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着当工作服穿吧。”纪轻舟拿起斜挎包背在肩上，打断他道，“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再抽空给你做衣服。”

如此漂亮的衣服用来给他做工作服，他实在心中有愧。

“您待我已经够好了，不能令您这样破费。”

祝韧青愣了愣，澄澈的眼睛带有几分茫然地注视着他：“不是打杂的吗？”

“何为时装模特？顾名思义，就是以展示服装为职业的人，从事这一行当的，通常都和你一样个子高挑，拥有着姣好的面容和优越的身段比例，可塑性强，且有一定的表现力，能够将普通人身上平平无奇的衣服穿出个人风味，使其能勾起客人的购买欲。

“去到那些俗称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用你的气质与自身魅力，吸引那些潜在的受众，不论男女，来购买我做的衣服，这才是我需要你去做的工作。”

而如果对方自认为适应不了那种交际花般的生活，那能尽早地认清这点也是件好事，省得日后纪轻舟投入大量金钱精力去培养他了，这小子又反悔想做个普通人。

纪轻舟补充道，“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若是能接受这份前途未卜的工作，那之后就可以先准备起来，打杂的过程中多学习一些服装上的知识，免得以后别人问起来露怯。”

或许是自身经历复杂之故，他并不畏惧抛头露面，甚至隐隐有些期待纪轻舟口中描述的那种光鲜亮丽的上流社会。

但对方最后所说的“露怯”二字却打击到了他的内心，令他骨子里的自卑作起祟来，对与人交际这点暗含胆怯，不敢幻想太多。

其实不需要考虑的时间，祝韧青心里早就清楚自己会如何选择，只要能挣钱，让他付出什么都可以。

纪轻舟不觉意外地淡笑了下，伸手鼓励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提让他回去考虑的话。

为了挣钱能够自甘堕落，也能奋勇向上，眼明手快地抓住自己这根救命稻草，将顾泊生那群人当做迈入新阶段的跳板，这种果断充分说明了这是个擅长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那我先走了，锁门工作就交给你了。”

依照经验，电车约莫会在五分钟内经过这边的路口。

正无所事事地等着车，目光流转间，倏然注意到了那蹲坐在路旁卖花的老奶奶。

一种细小的白花，有点像洋槐花，也有点像茉莉。

迟疑两秒，他过去询问了一下价格，得知她卖的是茉莉，一个铜板两串。

此时恰好电车到来，在巷口缓缓减速。

纪轻舟直奔二楼书房，果不其然，在那朝南的阅读室里看到了解予安。

纪轻舟点了下脑袋作为回应，径直地走到安乐椅旁边，冲解予安语气沉着道：“把手伸出来！”

纪轻舟冷笑了一声，将斜挎包摘下扔在椅子上，故意恶狠狠道：“自然是要给你惩罚，昨晚你对我一顿虐待，害得我好苦，今天一天都没法干活！”

一天都没法干活？难不成他走了之后，少爷还对纪先生施暴了？

他倒想看看，纪轻舟能怎么惩罚他。

“什么东西？”他问，同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手腕上的物品。

“戴这做什么？”

纪轻舟懒洋洋地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放松身体跷起了二郎腿。

解予安左手搭回扶手上时，下意识放轻了动作，避免手腕上的茉莉被压扁。

“很多啊，你可以去和骆明煊钓鱼，去你哥的办公室凑几个人打麻将，去信哥儿干活的沪报馆和那些文人才子聊聊天，或者，你要是个有青梅竹马什么的，也可以约上一起去喝喝咖啡，逛逛街，反正我不介意。”纪轻舟一口气举了多个例子。

“你要是觉得眼睛上蒙块黑纱太醒目，怕被围观，那就换成墨镜嘛，去眼镜店定制那种大镜片的墨镜，挡得严实些。

解予安：“说这么多，只是为了突出最后这一个‘好点子’吧？”

纪轻舟轻轻一咋舌，感叹道：“我今天去了员工的家里探望了他生病的母亲，她病得不轻，恐怕此时最想做的就是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了。”

过了片晌，他道：“再说吧。”

纪轻舟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想拖延此事的目的。

解予安一声不响，本想将装死进行到底，直到纪轻舟憋不住展开其他话题。

暗自纠结犹豫一阵，他说道：“过几日，我去你店里坐坐。”

一会儿担心骆明煊给他的料子达不到他的理想要求，一会儿又纠结给沈南绮的外套究竟是多费些时间手织一件好，还是图方便直接缝制一件小坎肩。

解予安冷声道：“乐器行一把二胡约在六到十元。”

正闲聊着，门外有人敲门提醒他们晚餐已经摆好，纪轻舟便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下楼吃饭。

本以为解予安会将那茉莉花手串摘下来放到桌上，没想到他只是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袖子，将那芳香藏在了长袍袖底。

骆明煊说三天时间做出纪轻舟想要的料子, 居然不是吹牛的。

彼时纪轻舟正给方小姐定做的那件鹅黄色旗袍上主标。

纪轻舟信不过自己的字迹, 就死乞白赖地求着解予安给他提了个行草版的“世”，然后自己设计了英文版的标识。

在汉字的上方，则是一个小小的两侧带弯钩的衣架图案。

商标绘制完毕的第二天, 纪轻舟便让祝韧青带着图纸、材料去了趟闸北，开价五分一张的价格请那些绣娘们绣制。

这价格对纪轻舟而言可谓相当低廉, 他自己说出这个价格时都觉得脸红。

谁料那些绣娘们压根没有抬价，其中两人直接包下了这活，还嫌活给得太少, 只五十份, 两人日夜赶工的, 不到三天便绣完了。

米色丝绸的方形主唛, 上方的小衣架是莓红色的，下方的中英文商标则为更深的枫叶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