他先是夸了魏游一番,才询问不解之处:“王爷,若是林家多出一份钱可否多拿一些股份?”
一万两拿百分之五的股权,每族是固定的,魏游不给他们加价的可能,除非:“你回头问问旁家是否愿意卖给你股份,私下可买卖,本王这头不再多增。”
可惜了。
“还有一事,”林老爷笑得眼尾褶皱,“水泥林家也想参与……”
魏游看了他一眼,淡淡:“林老爷好记性,本王进门便问林老爷是否愿意出银,林老爷二话不说拒了,怎的现在又后悔了?”
做生意的脸皮厚,浑然不觉尴尬:“王爷说笑,草民人老了记性不好,老糊涂咯,水泥可是能造福百姓的事,怎么能少的了我林家。”
“是吗?”魏游手里的珠子打了个转,“行,交三万两。”
“是是是……”林老爷陪笑到一半察觉不对,惊得顾不得装病弱,两脚一蹬从椅子上蹦起来,“企划案上说的可是一万两白银啊!”
“林老爷记性又好了?”魏游一脸困惑。
林老爷:“……”
奸商!
大奸商!
装的像是自家几个纨绔,实际心黑如墨,狡诈的很!
林老爷算是看想明白了,感情在这设套等着自己呢,他咬咬牙认了:“王爷说笑,大抵是草民记错了,您说的对,是三万。”
魏游满意地笑了笑。
依样画葫芦面了八个人,又与乔知府说起水利的事,修水库、挖渠引流、筑闸等,一一讨论了半宿,乔知府打满鸡血地拿着设计图气势汹汹走出门,连和八族打招呼都顾不上,直奔衙门。
来时轻松自傲去时自叹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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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林家老爷藏不住话,打开话匣子开始问:“你们投水泥了吗?”
见所有人点头,他又问:“一开始就同意了吗?”
詹家老爷本来还在沉浸在多花两万的冤屈中,一听林老头的话,心里顿时舒畅了。
嘿,冤种不止他一个。
“看来你也被王爷坑了?”
“怎么会,我一开始就同意了。”林老爷死鸭子嘴硬,打死不承认。
大家心照不宣,唯有陈富是真的不解其意:“坑什么了?”
众人这才想起来陈富那小子上回就说全部参与,林老爷也顾不得嘲笑詹家了,看他的眼睛顿时不善起来,在陈富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其他七人格外团结,甩袖就走。
啧,晦气。
多花两万啊!都能再造一艘海船了!
老陈那个阴险的,仗着运送王爷入东岭占得先机,让小辈来套近乎,臭不要脸!
乔知府这人怂是怂,但办事效率没得说,上午谈完下午划地招工,还邀请魏游前去走一圈细细商讨枝枝末节,等他们回城,居民处大部分人家都暗了灯火歇息了。
房间内灯火摇曳,魏游推门进房后寻找江盛的身影,却见他半趴在床上呼吸平缓。
已经睡着了。
熟睡的江盛脸上多了份柔和,魏游悬空的指尖划过空气,临摹着眉间的线条,卷翘的长睫遮盖了一双生动的眼睛,像是秋日的阳光,不灼人。
只是,叫人不敢多看。
指尖一点点往下,划过精致的鼻梁,悬停在小巧润泽的唇瓣上空,温热的鼻息扑打在指腹,烫的魏游回了神。
他收回手,打算把人叫醒脱了衣再睡,还未碰到人肩头却眼尖江盛手里拿着东西。
凑近一看,发现是一根泛着冷光的绣花针和即将绣完的香囊。
手指钉出好几个血窟窿了,花还绣得歪歪扭扭,属于鬼见鬼愁的类型,就这样还给自己找罪受。
魏游小心把针取出,免得伤人手,又取下另一手的香囊,江盛下意识握紧,下一秒就醒了。
他呆呆地看着离他方寸之间的脸,好半天才缓过来。
“你回来了啊。”
喜悦的声音化为心底的暖流,魏游松开香囊,轻轻“嗯”了一声:“天越发冷了,别这样睡,容易生病。”
“哦,知道了,你吃了吗?”江盛把香囊藏在枕头底下。
魏游看着他动作,解释道:“在外头和乔知府一起吃的,修建水库和堤坝的事儿不能耽搁,早日开工城外的灾民问题早日解决。”
江盛还记得八族先前也来了:“那水泥和玻璃的事儿呢?”
“也办妥了,蚝油厂和肥皂厂日后多招些哥儿、女子,能解决一部分生计,若是夫郎有什么其他法子也可说一说。”
女子、哥儿手巧灵活,做苦力不划算,但如今天气日渐转寒不适合养蚕织布,空出来的人手便多了。
“我想到了!”
江盛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手舞足蹈的,魏游怕他摔下来撑开双臂护着,床上的人蹦哒太欢乐,被被褥一绊,压在他的肩头。
咯咯笑不停。
“差点摔了还笑,”魏游收紧手责备道,“下来坐好。”
江盛不在意,听话坐好后兴奋道:“你看让灾民光吃白粥和馒头没力气干活,要不要做个腐乳试试,反正豆腐便宜,你正好要做玻璃瓶,多余的还能运出去卖!”
“你会做?”
“会啊,我妈……我娘以前做过的。”
豆腐乳确实是百姓能消费得起的,就着白粥和馒头都行,江盛小吃货也非毫无用处。
“还有还有,北方即将入冬天气寒冷,鸭子的毛可做羽绒服穿起来暖和,东岭不冷能养鸭,还能从江南收些鸭毛,便宜,不是犯愁哥儿女子生计吗?缝制羽绒服恰巧适合会做农活的女子哥儿。”
“然后,脱了毛的鸭子就成了摆盘上各式各样的烤鸭?”魏游接道。
还在畅想美味老北京烤鸭的江盛蓦地一僵,一脸惊悚:“你怎么知道!”
“口水都流出来了。”
魏游佯装替他擦拭的手触碰到江盛舔唇的舌尖,两人皆知一愣,魏游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这两主意挺好,我让人安排下去。时候不早了,我先去洗漱。”
魏游说完就走,留江盛一人在床上托腮,听着里头的水声悄悄蒙上被褥。
等洗漱完躺床上,江盛往里挪了挪身体,把热乎的地儿给魏游,拍拍床示意他上来。魏游只是迟疑了一下,上床躺下,随后自然地把圈着他胳膊取暖的人捞怀里,阖上了眼。
起步阶段,一些事还需魏游掌眼,每日早出晚归,他一个王爷成了王府最忙的大忙人,连管家都自叹弗如。
江盛则把白腐乳和红腐乳教给腐乳作坊后闲了下来,绣香囊。可香囊绣完了魏游还没结束忙碌,于是他又无聊了。
“王君要不要试试看账本?”
“行啊,拿来瞧瞧。”
刘管事见他无事可做,征求魏游同意后,把王府的账目交给江盛。王君既然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嫡妻,掌家权本该交由他来管,以前刘和德见王爷一直未提是不喜王君,现在想想,或许是王爷不想让王君操心。
“这么多账目啊,我还以为王府一穷二白。”
后院无侧室,已经少了好几本了。
“魏游居然有官山和官田田租,不是……整个东岭的税都是他的了,他好富有啊,如果古代也有高富帅排名,他肯定能排的上前三。”
“我这算不算傍大款?”
刘和德虽然听不懂一些词,但不妨碍他联想猜测。
“……咱王府人怎么这么多,原来下人也有月俸,不对啊,那我呢?”江盛来来回回翻查,没见着他的,嘟着嘴碎碎念,“魏游太小气了,一两都不给我留,亏我当初以为他没钱还为他省了一顿甜食,说起来他到现在都没陪我去吃过,骗子。”
刘和德欲言又止,眼见着王君把王爷从头骂到尾,终于插了话:“王爷说王府的钱您尽管拿,才不定具体俸禄,不是不给您。”
“哦。”
嘴上无所谓,心里甜滋滋,江盛偷笑的唇角怎么也下不去。
翻到人员一栏,江盛坐起身八卦味四起,一打开顿时失望了:“王府净是未成婚的哥儿丫鬟,他们出不了府以后如何婚配?”
他记得大荆女子十六岁成婚算晚了,若过了十八,是要拉官配或者罚钱的。
“王府除匠人护卫外,所有朝廷派发的下人一律不得成婚。”刘和德道。
“他们不想成婚吗?”
“想也是无用功。”
好残忍,全是单身狗。
江盛想了想:“可身契在王府手中,若魏游或者我答应就可以了吧?”
刘和德思索片刻:“是,但若有人成婚,须得逐出府,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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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侍奉了。”
怕心怀不轨之人趁机收买下人,这条法令江盛还是懂的,他吩咐刘和德传下去,说是有婚配意愿的人都可来找他,他帮忙牵线。
王府出来的人怎么说也配得上个小官正室,与教导公主郡主的嬷嬷可是同一批,见识过的大场面可比身处深闺后院的女子哥儿强的多。
办个宴会,找个伴应该不难。
江盛想牵红线当月老,但别人不领情。
“王君真这么说?”
“莫不是成婚多月无子,怕咱被王爷看上,所以变着法子逐我们出府?”原先就看不起王君的库房香月恶意猜测。
“香月,你还惦记着当夫人呢,上回可因嘴碎被王爷罚了,还不长记性!”
“你们存着什么心你们自己心知肚明,如今王爷浪子回头,对下人不再随意打骂,一个个胆子大了,巴不得往上爬,我看不出来?”
“行了行了,别吵,那王君说的怎么办,当作没听见?”
香月冷笑一声,拉着几个人耳语一番。
第33章
之后几日无一人来找江盛牵线,但他在路上行走时经常遇到下人偷看他的情况,可等他看过去,复又低下头不敢对视。
莫非是害羞不敢提?
江盛逮着一个擦肩而过的丫鬟,套近乎:“你叫什么名儿?在哪做差事?”
“禀王君,奴婢巧儿,是府里调香的丫鬟。”
名叫巧儿的丫鬟低眉顺眼,尾音发颤,被王君突然叫住,她心头惴惴不安,难道是在背后嚼人舌根被发现了,王君要处罚她?
“调香师啊,是个手艺人,”江盛没发现,反而夸了一番,“前些日子我传下去的话你可听见了?”
原来不是处罚,巧儿松了一口气。
听是听见了,可王君亲自问是想做什么,巧儿飞速在听见和没听见中权衡,没胆子选择后者:“巧儿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万万不敢有其他想法。”
年轻的脸袋水嫩带有稚气,看着不大怎么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不会是被上头管事、嬷嬷PUA了吧,江盛放软声音:“你年方几何?”
“今年十七了。”
十七岁就有这种想法了?他十七岁只想在海里自由玩耍……虽然他不提倡早婚早育,但让妙龄少女一辈子锁在王府自然枯萎是不是过分了。
“真无任何成婚想法?”
“奴婢不敢。”
“是不是嬷嬷对你们吩咐的不准说敢,否则会挨板子?有我在你放心,没人敢欺负你,你说实话,是否有意愿婚配……”
话未说完,他脖子一勒,被人拎着衣领往后拽,直到撞上宽阔的胸膛才堪堪停下。
“说什么靠这么近?”
熟悉的声音凉凉的,与喷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完全不同,江盛半仰起头去看魏游,正巧见魏游低下头一脸阴沉,蹙着眉头,视线落在之前宽慰巧儿而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江盛隐隐觉得魏游心情不佳,要是他答的不好,下一秒魏游可能就会捏穿他的肩胛骨。
江盛吓得缩了缩脖子。
“就说给王府里的下人找找姻缘,刘管家说他们一生都只能在王府待着,多可怜,王府规矩没那么多,若是能找着真心实意对他们的,也无需一直待在府里伺候我俩。”
魏游松了松手,他知道近期江盛在管府里的事,对此没意见:“你看着办就好,路上买了柿饼和香蕉酥,吃吗?”
一说吃,江盛两眼放光,什么月老都顾不得了,屁颠屁颠跟着魏游进了房。
魏游勾了勾唇:“明日林家设宴,庆祝第一批玻璃花瓶出窑,图个吉利。不过明日我还需去石村一趟,会晚些,你和刘和德先行即可。”
“是水泥的事?”
香蕉酥是现炸的烤食,江盛一口咬下去,夹心的香蕉甜甜软软的,中和外皮的油腻,味道香甜。他低头扒着香蕉酥,找了个个头大的塞进魏游嘴里,又舔舔嘴巴伸向柿饼。
“嗯,你想去看吗?”
“不去,到时候尘土飞溅一脸灰,你可要小心了。”
魏游随口一问,去与不去倒是无所谓,炸山确实危险,硕石飞溅一不留神容易砸伤人。
不去也好。
选定的三座山位于石村西北角,较为偏僻,但魏游还是让村长交代下去,免得以为地动山摇是天神旨意,到处乱传。
山上的炸药埋下去,有说有笑的陪同者终于开始坐立难安,其中就有乔知府。
乔知府和他混熟了,脸皮日积月累厚实了点,听说他要开山取石,顾不得林家设宴的事,一大早蹲守王府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王爷,这做炮仗的玩意儿真有用?”
他听说魏游用硫磺等做炸药,寻思着这不是过年用的炮仗吗?弹到皮肤是疼,但距离炸山还差了些。
“看着吧,一会儿危险,我们站远些。”
魏游又远离矿山走了几步,预估安全距离停下,炸药的比例出自他的反复试验,威力如何他最清楚,这点量只能炸个小开口,不至于山崩地裂,站这儿就差不多炸不到了。
“王爷,都埋好了!”
魏游指挥:“行,点吧。”
山腰处火引子点燃,引爆者快速往山背跑,躲到安全藏身处捂住耳朵。
一声轰得巨响,地动山摇,山腰爆破处灰烟四起,乱石滚落卷起更多泥土,从远处看像是灰白色的云烟,遮住山腰,果真如江盛所说,很脏。
冲击波到来的晚,巨大的风力抵达身前时只剩下轻量的尘埃和微风了,魏游用衣袖挥散尘土,想着下回炸山得先做个防护工具,口罩和护目罩必须备一些。
灰雾散了。
魏游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土,正要前去查看,抬脚却觉得被人牢牢抱住,低头一看是乔知府一把鼻涕一把泪抢地痛哭,念叨着不该联合八族装穷骗王爷东岭没钱扣扣索索……
魏游黑着脸听完。
本想着坑了水泥厂的钱良心受到谴责,准备等日后建水泥路和水利完工立碑建亭表彰一番,现在想想有点破费,出钱的事还是让八族自己来吧。
“差不多行了,还有两个山头没炸,你们难道准备把自己底裤都说给我听?”
后头跟着的来福脸一红,想起刚才慌不择言袒露后悔小时候八岁尿床的事,恨不得把自己跳进炸开的坑里埋了算了。
好在王爷没有多说,径直走向山头。
山上的几块碎石滚到山脚,来福揉了揉微软的腿,见状不由跟在身后喊:“王爷,您慢着些。”
缩在上瑟瑟发抖的村民和官差哆嗦着擦了擦汗,面面相觑。吓死他们了,还以为王爷挖山掘石惹怒了山神,惩罚他们一众人,他们心有余悸,暗道王爷弄出的炸药可真可怕。
眼见着王爷的身影越拉越远,他们赶紧跟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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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能不能出王爷需要的石头。
没出,但第二座山不出意外出了。
“王爷好像早知会出铁矿?”乔知府观察入微,发现魏游似乎对此没有太多惊讶。
“山头荒草难生,山石裸露部分成灰黑色,铁矿的几率大。”
他当初选的时候留意过,不过这事他没提。
水泥需要的熟料全了,魏游脚边的炸药还剩三分之一没用,来了都来了,索性把最后一座山也采了看看,或许有意外惊喜。
“王爷,是石头,不是铁矿。”
石村的村长面容复杂:“怪不得山头种不了菜,地下全是石头,可不就跟公鸡下蛋难上加难吗?”
魏游蹲下身仔细翻看,就在乔知府怀疑又是一种罕见石头时,魏游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土,开始往外走:“第一座和第三座山的开口埋起来,免得山石滚落砸伤人,采铁矿、石灰的事和兴修水利一样,征调一批灾民来采集,顾一日三餐。”
依照石料的外观纹路,他怀疑底下有大理石。
不过,事情一件一件来,目前建州安排的差不多足够,过犹不及,大理石的事不急于一时,反正三座山的地契全在他手上,没脚跑不了路。
“回头下官派人守着铁矿。”乔知府上道。
炸山动静大,总有胆大的村民好奇偷溜上来,他们人在还知道收敛着手脚,一走,村长一人之力怕是拦不住。
“不用太多人手,传下去,偷铁者一律和贩卖私盐同罪。”魏游说。
古代盐铁全部集中在朝廷手里,私有是犯法的,就算是他,开出了铁矿也得向上头回报。正好炸药和水泥的事也瞒不住,一块儿上奏朝廷,把配方交上去,免得有人穿小鞋,说他开采铁矿准备建造武器另起炉灶造反。
小心点准没错。
要造反也得先把东岭富起来。
钱、材料、人都齐了,天气鲜少下雨,开工的开工,种田的种田,一项一项落实下去,元气大伤的东岭中心府城建州灾后重新运转,忙碌繁久的魏游也能歇口气,稍稍休息一阵。
远在王府,魏游开山时,江盛才刚睡醒。
枕头下的香囊露出一角,大约是昨日睡相差跑出来了,他眼疾手快拽住香囊缩进被子里,小心翼翼环顾四周,确认没人看才大胆拉下被褥,拿出香囊。
只一眼,鱼尾巴又颓萎下去。
绣花讲究施针匀细,虚实合度,他仅仅是把线往面上挤,针法杂乱无章不说,绣的花红红一坨毫无美感可言,别说送魏游了,他自己都嫌弃。
一想到魏游可能嘲笑他……
他撇了撇嘴,魏游若是敢嫌弃就一尾巴抽上去,尝尝被打的滋味,哼哼。
“主子,该起了。”
云哥儿在外头催促,江盛心里一虚,把香囊藏进贴身衣物里,装作整理衣物的样子。
“主子……”
江盛闻言转身。
云哥儿动嘴想说什么,却被一旁静候的锦哥儿拉扯一把,到嘴的话吞咽回去,“主子想吃什么我们吩咐后厨去做些。”
“你们看着办吧。”
魏游不在胃口都不好了。
出了门,锦哥儿赶紧把云哥儿拉一旁,轻声责备:“流言蜚语你还想让主子听了伤心?”
“眼见着主子对王爷日渐亲昵,我若不提此事日后伤身伤神的必定是主子。”一想到那些伤害主子流言,他就气得发抖。
“瞎说的你也信,我们听听就行了,拿这说给主子听不是给人添堵吗?”
“我就是气不过,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若王爷真有这个想法……”
锦哥儿总觉得不对:“万一无中生有呢?”
“什么无中生有?”
空无一人的窗台前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江盛托着腮靠在窗台上,见他们慌乱的模样更加好奇了。
“主子!”
“府里传什么?说出来让我听听。”
锦哥儿咬紧牙关闭口不谈,云哥儿这个大嘴巴耐不住,憋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江盛一问,他克制不住怒气立刻一股脑倒了出来。
原来王府内近日有两则传言。
一是王爷因成婚多时无所出准备纳一两房小妾,所以王君才急着把府里的哥儿女子婚配送出府,明晃晃说王君无子又善妒。
二是王爷有意向与八族联姻,填充后院开枝散叶。
江盛的关注点不在魏游纳妾,而是想魏游在王府眼中不是个阳痿吗?怎么又能生子了。又细想,他以为众所周知的事约莫下人是不知道的:“无需理会,流言罢了。”
云哥儿还想说几句王爷的坏话,被锦哥儿暗地里踢了一脚,撇撇嘴,不说了。
林府。
宴内觥筹交错,又有歌舞助兴,热闹非凡。
江盛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戳动面前色泽翠绿的绿豆糕,听一旁的几人恭维客套。
……一点食欲都没有。
他魏游真要纳妾?
同床共枕多日,他最了解魏游身体,那方面绝对没问题,古代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但一想到魏游会纳妾,会对别人笑,会给别人买糕点喂食,他心里就闷的慌。
以前不是这样的。
魏游有十三房小妾他都不在意,现在想想就觉得难受。
江盛摸了摸怀里的香囊,拾起一块绿豆糕塞入嘴里,味同嚼蜡,没有魏游买的好吃。
开宴许久,魏游迟迟未到。江盛顺着出恭的借口偷偷溜出去,一个人往大门外走,心里想着一会儿要不要找个无人地把香囊给魏游。
东岭即将入冬,但也有虫对吧?
那给香囊也不奇怪,要是问起来就说珍妃让他做的,没有别的意思。
给的时候怎么措辞呢?
说珍妃让我绣给你的香囊绣好了?还是上回说给你看香囊的成品,喏,你看看?
不行不行。
海王要霸气,扭扭捏捏不符合他身份,让他说就直接硬气地挂上去,取下来就一尾巴抽死那种。
哼,看他敢不敢嫌弃。
打定主意,江盛往外走的脚步实了不少,他手里拿着香囊,心底哼着歌,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心情愉悦似的。
出了后院拐进前堂,就瞧见不远处有一男子向南而立,身姿挺拔,一身劲装勾得肩宽腰细,两腿修长,光是背影就很熟悉。
他说怎么一直没见人,原来在这儿躲着。
江盛屏住呼吸,加快脚步。
前堂内仅有秋风簌簌的声响,江盛没有放轻的脚步在安静的环境中清晰可闻。
江盛按下怦怦的心跳缓缓靠近,恰巧,对方听见响动转过身,只一眼,江盛猛的收住脚步,停在原地动不了。
魏游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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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的同时他身前露出一位额点红痣,脸色羞红的哥儿,两人并肩而立,无人不夸句样貌登对。
注视下,江盛泛红的脸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浑身茫然无措,他看着眼前两个人,慌乱地想,他可能打扰了好事。
魏游迟迟不来,他以为只是去石村所以来的晚,想着一会儿给他一个惊喜欢迎,感动他顺利送出香囊,现在看来并不需要。
视线往下,先前小哥儿抽回手的地方,横放着一个绣花精致的囊袋,被魏游珍惜地拿在手里。见到他,魏游脸上明显划过讶异,随后自然地拿着囊袋朝他走来。
语气依旧关切:“怎么不在宴会上等着?”
江盛也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出来等,显得那么多余。
他像是卸了气的皮球,一路积攒送森*晚*整*理香囊的气势一扫而空。
“是、是啊,就出来透透气,啊……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先回去了。”脚却不听使唤地固定在原地。
想起手上的香囊,他悄悄背过手,把自己的劣质香囊藏到身后,冲魏游扯开一个笑,唯有因用力而攥得发白的手指泄露了此刻的心情。
来人唇角勾着与平日一般无二的浅笑,江盛心口却蓦地一酸。
原来啊,王府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书中魏游滥杀无辜的场景不会出现,从始至终他的监督都毫无意义,如今对方有了自己喜欢的人,那他是不是……也该走了?
第34章
魏游印象里,江盛总是一副活力四射的模样,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鲜活又可爱。
但今天,江盛很反常。
俊秀的脸苍白无力,像是一株备受摧残的小草在寒风中摇摇欲坠,无比脆弱,魏游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两人的距离不远,魏游加快脚步向前走,他不知道分开的半日里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这么委屈,他现在只想快点到把人藏进怀里暖着护着,实在看不得这份难过的表情。
平日他自己都只敢小心地逗一逗,哪里真舍得让他难过,半日不见就让人欺负了去,一会儿定要去宴会上好好算账。
魏游靠近后拉起他的一只手握在手里,蹙起眉间:“手怎么这么冰?”
山谷里风大,魏游披了件斗篷,正巧脱了裹在江盛的身上,江盛被魏游温暖的气息包裹,低垂的眼眶瞬间红了。
“囊袋……”
魏游随手把囊袋塞进前襟,搂住江盛的肩膀:“管囊袋做什么,我不在时宴会上发生了何事,惹你不开心了?”
江盛摇摇头。
“可是有不长眼的顶撞?”他又问。
江盛还是摇头。
魏游知道江盛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不开心了准藏不住话,今天却屡屡破例,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心下烦躁却又无法逼迫对方。
好在很快有人打破了奇怪的氛围。
“王爷,您也刚来?”
石村灰多,乔知府洗了澡换了衣服从家中匆匆赶来,因为离的远废了一番工夫,他以为王爷早就进了门,没想到又在前堂碰着了。
朝魏游和江盛行了礼,他看向一旁存在感不强的哥儿,上下打量后认出了人:“你是林老爷的孙儿?”
林家哥儿行礼:“见过知府大人。”
“听林老爷说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如今见了果真是,林家好风水养的好哥儿,他日定能寻一良配兴旺一府。”乔知府客气地夸了两句。
林家哥儿偷偷看向魏游,羞涩道:“多谢知府大人吉言。”
乔知府不在意林家的哥儿如何,说完又对魏游提议:“王爷,前堂风凉,不如移步宴会喝点酒暖暖身?”
确实有些凉,江盛的手到现在还没热乎上。
魏游点点头,江盛有心想问哥儿和囊袋一事,三番启口却发不出一声,任凭魏游拉着往宴会走。
“王爷,您来了!”
恭候多时,林老爷见到魏游热切地迎了出来,笑眯眯胡乱拍了一通马屁,吹得天都快破了,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赞美词,不觉得让人敷衍又不会重复。
但魏游听多了,耐心有限:“先前可有发生什么事?”
“王爷说的是?”林老爷过一遍开宴来的细枝末节,没明白王爷问话的点在哪里,“若您说的是为玻璃顺利出航祈福一事,还未开始。”
魏游冷声道:“有关王君的呢?”
王君?
林老爷不动声色地扫过两人交叠的手,恍然大悟:“王君一切安好,只不过宴会中时不时望向外头,盼着您来。”
有些奇怪,不像是在宴会上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怎么突然就心情不好了?
魏游和江盛在位置上坐下,他拾起一块绿豆糕递到江盛嘴边,平时爱吃糕点的江盛今日却不卖面子,一口不吃。反而拿起一旁的酒壶,一杯又一杯咕噜咕噜往下灌,看得魏游皱起眉。
有心事,但不愿意和他说。
魏游的心情一下子荡到谷底,更不开心了。
人到齐,歌舞停了开始真正的践行宴,做法事请神保佑,搞得神神秘秘也不见得把魏游这个异魂带走,不过图个心安也无需说什么信奉唯物主义,他和江盛的事就没法子用唯物主义解释。
吃饱喝足。
趁着饭后戏曲的掩护,林老爷带着林家哥儿朝魏游的方向走,说是有事要商议。
能是什么事?
八族心思各异,试试也好,若是能成日后他们也能效仿,若是……不少人偷偷看了一眼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江盛,叹了一口气。
等林老爷消息吧。
“林老爷这是什么意思?”魏游的语气说的上差,任谁逗自家媳妇的时候被人打扰都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而且看林老爷的样子,说的事估计不是他想听的。
“王爷爱护百姓,振兴东岭,府里的林哥儿听了您的事十分崇拜您,他呀年岁十五,平日琴棋书画等均有所涉猎,是个懂事的,王爷子嗣绵薄不如让林哥儿进府服侍您,您看如何?”
林老爷示意林家哥儿上前给王爷过个眼,林家哥儿在前堂见过魏游,一眼便被王爷英俊无俦的样貌引得心脏怦怦跳,这儿还回不了神,脸颊飞上一抹薄红。
魏游皱眉。
东岭人说话比不得京城含蓄,林老爷说的直白,傻子都能听明白是想把这个男孩子抬给他做侧室。十五岁的少年放现代都是祖国的花朵,未成年,魏游不可能要,更别说他现在有江盛了,更不行。
魏游做事向来不会拖泥带水,不可能的事直接拒了:“本王未有纳妾的打算。”
林家哥儿刷的一下白了脸。
竖起耳朵偷听的其他八族人暗叹果然如此,唯有林老爷迟疑了一下,结合王府传出的传闻,他厚着脸皮想再说些什么,余光却见王君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江盛喝得有点醉,但那句“让林哥儿服侍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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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十分委屈,那种委屈在看到魏游收囊袋时就憋在心里时不时戳一戳,疼得无法忽视。
凭什么啊,凭什么他在魏游身边这么久,煲汤绣香囊给操的就这样不明不白被第一次见的人给绿了。
混蛋魏游……
魏游混蛋!
江盛被气得清醒了一点,感觉整个人都怒火中烧,闷得慌。他“嘭”的一下把酒杯砸在桌子上,周围的人瞬间安静了。
就算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就算会被人说善妒。
就算魏游讨厌他。
就算知道魏游三妻四妾合理合法,根本不需要他的同意。
江盛捏着香囊起身,晃晃悠悠,朝魏游走过去……
魏游一直关注着江盛,见他过来便止住了话上前几步,想要搀扶喝酒的醉鬼,不料江盛停在了三步之遥处,手臂用力挥掷,把一个其貌不扬的香囊扔在他脚下,直接逼停了魏游的脚步。
一想到魏游在他面前与人谈笑风生,说着纳妾的诸事,他心里就好疼好疼,忍不了气。
他喜欢上魏游了。
江盛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是喜欢,所以种种迹象都有了解释。
平时喜欢被魏游投喂的,当初魏游落水会被亲的软了身体引发情潮的,每天抱着他睡不想和他离开半步的,还有明明十指连心被扎针还傻兮兮把香囊绣完的,所有所有,原来不过是因为他喜欢上魏游了啊。
但又,结束了。
香囊没多少分量,砸在地上不声不响,就像现在一言不发看着他的江盛一样,很轻很轻,轻的魏游忍不住心慌他会被风吹走。
周围的人霎时蔫了声,变故下第一时间看向瑞安王,内心惶恐。
宴会上公然惹怒王爷,王君是疯了吗?!就算再得宠爱,为了一个侧室嫉妒成这样,是打算连王君的位置都不要了吗?
江盛直直地看着魏游,什么都没说,就这样从魏游身边擦身而过,走了出去。
香囊躺在地上,被它路过的主子踩了一脚,似是地上随处可见的尘埃般轻贱,这一脚不像是踩在香囊上,像是踩在魏游心口,钝钝地疼了起来。
刚才的对视,他看见江盛眼底的水雾了。
他……把江盛惹哭了。
魏游的心像是被榔头锤了一下,他从不知自己的情绪受江盛牵引影响这么大,光是看着地上脏兮兮的香囊和江盛离开时的表情,他的心就忍不住生生的疼。
魏游没那么迟钝,结合之前林家哥儿和林老爷找他谈的事情能猜出个大概,江盛以为他想纳妾,没听见他拒绝的话所以误会了。
“王爷,”林老爷被吓了一跳,他没见过王君几面印象不深,不知道对方是暴躁性子,闹得好好的宴会成了如今这样,“王君他……”
魏游捡起香囊掸了掸灰,宝贝似的揣进怀里,投了他一眼寒冰:“本王就喜欢王君直爽泼辣的劲儿,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魏游严肃起来生人勿进,垂眼时尽是凉薄,林老爷见之畏惧,可见他要走了咬咬牙厚脸皮道,“我家林哥儿与王爷之事?”
“本王说了,不会纳妾,”魏游心急江盛,被人拦了去路反而停下脚步淡淡笑了一声,“日后谁敢再提一句,本王不介意东岭八族少一位。”
魏游笑声短促,那卷长的睫毛却斜下一线阴影,显露出深藏的戾气。
没人敢与之对视。
这才是真正的王爷,刘和德叹了一声,话音里不知是欣慰还是不安。
等人没了影,众人面面相觑,品出一丝不对劲来,王爷从始至终都不像是要纳妾的模样,他没必要在这方面耍他们,所以他们八族是被人耍了?林老爷惊疑不定,找上王府的刘管事说了传闻的事,又是赔礼又是道歉。
刘和德一听,沉下脸。
到底是谁企图破坏王爷和王君的恩爱?
魏游马不停蹄地回府找人,踏进两人的寝殿却没发现人,他心里说不出的慌乱,等瞥见妆奁上江盛喜欢的珠子时才轻微松了一口气。问了下人说是去府里的小池子了,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对方不至于轻生但是他怕江盛喝多了跌倒池子里去。
江盛坐在池边亭的边缘,拿着一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酒一个劲往嘴里灌,听到脚步声,他抬起手胡乱地擦了擦眼睛,不说话也不转身。
魏游到嘴斥责喝酒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下心疼的情绪在隐隐作怪,他缓缓靠近江盛,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把江盛吓跑了。
他轻声问:“醉了吗?”
“醉了。”江盛赌气。
魏游仿徨的心跳慢下来,见到江盛的人他第一反应是幸好,江盛没有离开。他回来的途中最怕的就是江盛一言不发离开了,古代比不得现代信息畅通,江盛若是真心躲起来他还真没法子把人找到。
“好好的香囊做什么丢地上,多可惜。”
“长得丑留着干什么,等着被你耻笑吗?”说着又红了眼眶,忙偏头转向另一边,不给魏游瞧。
“从京城到东岭,扎了多少针流了多少血绣成的香囊,我自问不能做到像你一样认真,所以凭什么笑话你?”
魏游拉起江盛的手,指腹在一个个针孔处轻柔打转,温柔的江盛又想哭了。
他咬着唇,肩膀微微发颤:“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不是收了林家哥儿的荷包要娶他吗?心灵手巧又知书达理,哪像我像个乡野小子除了吃什么都不会,做个破香囊手搞了一个月还扎破,绣得蝴蝶像是吃撑的大胖蛾丑不拉几,谁看了都不稀罕。”
水珠在他眼眶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倔强地不肯落下来:“明日……不,一会儿我这个碍眼的人就收拾行李走人,给你真爱挪正位,你就对外说我死了,免得让他难做。”
舍己为人,多伟大多贴心,江盛都不知道自己有当圣母的潜质,去特么的魏游,他要到海里找一条比魏游更帅且一心一意的人鱼结婚去。
“我喜欢。”魏游道。
江盛一愣。
“什么?”脑子转不动了。
魏游重复:“你绣的香囊很好看,我喜欢。”
怕江盛不信,他当即掏出皱皱巴巴的香囊拴在腰上,拨弄两下,与精致的玉佩碰撞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
但魏游不在意。
江盛呆呆地看着他,噙满泪的红眼一下子暴露在光线中,魏游光是看着心就一阵阵的发疼。
“我不会纳妾,”魏游伸进前襟取出囊袋,放在江盛手心,“你再仔细瞧瞧囊袋的花样和底下的标记,这囊袋是王府的绣娘绣的,跟林家哥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前堂时因为囊袋掉落,他刚好路过帮我捡了而已。”
江盛眼里闪着泪看不清囊袋,只能傻乎乎地问:“可、可是,林老爷不是说你们要结秦晋之好。”
“无稽之谈。”
魏游敲了敲他的脑袋瓜,“你先前离得远没听见我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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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爷说的话,我说我不会纳妾,家里头有一只小霸王占有欲极强,看不得我和别人挨得近。”
江盛注意力全在“不会纳妾”四个字上。
当时喝了几杯酒,满脑子想魏游接林家哥儿香囊的场面和林老爷说要缔结婚事的声音,旁的什么都听不清。
现在想想,好像是没听见魏游同意来着。
“可是你收了林家哥儿的囊袋。”一想到当时的画面,江盛缩回去一点的眼泪又开始泛滥地一发不可收拾。
烦死了。
他从来不是爱哭的人,以前贪玩摔断了腿不能变心爱的尾巴他都没哭,现在光是想到魏游要跟别人好了就受不住委屈。
他不要喜欢魏游了。
水汽泛上来,看魏游都成了模模糊糊的影子,江盛想躲开魏游的视线,让自己不要太狼狈,却被人轻柔地拥入了怀里。
“怎么又忘记了,不是林哥儿的囊袋,”魏游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在王府里怼天怼地,别人欺负到头上怎么就会偷偷地……”哭。
魏游打趣着,却被渗入衣襟的湿热封住了嘴。
平日没心没肺地笑,真正委屈起来哭得无声无息,真叫人……真叫人……魏游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是无奈地有一下没一下顺着他的脊背,把人拥得更紧了。
等江盛平息了会儿,顶着红眼眶不好意思抬起头,魏游终于找到了形容词。
真叫人,想亲亲他。
第35章
魏游讶异于突如其来的冲动。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滚烫情绪在心口蔓延,融化了语调:“还生气吗?要不要唤府里的绣娘替我作证?”
江盛哪好意思开口,又把脑袋躲人怀里去了。
打死不出来。
魏游无声笑了笑:“要是还生气,把碍眼的囊袋再摔一次如何?你绣的不给你摔了,总共就这么一个,舍不得。”
腰间的手紧了紧,魏游垂眸掠过泛红的耳尖,落在香囊上。
“还是说摔囊袋没法子解气,要不要换个茶杯试试,声音清脆更有实感。”魏游哄着他,“还不愿意说话?要是不过瘾砸我身上试试?”
“不砸。”江盛终于开口了,声音闷闷的,像是在和自己较劲。
他又补充:“疼死了。”
魏游心中熨烫,伸手去掰他手里的酒壶,没花多少力气就取了过来,放在身后江盛够不到的位置。
“下回生气跟我说,别一个人在池边喝酒,很危险。”
江盛知道魏游在关心他,对比之下心生更多愧疚和负罪,他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大脾气,现在不仅香囊丢人,他也没好到哪去,“对不起,我在宴会上给你丢人了,你生气了吗?”
“怎么会。”魏游道。
“可我众目睽睽下,无缘无故发脾气扔东西。我也不想的,只是、只是……”
只是喜欢魏游,所以见不得别人对他示好。
要是真正的伴侣他还能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但他们根本就不是心意相通的夫夫,他没有资格管对方的感情.事,真要纳妾也管不着,宴会上他的行为就是典型的无理取闹。
他好坏啊。
魏游煞有其事点点头:“你也知道啊。”
江盛耷拉着脑袋自我谴责,一听魏游的话,一把推开魏游从他怀里离开,气的两个脸颊鼓成河豚。
温柔败给不解风情。
魏游低低笑出了声,被人瞪了一眼,他伸手触摸气恼的小脑袋:“我没有生气,下回你遇上想往王府里送人的,直接摔杯子让人滚出去。”
江盛犹犹豫豫:“这不好吧?”
但心里的小恶魔蠢蠢欲动。
“有什么不好,你是王君后院你掌管,你不同意谁敢欺负到你头上来。”
小恶魔不仅动,还摇尾巴了:“他们会说你惧内,夫管严,在外面抬不起头来。”
魏游看着他道:“我对他们说就喜欢你泼辣的性子。”
这人怎么说这些啊!
耳尖的红不自觉延伸到脖子后,江盛一时移不开眼,魏游认真看人时总觉得眼里盛满了星光,十分深情。就像现在,漆黑的瞳孔中
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眼里只放的下他一个人。
一只手忽然蒙上魏游的眼睛。
他轻轻眨了眨,羽睫扇过掌心,眼前的手微微颤动,却没有挪开。
“真、真这么说了呀?”江盛说话结结巴巴,不好意思。
手虚虚掩掩,魏游透过指缝描绘江盛的轮廓,把他的羞涩注入心口:“要不要我们再回宴会一趟,我亲自说给你听?”
怎么这么会撩啊。
江盛的心脏胀得要命,想要逃离但又忍不住靠近。
池边秋风瑟瑟,但呼吸交缠的两人周围逐渐升温,江盛凑到了魏游的跟前,只稍再靠近一寸,就能贴上对方的唇瓣。
魏游放任他的靠近,一动不动,唯有那双江盛看不见的眼眸中翻滚着只有他自己清楚的炽热。
温润从唇角扫过,魏游微愣。
“怎么有两个魏游啊……不对,三个、五个……”
遮住魏游的手从脸上无力滑落,他的肩膀上多了一个挣扎抬起的脑袋。
“你肩膀怎么这么硬……”
魏游无奈地笑了笑,提起对方歪歪扭扭站不稳的身体,半搂着人放置在亭子的木凳上,捏住摇摇晃晃的下巴,逼迫他抬头。
手下殷红的脸醉意朦胧,宴会上喝酒,回来又喝了,人松懈下来后酒劲上来,江盛看人时眼睛迷离无神,一副困倦的模样。
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魏游……”
江盛吃痛,糯糯地喊了一句疼。
魏游松开手,残卷的秋风平息了他体内的热意,他叹了一口气,任命地抓起被丢弃在一旁的披风抖了抖灰尘,裹在江盛身上。
“醉了?”
醉鬼摇摇头:“你说什么我都能听懂,就是看人有重影,脑袋重想睡觉。”
没有醉到不省人事,但大差不大。
魏游思考着是抱回去还是背回去时,身后传来一声王爷。
刘和德走进看清魏游的脸色,心头一跳,王爷果然在生王君的气:“王爷,林家宴会的事另有蹊跷,奴才派人查明了,是府内流言作怪,怪不得王君……”
魏游转身,蹙额:“说说。”
身后,江盛瘫着的身体悄悄坐直。
“前几日府内传闻您要与八族联姻安抚其心,王府有心人把消息传给了八族,八族信了,于是有了今日林家的情况。”
魏游看了江盛一眼,脸沉下来。
刘和德知道王爷怒了,躬着的身子更低了:“奴才查清来龙去脉,是府内几个丫鬟哥儿传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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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王君一番好意,却被妒忌之人歪曲了本意。”
乍一看算不得特别严重的事,王君无子是事实,正常说上两句无非是被抓了责罚俸禄,但一旦超过了范围,就像这回恶言一样,发酵惹了祸,大罗神仙来了都无济于事。
倘若王爷再有纳妾的想法还好,这种争宠的小把戏后宫里见多了也就那么一回事。
可王爷不是。
刘和德叹了一口气,不敢隐瞒,包括主谋是他远房小辈香月的事。
他原来的亲族被灾荒冲散,为了谋生他不得已净身入宫,而香月是他唯一在世相认的亲族,见她孤苦伶仃在浣衣坊打杂,念着思乡之情替她谋了个王府好位置,可惜……
人心不足蛇吞象,罪有应得罢了。
“既然这几个迫切想给人当妾室,那本王成全他们,你看着办吧,本王不想在王府里见到他们,特别是那个叫香月的,实在碍眼。”
说完香月,魏游冷笑道,“刘和德,刘管事,王府内这么没规矩吗?这件事若不是林家宴会,本王到现在还瞒在鼓里,你是怎么办事的?罚一个月俸。还有,传下去,日后谁嘴巴不想要就来找本王赐药。”
刘和德连连称是,替自己捏了把汗,将账本交由王君管后,他近期确实对府内事务有所疏忽,作为一名王府总管,即使不管账也不该放任无视听,懈怠了。
“王爷还有何吩咐?王君他没事吧……”
刘和德是有转移注意的意思,但也真诚关心江盛的情况,希望你侬我侬的两个人可别因此产生间隙。
江盛朝他笑了一下,知道纳妾的事是误会之后心里开心地冒泡,但魏游看来,这就是喝醉了傻乐。
“吩咐伙房端一碗醒酒汤来,此外,告诉绣娘日后本王的香囊不用制了。”
刘和德不明所以:“为何?是绣娘的手艺不得王爷喜欢?”
江盛竖起耳朵,探出脑袋。
对啊,为什么?
魏游看了江盛一眼,回了句没有。
“王爷,东岭虫子多,佩戴香囊可……”刘和德话头猛的刹住,看向魏游拨弄腰间香囊的手,灵光一闪,“是因为王君帮王爷制了?”
江盛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一双泛红的耳朵却动了动,竖起耳朵仔细听。
魏游轻轻嗯了声,抓起香囊炫耀:“好看吗?王君绣的花。”
刘和德看看香囊又看看不远处睁大眼睛的江盛,看不出违心地夸了句:“王君女工好。”
江盛一听,斗篷的帽子一带,谁也不认识。
好看个屁,魏游的食指点在蝴蝶位置,哪里是什么花!还说什么手工好,连蝴蝶都认不出来,他也没这么差吧……
魏游点点头:“我也觉得好,所以决定日后每天都戴着它。”
江盛被魏游的话惊得呛了一口口水,这么丑的香囊,魏游要要要要每天戴着它?
他是不是看自己不顺眼,企图以社死的方式折磨他?
刘和德也被魏游的话震惊了,不过他扯了扯嘴角,没丢失总管的礼教:“王爷王君品味独到好眼光,香囊是王君一点点缝制的,满是心意,王爷待王君真好。”
江盛咳的更大声了。
魏游替他拍了拍背,盯着刘和德看了半晌,蹙眉道:“你怎么还不走?”
“奴才这就走,这就走,醒酒汤端到王爷寝殿?”刘和德最后问了一句,见魏游懒得理他,知道是默认了。
亭子内只剩下两个人,微弱的风开始呼啸转大,吹得魏游的发丝有些凌乱,等江盛停了咳,他道:“走吧。”
江盛站起身,强撑的睡意席卷而来,他的动作晃了晃,魏游扶住他准备抱他起来,却被江盛制止了。
“不要抱,要你背我。”
魏游好脾气地蹲下又起身,刚要走,又被叫停了步子,背后的人小动作不断,一会儿抬抬左腿一会儿动动屁股,调整姿势,他宠溺地笑了笑,心想醉鬼要求还挺多。
亭子处于风口,有点冷,魏游手上的温度在褪去,他想换一个抱腿的姿势免得掌心的冷传递到江盛腿上,下一秒,温暖的斗篷从两肩垂下,封成两个人的小世界。
魏游一愣,接着身心一暖。
秋日的寒风中,王府除了巡查护卫外,鲜少见到人,只剩下风吹树梢的响动。
魏游背着江盛行走在空荡荡的鹅卵石路上,脚步放的很慢,又很稳。
江盛捏着斗篷的前襟,不让风吹进来,沉重的脑袋却抵在魏游颈肩,轻轻蹭了蹭:“香囊,不许戴在外面。”
“为什么?”
“太难看了……”江盛强撑着睡意,心里抓狂,“挂出来以后我还怎么见人啊,林家宴会时多少人看着呢,你明晃晃戴身上,被嘲笑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