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越拧干布巾,替谢让换下了额前的帕子,转头却见那老太医还站在自己身后,皱起眉:“你怎么还不走?”
冯太医神情有些局促:“老臣有件事……想禀告陛下。”
宇文越:“有话直说就是。”
冯太医没回答,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
宇文越了然,起身与人往外走。
这些天谢让卧病在床,寝宫内留了不少人照看。宇文越将冯太医带进无人的暖阁,合上了门,才问:“说吧,有什么事?”
冯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臣有一事,欺瞒陛下许久,还望陛下恕罪!”
宇文越眉头皱起。
“陛下可还记得,先前您中那催情香之毒。”
冯太医道:“那催情香是特为乾君研制,能增强乾君的繁衍能力,使与之交合之人孕育子嗣。但……但老臣贪生怕死,所以谢大人找老臣寻那避子药时,老臣就……”
宇文越一怔:“你给他了?”
“自然是给了,不过……”
“就是那回你去御书房为帝师看病时给的?”宇文越上前半步,一把抓住他,“那药伤身吗?服下去会如何?”
“陛、陛下莫急……”冯太医被人抓着衣领,顿时有些慌乱,“老臣是给了药,不过给的只是寻常补药,想来……想来谢大人应当没有发现。”
“……补药?”宇文越轻声重复,勉强恢复了理智,“所以,那药服下去,是不伤身的?”
“那是自然。”冯太医点点头。
宇文越闭了闭眼,手下松了力道。
从谢让病倒到现在,他一直贴身照顾,就没好好睡过一觉。缺乏休息的大脑几乎难以思考,就连思绪都迟钝了不少。
幸好,要真是吃了那什么避子药才病成这样,那不就成了他害的。
幸好不是这样……
等等。
避子药是假的???
宇文越抬起头来,神情慢慢变得惊愕。
冯太医重重叹了口气:“老臣这些天啊,成天心惊胆战,只敢告病在家,就怕被谢大人问起啊!”
“好在现在过了这么多天,已经错过了那避子药的服用期限,陛下可以放心了。”
“不过,未免被谢大人发现端倪,陛下还是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宇文越脑中嗡嗡作响,恍惚问:“做、做什么准备?”
“自然是尽早将那位安顿下来。”老太医望向宇文越,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万一真怀上,您就要当父亲了呀!”
宇文越:“……”
宇文越:“??????”
第26章
宇文越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打发走冯太医,又是怎么回到寝殿的。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坐在床边,盯着床上昏睡的人发呆好一阵了。
他知道那催情香可增强乾君的繁衍能力,太后派个坤君来给他下毒,为的就是这个。
但谢让是个中庸,他原以为中庸是不会……
宇文越伸手探入被子里,握住对方冰冷的手。
老太医不知实情,走时还满脸喜色,看着高兴得很。
但宇文越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
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谢让这身子骨弱成这样,他如此尽心尽力地护着,还时不时要病一回。
若真是有了身孕,他……他得吃多少苦头?
而且……
他会很生气吧?
谢让现在仍然只将他当做学生,对他并无特殊情谊,之前那一番作为,也不过是为了帮他解毒。
如果让他知道,他定然会生气的。
宇文越忽然间想起,这人先前是怎么对付那个对他不敬的吏部尚书之子。
听说,那次从御书房回去之后,吏部尚书当真用谢让赠的那把刀,生生将他儿子那玩意切了下来,叫他再也没办法去外头招惹别人。
宇文越浑身一抖,悻悻收回了手,继续盯着床上的人发呆。
常德忠走进殿内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叹了口气,走到宇文越身边,温声劝道:“陛下,谢大人刚服了药,应该还会睡上一阵,您……是不是也去休息休息?”
后者没回答。
少年极缓慢地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常德忠一眼:“你那会儿……疼吗?”
常德忠一愣:“啊?”
“就是,你进宫时那个……”少年望向他,满脸都是绝望,“疼吗?”
老太监被他问得一头雾水,吞吞吐吐:“太、太久了,奴才不记得了。”
宇文越收回目光,悠悠叹了口气:“记得帮朕找个技术好的。”
常德忠:“???”
常德忠顿时露出惊恐的神情:“陛下,您千万冷静啊陛下!”.
谢让这回预料得很准,第二天一早,他的烧果真退了。再过了一日,精神便恢复得七七八八,已经可以正常下床。
不过宇文越仍然不放心,强行要求他在床上又躺了许多日。
谢让连着在床上躺了小半月,躺得骨头都要酥了,刚被太医确认可以外出,便拉起宇文越去御花园透气。
“走慢些,当心脚下。”少年天子跟在帝师身边,时不时提醒一句。
青年刚大病一场,整个人清瘦了许多,脸色也仍有些苍白。但今日难得是个晴天,谢让又大病初愈,心情还算不错。
听见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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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旁不断念叨,他只是偏头笑了笑:“陛下,我是风寒,不是摔断了腿。”
这条路又平又宽敞,哪用得着这么担心?
“可你……”宇文越张了张口,没继续说下去。
他沉默地将人扶着,那俊秀的眉宇无意识拧起,又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抚平。
“好啦,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会小心点的。”谢让笑着道。
宇文越一愣:“……你知道?”
“当然知道。”
谢让走了几步便觉体力不支,示意少年将他扶去路边的凉亭。二人在亭中坐下,谢让叹了口气:“你不就是怕我又生病吗,这几天吓到了吧,常公公说你都没怎么睡。森*晚*整*理”
宇文越:“……”
谢让打算在凉亭歇歇脚,跟在身后的宫人连忙上前,将事先备好的避风幕帘往凉亭四角上挂。
谢让支着下巴倚在石桌旁,饶有兴致看他们忙碌。
宇文越在他身边坐下,仍是沉默。
他还没有将冯太医换药的事告诉谢让。
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
那避子药只有前三天吃才有效用,就算现在告诉谢让,也为时已晚,只能给他增添烦恼。
这人身体才刚好些,这种时候,是不能忧虑烦心的。
而且,说不定只是他多虑了。
谢让这些天都有太医给他诊脉,却没看出身体有任何改变。虽说许多人在怀孕的头一个月,都是查不出脉象的,但……总归还没有确定。
没有确定的事,宇文越不想说出来让谢让烦心,这些天只能自己万分小心,半句话不敢多提。
宫人挂幕帘便退出了凉亭,谢让捧着祛寒的姜茶小口饮着,抬眼却见少年依旧满脸忧愁地望着他,无奈:“阿越,我真没事。”
他其实不喜欢旁人总把他当病秧子对待,尤其是比自己年幼的人。
青年的性情虽然看上去温和,但骨子里还是要强的。
谢让没再多言,转移了话题:“都察院那边,这些天查得怎么样?”
“我正想与你说这事。”
提起这件事,宇文越的眉宇总算舒展了些许:“都察院的调查进展得很顺利,他们已经查明,那两名狱卒的确是受人指使。段景尧查出了幕后主使,前几日去抄了家,找到了不少刑部与奚党私通的证据。”
谢让眉梢微扬。
这倒是出乎他所料。
在书中,事情进展是没有这么顺利的。
或许是因为这回有都察院从中监管,那幕后主使在灭口时行动受限,留下了破绽。
又或许,段景尧这个被原主特意从地方调上来的左都御史,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废物。
毕竟,书中的都察院接到这个案子时,段景尧已经受到原主的牵连,被革除官职,流放边疆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人说不准的确是个可用之材?
谢让在心中思索着,又听宇文越轻笑一声:“段景尧前两日上书,希望能进宫来,当面汇报事态进展。”
“……这是在向朕邀功呢。”
谢让问:“你没让他来?”
“没有,做这么点事就想邀功,真以为我好应付?”宇文越悠悠道,“起码也得拔出萝卜带出泥,把刑部那些毒瘤全端了才行。”
他顿了下,又道:“不过,我叫人去他府上赏了点东西。”
谢让点点头。
段景尧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又是原主提拔上来的,谢让不太喜欢,宇文越原本也不信任。
如果段景尧是个草包,这次的事情之后,他恐怕就会被宇文越找个由头,像书中那样革除官职,赶出京城。
但现在证实此人可用,就是另一番计较了。
换做谢让,也会选择与宇文越相同的处理方式。
给他点好处吊着,却不给太多,只要他愿意继续给朝廷办事,不起反心,就这么留着也不是不可。
这些话,谢让先前就想告诉宇文越,不过他这一病就没顾得上。
却没想到,宇文越已经独自处理妥善。
这段时日也算没白教。
谢让放心了些,又道:“刑部的事,交给段景尧应该可以暂时放心,那接下来……”
他话没说完,少年抬起头来,打断了他的话:“你知不知道,太医说了,就是因为你近来思虑过重,这次才会病这么长时间。”
谢让:“……”
他还真不知道。
宇文越叹了口气,又给他添了杯姜茶:“你就多修养几天吧,别想这些了,我能自己处理好。”
谢让:“可太后那边……”
“这几日,我派人去行宫暗中探查过了。”宇文越道,“听说,太后身边近来跟了个年轻男子,一直形影不离,极为受宠。”
他顿了下:“你先前说要逼太后造反,就是想从他下手?”
谢让饮了口姜茶,没急着答话。
太后身边那男子,名义上是她的贴身御医,实际却没有那么简单。二人的关系在书中没有明说,但宇文越在行宫放火时,那男子是陪着太后一起死的。
既然二人能生死与共,关系不言而喻。
谢让问:“你打算怎么做?”
少年悠悠道:“那刺客虽死,但她死前已在朕面前承认与奚家有关。朕不相信母后会派人刺杀朕,不过,她身边的人就说不准了。”
“那毒药太医院研究了许多日,确定并非寻常民间百姓能拿到,偏巧太后身边的红人,又是个懂医术的……”
他将人召来京城调查一番,是名正言顺。
至于能不能回去,就要另说了。
宇文越说完,又有些迟疑:“不过,你确定那个人真能威胁到太后?”
隐忍多年,为了个男人就放弃。
……不大可能吧?
“我也不知道。”谢让摇摇头,只是道,“终归是个筹码。”
他的确不敢确定。
毕竟,他如今所经历的现实,与他认知中的故事,已经有过好几次差异。
就是因为这个,谢让才想亲自去行宫一探究竟。
可惜这病来得不巧。
“先把人抓回来再说罢,以我的名义,派禁卫军去。”谢让道。
宇文越与奚太后毕竟是名义上的母子,这件事不方便出面,以谢让的名义,行事能方便许多。
宇文越点了点头,谢让还想再嘱咐两句,又被人塞了第三杯姜茶:“都让你少操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不必担心。”
谢让只得悻悻闭嘴。
他捧着姜茶,抿了一小口,又放下:“不喝了,喝多了想吐。”
他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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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东西,肠胃本就不适,这姜茶里放了不少糖,喝多了腻得慌。
宇文越却是愣了下:“想吐?”
“是啊。”谢让刚应了声,怕少年担忧,又道,“没事,多半是有点饿了。”
他早晨本就没怎么吃东西,二人在外头逛了这一会儿,时辰已经临近正午,也是该用午膳的时候了。
宇文越连忙起身:“我去叫人备膳。”
谢让叮嘱:“让御厨做点酸的吧,开胃。”
宇文越脚步一顿,缓慢回过头来:“你还想吃酸的?”
“是啊,这几天药喝多了,嘴里都没味。”谢让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思索起来,“上回御膳房做那道樱桃肉就不错,还有凉拌鸡丝,记得让他们多放点醋。”
谢让说着,见身旁的人没回应,抬眼看去。对方低着头站在他身边,神情呆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
谢让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没事,我这就去。”
少年恍然回神,转头就往外走。
他转身时没看路,脚步又走得急,竟直愣愣的一头撞上了凉亭的石柱。
“当心啊!”
谢让下意识想起身,后者连脚步都没站稳,见他要起来,连忙三两步走回来,将他按回了原位。
“我、我没事。”少年额头都磕红了一小片,但他全然顾不得这些,急切道,“你坐好别动……千万别动,我马上就回来!”
宇文越慌慌张张跑出了凉亭,留下谢让在原地,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
这人怎么回事???
第27章
小皇帝的确很快回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十几名太医。乌泱泱一大群人瞬间挤满了凉亭前的小路,谢让大致扫了眼,几乎半个太医院的人都搬来了。
谢让:“……”
他刚病倒那天,也不过是这阵仗了。
这小兔崽子又在作什么妖?
宇文越走到他身边,故作镇定:“是、是太医说要复诊……”
谢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腕:“诊吧。”
十几名太医轮流上来给谢让诊脉,少年坐在谢让身边,轻轻搭上了他另一只手臂。
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谢让:“……”
他不会真的患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凉亭内气氛一时凝重,最后一位太医问诊完,众人退出了凉亭,在外头窃窃私语。
谢让抿了抿唇,被这气氛弄得莫名有些紧张。
片刻后,一名太医走进来,朝二人行礼:“回陛下,谢大人的身体……”
他欲言又止。
“直说就好。”宇文越道。
少年的神情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不再有丝毫犹疑退缩:“说吧,太傅身体如何,不必有所顾虑。”
“谢大人……”太医朝谢让看了眼,又看向一旁的少年,深深弯下腰去,“谢大人的身体恢复得很好,除了脉象还有些虚弱之外,实在瞧不出有什么问题啊!”
宇文越:“?”
谢让:“……”
“可他身体不适,他……”少年顿了下,皱眉,“你们这么多人,一个诊出来的都没有?”
太医一脸茫然:“诊……诊出什么?”
“就是……”宇文越偏过头,对上了谢让的视线,悻悻闭了嘴。
凉亭内再次陷入沉默,少年妥协般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太医一头雾水地离开了,谢让收回目光,想到先前他与宇文越说的话,心头大致有了猜测。
这人……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少年还在他身旁轻声安抚:“别担心,这几日太医还会来例行看诊,如果真有什么,一定能诊出来。”
谢让:“……”
看来是了。
谢让心下无奈,但也不恼,反倒觉得少年这提心吊胆的模样挺有意思。他支起下巴,故意揉了揉腹部,悠悠问:“那么陛下,现在能让臣吃饭了吗?很饿啊……”
小皇帝顿时如临大敌,又慌忙去催人传膳。
谢让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才轻笑一声:“傻样。”.
当天晚些时候,宇文越以谢让的名义下了令,调了一支禁卫军前往太后行宫。
一同送去的,还有那死在刑部大牢的刺客尸身。
宇文越原本以为此行应当很顺利,却没想到,派出去的禁军遭到了太后的殊死抵抗。
行宫没有能与禁军对抗的兵力,奚太后便以死相逼,无论禁军统领如何游说,就是不肯让禁军将人带走。
禁军不敢当真闹出人命,只能退兵行宫之外,将消息传回京城。
消息传回时正值深夜,小皇帝没敢吵醒谢让,独自出门听了回禀,叫人先行退下。
他回到屋内,刚轻手轻脚爬上床,就听见身旁的人说话了:“是行宫来的消息?”
宇文越动作一顿,低低应了声,问:“我吵醒你了?”
“冷。”谢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翻了个身,凑近身边那暖烘烘的躯体,仍由对方将自己搂进怀里。
舒舒服服躺好,才继续问:“禁军那边,不顺利吧?”
宇文越:“你早预料到了?”
“没有,猜的。”谢让道,“要是顺利,就不会大半夜跑来乾清宫了。”
宇文越无声叹了口气,将方才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谢让。
谢让还是没睁眼,叹息般轻声道:“真奇怪啊……”
是挺奇怪的。
帝师下令,名义上也不过是将那御医带回来配合调查,又没直接给人定罪。就算太后再是不情愿,也不该表现出如此强硬的态度。
几乎是要撕破脸了。
为了个小小御医,至于吗?
谢让越想越觉得奇怪:“奚太后这人设,不太对啊……”
“人设是何意?”宇文越问。
“……没事。”谢让道,“看样子,这趟行宫咱们是非去不可了。”
宇文越想也不想:“我去就是,你不能去。”
谢让:“为何?”
“你……”宇文越犹豫片刻,含糊道,“你病还没好呢……”
谢让:“……”
恐怕不是这个原因吧。
谢让轻声笑了笑:“让你自己去,你确定不会硬闯行宫,强行将人带走?”
宛妃当年是遭人陷害,才会被贬入冷宫。对宇文越来说,先帝的每一位后妃都有嫌疑,奚太后亦然。
也是因为这样,他对奚太后向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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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好感。
何况那人还暗中给他下毒。
宇文越嘟囔:“我哪有这么冲动。”
谢让抬起眼。
两人相拥而眠,少年那张脸离得很近,他注视着谢让,双眸在黑暗中依旧明亮清晰。
谢让迎着他的目光,微笑起来,话音放得很轻:“那你就放心,我一个人留在宫里?”
去行宫单程就要大半日光景,就算中途不停歇,快马而行,也得好几个时辰。
仅是来回至少就要花上一整天,何况还得应付奚太后。
少年脸色瞬间变了:“那……那……”
谢让计谋得逞,又闭上眼,安安稳稳躺了回去:“快睡,明天早起,去趟行宫。”.
翌日,谢让神清气爽醒来,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满是血丝的双眼。
“早、早上好?”谢让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坐起身,犹豫着问,“……你晚上没睡觉?”
宇文越按了按眉心,满脸疲惫:“……没睡着。”
还是昨晚聊起那件事。
去行宫路程遥远,还不知会不会发生冲突,谢让现在……情况特殊,他实在不放心这人跟着他一道前去。
但是,要谢让独自在宫里等他,他更加不放心。
万一出了点什么事,不是要他的命吗?
当今圣上焦虑得整晚都没睡着,熬得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仿佛回到当初谢让头一次夜宿乾清宫的情形。
这焦虑一直持续到二人用完早膳,宫人在宫门口备好车马,准备出发。
谢让被小皇帝扶着下了御辇,看清宫门口的景象,眼前当即就是一黑:“你、你这是做什么?”
宇文越与他对视,认真道:“有备无患。”
好一个有备无患。
大半个太医院随行,宫女太监也备了数十名,还有数支禁军候在一旁,粗略看去,多半有好几百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当今圣上要去将行宫整个端了。
谢让气得手抖:“给我把人撤了!”
“可是……”
“你是去探望奚太后,不是去示威。”谢让将“探望”那两字咬得极重,压低声音,“你这样,就算真把人带回来,你要天下人怎么想?”
宇文越小声道:“我又不在乎那些……”
谢让按了按眉心,对这恋爱脑绝望了。
谢让坚决不肯上马车,宇文越别无他法,只能将人撤去,最终只留下了两名随行太医,太监宫女各三名,以及一队谢让的贴身侍卫。
马车悠悠出了宫,谢让坐在车内裹着绒毯烤火,忽然问:“冯太医今日又没去太医院?”
宇文越局促道:“应、应当去了吧。”
“是么?”谢让眉梢微挑,“那就奇怪了……”
自从那日给了他药之后,那老太医便一直对他避而不见。原先听说对方告了病假,谢让还没怎么怀疑,可现在既然病已经好了,没道理还不来见他。
就连今日宇文越要召太医院随行,也没见那老太医的身影。
这是故意在躲着他吧。
谢让若有所思看向宇文越,后者与他对视,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近来天冷,太医院事务繁忙,冯太医恐怕是脱不开身。”
刚才不还打算叫那么多太医跟着他们去行宫吗,现在知道人家事务繁忙了?
谢让眸光敛下,心中隐约有些猜测,却没再多言。
担心谢让身体不适,宇文越有意吩咐车队放慢行进速度,还时不时停下来休息一番。一行人辰时出宫,临近黄昏时,才终于到了这远郊的行宫。
行宫修建在一座深山之中,谢让掀开车帘往外看去,远处的宫殿巍峨气派,被积雪覆盖着,几乎与漫山遍野的茫茫白色融为一体。
静谧森严,颇为寂寥。
“总在这种地方待着,难怪奚太后不乐意。”谢让悠悠说了这么一句。
这地方环境清幽,风景优美,乍一看或许会觉得不错。
可再美的风景也总有看厌的一天,住上一年半载,那日夜不变美景便成了一种煎熬。
马车停在了行宫外。
当今圣上与帝师亲临,无人敢拦。二人带着随从侍卫直接进了行宫,往日侍奉奚太后的太监宫女低着头跟在后方,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佛堂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辰,奚太后正在佛堂诵经。
佛堂内,女子一身素衣,背对众人跪在一尊金身观音佛像前。
她手中的念珠缓缓转着,听见脚步声却没回头,只轻声道:“皇帝这么闯进来,不怕惊扰了菩萨?”
宇文越脚步一顿。
奚太后并非先帝原配,年纪也比先帝小了很多。她今年三十有几,依旧容姿昳丽,气质沉静,似乎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宇文越与谢让对视一眼,示意身后的众人退了出去。
宇文越走上前,规规矩矩朝她行了一礼:“母后圣安。”
奚太后阖着眼眸,口中念诵经文,并未理会。
“朕今日前来所谓何事,母后应当知晓。”宇文越直起身,直入正题,“您身旁那御医,或与先前朕遇刺之事有关,还望母后将人交出来。”
奚太后道:“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
宇文越话音冷了下来:“和他没有关系,难道和母后有关?”
奚太后手中的念珠一顿。
她睁开眼,缓慢站起身,先朝宇文越看了一眼,又偏过头,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谢让。
“看来传言没有错,你们师生的关系果真缓和了不少。”奚太后注视着谢让,话音不辨喜怒,“昨日看见来的是禁卫军,真是把本宫吓了一跳。”
世人皆知,禁卫军的兵符在帝师手上,就连当今圣上也不能轻易调动。
谢让道:“陛下遇刺之事,是微臣在负责调查。今日,也是微臣恳请陛下同行,还望太后莫要让陛下为难。”
“如果只想要个答案,何须如此兴师动众。”奚太后淡声道,“本宫从未想过要伤害皇帝,更无心卷入这权势纷争。这么说,谢大人信吗?”
谢让不卑不亢:“微臣只信证据。”
“……罢了。”
她收回目光,又对宇文越道:“今日天色已晚,皇帝既然来了,今晚便在行宫歇下吧。你我母子许久未曾团聚,今天就好好吃个便饭,其他的事明日再说,如何?”
宇文越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却很快压下:“都听母后的。”
奚太后点点头,不再理会二人,转身走出了佛堂。
女子很快出了庭院,谢让正想跟上,被少年从身后拉住:“你就别去了,先回去歇着吧,我让人给你备点吃的。”
谢让一笑:“怎么,你担心有人会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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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越不说话了。
“她就算真要动手脚,也不会挑这种场合的。”谢让道,“她不要命,奚家那上上下下数百人,可还指望着她呢。”
“而且……”
谢让抬眼朝外看去,视线越过佛堂外的围墙,望见那女子被人簇拥着离开的背影。
总觉得奚太后这态度有些奇怪。
谢让眉宇微微拧起,堂前一阵风过,引得前方香炉的青烟扑面而来,熏得谢让呛了一下。
他偏头轻咳两声,立即被身旁的人扶住:“难受吗?我就说刚才应该先让太医来看看的,我这就让他们叫太医进来。”
“不用。”谢让连忙拉住他,“我没事……”
宇文越打断他:“还说没事,你刚才还想吐呢。”
“……”谢让解释道,“我只是有点晕车。”
那山路七拐八拐,路又不平,他在马车里颠了快一整天,一身骨头都快颠得散架了,能不想吐吗?
宇文越小声道:“真是晕车就好了……”
谢让:“……”
谢让满心都是无奈,还想解释,却对上了一道委屈的目光。少年一双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大有他再说一句“不要”,就当场哭给他看的架势。
谢让叹气:“好好好,让太医来看。”
片刻后,谢让被人小心翼翼扶着走出佛堂,心里仍在叹气。
书里智勇双全的大男主,在他面前怎么成了个天天撒娇的小傻子呢。
是他哪里教得不对吗?
第28章
奚太后为谢让和宇文越安排了住处。
宇文越召来随行太医,给谢让仔细把了脉,再三询问,确定谢让只是晕车,身体并无其他异样后,才不情不愿同意他参加奚太后备的晚宴。
与谢让所料不差,晚宴的确只是普通家宴,没人下毒,也没出任何岔子。
不过,宇文越与奚太后本就谈不上什么情谊,一顿家宴吃得平平淡淡,大多时候都是奚太后主动挑起话题,问什么宇文越就答什么。
谢让坐在下座,听着那名义上的母子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越听越觉得奇怪。
奚太后对待旁人的态度,与他记忆中的样子差别很大。
奚太后膝下曾有一子,算来年纪比宇文越还小一些,可没到三岁便遭人谋害,夭折了。自那之后,奚太后便对皇室深恶痛绝,对宇文越这“抢走”了她儿子皇位的年幼皇帝更是没有好脸色。
在谢让的记忆中,奚太后被软禁在行宫之前,宇文越每回去她寝宫请安,两人几乎都是不欢而散。
那时的奚太后,待人刻薄尖锐,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与宇文越聊家常。
何况,还有个谢让在场。
帝师谢让,那可是害死了她亲哥哥,害得她全家贬为庶民,家道中落的罪魁祸首。
谢让小口饮着热汤,悄然看了眼主位上那人。
哪怕出了佛堂,奚太后的打扮依旧素雅。
她配合家宴的场合,换了身颜色鲜艳的衣装,身上却没戴任何繁复的配饰。
那张容貌昳丽的脸上略施粉黛,秀美却不张扬,若非气质出众,只看那穿着打扮,仿佛只是位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子。
女子沉静的目光恰好在此时向谢让投来,两道视线撞至一处,谢让心底忽然浮现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不等他想清楚那怪异感来自何处,一名小太监忽然从殿外走来。
他小步走到谢让身旁,弯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谢让眸光微动,重新看向了前方的女子。
“出什么事了?”宇文越问他。
“是有件事……”谢让放下汤碗,取过桌上的丝帕擦了擦手指,“微臣先前担心太后与圣上安危,派了侍卫在这附近巡逻。此刻侍卫回禀,在行宫外抓到了一名鬼鬼祟祟的贼人。”
他顿了下,偏头吩咐:“让他们进来吧。”
小太监应声去办,片刻后,几名侍卫押着一名身穿夜行衣的青年男子走进来。
那青年五官生得极美,气质衿贵而略显阴柔。他受制于人,衣衫发丝都散乱开来,如此狼狈的处境,却叫人平白生出几分保护欲。
宇文越从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一眼看去,他立即猜出了这人是谁。
果真,只听谢让悠悠道:“此人方才趁人不备,想从行宫后方偷偷溜走,被微臣的侍卫恰好擒获。太后,不知您是否认识此人?”
奚太后闭了闭眼,没有隐瞒:“认识。”
此人正是那跟在太后身边,极为受宠的御医,季雪舟。
季雪舟在太后身边已经待了一年有余,整个行宫内无人不认识他,隐瞒也没有意义。
宇文越沉下声来:“母后,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太后回答,堂下的人率先开了口:“此事是草民一意孤行,与太后没有干系!”
宇文越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你承认是你设计谋害朕?”
“不、不是!”季雪舟忙道,“草民从未做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陛下先是派禁军前来,后又亲临行宫……草民百口莫辩,又不想因此牵连太后,只能、只能趁夜色逃走。”
青年说话时磕磕绊绊,眸光躲闪,一副畏缩胆怯的模样。
宇文越眉宇紧蹙,下意识看向谢让。
谢让安抚地朝他摇摇头,又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季公子,你想逃去何处?”
季雪舟怔愣一下,低下了头。
“不,你的确有地方可逃。逃去千里之外,到时山高皇帝远,圣上很难因为一个尚未定罪的嫌疑,就派兵去抓你。”谢让站起身,走到那青年身边,“所以,接应你的人还在外面么?”
不仅是他,就连奚太后的神情都微微一变。
谢让抬起头,看向站在人群前方的飞鸢:“去追。”
飞鸢:“是!”
众侍卫退出大殿,青年也跟着被押了下去,谢让回到桌边。
宇文越问:“母后不打算解释解释?”
奚太后眼眸低垂:“此事,是本宫管束不力,本宫无话可说。”
宇文越:“你——”
殿内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谢让正欲开口,却听宇文越道:“兹事体大,明日一早,还请母后与朕一同回宫,将事情调查清楚。”
“……今日便到这里吧,朕乏了。”
宇文越说完,起身离席。谢让没有犹豫,朝奚太后行了一礼,也跟着走了出去。
小皇帝似乎当真气得不轻,全程头也没回,领着人径直往寝殿的方向走去。谢让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好在小皇帝生气归生气,脚步却走得并不快。
他回到寝殿,行宫的宫人下意识想跟着进屋,被一句“滚”骂了出来。
众人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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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该如何是好,纷纷局促地站在殿外。
谢让走进庭院时恰好看见这一幕,有些无奈。
又开始闹小孩脾气了。
谢让把人打发离开,兀自推门进屋。
刚合上殿门,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拥住。
“不叫我滚了?”谢让笑着道。
少年脑袋埋在他颈侧,轻轻蹭了蹭:“舍不得。”
谢让被他弄得发痒,抬手想把人推开,却没推得动。少年接住他的手腕,半搂半抱带着人往殿内走。
这姿势几乎带上了些强迫的意味,谢让挣脱不开,不由皱眉。
这小崽子是不是又长高了?
谢让每日都与宇文越在一块,对对方的变化察觉得并不明显。但在他记忆里,几个月之前,两人的差距还没有这么大的。
这就是乾君二次发育的生长速度么?
谢让在心中惆怅地想。
宇文越搂着谢让进了内殿,小心翼翼将他扶到小榻边坐下,才想解释:“我刚才……”
“知道,你是做给外人看。”谢让率先道。
宇文越低低应了声。
奚太后那态度,宇文越事先其实已有预料,不至于气成那样。不过他身份特殊,自然是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你说,她到底想做什么?”宇文越给谢让倒了杯热水,问。
谢让悠悠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那季雪舟说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信。今夜的事,显然是在奚太后的计划之内。
她准备这家宴,就是为了给季雪舟制造机会,让他有机会逃走。
可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
如果一开始就打算让人逃走,为何不趁他们到来之前?
当今圣上下榻行宫,这附近的看守只会比以往更多,挑今晚逃走,不是羊入虎口么?
就算当真没来得及逃,安分躲在行宫里,只要太后坚持事情与他无关,不肯将人交出,宇文越没有足够的证据,其实是不能轻易派人搜查的。
这也是谢让执意跟来的原因。
必要时候,他得扮演这个冒犯太后的恶人。
但今晚这事一出,季雪舟从嫌疑人变成了畏罪潜逃,若在行宫外接应的人真抓到了,还能继续顺藤摸瓜,查出更多东西。
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折腾这一晚上,图什么呢?
谢让捧着茶杯若有所思,一双手伸出来,帮他按了按太阳穴:“先把人带回京城,总会查出来的。别再操心这些了,你现在不能伤神。”
谢让时常头疼,少年便特意跟着太医学了按摩的技艺。几个穴位一按,他立即感觉精神舒展了许多。
谢让闭上眼,轻笑了下:“平时管得多就算了,现在,连我脑子里想什么,你也想控制呀?”
他原本只是说笑,宇文越动作却是一顿。
少年小声问:“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样?”
谢让靠在椅背上,还是没睁眼:“我要是天天管着你,这不让做,那不让做,你能喜欢?”
宇文越:“如果是你……”
谢让睨他一眼。
少年悻悻闭了嘴,沉默地给他继续按摩。
谢让被他按得昏昏欲睡,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以前挺不喜欢的。”
他说的以前,是十来岁年纪,最爱玩爱闹那时候。
“以前,我总觉得父母管得太多,经常与他们吵架,生病了也森*晚*整*理瞒着不说。”谢让唇边泛起一丝笑意,话音放得极轻,“后来才知道,每回我生病的时候,他们都担心得睡不着,日夜守着我。”
“……和你一样。”
“所以啊,有人管着也挺好。”谢让轻轻叹了口气,“至少,如果真能不生病,也能少给人添点麻烦。”
“我没觉得你是添麻烦。”宇文越低声道。
谢让睁开眼,偏头看向他。
少年神情认真,眼底带着一如既往的炙热与温柔。谢让心头一颤,觉得那目光几乎化作实质,看得他浑身微微发烫。
他别开视线,不以为意般笑了笑:“知道,你是孝顺嘛。”
宇文越:“……”
少年这回像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他收回手,坐直身体。当今圣上独自生着闷气,谢让偏头看了他一会儿,起身欲走。
宇文越连忙拉住他:“你去哪儿?”
谢让道:“自然听陛下的话,回去好好休息。”
出了乾清宫,没人知道当今圣上每日都与帝师同床共枕。奚太后给他们准备的住处,是相邻不远的两座寝殿。
宇文越不松手:“你晚上会冷的。”
“别把我惯坏了,陛下。”谢让笑了笑,又道,“而且,这里没这么冷。”
这山中有温泉水,行宫又修在三面避风的山谷之中,比起京城来,其实要暖和不少。
宇文越:“可是信香……”
“你的信香,已经可以控制住了吧?”谢让眉梢微扬。
从那次解毒之后,宇文越再没有找谢让要过临时标记,虽然大概有他生病的缘由在,但这么长时间没见这人情绪失控,谢让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而且,他还特意找人询问过。
宇文越问:“飞鸢告诉你的?”
谢让:“……”
要不要这么敏锐!
宇文越轻轻磨了下牙:“那混账……”
话没说完,被谢让一巴掌拍在后脑:“说什么呢,没大没小,飞鸢好歹也算是你的老师。”
小皇帝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委屈,谢让没敢与他对视,轻咳一声:“我今晚真不能留在这儿,这里又不是乾清宫,人多眼杂的……你要守在外面那些宫人怎么想?”
他到底没舍得真叫人受委屈,又放柔了声音:“你乖乖的,我先走了。”
谢让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摸了摸对方脑袋,才转身离开。
殿门在眼前徐徐合上,宇文越原先那副委屈的模样瞬间消失殆尽,眸光一点一点冷下来。
第29章
谢让回到住处。
他今日赶了大半天的路,晚上又折腾这一通,此刻松懈下来才觉得周身疲乏。
他简单梳洗就想睡下,忽然听见有人轻轻扣响门扉。
谢让靠在床头,抿了抿唇:“进来。”
来人推门走进来,却没进屋,只是停在了屏风后。谢让偏头看去,略微一愣。
是飞鸢。
飞鸢隔着半扇屏风,屈膝跪地:“公子。”
谢让:“……”
当然应该是飞鸢。
他此前命飞鸢带人去行宫外搜查季雪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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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接应,无论有没有抓到人,他都该回来复命。
但……他刚才在想什么?
他为什么会觉得,来的人会是宇文越。
明明是他要求对方今晚乖乖听话,不要来粘着他的。
谢让眼眸垂下,藏起心头那点不明不白的失落感,不动声色问:“如何?”
“属下已带人在附近仔细搜查,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员。”飞鸢回答道。
这倒是不出所料。
虽然是他让人去搜查,但谢让其实并未对此抱有太大希望。季雪舟被捕已经是意外的收获,就算真有人接应,在察觉到季雪舟被捕后,那群人就应该已经撤走。
不过……
谢让思索片刻,道:“你先下去吧,这两天都仔细点,别放过任何可疑人员。”
飞鸢:“是。”
墨衣侍卫很快离开,谢让熄了床头的烛灯,翻身躺下。
这行宫住着的确比宫里暖和,被子里几个汤婆子裹着绒布,尽职尽责地散发着温度。
谢让又翻了个身,身体极度疲惫,意识却极度清醒。
……睡不着。
这其实很正常。
谢让原本就认床,最初刚到这个世界那几天,他同样睡得不好,勉强睡着也总是忽然惊醒。
后来是怎么好的呢,好像是宇文越陪他睡过一次之后。
……
……
不对,和那小兔崽子有什么关系。
多半是他自己适应了环境。
再认床的人,过个十天半个月,也能适应下来。
所以他今晚睡不着也是正常。
如此陌生的环境,又是充满危险的太后行宫,他精神紧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没错,就是如此。
谢让心里这么想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很快将自己结结实实裹成了个团子。
这姿势总算叫他有了些安全感,谢让闭上眼,再次尝试入睡。
窗外忽然传来些许动静。
那声音很轻,也消失得很快,若非夜里如此安静,几乎叫人察觉不到。
谢让的精神瞬间紧绷起来。
轻功高强的人,能从窗户翻进屋里,而尽量不发出声响。
他在飞鸢身上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
刚才那动静……是有人进来了吗?
可是,飞鸢不是应该会守在外面吗?
难道连他都没发现有人靠近?
今夜是个阴天,就连月色都被厚重的云雾遮盖。黑暗流淌在静默无声的室内,谢让悄然抓紧身上的丝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忽然,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
谢让这回听得真切,他当即就想喊人,可刚一张口,便被一双手紧紧捂住了嘴。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覆上来。
极近的距离,谢让总算看清了那张脸。
“我吓到你了?”对方连忙松手,嗓音带着些许低哑,“抱歉,是我……”
谢让尚未从方才惊吓中回过神来,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心跳飞快。
虚弱的身体经受不住这么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谢让闭上眼,只觉脑中阵阵晕眩,呼吸都有些困难。
对方显然也发现他状态不对,连忙俯下身来,连人带被子搂进怀里。
“别怕,别怕。”少年手掌在他背心轻柔抚着,“是我啊。”
半晌,谢让呼吸总算平稳下来,他略微挣动一下,示意对方放手。
对方没动,低哑的笑声传到他耳边:“胆真小。”
谢让:“……”
谢让:“……混账东西。”
他浑身已经没劲了,就连骂声都有气无力。
“我错了。”宇文越认错倒是痛快,他乖乖松了手,趴在床边,“你别生气。”
他近来撒娇的技巧越发熟练,那双俊秀的眼里满是无辜,视线自下而上,借着夜里昏暗的光线注视着谢让,怎么看都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谢让叹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宇文越小声道,“担心你。”
谢让:“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担心你睡不好,担心你夜里冷,担心你有危险……”宇文越声音放软,“我都快担心死了。”
然后这混账东西就大半夜跑来吓唬他,险些把他给吓死。
谢让几乎要被他气笑了,恼道:“你怎么进来的,飞鸢不是守在外面吗?”
宇文越不假思索:“他哪敢拦我?”
事实上,是因为在宫中时,宇文越和谢让都是同床共枕的。
飞鸢只当宇文越今夜这行为是二人有意计划,不仅没阻拦,还贴心地将附近的宫人都支走,方便宇文越混进来。
那沉默寡言的侍卫统领,难得做了件叫宇文越顺心的事,当今圣上龙颜大悦,在心里默默将先前的仇怨全都一笔勾销。
……虽然是单方面的。
想明白前因后果的谢让:“……”
少年还趴在床边,只伸手进被子里,勾着谢让的衣袖:“朕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太傅都不哄哄我吗?”
“没看出你哪里受了委屈。”谢让把衣袖抽出来,板起脸,“被你吓一跳,我还委屈呢。”
宇文越:“那换朕哄哄太傅?”
谢让:“……”
宇文越:“老师……”
谢让:“……”
“你少来这套。”谢让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少年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二人就这么僵持片刻,谢让冷声道:“要上来就赶紧。”
宇文越“哎”了声,飞快脱了外衣,钻进被窝,摸出床上的汤婆子扔出去,将人仔仔细细搂进怀里。
爬床爬得无比熟练。
谢让又累又困,没精神再与他折腾,含糊道了句“明早记得自己回去”,便合上眼,很快陷入沉睡。
宇文越听着对方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抬起头来,眼底浮现起一丝笑意:“这会儿倒是睡得快。”
以往这个时辰,谢让早该入睡了,何况今日还这么劳累。
宇文越晚上故意等了快一个时辰才过来,就是担心会吵醒他,想等他睡熟之后再来。
谁知道,这人根本就没睡。
“明明没我在就睡不着,还不承认。”宇文越从身后将人搂着,脑袋在他肩窝蹭了蹭,轻声道,“晚安,怀谦。”.
翌日,谢让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人。
宇文越说到做到,果真在一大早自己回了住处。幸好是这样,否则,一会儿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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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进来,看见当今圣上搂着自家帝师睡在床上,传出去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
教学生教到了床上去,他大概是古往今来头一份。
谢让翻身坐起来,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昧的迁就纵容,都把人惯成什么样了。
谢让正在心中这么想着,房门被人悄然推开一个缝隙。少年探了个脑袋进来,先往里看了看,见谢让已经起身,才推门走进来。
他让身后几名宫人将早膳端上桌,独自绕过屏风。
“醒了就起吧,我叫人熬了点粥,多少吃一点,一会儿还要回京城。对了,吃完先让太医给你诊脉,我让他们备了酸梅汤,省得你再想吐。”
宇文越如惯常那样将事情安排得仔仔细细,他一边交代着,一边取下谢让挂在一旁的外衣抖开,要伺候他穿衣。
谢让:“……”
宇文越偏了偏头:“怎么?”
“……没事。”
谢让收回目光,接过宇文越手里的衣服,自顾自穿好,起身梳洗去了。
谢让打定主意要与这人恢复正常的师生关系,整个早晨都没与宇文越多说什么,甚至就连用早膳时也没让宇文越哄他,破天荒的自己乖乖喝了粥,还吃了些清淡的小菜和糕点。
看得宇文越越发纳闷。
老师今日……怎么转性了?
用过早膳后,一行人出发返回京城。
担心谢让又恶心想吐,回程的路途比来时走得还慢,车队走走停停,时不时就要在官道旁暂歇片刻。
谢让忍了一路没与宇文越说话,还是没忍得住:“陛下,咱们这速度,今天真能到京城?”
说这话时,宇文越正在给谢让熬梅子汤。
晒干的梅子与红枣、甘草一道煮着,酸甜的滋味弥漫在整个马车里,令人口舌生津。
宇文越舀出一点,吹凉后尝了尝味道,才递给谢让:“多半到不了,不过应当能到城郊的别院。歇一晚上,明天再进城。”
他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谢让无奈:“咱们可还带着个嫌犯,多耽搁一天,你也不怕旁生枝节?”
宇文越思索:“先让禁军将人押回去?”
谢让:“……”
就是不肯让车队加快速度就是了。
不过也好,要是再像来时那么颠一天,他这身子骨大概真的会散架。
谢让想了想,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因为带上了奚太后,车队比来时长了许多,他们后方不远处,就是奚太后乘的马车。规格相差无几,前后都跟着禁军,守得密不透风。
谢让道:“一会儿寻个茶铺歇歇脚吧。”
宇文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轻轻点了点头。
车队在途径的下一个驿站驻马喂草,众人进茶铺歇脚饮茶,唯有奚太后的马车停在路边,不见有人出来。
女子独自坐在车内闭目养神,不多时,车外传来一个声音。
“太后,不知可否让微臣上车一叙。”
是谢让。
奚太后睁开眼,轻声应道:“上来吧。”
小太监掀开车帘,扶着谢让上了马车。
奚太后这马车内部与他们所乘的马车相差无几,谢让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中间的小案上,取出两个小碗。
“陛下亲手熬的梅子汤,太后尝尝吧?”谢让倒了两碗梅子汤,自己先喝了一口。
奚太后注视着面前的汤碗,轻笑:“这么多年了,本宫就没见过皇帝对谁这般尽心。他待你可真好。”
谢让动作一顿:“圣上是一片孝心。”
“孝心?那本宫倒是好奇了。”奚太后道,“据本宫所知,皇帝几个月前还与你不对付,甚至暗中联合定远侯,想取你的性命。”
谢让眉宇微蹙。
宇文越与定远侯的谋划,外人应当是不知情的。
奚太后的消息比他想象中还要灵通。
又或者说,奚党在京中的势力,比他想象中强了很多。
奚太后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出了多么不得了的话,神情依旧平淡:“本宫实在很好奇,谢大人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里,让皇帝的态度如此转变?”
谢让只是反问:“这就是太后故意引微臣与圣上来行宫的缘由?”
奚太后没有回答。
她端起面前的梅子汤抿了一口,才轻笑道:“都说帝师谢让聪慧善谋,果然啊,什么都瞒不过你。”
谢让:“不难猜。”
不仅他能猜到,宇文越也早已猜到。
所以他才会来这里。
谢让道:“太后想要什么,不妨直言。”
从奚太后在禁军面前以死相逼开始,整件事的发展都透着古怪。
她若真想保住那御医,就不该以那般强硬的手段拒绝禁军将人带走,更不该在当今圣上驾临后,让人连夜逃走,做出这等几乎是自投罗网的行径。
种种一切行为,实在太刻意了。
不过,谢让只能看出这人另有预谋,却猜不透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他懒得自己耗神,索性直接来问。
“你问本宫想要什么……”奚太后放下汤碗,悠悠叹了口气,“不过是想保命罢了。”
第30章
保命。
谢让在心里将这两个字暗自重复一遍,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再次浮现出来。
而这回,那感觉比先前更为明晰。
是相似。
他在这女子身上,看到了某些与他极为相似的东西。
“你……”谢让犹豫一下,竭力让自己的态度保持自然,“圣上一片孝心,太后若安分守己,自然不会有性命之虞。您何出此言?”
“安分守己?”奚太后唇边浮现起一丝讽刺的笑,“然后便在那与牢狱无异的行宫里困一辈子?”
不等谢让说什么,女子脸上的笑意稍敛,又道:“更何况,谢大人当真觉得,只要本宫愿意,就能独善其身?”
谢让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奚无琰留下的烂摊子,奚家上下数百人未来的生计,自她兄长死后,她这条命便不再是她自己的。
她注定为了奚家而生,也为了奚家而死。
可她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所以,她才说自己是想保命。她想摆脱这身不由己的宿命,想自由自在、无所拘束地活下去。
谢让轻轻舒了口气,原先想不通的事,瞬间全都明白过来。
他坐直身体,认真道:“若太后愿意助圣上扫清阻碍,您所求的东西,圣上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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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满足。”.
当日,车队没有停歇,连夜赶往京城。
但在行至城郊某处树林时,忽然遭遇了埋伏。
而当身着夜行衣的刺客突破重重防线,接近车队中那华贵马车时,才发现马车内空无一人。
无论是天子和帝师,抑或奚太后,都已人去楼空。
这三位,如今正在谢让那座别院里围炉煮茶。
“你确定真能抓到人?”奚太后端着茶盏,轻轻吹了吹,“今晚去刺杀皇帝的,可都是奚家训练的死士,你派去那点禁军应付得来吗?”
谢让裹着大氅缩在火炉边,捧着茶盏抿了一口:“估计挺悬。”
禁军在京城养尊处优惯了,平日里的活只有巡逻和例行训练,几乎没遇到过什么大乱子。要真打起来,恐怕还不如谢让手底下那群贴身侍卫。
然而,谢让担心出什么变故,离开车队时将他的侍卫一并带走了,眼下就守在院子外头。
“你——”奚太后脸色一变,“那你不早说,要是叫人给跑了,本宫谋划这些不全都白费了?!”
她的计划,是假意被宇文越所擒,引奚家派人来救她。
与谢让达成共识后,她便故意传出消息,说宇文越和谢让今日会连夜回京,让刺客在城外埋伏,将二人一网打尽。
只要抓到了那批刺客,宇文越就能顺势查出奚家,以及背后奚无琰残存的势力。
“太后稍安勿躁。”谢让态度还是慢慢悠悠,“禁军应付不来,总有人能应付。”
奚太后眉头蹙起:“何意?”
谢让不答,奚太后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宇文越。
少年埋头挑动着炉火,火光映照在他俊秀的五官上,平白显出几分阴郁之色。
从他们到这别院开始,小皇帝便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只顾埋头煮茶,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奚太后个不是多事之人,知道谢让另有打算,便不再多问。
她低头抿了口梅子茶,险些一口吐出来。
这也忒酸了。
奚太后牙根阵阵发酸,她艰难咽下那口茶,却见青年已经面不改色饮完一杯,将茶盏放回案上。
当今圣上板着脸,又给他添满了。
奚太后:“……”
总算知道为何外界都传言帝师深不可测。
果然是个狠人。
奚太后这茶彻底喝不下去了,随意找了个借口,便回屋休息。
庭院内只剩下师生两人,谢让按了按眉心,轻声问:“还生气呢?”
宇文越将茶壶放回炉火上,声音发闷:“朕能生什么气。”
“谁知道呢。”谢让眼底含笑,“整个院子都闻见陛下的酸味了。”
宇文越:“……”
还是方才说那事。
谢让早想到奚家派来刺杀的人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没指望全让禁军应付。因而,在与太后达成共识后,他往京城送了封密信。
是送往了定远侯府。
萧长风现今仍在京城,他回京时带回来了不少亲信,军队不便入城,就驻扎在城郊。
今日正好能用上。
先前发生了太多事,谢让忘了将他与萧长风的关系告诉宇文越,今日提起,才多说了几句。
小皇帝听完就自闭了。
谢让与萧长风曾是旧识,他事先就有所预料,但他从没想过,两人的关系竟这般亲密。
意气相投,把酒言欢。
他都不曾见过那样的谢让。
少年越想越不是滋味,往茶壶里又扔了一把梅子。
谢让:“……”
梅子茶酸涩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庭院,这回就连谢让都招架不住了,他想了想,偏头轻轻咳了下。
这招屡试不爽,果然,少年顿时收了他那副气鼓鼓的模样,抬眼望过来:“是不是觉得冷?先进屋去吧,别等了。”
虽说已经托了萧长风去处理刺客,但谢让仍然担心会出什么岔子,想等对方来消息。
这会儿谢让也没打算进屋,只是扯了扯身上的大氅,轻笑道:“不冷,你与我说说话就好。”
宇文越与他对视,看出这人只是想哄他,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顿时气不起来了,问:“要说什么?”
谢让:“我今晚让萧长风去抓人,和私交没有关系。”
“我知道。”宇文越道。
据奚太后透露,奚党的势力似乎就连定远侯府都已经渗透,将萧长风牵扯进来,算是给了他一个抓出府内奸细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若要派兵南下,萧长风是不二人选。
如今朝中缺人,不仅是缺少文臣,也缺武将。
奚党这些年勾结豪绅地痞,盘踞在南部山岭之中,那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放眼整个朝廷,除了萧长风之外,宇文越也想不出,还有谁能应付得了。
谢让的用心,他其实很明白。
“南方的奚党交给萧长风,京城这边的,就交给段景尧。”谢让笑了笑,“陛下这不就轻松了吗?”
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南方,扫除逆党都不是短时间内能轻松解决的事,但谢让不觉得这是件坏事。
宇文越现在还需要一段时间成长,几股势力彼此制衡,反倒是给了他空间。
等到彻底扫除了逆党,宇文越彻底成长起来,皇权便能轻易集中到他手里。
到那时候……他就能放心地离开了。
谢让垂下眼,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酸涩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你在想什么?”宇文越忽然问。
谢让愣了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困了。萧长风到底行不行啊,怎么这么久还没传回消息……”
撒谎。
宇文越轻轻吸了口气,感受到那从信香中传来的,莫名低落的情绪。
谢让至今不知道如何控制信香,也不知道,他的信香总会无意识间泄露出他的情绪。
而唯一能闻到他信香的宇文越,便成为唯一能感受到这份情绪波动的人。
可他虽然能感受到,却并不是每回都能猜出对方的想法。
这或许就是年龄差距带来的区别,年长者总能轻易看穿他,宇文越的一切想法,在谢让面前都无所遁形。可反过来,很多时候,宇文越都不明白谢让在想什么。
冬夜的微风吹动着炉火,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尚未落到地面,便被炉火的温度融化。
宇文越站起身来,朝谢让伸出手:“进屋吧,再待下去,你要着凉了。”
谢让似是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让宇文越将他拉起来。
宇文越扶着谢让回了屋,让人端来热水,亲自伺候他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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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让全程一言不发,直到宇文越要扶他上床。
“不睡。”谢让摇摇头,“萧长风那边还没消息呢,睡不着。”
“你先躺一会儿,有消息了我叫你就是。”宇文越这么说着,脚步未停,半强制地扶着谢让往床边去。
谢让挣扎无果,被人按进床上,盖好了被子。
他今日原本没打算这么早睡,自然也没让人提前将他的床暖着。被子里还是冷的,盖在身上,寒气仿佛直往骨头缝里钻。
谢让抿了抿唇,还没说话,就感觉身边拱进来一个温暖的身躯。
“……你干嘛?”
“帮老师暖床。”少年眸光亮晶晶的,“这床上这么冷,你躺着多难受?”
谢让:“……”
他原本推拒的动作迟疑下来,仅仅这片刻迟疑,少年的身躯便覆上来,将他仔仔细细搂住了。
周身的寒意被很快驱散,谢让眸光微敛,最终没能抗拒那份温暖:“那……我就躺一会儿,你记得叫醒我。”
“好。”宇文越轻声道。
谢让闭上了眼,失去作用的腺体感觉不到,乾君信香正如水流般悄然将他包裹着。不带丝毫情.欲的色彩,而是极轻极缓,极致温柔的安抚。
宇文越注视着怀中的人,感受到那随着对方呼吸变得平稳,而逐渐回归稳定的梅香,眼底终于露出点笑意。
虽然不知道他在为什么事烦忧,但该如何把人哄好,宇文越却再清楚不过。
这招,也是屡试不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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