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站在叶叔桐的角度，他也能理解。

工作量本来就大得看不见尽头，干的活又是从前从未接触过的，复杂又极其冗繁细琐，都这样了，老板还一直在接新单，眼看着休假遥遥无期，这么想也确实很值得发一发疯。

自上期画报的广告登载后，这半个月来就陆续有客人慕名而来，有好奇来闲逛参观的，也有专门来量体裁衣的。

有的顾客一听制作工期已经排到了十二月，便望而却步了，但也有顾客不在乎等段时间，就直接下了订单。

也许是有现代那两年工作经验的打底，此时的工作量固然繁重，纪轻舟却觉得还能适应，起码他不用天天熬夜画稿，想要休息，随时能安排时间休息，这便是自己做老板的好处了。

每每得知又来了客人，又有新订单的增加，他的压力就写在了脸上，一到工作时间就板着面孔，稍有些差错，情绪就容易变得急躁。

三人继续干着重复的活计，中间穿插着短暂的闭目养神和进食补充体力的小憩。

此时，制作间里仅剩下纪轻舟和叶叔桐两人。

将完成后的披肩搭到人台身上时，两人对视一眼，皆不由得一笑。

“没事，上班嘛，总有破碎的时候，以后这种机会还多着呢，多碎几次就习惯了。”纪轻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

说罢就锁了窗户，关了灯，走出了房间。

需要加班的事情，纪轻舟已经提前让阿福打电话告知了解公馆。

叶叔桐家就住在霞飞路上，回去走上十分钟便到，他打了声招呼就迅速离开了。

随后又去了趟书房，将抽屉里的大部分银圆收进了斜挎包里，并给抽屉上锁。

解予安沉默起身，冷着面孔，瞧着似不大高兴。

对方却一言不发，熟门熟路地拿手杖探着路朝门口走去。

纪轻舟撇了撇嘴，跟上脚步，拉住了解予安的胳膊带着他从花园小径中穿过。

等坐上了车，纪轻舟整个人就松散了下来，瞥了身旁人两眼，声音低哑地说道：

解予安静静回道：“你又好到哪去？”

“你也好意思说。”

解予安：“……”

尽管还有些气他不爱惜身体，他却还是默不作声地给他按揉起了手腕与掌心。

纪轻舟正要伸手关台灯，扭头瞥到床头柜上的诗集，想起自己似乎有一阵没给解予安读睡前故事了。

解予安嘴唇微动，嗓音低沉说道：“睡吧，好好休息。”

听他这么说，纪轻舟就顺理成章地躺了下来。

“嗯？”纪轻舟侧头看向身侧，有些困惑。

纪轻舟反应了两秒，继而失笑：“这下你该承认你比我幼稚了吧？”

“来了来了，怎么这么没有耐心啊。”

“五……”

明明那么寂静，心间却若飞虫点水，抑制不住地漾开着一圈圈细小的波纹涟漪。

偷懒。

纪轻舟却无暇再顾忌他的感受，打了个呵欠，翻身说了句“晚安”，合起眼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第87章 约会

随着苏州女子学校开始上课，沈南绮又恢复了每周在苏州上海两地来回跑的生活。

解予川夫妻还未起来，沈南绮和解见山倒是早早地坐在了餐桌旁，翻着报纸悠闲地吃着早餐。

目光一瞥间, 他忽然注意到沈南绮今日穿了那件裕祥定做的桃粉旗袍，还配上了他几个月前手工针织的那件灰紫色的开衫外套，就微笑说道：“沈女士今日这件外套是第一次穿吧？”

沈南绮仿佛就等着他提起这个，旋即坐直身体问，“你看, 这身搭配是不是挺合适？”

随后边给解予安摆餐具, 边问道：“今天不是周末吗，您二位怎么起这么早？”

解见山便轻咳一声道：“有个认识的朋友送了两张音乐会的票，今日一道过去听听, 午饭和夜饭就不回来吃了。”

“老夫老妻的，说什么约会。”沈南绮脸色有些微红, 朝纪轻舟道：“吃你的，别多话。”

倏然，他看向纪轻舟问道：“小纪啊，你做的那时装画报，可有附上你店铺的地址？”

“你看看这个。”解见山将手里的报纸放在桌上，点了点某个版块。

报上登了一则新闻，说的是南市的数家裁缝店在这几日半夜接连遭遇歹人破坏，被砸了门窗和家具机器等，昨日终于抓获凶手，其主犯乃是一对夫妻。

那衣裙袖不及肘、领不及胸，实乃专门为引诱男子而设计。

好在此事发现及时，这女孩已被好心邻居灌了大量井水洗胃后救活。

底下这报纸的编辑还煞有介事地评判几句，说国人之所以追捧奇装异服，实为道德生活堕落，是没有文化底气的表现，真正庄重的女子，理应不受西洋风气影响等等……就差指着鼻子说《摩登时装》这画报崇洋媚外了。

其实在画报刊行后，他偶尔也能看到一些小报上有文人的投稿批评。

万事都有两面性，纪轻舟向来不怎在意这些评价，哪晓得只是出个时装画报，还会发生打砸裁缝店这样的事情。

“登此消息的主笔也有点毛病，这对夫妻打砸裁缝店乃是犯罪，他却扯什么‘无识女流，相率效尤”的，净是些臆想之词。你也别在意，左右现在犯人已被捉拿了，这等偏激之人到底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