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克才不相信这种话呢。
他用手轻轻圈住雌父的小腹,再次将脸贴在上面,试图寻找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过去,就在近二十年前,我也在雌父肚子里。修克想,他终于和其他雌虫一样,拥有血脉相连的兄弟。
天知道,他曾经多么羡慕其他雌虫同学去其他年级找兄弟拿这个拿那个。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内心又是那么复杂。
“……郝誉叔叔肯定会很疼爱这个孩子。”修克想起那个模糊的,对自己笑着伸出手的雄虫,胸口抽抽的疼,“郝誉叔叔会是一个好雄父。”
伊瑟尔不愿意谈起郝誉,哼哼两下,恢复到没脸没皮的样子。
他道:“谁知道呢。”
这几天也没见郝誉找他,虽然生活待遇好一些。伊瑟尔却发觉那些东西都是买给未出生虫蛋的,而非买给他的。他试图给郝誉更明显的暗示,郝誉却总像是打瞌睡般,胡乱“嗯嗯”,嘴巴答应,事情一件不做。
这时候,伊瑟尔就觉得桑.亚岱尔疯是疯了点,给钱给资源是真的给。
至于郝怿——如果这个雄虫是个贵族,或者是个有资产的,伊瑟尔说不定都能多和对方发生点什么。想起雄虫的病容,伊瑟尔浑身激灵下,轻轻推开身上的修克。
“行了行了。”他浑身发冷,不愿意继续想起郝怿,催促修克,“你出去。我要睡午觉。”
郝怿。
若非特殊情况,伊瑟尔不愿意想起这个雄虫。在他的记忆里,年轻且面容饱满的郝怿仿若风沙,早就模糊不清。反而是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被他喂着药物的郝怿更生动。
对方脸上、脖颈处每一处干瘪下来的血肉,凸起的经脉,仿若枯木。药剂短暂让其恢复生机,短短数秒后,重新枯竭下来。
在疗愈后,重新陷入痛苦的折磨中,郝怿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枯萎症让雄虫肌肉无力,意识反反复复清醒沉沦,他的手总在伊瑟尔灌下药物的几秒后抓紧,再松开。
偶尔,郝怿也会清醒过来。
他用那双可怜的凹陷的双眼看着伊瑟尔,嘴唇蠕动。
“杀……杀了……我。”
伊瑟尔身体一阵战栗。兴奋时隔多年流窜过他的身体,叫他头皮发麻。他从床边起身,来到郝怿身边,端倪这张让桑.亚岱尔欲罢不能的脸。
桑.亚岱尔会怎么对待他的雄虫伴侣?不。那个可怜的贵族雄虫根本没有“雄虫伴侣”一说。他所有妄想都被他弟弟亲手毁掉。
伊瑟尔恶劣想着,掀开被子,在郝怿恐惧的眼神中钻入被子。
他与郝怿抵足而眠,“郝怿。你这样真的很恶心。”
枯萎症让可怜的雄虫无法逃脱,他稍微的努力在伊瑟尔这个健全者面前都那么可笑。伊瑟尔大可以观赏般一览郝怿的挣扎,在对方成功前一刻,抓住对方的腰,将他拖回自己身边。
正如桑.亚岱尔对待自己那样。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恶心。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真是装啊。郝怿。你得病就是你应得的。”
门关着。
不过无所谓,就算被郝怿的雌君听到了又如何。
伊瑟尔面对过亚岱尔家那群疯子,白宣良在他面前连渣都配不上。相反,他迫切想要把自己过去、现在所受到的不公、折磨、羞辱全部发泄在郝怿这个可怜的病患身上。
“不许哭!不许哭!”伊瑟尔咆哮道,“你应得的。你再哭一声,我就把你这个样子发给你的弟弟——你这个恶心的乱/伦者,你这个恶心的乱/伦者。”
伊瑟尔口不择言。
他道:“你以为谁还不知道,你对你弟弟的心思。”
伊瑟尔脱掉自己的衣物,找到一个绝佳的切入点。恰如他面对亚岱尔家那对兄弟般,他找到一个绝佳的切入点,为自己沦为兄弟两仇恨彼此的道具,为自己的身份。
他坐在郝怿身上,不断往郝怿身体注射药物,要雄虫在短暂的恢复与跌落伤患中跌宕起伏。
“你这个混账。”
“伪善者!”
“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活该你的弟弟、你喜欢的都不爱你!”伊瑟尔咆哮道:“你弟弟恶心你。你不知道吗?真恶心,你这样的雄虫……活该你们兄弟一辈子不想见!”
郝怿忽然不动了。
他枯萎的脸上,那双凹陷的眼眶像是忽然拥有生命般,不断涌出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滑落脸颊。
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郝怿。
郝怿是一个怎么样的雄虫呢?伊瑟尔.南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一个雌虫去思考某位雄虫到底有什么本质,是什么样的角色时,他就完全陷入对对方心灵的探索。
而单纯从双方交流见面的时间来看,伊瑟尔.南与郝怿从相识、说话、再次相识、结束,林林总总的时间算在一块不超过三个月。
伊瑟尔.南是无法理解郝怿为什么会赎出自己,当然,他理所应当觉得对方应该赎出自己——知道现在,他都和白宣良一样坚定的认为:郝怿喜欢着自己。
“桑阁下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伊瑟尔自言自语说着,从睡梦中起来。回忆中的郝怿让他想起修克的出生。
在他狼狈回到亚岱尔家后,桑.亚岱尔迫不及待询问他是否和郝怿发生了关系。
“你和他……”
伊瑟尔看着面前的雄虫,他身上华丽的服饰,没办法说出不。
他模糊地发出几个音节,沿着雄虫的兴奋和对方接吻、翻滚在一起。在恐惧与不安中,他动用了自己的能力:控制激素,让自己产生假孕症状。
桑.亚岱尔比郝誉难骗多了。这个冷漠的雄虫除了最开始的激动后,恢复一个贵族该有的傲慢,他用精神力检查伊瑟尔的肚子,在一个月后确认这是自己的孩子,而不是郝怿的孩子后,收回给伊瑟尔家的资源。
“我不会孵化他。”桑.亚岱尔评价道:“你可以把他养在你们伊瑟尔家。他身上不配流淌着亚岱尔的血统。”
“桑!桑阁下。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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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虫蛋。”
“伊瑟尔。你是个雌虫。”桑.亚岱尔放下茶杯,在这个时候他与他的双生弟弟一般,双眼闪烁冷酷算计的光芒,“这个孩子,是你孤雌生育出来的。”
“我没有申请孤雌生育,阁下。”伊瑟尔无助地喊道:“阁下阁下。”
桑.亚岱尔那张脸上所有表情都被剥夺般,他的左眼睑剧烈跳动,数条青筋无声鼓动。
“伊瑟尔。”桑.亚岱尔命令道:“出去。”
这该死的通牒发出后十五秒,伊瑟尔走出房间,被迫离开亚岱尔家。
怀着虫蛋的他本想回家度过难熬的后一个月,中途因羞耻被驱逐出来的窘境,选择黑市变卖一些珠宝租住昂贵酒店,独自生下虫蛋。
他想,雄虫终究抵不过激素,等桑.亚岱尔看到虫蛋,会意识到这上面流淌着自己的血脉,会重新接纳他与孩子。
这是雄虫的本能。
谁,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我说过,不要拿它到我面前。”桑.亚岱尔一巴掌推开伊瑟尔,“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家也拿得出钱雇佣雄虫孵化虫蛋。伊瑟尔,我们没有关系了。”
“什么?”
“不要再来找我。”
“可是。”
“没有可是。”桑.亚岱尔下了最后通牒,“你欺骗我,这不是郝怿的孩子——而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需要你来生吗?”
桑.亚岱尔有自己的雌君,他的雌君有基于家族利益挑选的雌侍。桑.亚岱尔保持稳定的频率和他们交往、发生关系,没有任何情感交流。
伊瑟尔.南一度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而桑.亚岱尔在那一刻明明白白地告诉伊瑟尔:
他不是,也不配。
被驱逐出亚岱尔家的伊瑟尔抱着虫蛋,又被自己的本家驱逐出来,他失魂落魄下想到了一个雄虫。
唯一一个可能帮助他的雄虫,在他记忆里还仰慕他的雄虫。
郝怿。
*
甚至,伊瑟尔找到郝怿的原因不是郝怿喜不喜欢自己。
纯粹是那一刻,他能想到的雄虫只有郝怿。
郝怿不会眼睁睁看着一枚新出生的虫蛋死掉。
甚至大胆一点。
现在还没有孩子的郝怿会把这个虫蛋当做亲生孩子疼爱。
*
疗养别墅。
又是一个清晨,修克决心把自己的生日告诉郝誉。
他小时候经常要提醒雌父“过生日”“过生日”。因为不说,雌父伊瑟尔会忘记、遗漏,错过也就简单问问修克要什么,第二天或下一周补上。
想要的东西就要说出来。
伊瑟尔经常在生日临近时教育修克,“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想要呢?”
“我想要见雄父。”
“这个不可以。”伊瑟尔道:“时机未到。”
“那我要深空机甲。”
伊瑟尔又道:“我没钱,买不起。买了你也不会开,换一个。”
于是,修克每年都噼里啪啦换到范围内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如果伊瑟尔提前准备了,这一年修克便幸运地有两份生日礼物;如果伊瑟尔没有准备,修克也不亏本。
只是,成年生日有些不同。
修克想要亲手做一个蛋糕。
他做完早课,跑回屋子简单罗列下做蛋糕的材料,完全不避嫌地找白宣良请教,主动打扫卫生,谄媚姿态一览无余。
郝誉爬起来就看到这一幕。
修克穿着围裙,撅着屁股在地上擦地板,蝎尾左右扫扫,啪一下打中柜子,又啪一下扫飞扫把,再啪一下砸向地板。白宣良站在上面洗碗,尴尬得脖子红脸红,时不时还得小心挪布,防止踩到修克过度兴奋的蝎尾。
郝誉上去就是一脚,精准猜中未成年的翘尾巴。
修克登时嗷嗷乱叫,双腿都微微岔开,双手抵住地板,哀怨转头看向郝誉,“叔叔。”
“课业做好了?晨练完成了?考试还有几天?还在这里穿围裙玩厨房游戏?”郝誉轻轻踩几下,蝎尾鳞甲就咯吱咯吱乱叫几下,踩得修克委屈程度水涨船高,嘴巴都撅起来,抗议道:“我早就做完啦!啊——不要踩了。”
蝎尾还是很敏感的。
郝誉用脚背将蝎尾翻过来,恶劣教育那些没发育好的软肉,“战场上,我抓到你这种小蝎子,都是吊起来,抓着这里嘿嘿嘿。”
修克眨巴眼睛,蝎尾骤然发力,吸溜抽打在郝誉脚背。他想打郝誉一个措手不及,倒不想郝誉骤然深入,鞭腿压着蝎尾鞭打空隙,直压臀比,以半个飞踢姿势将孩子完全碾在地下。
这回就不需要踩着尾巴了。
郝誉直接踩着修克屁股,喋喋不休教育道:“还想算计我。嗤。你才学了多少,就敢教训我。亚岱尔在这里也不敢教育我。”
亚岱尔这两天请假出去了,郝誉不知道对方做什么去,也懒得管对方做什么。
“换成任何一个小军雄。我早按着打。你呀。你呀。”郝誉用力踩踩修克的屁股肉,俯下身,恶劣挥手打两下,“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会控制尾巴?亚岱尔没教你吗?”
这一下不同之前,打得又响又亮。
修克屁股都麻了片刻,回神时,牙不自觉咬住嘴唇,“教了。”
郝誉顺势嘲笑起来,“看来没我教得好。”——亚岱尔在家里,郝誉必然不肯这么开腔,也不敢随意对方的亲侄子。
不过亚岱尔这不是不在嘛。
郝誉手痒痒,上下打量修克这越来越结实(抗揍)的身体,主意一变再变,“在这里缠着白哥做什么,走。我带你和芋芋做格斗训练。”
修克爬起来,听到白岁安的小名,嘀咕两下。
很快,他解释道:“我不是缠着白叔叔。我想和白叔叔学做蛋糕。”
“做蛋糕?干嘛要做蛋糕。”
“我的生日。”
“哦。”郝誉道:“外面买一个不行吗?”
“意义不一样!”修克道:“自己做的蛋糕,那是心意。我,我想谢谢叔叔,还有白哥,还有……白岁安。”
名字越到后面越不情愿。
郝誉奇怪,“你登记日不是远着吗?还在后半年呢。”
“那是后来登记的。”修克不好意思补充道:“我的破壳日就是生日。我破壳比登记日期早好几个月,登记是后面补办的。我成年会重新测一边骨龄,还有蛋壳龄……到时候,我就把年龄改回来。”
郝誉道:“改回来好啊,早点享受福利。”
他如此说着,却忍不住瞄向修克。
有种自己养的小孩一眨眼长大的错觉。不不。郝誉摇晃脑袋,让自己恢复正常思维:应该是哥哥养的小孩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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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留着自己的蛋壳。”郝誉感叹道:“真好。”
郝誉经常听说某些军雄抱怨,自己交往的雌虫想要什么雄虫蛋壳做的纪念品,展示什么爱情。还有什么地方习俗,说雌虫雄虫会把自己破壳蛋壳送给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笑死,军雄根本拿不出来。
他们的蛋壳基本都被军部和基因库收缴,变成实验室素材。
拿出来?做定情信物?给对象做定罪信物还差不多哦。
郝誉看一眼修克那闪闪发光的脑域,联想这孩子快保不住的蛋壳,没心没肺多嘴一句,“抓紧时间偷拿点,送给喜欢的对象吧。”
傻孩子,等你开脑域后,这玩意就不属于你了。
“喜欢的对象?”修克傻不伶仃看着郝誉,“雄父说不可以乱送。”
“雄父?”
“嗯。就是把我孵化出来的雄虫。”修克理所应当地说道:“我肯定认他当雄父啊。据说,蛋壳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郝誉忽然来兴趣了。
他哥给修克留下来的唯一遗产?不对,准确说是从一开始就留给修克的东西。
“在哪里?”郝誉追问道:“我能去看吗?”
*
很遗憾。
郝誉不能去看修克的蛋壳。
蛋壳现存于蝎族群居地协会某银行库中,郝誉不可能为了看一个虫蛋兴师动众跑回老家,更不可能给老家带回一大群寄生体祸害。他还有工作和准备工作要做,只麻烦协会那边把蛋壳照片和存档记录发来。
然而。
郝誉看着熟悉的库存档案号码,再三确认,发现一个无奈的事实:这个蛋壳库一直挂在他哥哥郝怿名下,最开始存放过他郝誉的蛋壳,后来放修克的蛋壳。至于白岁安的蛋壳则单独开了一个库存,同样安置在协会里。
“可能是懒得再开。”郝誉为哥哥找借口,“开保存库也挺麻烦的。”
他竭力不去想太多,免得情绪上来影响现在的状态。
说来也是麻烦事,随着出征□□近,军部和基因库对军雄们的身体监管、情绪监控也严格起来,郝誉和亚萨除了日常的巡逻工作外,还要去大学城里的实验室点卯、做各种奇怪测试、调试精神力武器。
郝誉自己非常讨厌躺在研究室里。每次走进那间脑部检测室,他总能想到砧板、棺材、藏宝库里空旷的的高塔与白日,而他那高敏的精神力总在这种想象种暴躁不安,暗戳戳捏爆机器。
每次的维修费都无法报销。
“郝誉阁下。您还在使用九一阁下产出的药剂吗?”
“差不多吃完了。”
“哦~您们总是很不相信我们基因库。在寄生体面前,我们不应该放松前,通力合作吗?”
郝誉看着扫过的机器,幻视他们是自己飞走的积分、军功、钱。
他痛心疾首:“通力合作的话,能不能帮我报销维修费。”
随着一片机器摇晃,高精度仪器在研究员们的哀嚎中再次报废。郝誉的报销愿望再次失败。研究员一手写报告,一手写赔偿单,麻利贴在郝誉胸口,叮嘱道:“如果您能放松点,我保证,损坏率可以下降到30%。好吧,也许是10%?精神力测量本就困难,您这样伟岸的脑部每次都在挑战机器的极限……”
之后的话,又是老生常谈。
郝誉听出茧子来了。他理解基因库现在还在探索精神力,也理解要一群雌虫研究员弄清楚什么是精神力,难度约等于让寄生体做高等数学。
也是因为这帮雌虫研究员实在搞不明白,老折腾军雄,搞得军雄忍无可忍和一部分社会派雄虫鼓吹“雄虫读书论”“让雄虫走入学术圈”“精神力研究需要雄虫研究员”云云。
可惜,效果甚微。
结婚的雄虫鲜少有精力继续从事科研工作。能够在科研路上一直走下去的雄虫无一不是罗狄蒂那种家底厚实,雄父雌父鼎力支持,帮着缴纳单身罚款的。
再加上雌虫和雄虫存在夸张的数量比,基因库放眼望过去基本都是雌虫,一个项目组都不一定能找出一个雄虫。
“我真的求你们了。培养一个雄虫研究员吧。”郝誉捂着脑袋哀嚎道:“你们这样,我会怀疑你们专门来诈我工资。我还要养家糊口,我。”
罗狄蒂推门而入。
他推搡眼睛,十分娴熟地和郝誉打招呼,“郝誉阁下,您的脸色看起来十分不错。”
郝誉看看坏掉的机器,看看自己身上贴着的账单,再看看面前的雄虫研究员,脸整个扭曲起来。
“啊啊啊!基因库!你们诈我的钱,你们是不是诈我的钱——我要把你们打成小饼干啊啊啊啊啊!军雄的钱也是钱!!!!王八蛋!!”
雌虫研究员们娴熟滚蛋,把独处时间留给雄虫们。
“郝誉阁下。机器损坏是现实。”
“闭嘴!我赚钱养家容易吗?!”郝誉咆哮道:“傻卵基因库。罗狄蒂,你再说一句屁话,我连你一起打。你知道我的钱要干什么吗?我的钱都是很重要的,我的钱,我的积分,我的军功——”
罗狄蒂平静摊开本子,“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你已经开始分配遗产了。”罗狄蒂追问道:“需要我给你推荐遗产律师吗?”
郝誉闭嘴。
雄虫果然懂雄虫。
他们两坐一会儿,等待尴尬的气氛散开,吃点东西再慢慢聊天。
“现在要做什么测试?”
“心理测试。”罗狄蒂戳动录像按钮,道:“这一项没问题。郝誉阁下,您就可以准备进入藏宝库了。”
“随时。”
*
自上个雨夜寄生体大面积袭击大学城后,寄生体没有再出现在大学城,紧张的氛围却时刻笼罩着大学城。
所有考生都知道寄生体的存在,他们中有些人的同学、兄弟、长辈已经服役,会告诉他们寄生体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从小到大的教育也不断提及“寄生体”这个词汇,课本上反复描述寄生体的特征、低智商、不死特征。
但,鲜少富有图片。
而那个雨夜,也鲜少有学生真正的看到寄生体。
是篆刻在他们基因里的某种恐惧,随大雨,弥漫到整个大学城,历时数天的涓涓不安,依旧流淌在考生群体中。
白岁安也是考生中的一员。不同于小有名气的修克,他显得安静、无息,彻底发挥出他雌父身上那种泯然众人矣,窃听周围一切声音。
“寄生体可能就在我们中间。唉。你说,我要是抓住一个寄生体,能不能直接保送?”
“你能分辨出来吗?还是说,你是雄虫?嗯。你身上有雄虫的味道吗?”
“哈哈。但是我这里有些疼。我雌父说是刺激神经后诱发出的疼痛。”
这些声音之外,是更远的一些关于这场考试的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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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
“终于要到这一关了,深空机甲模拟机考试。”
“市中心那个深空模拟机,你们有没有去过。效果真的烂透了。”
“你们知道修克吗?据说他天赋很好——还有小灶。”
白岁安脸色没有一点变化。在郝誉看不到的地方,他听过太多关于修克的天赋、修克的成绩、修克在考生中越来越大的名气。在他们这个年龄层中,修克仿佛一匹黑马,在即漫长又短暂的考学期中,用一场场考试实现自己的神话。
在疗养别墅里也是。
除开偶尔几次胜利,更多时候还是修克赢下决斗。随着修克赢下的次数越多,白岁安也终于察觉到他与他天赋之间的绝望。
——令白岁安更绝望的是,修克似乎保持着他自己,就能吸引小叔的注意力。
而他,连恨意都显得那么渺小。
那么的不堪。
特别是,那一夜后。
“天才毕竟是天才。”白岁安听到周围考生酸溜溜地说道:“修克的天赋有目共睹。他的异化能力还没完全激发出来,要是得到一个好能力,我们还考什么。”
“真是羡慕。这种天赐的才华。”
“几大军校似乎抢着要他。唉。如果是我就好了。”
白岁安扫一眼说话的考生,下意识觉得这身板还不够小叔按在地里邦邦两拳。这也是他最变扭又最奇怪的时候:每次看到郝誉小叔拖着修克去训练,邦邦把修克揍一顿,边揍边教育时,白岁安心里说不上的失落,又说不上的开心。
修克能行。
我不能吗?
论文化考试、实战……好吧,短短半年的考学期,白岁安煎熬着承认了一个现实:他就是没有修克的天赋,他的努力也需要时间堆积才能追上修克。
也有可能,追不上。
“请全部考生进入考场。请全部考生进入考场。请全部考生进入考场。”电子音重复三遍,接着宣读考试序号和规则。
【……十个考生为一批,依次进入模拟机……】
修克一定会考得很好吧。白岁安静静地想道,是了,这家伙第一次上模拟机就拿到不错的成绩。他一定会考得比任何考生都要好。
【考生:190242】
白岁安起身,递交考号、验证眼膜、指纹、面容,换上通用模拟服,进入深空模拟机。
他会成为所有深空机甲专业的第一名,会成为所有军校争夺的天才,会远远地把自己甩到身后,会得到小叔的夸奖?
深蓝色的模拟机盖缓缓下降,源源不断的蓝色模拟液注入舱体内,倒映出白岁安的面孔。他看到自己与雌父相似的部分,也有不相似的部分,而那些部分,白岁安想不起来,是更像自己去世的雄父,还是小叔。
【考生请准备,倒计时开始】
白岁安在模拟舱内握住控制器。
随着倒计时,他清空大脑所有的杂物,默数倒计时。
【三】
会赢的。
【二】
就算比修克差一时,差一期。
【一】
他也不会,差修克一辈子。
*
与此同时。
已结束考试的修克走出考场,坐在茶厅里,仿佛受到什么重大打击般,看着面前的雄虫、面前的绒布盒,呓语般重复道:“你说什么?”
“两件事情。”
雄虫桑.亚岱尔扣子扣到最顶上,衣物整洁严禁,如同最老派的教师,一板一眼道:“首先,我是你的亲生雄父。其次,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不。”修克尖叫起来,“我是说这个!这个是什么?”
“深空机甲的操控匙。”桑.亚岱尔打开绒布盒,展示里面精巧的操控匙,“不要害怕。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似乎怕孩子还不接受,桑.亚岱尔补充道:“家族的老库存,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虫族是个制度非常混乱的大型混居种族。他们曾经很苦恼如何和外来种族解释自己的政治、经济、文化体系——漫长的平均两百年寿命和超速迭代让每一个雌虫雄虫都至少亲历三种不同政治文化,而虫族的扩张文化又让每一个地域与地域增加理解文化。
哪怕是同一年出生的蝎族雌虫,也会因居住在首都圈和传统蝎族聚集地,而产生迥然不同的认知。
例如,在修克就没有什么贵族的具象概念。他孤独地长大,同龄雌虫多不看重身世,他们之间拳头比什么都有用。
一个深空机甲。
至少是他们这些学生从小期待、花费十数年走到今日,迈入考场,坐在模拟机里,忐忑不安许久才能得到的机会。
“不喜欢这个款式吗?”桑.亚岱尔询问道:“你想要进行改装吗?还是不满意这个机型?”
他那种口气,修克上次还在厨房里听见。那时,白宣良问他今天晚上的菜肴是否可口,更喜欢甜味还是咸味,更喜欢肉类还是蔬菜。
“不……”修克拧紧裤子,“我自己可以考进去。”
“我知道。”桑.亚岱尔像是看修克,目光却游离到对方僵硬的尾巴尖上。修克沿着对方的目光看下去,惊得把蝎尾塞进双腿之间,扭捏起来。
桑.亚岱尔至此,终于收起目光。他看向窗外,一点都没有亲近的意思,道:“我懒得想送你什么东西,是我的雌君挑的款式,他说,你一定能考进去,不能没有机甲练习。”
修克呆愣在原地。
接着,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个雄虫面前是什么东西,低下头,掩盖表情。
“我。”
“我不在乎。”桑.亚岱尔打断道:“我不在乎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要和我说你的雌父,我不想见到他——至于你。我来见你,是因为孵化你的雄虫,还有给你提供助学资金的雄虫。”
窗外不断有航空器起飞的声音,旋转的机械声放大数倍落入修克耳中,随之是他自己身体内骨骼撕扯的声音:每一次他以为依靠自己的努力得到某种东西,都会有更加庞大的力量从他身上碾压过去。
他年轻、渺小、因为亲生雌父所背负上的一切原罪,便在诸多庞然之物中碾压成粉末。
“郝誉……叔叔?”
“我可以补偿他所有的损失。”桑.亚岱尔道:“你给人家添了太多麻烦。之前的钱和资源,亚岱尔家会全部补偿回去。你也不需要和亚岱尔家、那些军雄扯上什么关系。我只希望你以后自由的活着。”
不要和亚岱尔家有关联。
也不要和郝誉有关联。
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没有任何连接的个体。
“雌父。”修克用匮乏的思维找出点借口。他艰难道:“雌父,还是郝誉叔叔的雌奴。我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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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桑.亚岱尔道:“修克,你以为靠你自己可以弄到一张干净的准考证吗?”
“你想一辈子,和一个罪犯捆绑在一起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修克急促又结巴地辩解。他脸上闪过斑驳阳光,嘴唇干涸,“郝誉叔叔和雌父。他们。他们。”
他们有了小孩。
有了我的弟弟。
修克找回点底气,似乎是作为一个兄长,他忽然找到自己未来可以做的最亲密的事情——替要执行任务的郝誉,替要继续坐牢赎罪的雌父抚养一个年幼的孩子。
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与他微妙关系的孩子。
“他们肯定和我有关系。”修克道:“我是郝誉叔叔的徒弟,是我雌父的孩子。你呢?你是什么家伙?把这东西收走。”
装有深空机甲操控匙的盒子一扫落地。
数千万、也可能是数亿叮当摔到门口,旋转着碰到墙壁。
桑.亚岱尔纹丝未动。
他的冷静让修克更加躁动。年轻雌虫站在原地发泄般说着宣誓主权的话,提起自己的备考包,用脚踹包厢门。他猛烈拧手把,哐哐撞着大门。
桑.亚岱尔为自己倒一杯茶,目视不远处的深空机甲考场。诸多考生从大门鱼贯而出,不少盖着毛巾和换下的外套,交谈刚刚的模拟机考试。桑.亚岱尔轻而易举从中寻找到郝怿的亲生雌子,那个他多年来无比关注又无比失落的真正孩子。
偏偏什么都没有继承到。桑.亚岱尔心里想道,样貌、性格、虫种任何一个都好。
只要郝怿的亲生雌子有任何一点相似之处,桑.亚岱尔都不敢说自己不会做出道德败坏的事情。可偶尔,他内心又会升起报复一切的仇恨:要把郝怿的雌子收为雌侍,在自己的雌君和弟弟面前疯狂做一切能做的欢爱。
——如果郝誉是个普通雄虫,那更不得了。
修克终于砸累了。
愚蠢孩子意识到自己被彻底锁在桑.亚岱尔手中,他气喘吁吁跳到桑.亚岱尔面前,还试图恐吓对方得到自由,“快放我出去!我没回家的话,你、你就完蛋了!”
桑.亚岱尔听笑了,“是嘛?”
“当然。”修克背后也是有人的,他道:“我现在就把郝誉叔叔叫过来。你完蛋了,现在快放了我。”
“哦。”这就是桑.亚岱尔的目的。雄虫慢悠悠道:“叫吧。”
*
大学城,基因库附属大学实验室。
军雄郝誉随意地和雄虫研究员罗狄蒂聊着寄生体的世界。
“……在藏宝库里有一个地方,那里发出任何声音都会无限回荡下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很吵。”
“是的。”郝誉盘膝坐着,道:“那是深入藏宝库的必经之路,我第二次去的时候站在那里很久。足足耗费了72天的时间。”
“很难?”
“不。”郝誉摇头,又点头,“这么说也不对。那里没有任何寄生体,没有任何生物,没有风,没有植物,就连泥土也没有。只有墙壁。两面巨大的光滑的墙壁伫立在那里,两侧向地底衍生,漆黑的甬道像通往地心的滑滑梯。”
他给罗狄蒂画示意图。
他们的队伍会从两个墙壁之间穿过,跳跃、行走,甚至搭梯子都可以。这是整个深入任务中最简单的关卡,却也是郝誉第二期任务消遣时间最久的一段关卡。
“你在这里呆了72天?”罗狄蒂看着绘图上不足二十米的缝隙,询问道:“我没有在你的报告上看到这一段。”
“写在报告里,我会被骂的。”郝誉委屈极了,“我觉得我们已经是有点信任关系的材料关系了——罗狄蒂,你不会把这种事情报告上去吧。”
罗狄蒂表示看情况。
“所以,你为什么在那待72天?”
郝誉道:“等回声。”
谈起这里,他在心理测试中的阴暗、无力、极为自卑的情绪一扫而空。与切切实实生活在虫族世界里那种现实感不同,每次谈起寄生体的世界,那个吞噬郝誉生命一切温暖的藏宝库,他都主动为其覆盖上一种魔幻色彩。
罗狄蒂已经分不清,这是藏宝库本身的魔幻,还是郝誉心里的魔幻。
“那两道墙壁会折返声音。只要学好数学,了解藏宝库内部的时间流速,就能准确找到以前的回声。”郝誉在草稿纸上留下好几个列式,罗狄蒂看明白那些列式,边算边惊讶。
这是一道能算出答案的数学题。
郝誉的说法具备一定的可信度。
“你在等……”
“等回声。”郝誉道:“第二期任务时,我让队伍里所有军雌都在那说话——好蠢啊,有的家伙根本不理解这里的有趣之处。”
没有风声。
没有草木干扰。
也没有寄生体、雄虫和雌虫。
在无边沉默中,只有一代一代侥幸来到这里的军雄与他的军雌伙伴们说这话,发出大笑,跨越过二十米的距离——短短二十米,又能说多少话呢?
“这次去,要多久能听到?”
“二十四年。”郝誉补充道:“想要听到第一期任务,得在里面待二十四年又三个月十七天八分十五秒。第二期是十年四个月六天七分零七秒。这是藏宝库里的算法,我可以听两次。”
“你怕其他军雌打扰你?”
“嗯。”郝誉评价道:“我不想再解释一次,那个墙壁到底多好玩了。”随后他仰起头,长叹,“罗狄蒂。你知道军雌都是一群死板又无趣的家伙。他们根本不理解我们雄虫在想什么。”
“我也不了解你在想什么。”罗狄蒂合上本子,提醒道:“郝誉阁下,个体与个体之间都是难以理解的……您真的不能把衣服穿上吗?只穿条内裤都可以。”
“哦~”郝誉伤心欲绝,“情难自禁。罗狄蒂研究员,这点就不要记在谈话录了。对。刚刚我的通讯器是不是响了?”
*
是。
响了。
但军部可以在后台一目了然郝誉的通讯记录。作为郝誉的第一监管方,他们不愿意打断郝誉难得的疗愈时间的,果断将通讯转给军雌亚岱尔,转告对方处理下郝誉的半个徒弟。
没错。
在军部眼中,别管郝誉认不认,学了一招半式的修克已经算是郝誉的半个徒弟。
他们在转通讯时,还亲切要求亚岱尔“妥善”处理好这些琐碎杂事,不要在出征前打扰郝誉阁下难得好起来的心境。
——“一切以郝誉阁下为标准”。
于是。
在修克震惊的表情里,楠.亚岱尔砸碎大门,踹翻茶桌,拎着血淋淋的实心铁棍,近身冲入,对准桑.亚岱尔的左腿狠狠砸下去!
骨骼碎裂的一瞬间。桑.亚岱尔发出声带撕裂般的惨叫。他整个人侧翻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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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错位的左腿翻滚。一丝不苟的服装在摩擦中挤出大量褶,鲜血急速填充满那些褶皱。
“亚岱尔!”桑.亚岱尔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你这个王八蛋!我又没做什么。”
“哦。”军雌亚岱尔一脚踩在哥哥断掉的腿上,“所以呢。”
修克浑身抖了下。
他还没有意识到把军雌亚岱尔叫来意味着什么。军雌亚岱尔已经转头看向他,询问道:“他那只手动你了?”
修克不确定,“啊。那个?右?”
他不太清楚这个“动”是什么意思,下意识说桑.亚岱尔常用的手。
反之,桑.亚岱尔震惊看着修克,忽然急促地呼喊,“我没有!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碰你了?弟弟!弟弟,我什么都没做!弟弟!”
军雌亚岱尔掀起撬棍,从上至下迅猛敲砸两下。雄虫凄厉的惨叫贯穿包厢,修克头皮发麻,鼻尖湿漉漉。
他伸出手,点了点鼻尖,战战兢兢抬起头——亚岱尔手中的实心铁棍折了弯,最上端混合着血肉与骨碎,鲜血在挥舞中飞溅到修克脸上。
“医疗。”军雌亚岱尔平静招呼一声。
包厢门口,代表亚岱尔家的医疗队鱼贯而入,熟练又沉默上止血贴、矫正骨头,就是不打止痛针。
因为军雌亚岱尔说了,不许打。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郝誉做完测试,又来解决各种破事。
说实话,巡逻工作约等于安保工作。亚萨和雅格每次巡逻都能搜刮一大堆零嘴和烧烤,师徒两和郝誉碎嘴一大堆巡逻八卦,包括但不限于酒吧淫趴、雌虫面基互殴、纯情学生被某雄虫骗去当雌侍,实则雄虫手都没摸过,结婚直接进对方雌君公司当无薪酬员工等等。
非常精彩。
只要事件里出现雄虫相关字眼,整个事故瞬间变成故事——在军雄的经历和偏见里,雄虫约等于情感问题。
故而,看到楠.亚岱尔硬挨某个雌虫三记肘击,双方赤手空拳在包厢里上演打击乐狂欢。而担架上还躺着一个血淋淋的雄虫时,郝誉眼睛瞪得比瓜还大。
他先看看雄虫,确认对方没啥生命危险后,跑过去,先乱七八糟喊好几声“别打了。你们不要打了。”再两只手插入雌虫们拳脚缝隙,推开他们的脸,自己站中间,“发生什么啦。说出来给我听听。”
亚岱尔不情愿把这么丢脸的家丑外扬,“没事。”
另外一个雌虫也梗着脖子,嘴硬道:“对。我们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郝誉环顾四周。
亚岱尔家的成员十分娴熟疏散成员,给老板写补偿金,给围观群众写封口费,大笔大笔钱嘀嘀刷出去一点都不心疼。茶室外还有专门负责疏散和安装屏蔽膜的团队,自郝誉走进来到现在,已将现场打造成密不透风的蛋壳。
郝誉:“……这就是你说的没事?修克,你来说。”
可怜的鹌鹑般发抖的傻孩子,哆哆嗦嗦交代全部。他之前从没想过说错话会有什么后果,恰如他在社会底层生活的日子,说谎、造假都是常见。
在楠.亚岱尔预设性的提问下,修克都没想过“没有”这个答案。
“我是不是做错了?”修克哭泣道:“对不起。”
“哦。”郝誉道:“和我说有什么用。找你雄父去说。”
他指指担架上半死不活的雄虫桑.亚岱尔,语气平静,“被打断腿的家伙是他,又不是我……亚岱尔,你来说说。”
“阁下。这是亚岱尔家的私事。”
“不用你管。”
两个亚岱尔异口同声。
片刻后,他们似乎意识到自己发挥了双生子的默契,别扭地不看彼此,停顿许久。
空气沉寂。
良久,桑.亚岱尔道:“不需要你一个军雄管我们的事情。”他目光落在郝誉那张脸上,张嘴的瞬间鲜血沾上牙齿,唾沫都因此含糊染色。郝誉也自然没听到他后续说什么。
他看向在场另外一个亚岱尔,“我不能管吗?”
亚岱尔说出口,郝誉绝不会勉强对方。他拉过受惊的修克,按住这愚蠢孩子的脑门,“修克目前算在我的名下。我不能管吗?”
亚岱尔罕见地显示出点不甘。很快,他与他哥哥的雌君、刚刚扭打在一起的雌虫交换眼神,达成认同,“可以。”
大家终于坐在一起平静的喝茶。
这就是军雌、军雄之间的默契,大部分雌虫也是这样生存的。唯一要去医院的桑.亚岱尔中途耍赖皮,死活不肯走,要求家族医疗队现场接骨。
郝誉目瞪口呆看亚岱尔家医生活动手腕,咔咔支撑小型医疗室,消毒、刮掉烂肉、打钉、上夹板,娴熟得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现场手术。桑.亚岱尔似乎也习惯这种痛苦,他还有闲功夫使唤自己的雌侍准备湿毛巾,用仅剩下的手擦拭脸颊,整理头发。
郝誉:“你哥真该做军雄。”
楠.亚岱尔:“因为你在场。”
“什么意思。”
楠.亚岱尔对家族出个雄雄恋的事难以启齿。他私以为郝誉不愿意成为做死去的郝怿的替身,同时也是给双生哥哥最后点颜面,草草掩饰过去,“他就是和我犟,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
“真倔强啊。”郝誉感叹道:“亚岱尔,你哥也没对修克做什么。你这……确实下手太狠了。”
“是嘛。”亚岱尔想起自己烧掉哥哥情书的第二天,发现哥哥还在写,迅速通知家里长辈。一伙人联合没收哥哥的通讯工具,由他们的雌父亲手打断他哥的右手。
两周后,桑.亚岱尔凭借不屈的意志写出一手漂亮的左手字。
打从那天开始,楠.亚岱尔就明白了。
——单恋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兴奋剂。
“他已经疯了。”军雌亚岱尔解释道:“因为自己的臆想疯掉了。”
最古怪的地方就在这里。家族调查雄虫郝怿,上下左右考察实在没看出对方有雄雄恋的倾向,也没有查看出对方与桑.亚岱尔的感情交流。
对方全身心扑在养育幼崽上,关心弟弟关心家庭关心自己的雄父雌父。
桑.亚岱尔?在郝怿心里有没有名次都不好说呢。
亚岱尔家认清现实,没有多打扰郝怿,开始严厉制裁自家雄虫。他们相信自己家的雄虫只是被精神力相性迷惑,他们坚定掐死桑.亚岱尔不切实际的爱情幻想,频繁给雄虫安排相亲、约会、结婚。
“好啦。我知道啦。”到这里,郝誉已经不用听下去了。他不知道亚岱尔为什么对亲生哥哥抱有强烈的不信任——郝誉什么私事都要和哥哥郝怿说,他挑挑拣拣说自己今天吃几碗饭,食堂菜真不错,打架又输了。他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人会对自己的雄虫兄弟大打出手。
“你哥哥好歹是个雄虫。”郝誉道:“他做错事情会有协会惩罚他,而不是你惩罚他。亚岱尔,你还想跟我执行第三期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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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就不要留下把柄。”
亚岱尔低下头,沉默表态。
除了他哥的事情,他在郝誉面前一向表现很好。
不过没事,郝誉很快能理解亚岱尔的沉默和过激。
因为他决定和桑.亚岱尔单独聊一会儿。
*
“你试过用精神力做/爱吗?”
“啊?”郝誉大脑宕机十五秒。十五秒里他将自己从小到大关于精神力的知识复习一遍,再把做那个爱什么的复习一遍,匮乏的知识点忽然亮起一个奇怪的区域——不!不要点亮奇怪的知识点啊。
在罗狄蒂之前,郝誉接触过的雄虫多是血亲、军雄。前者多无底线纵容郝誉,后者则是无时无刻都能和郝誉打起来。除此之外,就是藏宝库里由寄生体豢养的雄虫们。
罗狄蒂刷新郝誉对普通雄虫的认知,他将这类雄虫归类到“高智研究型”范畴里。
桑.亚岱尔看起来也是个大学老师,应该属于高智研究类雄虫。
大学老师应该不会这么离谱吧,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郝誉心虚短期茶杯,吨吨喝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桑.亚岱尔单刀直入,躺在担架上两条腿都打上护具,眼睛亮得可怕,“要试试看吗?”
雄虫有自己的社交模式。
相对应的,为了逃避雄雄恋,他们有自己独特的欢爱模式。
“你应该能够感觉到。我们的相性很高。”桑.亚岱尔低声道:“你对我的精神力有反应,不是吗?我生来就和你……”
郝誉完全被吓住了。
他试图让话题回到正经道路上,“等一下。我是为了问你今天的事情,还有,你为什么要找修克,你明明放弃那孩子了不是吗?”
“你想知道?”桑.亚岱尔盯着郝誉,受伤的手垂落在椅子上,指尖绘制一些奇怪的纹路,“我找他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预知梦?有点可笑了,贵族阁下。”郝誉讥讽道:“你难道不知道伊瑟尔的存在吗?你难道不知道修克的存在吗?你完全知道,可是你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如果伊瑟尔怀孕时,面前的雄虫将其收为雌奴。郝誉相信哥哥不会选择赎出伊瑟尔,日后也不会做出遗产一分不留给白哥和芋芋的举动。
他认为是桑.亚岱尔抛弃一个雄虫的婚姻道德,致使另外一个家庭走上道德沦丧之路。
“伊瑟尔……算了。我们先谈谈修克。”
“他不重要。”桑.亚岱尔再次注视面前这张脸。他视线缓慢移动,低音轰轰作响,“我们先谈谈你,还有你的梦境。”
“我?我不重要。”郝誉瘫坐在座位里,懒洋洋发表自己的观点,“我不相信什么解梦师。亚岱尔阁下,我知道你是上流社会非常出色的解梦师、预言家,据说你可以轻易解读中梦境里隐晦的秘密。”
“可我的梦境,不是你能触碰的。”郝誉指指自己的脑袋,挑衅道:“我的精神力不是你能承担的存在。你会被我吓到。”
“是嘛?”桑.亚岱尔在担架上动了动,他新换上的无菌病袍下探出一条蝎尾。郝誉清晰看到病袍下交织在一起的双腿,从臀部长出的同族雄虫的曲线,惊恐让他站起来,推倒椅子向外走。
桑.亚岱尔的蝎尾蛇一样直立起来,病袍完全推到他的胸口。他举起那只被亲弟弟打折的手,诅咒般呓语道:“那你在害怕什么。”
桑.亚岱尔。
亚岱尔家第二顺位的雄虫继承者,寄生体最想吃掉的雄虫排行榜“佳肴榜”现第三十五位,混迹在一众军雄中极为罕见的普通雄虫。
郝誉等一众军雄尚未张开前,就听说过他的名声,简单阅读过他的壮举:他所解开的梦境、做出的预言无一例外实现,作为代价他至今没有做过梦。
他无法通过自己的梦境预言任何事情,也无法通过梦境回溯自己的记忆。
对一个高精神力的雄虫来说,他终生被锁在记忆宫殿之门外,任由时间磨损掉过去的美好、爱和他所爱者的面目。
他能窥见之爱,窥见之物全是其他者所爱所物。
他受到无数雄虫追捧,是上流社会最富有盛名的解梦师,通过其他雄虫恍惚的梦境,他为他的家族掌握大量不可说道的秘密与财富。
经过他解梦的雄虫描述那迷幻的过程:他们走入亚岱尔家的茶室,在明亮的晴天、阴郁的雨天,在春夏秋冬任何一个季节,由桑.亚岱尔握住他们的手,沿着手绘的指尖纹路,一种巨大的冲击撞击心灵,泪水潸然而下。
“放开——桑.亚岱尔!”郝誉抗拒挣扎。
但为时已晚,桑.亚岱尔用残存的手紧紧握住郝誉,属于他者的精神力融入郝誉的精神世界,恶心与舒心旋转着袭来。郝誉摇摇欲坠,手臂被桑.亚岱尔的蝎尾缠住。
他摇晃身体,最终无法抵抗另外一个强大雄虫的精神力冲击,恶心得昏过去。
桑.亚岱尔平静注视着郝誉。
最终,他还是无法抵抗住诱惑,伸出手,见他究其一生都无法梦见的雄虫。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入梦。
在短短一瞬间便完成。
但于主动入梦、无意识做梦不同。郝誉被迫进入梦境,浑身痒得出奇,头昏脑涨,坐下来便干呕——先前他猜测桑.亚岱尔与自己在精神力上有某种相性重叠,现在看来郝誉觉得桑.亚岱尔就是自己的过敏原。
他用手拍拍自己的脸,抓抓脖子眼睑,摸摸嘴巴,最后拿到面前。
“啊。”
讨厌的桑.亚岱尔。
郝誉看着自己短小的手指,试图找找自己的蝎尾,弯腰被肚子上的奶膘卡住。
郝誉:……
很久没有那么耻辱的军雄发出恼怒的叫声。那种属于幼崽的狂吠,让他陷入更深层的绝望:好幼稚、好笨,听起来也太小了。完全恢复成幼崽形态的郝誉趴在被子上,扭扭屁股,试图和成年时那般熟练操作蝎尾。
一记巴掌麻利拍打在郝誉屁股上。
“找什么呢。”一张久违的脸出现在郝誉面前。他拽着郝誉的脚丫子将幼崽拽出床,郝誉呜呀呜呀拽被子抵抗,换来不轻不重两记屁股巴掌。
郝誉:“嗷呜!”雌父。没错,小时候最喜欢打他屁股的家伙就是雌父!
雌父苜拉是个顽劣的雌虫。他将崽誉上下颠倒下,揪住幼崽肉呼呼的蝎尾捏捏拍拍,嘲笑道:“这么大还不会控制尾巴~~哇呜,我们誉誉真是小笨蛋。”
郝誉心里升起的温情荡然无存。
他充分发挥军雄能动性,一爪子糊在雌父脸上,成功得到雌父嫌弃,被转手到哥哥手中。
成年没多久的还健康的哥哥郝怿。
没有结婚,没有孵化很多虫蛋,还在苦恼雌君人选和感情生活的雄虫哥哥。
他正从社区管辖的安全沙漠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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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下罩帽,抖落身上的沙粒。郝誉扒拉雌父苜拉的衣服试图站起来,发出着急的“啊啊”声音。
——该死的,这个时期的他只是个蠢笨幼崽。
话不会讲,路也不会走,蝎尾?不说了,在这个时候蝎尾不把郝誉自己打哭就不错了。郝誉左顾右盼,选择攥紧拳头邦邦砸自己雌父的胸肌,发出声音吸引哥哥的注意力。
“誉誉?”郝怿换下衣物,提着收集来的彩沙,接过幼崽,“想喝奶了吗?”
郝誉:……
纵使成年数十年的郝誉再怎么抗拒,他还是在亲生雌父雄父的双重压迫下吨吨喝奶,咬着奶瓶坐在哥哥膝盖上,围观哥哥做沙画。
“选修了绘画课?”雄父郝暤头也不回道:“我读书时就是沙画,传统美术能不能搞点新作业?壁画都比沙画看着高端。”
“雄父,不是绘画课,是美育课。”郝怿将彩沙分别倒在不同的盒子中。他拿出一套非常传统的分沙盒,筛好几遍后,再按照大小颜色将其隔开。
郝誉依稀回忆起哥哥在信中提起这些彩沙:在他出生的星球上,沙漠并不是单纯的一种颜色,随恒星转动,沙丘镜面将折射出红、黄、白、黑等各种色彩。高温、疾风经年累月打磨地壳上大片岩壁,各种奇异颜色一一碎开,混合成沙漠的颜色。
“沙漠是彩色的。”郝怿在信里努力给弟弟构筑家乡的景观,“外乡者通常认为沙丘只有一种颜色,其实不是这样的……一旦有风吹过,你会看到沙漠上泛起闪耀的荧光波浪。”
“而在这篇土地上,远古的蝎族雄虫会用沙画占卜、描绘梦境,他们在孵蛋期用沙子排解自己的情绪,释放自己的精神力……沿袭属于我们这个大族群雄虫的精神力文化……”
郝誉没做过沙画。
他一岁后离开故乡,鲜少回去,探亲也只有几天时间,撒撒娇哥哥什么都依他。他也根本不相信什么解梦的屁话,讲究实战的军雄某种程度上和雌虫们一样,对普通雄虫尊敬,却充满古怪的隐晦的傲慢。
他们不属于雌虫这个性别,却又无法融入普通雄虫。
他们是军雄。
“怎么?”雄父郝暤停下游戏,感受到什么般询问道:“你做梦了?又有雄虫给你送信?”
“……雄父,我们都是同学。”郝怿看上去也格外苦恼。他没什么雌虫缘,雄虫缘却出奇的好,遇见的雄虫顶顶好,也愿意对他好,“您再这么说,我要生气了。”
“你才不会生气。”雄父郝暤重新捡起游戏,噼里啪啦道:“你连那几个同学名字都说不上来。一一,帮我拿个饮料。算了,誉誉,去给雄父拿一瓶。”
郝誉无论是长大后,还是小时候都觉得自己雄父特别不靠谱。
他动动自己的小脚丫,吭吭抗议几下,嗤嗤嗦奶瓶。
梦境中,他试图挥发自己的精神力触碰雄父和哥哥。片刻,郝誉撤销这种愚蠢的决定,咕咕发出属于幼崽的声音,赖在哥哥怀里,看哥哥用细勺挖出沙,一点一点铺开在白陶盘上。
“你打算自己解梦吗?”雄父郝暤道:“不需要请一个解梦师吗?我记得你那个老师,桑.亚岱尔?好像很有名。”
“不需要麻烦老师。”郝怿护住膝盖上的弟弟,虔诚道:“我想要自己试着解梦。雄父,我预感那是一个预知梦。”
预知梦带有预言的属性,有些会灵验,有的则纯粹是心灵现状的反应。对依赖精神力孵化虫蛋的雄虫们而言,精神力诡谲莫测,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神秘性,哪怕是亲生父子,成年后也鲜少使用精神力触碰彼此。
他们尊重彼此的精神世界,维持一定的精神力社交,同时也是维护自己的精神力平静。
“关于你的婚姻?”
“不是。”
“那是什么?”雄父郝暤道:“你还有什么好忧虑的?”
雄虫是这个社会里虫蛋的孵化者、家庭的纽带,他们接受雌虫的供养,培育雌虫们心仪的后代,无形中给雌虫提供精神慰藉。
只要结婚、生育后代,雄虫可以得到一切。
“我梦到了誉誉。”
“他有什么好梦的?屁大点的崽。”
屁大点的崽誉受到侮辱。
他努力动用脑筋回忆过去是否出现这一幕,关于他、他哥哥、他雄父一起做沙画,一起谈论预知梦。精神力强度让郝誉自信自己不会受到解梦师的迷惑,可他真想不出来幼年有这一幕后,军雄的自信急速崩溃。幼崽形态的郝誉甚至抬起小胖手摸脑袋,揪头发,急得奶瓶都吐出来。
有着一幕吗?
想不起来啊。
“一一,一一。”雄父郝暤乘机戳幼崽屁股,教育道:“你看你看。说誉誉几下,他就困了。心大崽,头上没几根毛还乱拔,秃了怎么办。”
幼崽誉讪讪放下手,把脸整个埋在哥哥怀里,屁股对准雄父。没过多久,一股困意从小小身体席卷上来,郝誉终于知晓为什么自己没这段记忆了。
他的意识绢丝般从窄小的幼崽身体中抽离出来,形成一道烟雾飘然在哥哥郝怿与雄父郝暤头顶,自上而下鸟瞰旧时的家。
游戏把柄随意丢在一边,盘出的亮面残存半个商标印子,屏幕光在上闪烁。不远处是专属于幼崽的旧玩具,一股刚洗过的消毒味。雌父苜拉哼着曲在不远处的厨房烹饪,两大桶肉下锅焯水,洗掉色的地毯上放着新买来的打折奶粉。
郝誉飘忽着转一圈,神情恍惚。
他已经忘记一岁前的家长什么样子,梦境(或记忆)里的亲眷鲜活又生动,笑着,说着话,随包装袋撕破的声音,空气中充斥零食的香味。厨房咕噜咕噜冒气泡,雄虫们在客厅说话。
“这是誉誉的尾巴吗?这也画的太长了吧。”
郝怿颇不好意思用沙勺勾勒边缘,道:“不知道。”
“太阳倒挺好看。”雄父郝暤随意夸奖道:“一一画得真好。这个是谁?”
“不知道。”
郝怿停下沙勺,与他的雄父面对白陶盘低声讨论,“我没看清楚。”
白陶盘上,依稀可以看见一个雄虫奔跑、跳跃,长长的黑色线条在他身后盘旋、拉长,仿若一条长长的尾巴。而随着他在地平线上奔跑,他与一个类似雌虫的存在抱住,前进,进入一栋高塔,怀抱一个球体,接着哭泣。
“梦境不一定准。”雄父郝暤一针见血道:“我看你还没放下伊瑟尔。这个雌虫,你画得就很像。哦~我可怜的一一,世界上雌虫那么多,何必惦记这种货色呢。”
“我没有惦记他。”郝怿低声辩解:“雄父,梦境不一定准确。”
郝怿的精神力不算特别强,过去他也做梦但多记不住梦境里的内容。唯独这次,强烈且不安的梦让他起身、踌躇,最终用沙画的形式排解出来。他用长柄沙勺盖住雄虫剪影,低喃道:“我梦见,誉誉趴在我怀里哭泣。”
“真是没出息的小崽崽。”雄父郝暤嘲笑之余,又戳崽誉屁股,“在哥哥梦里都要哭鼻子。”
他们说着话,并未注意到梦境中的幽灵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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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在白陶盘上空,脸色惨淡,随着那副沙画逐渐完成,宛被一支利剑刺中,直勾勾掉下来。
太阳高挂。
它辉煌有不可侵犯,不同颜色的沙子折射出多层光斑,铺满一切缝隙,大量细碎粉末随雄虫添加沙粒的动作腾升而起,成为烟,成为雾。
郝誉知道那是什么,准确来说,那画面上的太阳就是他成为军雄后一生的对手,是他成年后通过考验与科学计算分配到的最优功课对象。
寄生体“守财奴”。
藏宝库中永不落幕的太阳。
而那被雄父嘲笑的长长尾巴,实际上是郝誉成年后所使用的武器“绳镖”。当他奔跑、战斗时,绳镖总融合到尾巴的浮动中,仿佛他身体另一种延展。
“雄父。您别欺负誉誉。”哥哥郝怿精神似乎有些倦怠。他看着面前的沙画,拿起通讯拍下照片,当做美育课作业上传。结束这一切后,他抱着弟弟,单手托着白陶盘走向门口。
“誉誉也会伤心的。”
“切。”雄父郝暤嗤之以鼻,“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一一,我来抱他吧。沉死了。”雄父掂量手里幼崽的分量,嘀咕小崽崽太能吃,长得太快云云。
他们走到家门口的防尘树前,将沙粒全部倒在树根。
雄父郝暤道:“听说这样做晚上可以做个美梦。”
郝怿便双手合拢,以传统蝎族的敬拜礼在树前站定——他既没有注意到来自遥远未来弟弟的注视,也没有注视到数十米道路绿化带里的异常,他活在他的时空中,愉悦地结束这场敬拜,得到雄父玩笑般的嘲笑。
“一一~~我可爱的崽~你真好骗。”雄父郝暤扑在雄子身上,大声笑起来,“难怪那些雄虫喜欢你,你真是太好玩了。”
郝誉不肯松开眼。
哪怕看到趴在绿化带里的狼狈掉眼泪的桑.亚岱尔,郝誉都懒得理会对方。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美的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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