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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晌午时分,正是燕栖码头摩肩擦踵最热闹的时候。船只靠岸之前,总是格外的摇晃,从船舱窗子往外望去,但?见扑面而来是盛安京的繁华喧嚣,有挑担子的游走小贩,有骑高头大马的官差贵族,亦有衣着各色的客旅,远比州府的码头包罗万象。
十岁少年本在津津有味地玩着泥俑作战,忽听一声泊船吆喝,顿地谨慎端坐了下?来?。
不放心地问道?:“韩妈,阿姐可会不喜悦我来京城?”
想起自己的阿姐魏妆,魏旭心情格外复杂。他就一个阿姐,其实本能的想靠近,可是从记忆起,旁人?就告诉他说,是阿姐的母亲先嫁给了父亲,才使得他晚出生了几年。又说小心阿姐对他生厌,怪他抢走了父亲。渐渐的,魏旭看见?魏妆就局促了起来?,哪怕正在嬉笑玩闹,看见阿姐也会变得收敛。
奶娘韩氏坐在旁边,再次整了整小少爷的衣容,生怕一会儿下?船不够庄重?。
自从开春后大小姐带了沈嬷进京,老爷魏邦远只当是前来?贺一场寿宴,约莫一个月也便回程了。
再加上谢侯府解除丁忧,三公子已至成亲之年。那谢府三公子龙潜凤采,前程无量,魏家而今地位,何能比较得上?老爷便有意同小姐嘱咐,叫她见?机行事,若谢府无意,或便主?动开口解了婚约,以成全父亲魏老侍郎的夙愿。
怎料到呢,竟然忽从京中发来?消息,说小姐要与谢三郎成亲了。还是皇后娘娘指的婚,从太后的宫中出嫁。魏家这是何德何能呐,区区从六品屯监之女?,竟得此殊荣!
魏邦远起先还担忧是否魏妆挟恩高嫁,占着昔年老太傅的主?张,非要胁迫谢三公子娶亲。待看到罗老夫人?及魏妆的来?信和厚礼,才晓得是谢府遵守诺言,真心求娶。
不仅如此,自个闺女?还在经筵日讲上妙语连珠、对答如流,博得了众位娘娘的夸奖,太后更当场感叹魏老侍郎当年的筑渠功绩。
魏邦远这才堪堪地宽下?心来?。
如此大事,魏家这边若不派个人?前来?京城过礼,未免显得不够体面尊重?。然而魏邦远三月里?才染了寒瘟病倒在床,现下?都还在咳嗽着,只叹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家中子嗣单薄,遂让十岁的儿子魏旭与奶妈韩氏,一同备了礼物进京。正巧魏妆在信中提到了绮橘,三个人?就一块儿出发了。
魏邦远早前听从父命娶了原配庄氏,与庄氏之间虽无感情,却也能相敬如宾,且育有一女?。
奶妈韩氏则是继室柏碧霜的体己佣人?,晓得柏氏对原配庄氏有隔阂,与魏妆自然也就亲厚不起来?。
不亲厚也不怠慢,此乃人?之常情。况且十年前,柏氏因为一碗滚汤,差点失手泼到魏妆,此事解释无力?,关系便越来?越疏远了。
但?得知她嫁得好?,柏氏亦乐见?其成。见?魏妆寄来?礼物,便也备了一幅柿柿如意、早生贵子的蜀绣挂图,做为贺礼。
此刻少爷局促,韩氏便宽慰道?:“旭哥儿来?京城,是老爷让你以魏家嫡子的身份出面,一为全了亲家的礼数,二为庆贺谢府二公子娶亲。小姐当感到高兴才是,怎会不喜悦呢,快安下?心吧。”
这话一半是说给绮橘听的,绮橘是魏妆的贴身丫鬟。韩氏也怕魏妆身份高了,对继弟冷落。
绮橘坐在旁边,又如何听不出来??
大小姐分明是个娇柔的性子,别说欺负谁了,即便受了欺负,也多是沈嬷和绮橘代为出头。虽旭哥儿对大小姐疏离不亲,可大小姐却时有照拂。
譬如先前旭哥儿的窗前,不晓得谁移来?一盆五色梅,瞧着花好?看,却惹得他频打喷嚏。大小姐看到后,便悄悄替换成了甜雅舒适的桔梗花。又怎会是苛刻少爷之人??
韩氏未免以己度人?,以为谁都像继夫人?那般做派吗?
绮橘便笑道?:“旭哥儿莫担心,小姐若看到你来?,只会高兴。谢府高门,事务繁多,她若是忙着,你且玩儿自己的便好?。”
魏旭听这么一说,攥着的手心才稍稍松开来?。
绮橘言语间颇觉荣耀,抬眼望去外面的热闹,心里?溢满了欢喜。
在她的印象里?,大小姐是爱慕极了姑爷的,绮橘几年前曾见?过姑爷,好?一个玉树临风不沾世尘的清绝公子。彼时小姐站在廊下?远远瞥见?,目光都移不动了。
小姐一心只盼着年岁长大,有朝一日与姑爷鸾凤和鸣,携手共度。平日里?精于?女?红、学厨艺,在入京之前,还用半年时间绣了十二条手帕呢。
沈嬷回去后形容,说小姐在京中风光荣宠,谢府求娶心切。姑爷才气斐然,文韬武略,婚后对小姐更贴心呵护,宠得府上无人?不知。就连小姐起初说要退婚,姑爷愣是舍了命都不想放开手,可见?情根深种呐!
听得绮橘好?不憧憬,自家小姐终于?有人?疼了。
眨眼船只靠了岸,三人?便跟随船客们?往下?走。
魏妆和谢敬彦等?在岸边,身后停着两辆马车。眼看熟悉又久远的身影出现,便挥挥手帕示意。
奶妈韩氏率先抬头一望,但?见?个衣着光鲜的婢女?撑着纸伞,伞下?美人?肤如凝脂,艳冶娇媚,一双眸目明亮,含笑嫣然,竟就是自家的大小姐。站在她旁边的男子俊逸修长,银袍挺括,时二十出头,已然有着书?中名臣的清贵风骨,两人?好?生登对。
然而几月未见?,小姐却不再先前的娇怯疏泠,分明多了一种畅通的从容练达。人?还是那个人?,与筠州府时相比好?像换了个内里?,想来?谢府三公子是真的纵宠她的。
看得韩氏暗自惊叹,连忙上前施礼道?:“奴才见?过谢家姑爷、大小姐。”
绮橘和魏旭也随了上来?,唤道?:“大小姐、姑爷。”“……阿姐,姐夫。”
魏妆笑看着他们?,两世未见?,说不出的生疏,却又更添了真切的重?生感。
绮橘眼睛水汪汪的,生得结实又麻利,甚为能干,总算叫魏妆盼来?了。弟弟魏旭这时才十岁,圆润脸蛋尚未脱稚气,因在筠州府不拘日常,骨子里?透出的机灵活络。
魏妆抿了抿唇,泰然道?:“旭哥儿,绮橘、韩妈,你们?路上辛苦了。”
各人?谦虚客套过,见?谢府家丁已将卸下?的行李往后面车上放,便要往马车上去。
魏妆稍默,叫住魏旭道?:“旭哥儿你来?。”
魏旭有些紧张无措地转头。
谢敬彦扣住魏妆手指,笑道?:“小舅哥且与你阿姐一起,我们?同乘一辆。”
奶妈韩氏略显不安,魏妆无视她,只对魏旭弯起眉目。魏旭踌躇稍瞬,绽出释然笑脸,几步就跟了过来?:“好?,我来?了!”
马车从金乌大街穿过,谢敬彦端坐正中锦座,魏妆和魏旭姐弟俩坐在侧座。车厢里?一缕好?闻的浅淡茶香,布置得亦雅意舒适。
魏旭吃着阿姐买来?的点心和果饮,夏日冰镇过的奶酪酥饼就着清甜的果汁,只把?他颠簸一夜的倦意都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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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忍不住道?:“京都的点心都这般好?吃吗?”
魏妆答道?:“好?吃的可不止点心,待这二日府上喜宴办完,我带你四处逛逛,能叫旭哥儿吃撑到肚子滚圆。”
原还怕阿姐不欢喜自己来?,竟却说要带他出去玩。魏旭眼里?绽出憧憬的向往,忍不住问道?:“姐夫可随我们?一道?同去?”
言毕看向面前的俊美郎君,但?见?墨发玉冠,挺鼻薄唇,宽肩长身。再又瞅着魏妆,自家阿姐也变得越来?越好?看,莫名说不出哪里?变化了,可就觉得他们?俩好?般配。
他此时的年岁与谢睿差不多大,然谢睿修逸白净,文俊克谨,是照着谢氏接班人?来?培养。而魏旭外放活泼,性情各有不同。
魏妆掂了掂他的衣袖,莫名觉得温柔,揶揄道?:“三郎朝中事务垒砌,何来?的功夫得闲,我们?自去逛逛就好?。”
娘家人?来?了,这就想把?他抛去一边,再要冷落他多少日?
谢敬彦适时淡哂:“京都城内城外多有景致,许多未必容许闲人?进入,几时你们?得空,喊我一句便是。”
他乃礼部朝廷命官,又且谢府门阀,自有便利门路。
“那可太好?了。”魏旭咧嘴嘿笑,想看又不敢多看地对姐夫悄悄打量。
谢敬彦前世忙于?朝政,只听沈嬷议论过继室对魏妆的疏冷,故而对魏旭也淡淡客套。
见?魏妆态度改变,他便有意笼络:“旭哥儿在看我做什么?”
那嗓音低磁悦耳,听得魏旭脸一红。他真从没见?过这般俊凛的男郎,而且姐夫还给自己寄来?琼景堂的特质弓箭和皮蹴鞠,在小伙伴面前风光撑足。
他好?奇地问:“我听沈嬷说,你们?成亲后过得甚好?,你可是很?喜欢我阿姐么?”
啧,童言无忌,怎知喜欢之深意丰富。
谢敬彦缓缓开口:“人?的性命最贵重?,我视阿妆如自己之命。”
魏旭觉得怪甜的,顿时脱口而出道?:“我知道?阿姐也喜欢姐夫,她房里?的日记小札都写满你的名字,还用你的画像绣手绢,绣坏了好?几幅,急得直哭。你们?终成夫妻真是太好?了,你须对她再好?一些。”
谢敬彦自然要对魏妆更好?,他恨不能将她宠溺到骨子里?,叫她舍不下?分离。男子眉梢含情,睨了魏妆一眼。
心中思想,若没有那些弯弯折折、郁在心中不说,或便不会有后来?的冷场。但?也因有过对比,更觉得此世愈加珍惜。再来?一世,分分秒秒他都不容再蹉跎。
魏妆心知肚明,不禁懊恼起来?。本以为这个弟弟见?了自己就局促,是因疏离,没想到原是躲在背后好?奇观察她。
她只作皱眉佯怒:“旭哥儿,你再要胡说,我就忙自个花坊的事,不带你玩了!”
谢敬彦伸出长臂牵住魏旭:“别怕,我给你撑着。今日不说,之后再同姐夫细说。”
魏旭挨着姐夫问道?:“阿姐开了花坊,几时这般厉害?她先前对外人?说话都鲜少。”
阿姐平素娇矜,有事儿都叫沈嬷去应付,她竟然能经营生意了。
谢敬彦薄笑:“在盛安京中,目前最红火的花坊就属她一家,宫中都追捧不已,她本事可大了!”
……还有欺压夫君,退亲和离,哪一条都归这女?人?最能折腾。
魏妆看向窗外,不理他二个了。
半个时辰后回到谢侯府,只见?门庭赫奕,偌大的府邸张灯结彩,铜狮子上都贴了大红喜字,好?一派昌荣盛象。看得韩氏越发惊叹,不自觉收起了平素的冷慢。
绮橘偷偷问小姐,当日小姐与姑爷也有这般排场吗?
魏妆轻声答:“比这要风光更多。”
绮橘满意憧憬。
先将三人?安顿在云麒院空置的客房里?,又命灶上备水备饭,休了个午觉。
到了傍晚,去琼阑院给老夫人?请安。
罗鸿烁晓得魏父咳病在床,却将将派了十岁的独子北上过礼,难免感叹魏家果然恪守体面,自持风骨。
因知道?魏家是继室当家,态度便不冷不热,先过问了一番筠州府的近况,以及魏父的身体康健,又给韩妈和绮橘都赏了礼物。
送魏旭的则是一对镶宝珠的黄金貔貅挂饰,很?是给足了面子。
魏妆人?情世故熟络,自然也当场对韩氏说了许多谢府的高崇,老夫人?的威严与仁爱,听得墙头草的罗鸿烁极为舒适。
夜里?,魏妆就抱着枕头与绮橘说悄悄话去了。谢敬彦回到卧房,面对的又是一张空床,奈何事先应了她受罚六日,只得忍下?思念,天明去上早朝。
魏妆没去簇锦堂,留在府上将待客的观赏花卉整理了一番,隔日就是二公子谢宜的庆婚宴了。
第102章
谢侯府喜事接连,可谓风光无俦,先是?老夫人寿宴,三郎娶亲,再又升上炙手可热的主客司郎中,虽然谢府低调,但若放在别家也要摆宴庆贺的。忽一转头?,又迎来了二公子谢宜的大婚。
京中各家乐得前来沾沾喜气?,早早的谢府门前又是一片车水马龙,冠盖相望。
罗老夫人这次给奚府仍发了请帖,毕竟奚府后面连着老长公主和太后,有些明面上的关系还要装裱。但对于谬府和林府,可就忽略无视了。
只汉阳郡主没脸到场,奚府前来吃席的是二房。
陶邴钧夫妇也带着闺女陶沁婉来了。
翟为希告老隐退后,皇上提了御史大夫傅仪圭任礼部尚书,陶邴钧颇感颓唐。再一想想,自己一路官途勤恳奉承,但若没有翟老尚书的提携,哪能这么顺利当上礼部侍郎。如今翟为希最?得意的学生谢敬彦入了礼部,倘能帮佐自己一番,想来几年后应当还是?有机会的。
陶邴钧随完礼,便又来找谢敬彦笼络。上回?送茶叶被冷拒后,却是?不敢再妄称贤侄了,改成郎中的称呼,但那股热乎劲儿仍未减少。
就连旁边的陶沁婉都眼?含曼笑,仿佛等着上位似的。
谢敬彦还有坑要挖,不屑给陶邴钧希冀,只作客套平常应酬。魏妆自从?听了他的解释,暂也敛起猜忌,端看他怎么做吧。口说无凭,实际行动才是?真的。
大小?姐谢芸也带着儿子回?来了,已经怀有近八个月的身孕,肚子滚圆。魏妆知道?谢芸这次怀孕的是?双胞胎千金,前世她只得了谢睿一个儿子,想要生小?囡而不得,曾把?她好生羡慕。
谢芸平时易疲累,都只在家躺着,也是?无聊得紧。干脆就在琼阑院多住了几天,陪陪老祖母,没回?司农少卿府上去?。
私下里,听了老夫人说起谢、奚两府退亲的经过,不由赞叹,谢府能娶妆妹妹这般聪慧明练女子,当真是?种福气?。祖母何愁之后无人掌家了,我看魏妆就很是?可以,与三弟一主外一主内多登对呀!
罗鸿烁没应话,说来这魏女也是?奇了,旁的媳妇进了门都巴不得立刻接掌中馈,既有身份分?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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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示自个的才干。祁氏把?钥匙给她,她却推脱不接,还是?老三另外找人来分?担。
老夫人就剔着茶盏道?:“她若是?肯留在内宅倒好,我看她那是?整颗心都扑在花坊上面,强求不来。”
话传到了刚过三日回?门的二少夫人姚氏那边,姚氏顿时又嫉妒又庆幸。
嫉妒魏妆不过一州府小?官女,进门才多久,竟已得罗老夫人这般信任。罗老夫人不是?最?讲门第严苛么,怎的不瞧瞧安国公府的姚氏呢?庆幸的则是?魏妆不想接掌中馈,那么机会就留到姚氏这里了。
想到大房婆母汤氏争强好胜,而魏妆还有把?柄在自己手上,姚氏就忍捺不住了。
*
谢宜的庆婚宴才过,男郎们明日才上职,今日按部就班的晨昏定?省,人数便到得格外齐整。
大早上的传来一条好消息,让罗老夫人又欢喜不已,竟是?大少夫人司马氏把?出了喜脉。你瞅瞅,吉利事儿真是?一桩接一桩呐!
司马氏近阵子身子贪懒,汤氏起先以为必然谢宸对她温存多了,脾气?拿乔起来。汤氏不免生出几分?严苛,惹得大公子谢宸明面上都收敛了呵护,司马氏更加变得规规矩矩,在自个的院里都不敢多靠拢丈夫。
昨儿晚上忽然反酸呕吐频繁,叫来大夫一把?脉,说是?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把?个汤氏乐得嘴都合不拢,急忙当着大伙儿把?消息宣布了。
司马氏脸上红彤彤的,暗叹都是?三郎和三弟妹带的好头?,让婆母急着催促生子。谢宸这三年来克制不已,再又年轻力壮之时,近日便忽然放开来了。还好是?在解除丁忧之后,再不须那么多的顾虑,她心情放松,不知几时竟就怀上了。
魏妆坐在旁侧,也替司马氏感到高兴。却又觉得意外,前世谢府的曾长孙乃出自二公子与姚氏一房,没想到这次轮到长房先怀上了……看来两世分?明是?不同的。
想起惦念的谢睿,她默默攥了攥袖边。
老夫人都不知该说是?谢芸带回?来的孕气?,还是?姚氏进门的喜气?呢。一时乐呵呵道?:“看来咱们谢府的姑娘媳妇都是?有福气?的,传我吩咐下去?,给每房姐儿和少夫人各做两身新衣裳,加配三副头?饰,老大院里的也都看着赏赐吧。老二老三两房,你们也要加把?劲了,但愿明年满院子都是?小?崽儿踢腾。”
听得一众仆从?们都跟着笑起来。
姚氏眼?珠子咕噜一转:老夫人偏宠三郎夫妻,大嫂这又怀了曾长孙,自己若想争先露角,也就只能先去?投婆母所好了。汤氏最?见不得就是?二房顺心么。
姚茜脸上晕出来笑意,忽地看向魏妆说道?:“人都说儿孙满堂,乃是?万事兴旺,我们做晚辈媳妇的不怕害臊,也想成全?了祖母的心愿则个。三弟妹你说呢?……对了,那日我出街采买东西,恰好在医铺里休息,看见三弟妹买药,打了招呼你却未能听见。只因挂念你身体,便随口问了一句伙计,伙计却道?你买的是?避子药。被我好生一顿骂,安的什么歹心造这谣言,祖母对你万般好,难道?三弟妹还不准备添丁嘛?”
嘴里说着,一边做出伸张正义愤愤不平的模样来。
魏妆听得咯噔一醒,好啊,那日就察觉有道?目光追着她,竟没想到会是?姚氏。然而未免过于急功近利了,刚进门就惹到自己的头?上。
这姚茜和汤氏一个模子的行径,前世进门后最?得汤氏的欢心。姚茜的目标就为了全?掌中馈,偏偏魏妆做得滴水不漏,难以让她超越过去?,遂便频频地在暗中使计挑刺。
过往的就算了,那时魏妆只为做个隐忍贤良的高门贵妇。如今的她却是?个黑心冷肠的,人若不冒犯就罢了,人若犯她必痛快还击!
只见一双双眼?睛都百味杂陈地看向魏妆,谢府谁人都知道?老夫人有多么渴望抱小?崽儿,且三公子又是?何等地爱眷娇妻。
万没想到啊,她竟然背地里做着无情的动作。
二少夫人才刚进门,断没必要撒这种谎话泼脏水。又想起先前魏女本就是?要退婚的,可见或许真的无意三公子,难免为三公子抱冤不平。
二房夫人祁氏更是?唏嘘心疼了,就说好端端的娇娜美人儿,怎会偏偏养了那一盆子墨紫艳透的黑牡丹花?就分?明她自己是?棵黑牡丹,没有心的蛇蝎小?毒妇,堪堪迷了自个敬彦的心魂,整夜的对她那般疼宠。
罗鸿烁的脸色当即就僵硬,兀自捺着怒意道?:“姚氏,你进了门就是?谢宜房里的,此?刻大伙儿都在这里,你说话可要当真?”
姚茜掏出了袖中包裹的几颗黑色药粒,心里好不得意。果然一个个都被震惊住了,自己且将这把?柄甩出来,立时就能向婆母汤氏表明立场,还能让老夫人高看一番。
她无视丈夫谢宜息事宁人的眼?神,偏仍就继续往下说道?:“祖母且看,就是?这种药丸。我只怕三弟妹是?否错买了,或耽误了自个身子,便留心问伙计要了几颗放着,还想得空提醒一下三弟妹来着。”
罗鸿烁转向魏妆,老妇人梳拢的圆髻都跟着动作沉了一沉。她体态生得宽,气?势厚重,一时堂屋里刚刚响起的笑声,全?都变成了屏息纳气?。
听罗鸿烁问道?:“魏妆,此?事可属实?你进门这些日子,我自问阖府是?掏心窝子的对你宽仁,诸事皆袒护着你,没让你受何委屈。你竟对谢府、对三郎这般绝情,是?将他的一腔诚挚都当做了什么?委实过分?忤逆!”
就连大小?姐谢芸,难得也觉得魏妆的确做过火了。她听丈夫司农少卿下朝回?来说过,三弟喜爱魏妆,是?夜半都能不顾宵禁,不忌弹劾,执意接她回?府就寝。
近日魏旭和韩氏、绮橘刚来府上,此?事若传回?到魏父耳朵里,只怕又要像前世那般,觉得魏妆言行欠妥,丢了魏家门风,再无颜面登亲家之门。更而且父亲还在害咳嗽,姚氏挑在这时候寻衅,也真是?够阴险的。
魏妆不想让魏旭他们担心受怕,女子轻捻了捻五指,溢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来。
差点儿还忘了——
啧,姚氏只以为拿捏了自己的把?柄,进门就能够踩她一脚,但怕是?想不到吧,魏妆手里还有姚氏更大的筹码。
妯娌既不仁,魏妆可就不必客气?了。
她连忙站起身来,立在堂中欠了揖,先回?话:“禀祖母,此?药是?避子药确然属实,但二嫂委实误会我了。我原是?怕孕育不了骨肉,方才服用?的这个药,各位且听我分?说。”
啥,怕孕育不了,反而还吃避子药,这是?什么道?理?
听得个个越发诧异起来,但见三少夫人容色谦恳,不像敷衍,便支起了耳朵。
魏妆不亢不卑地柔声道?:“我自幼生长在水米充裕、温暖湿润的筠州府,几月之前北上入京,是?夜厚雪冰冻,又加水土不服,历来准时的月事忽然不准了。问及奶娘沈嬷,沈嬷年长,晓得做姑娘时月事若乱了,只怕将来难以孕育。又听说那家温氏医铺的大夫看女子问题甚是?高明,便去?瞧了瞧。”
“此?事若叫外人得知,未免难为情,恰好照大夫所言,拿回?来的药粒虽有避子之用?,也可作为调整月事的好药材,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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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炖煮煎水,十分?方便。只是?要间断的吃上几次,直到月事确定?稳妥,方才能停下。没想到却让二嫂这样挂心,刚进门凳子没坐热,就先惦念起我的事儿来,辛苦替魏妆担着了。”说着,含笑嫣嫣对姚氏表了一谢。
一番话说得有始有末,也把?姑娘家的羞涩遮瞒解释到位了,听得祁氏确是?相信不已。
祁氏问过下房婆子,再早的没关注不晓得,但这两三个月魏妆的确颜色鲜亮、月月准时。
一时便帮衬道?:“看来大嫂找来个好帮手了,都是?热心肠。今后可以分?担些事务出去?,两人一块儿盯着我们二房,也好轮流休息,省得眼?酸。”
祁氏本领厉害,从?前只是?懒,被魏妆有的放矢地“引导”几回?,便不知不觉地付诸行动了起来。但凡一回?击,句句戳到汤氏的痛处。
只因了谢三郎与魏妆平素的那些恩爱动静,这番话说出口的可信度很高。毕竟如果不爱,何能夜半还在韵律声声,何能唤出那般酥骨媚娆的嘤咛,夫妻间的行事皆是?相互的……
汤氏和姚茜的脸色,顿时变得难堪,谁能想到还有这样一出解释啊?
汤氏不由瞪了新媳妇一眼?,想崭露头?角,也别先拿老三媳妇开撩,谁不知那魏女精明巧辩,眼?下更是?老夫人的心肝宝?多此?一举,帮了倒忙。
谢敬彦端坐在侧,冷冷地噙了噙嘴角,启口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有番话要说。谨遵祖父叮嘱,敬彦娶魏妆,为要足她优渥,舒适无忧。然而刚就礼部之职,近二年朝局忙碌,事务繁多,或还要外派赴边,担心不能照顾好她。便是?要生,也预备再过个二三年。敬彦排行在三,且让大哥、二哥先全?了祖母的心愿不迟!”
他原已接受了魏妆对于孕育子嗣的抵触,那药物他查过,并无甚影响。既然被揣掇到明面上,这份责任应由自己来扛。
前世错的是?他,不该把?谢睿送与老夫人将养。他不逼迫,便是?魏妆一辈子不愿生,谢敬彦亦能理解,但求她始终都在身边,其?余皆随心意。
三公子清气?赫奕,冷肃时自有一尊形容不出的威慑。他凤眸掀起一睨,姚氏莫名起了寒碜。
罗鸿烁墙头?草摆来摆去?,先头?已然动怒,经魏妆娇娇柔柔一番解释,又觉得颇能理解。
但听谢敬彦一语,气?怒就被引到他身上去?了,皱眉道?:“三郎担忧照顾不了魏妆,试问偌大谢府,人手充裕,还能看护不好一个少夫人?你从?前就是?在我院里长大,之后再抱到我这儿养着,何以让魏妆推辞几年,可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祖母竟是?般般袒护起魏妆来,这女人今世犀利,险中求胜的手段拿捏自如。
谢敬彦凛了英挺的眉宇,体恤地笑道?:“正因为考虑各人感受,才有此?想法。三郎自幼随在祖母身边,晓得祖母为了照顾我,终日尽心。如今年岁已长,何能再经历那番辛苦?若生了小?崽,必然是?留在自己身边将养,也能感受一番昔年祖父祖母的良苦用?心,铭记在怀。”
话中点名了态度,从?此?不会将幼子送出,同时又将老夫人捧至高处,果然是?擅弄谋术的权臣本色。
魏妆站在堂上,退回?到座位来,微微晕出一缕奚落,却又暗自动容。晓得谢三郎是?在给自己承诺。
这二日两人抽空陪伴魏旭玩耍,情不由衷地对儿子谢睿生出了想念。可两世已然不同,叫魏妆如何能释怀去?赌?
罗老夫人知道?三郎历来主意大,也就不说什么了。
魏妆忽地想起来,正事儿还没说呢,怎能太便宜掠过?
她便扬起下颌,看向姚氏笑道?:“魏妆听凭夫君心意。对了,那家医铺的温大夫调理女子气?血医术甚高明,二嫂若是?需要,也可抽空去?瞧瞧。我昨儿回?府,行至路口,忽听一对母子在打听‘阿芊’,听形容描述与二嫂极为肖像,都是?长叶眉,单双眼?皮儿。只道?阿芊幼年身子弱,寄养在他吕家做童养媳,长大了才回?府,不晓得是?否二嫂认识的人呢?”
这个姚茜从?前身子弱,听从?算命的建议,寄养在一户八字补益的庶民家里,假做童养媳,等到了岁数再接回?府里。
安国公府遂给姑娘改了名,托人寄去?吕家。那吕家得了一笔钱,先头?只将姑娘当做暂居,谁知道?越见她出落得水灵,便动起了更多的心思,想要真给自个儿子做媳妇。等到姚茜被接回?公府,吕家就四?处打听起线索,找过谢府门前要钱,恰好被魏妆撞见了。但她彼时无意生事,没将其?捅漏出来。
此?时虽暂未遇见他们,但既然姚氏滋事在先,魏妆就搬出来说一说。
若之后晓得收敛,暂且相安无事;再要寻衅,只好让她姚氏在谢府无从?立足了。
第103章
姚氏听得脸色赫然一变,她先前寄居吕家多年,用的乃是化名,回公府后就断绝了与吕家联系,自以为密不透风,怎竟能被魏妆知道这么详细。
谢府世家望门,规矩森严,府上郎君个个出类拔萃,若将这种旧事捅漏出来,自己哪来颜面再待下去?况且二公子谢宜英俊体贴,夫妻和谐,姚茜也舍不得波及了感情。
她忽然有些后悔,想想魏妆在京中的风光,自己怕是碰到个硬茬了。
姚氏连忙讪讪笑道:“三弟妹才来京城没多久,只怕不知道,这都是些招摇撞骗的把戏来讹钱使诈,莫要?搭理他们便是。适才原怪我好心办坏事,一心挂念弟妹的身体,险些造成了误会,给?你赔个不是。”
说?完暗揪手心,不甘不愿地搭了搭腕。
魏妆前世已打过多少交道,知这姚氏惯于寻衅的脾性?岂能轻易收敛,想要?她老实?,就得牢牢抓着她把柄。
却也没打算置她于死地,既然她想掌中馈,那就凭自个能力去?拿。魏妆乐得有人操持后宅,自己坐享其?成的更自在。
她杏眸直视,温软道:“我?看那吕家母子说?得有头有尾,阿芊八岁寄养,十六岁回府,其?余还说?了许多,竟不像是虚的,差点就带到二嫂跟前来了。既得这般解释,下回他们再来,我?照着二嫂说?的答他便是。来日方长,多谢二嫂体贴。”
阿芊……
二公子谢宜穿一袭大红袍服坐在对?面?,略有不明地蹙起眉头。
看得姚氏只觉心都要?跳出嗓子口了,好在谢宜没有问出什么?。魏妆这意有所指的震慑,算是把她的软肋拿捏住了,姚氏心想得赶紧找个机会,让母亲把吕家的嘴给?堵上,至少不能真出现在谢家跟前。一时脸上陪着讪笑,再不见了先前的得意张扬。
事儿?就敷衍了过去?,罗老夫人也被谢敬彦和魏妆说?服,不再计较避子药的用途了。
忙完谢府的庆婚宴,接下来大房那边便要?给?谢宥、谢莹、谢蕊说?亲。几?个公子姐儿?的岁数都按年排着序,丁忧拖了三年,眼下都凑在一块儿?提上日程。
而关于老四谢宥的亲事,汤氏提了个伯府千金,谢宥没答应,适时地说?想娶军器监的甄六小?姐甄漾。
这军器监乃四品官,上不上下不下的,汤氏原本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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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谢宥坚持。提到老夫人的跟前,罗鸿烁想起谢莹退亲那件事时,甄六小?姐热心肠子的帮忙,却觉得印象好。打听了一番家风,家里?姊妹兄弟七八个,竟没甚么?出挑的风言风语,乃是不错的,也就请了官媒前去?探探口风。
簇锦堂的名声传播出去?,经营日渐兴隆起来,花仆也新招了两个,一应都上了正?轨。绮橘既到京城,魏妆便将花坊的日常管理分担给?她。
绮橘跟随身边多年,对?花艺养植多得魏妆提点,技艺熟悉,而且生得麻利结实?,很是个能管事的。正?好簇锦堂有两间厢房,一间就让她做了起居室。
崔婆子看见绮橘能干利落,大大咧咧,相处得竟十分融洽,魏妆自是更为放心了。
夏日繁华,京兆府发起一个叫作“不夜盛京”的活动,从六月底一直持续到中元节,将宵禁延后了一个时辰,鼓励商贩营业,街市两旁挂起彩灯,好生璀璨热闹。
魏妆择空闲时,和谢敬彦一块儿?带魏旭出去?,逛游盛安京的夜景,带他见识各种好吃好玩的。
从乌金大街穿过,锦官坊以男郎喜欢的蹴鞠、骑射配饰闻名,燕川路从街尾到街头全是东西南北美味小?食,君竹路上看杂耍技艺的人挤人,走出来便是流水小?桥和花灯了。
魏旭玩得不亦乐乎,以前他总听人讲这讲那,因而不敢接近阿姐。可现在他眼里?的阿姐,不仅美貌似人间仙女,而且热络爱笑,全无生分的感觉。
姐夫清凛隽贵,时有趁着不注意,便勾住阿姐的手扯去?身旁站近。姐夫还见多识广,写得一手好字,做得好文章,可让魏旭太崇敬了。
魏旭攥着汗血宝马花灯,仰头道:“姐夫和阿姐真要?几?年才生小?外甥?京都这么?好玩,若能早点生下小?不点儿?,你们就可以天天带他出来逛了,多有趣啊!”
桥上火光映照着谢敬彦挺拔的身廓,男子凤眼微掀,涵义丰富地睇着魏妆。前世起初两人也有带谢睿游逛夜市,那时才一二岁,虽互相以为对?方无情,却到底有着宝贝小?崽在维系。
后来谢睿送去?老夫人身边,再因着这般那般的误会,却是再没带出来玩过了。夫妻冷场后,也唯仅在儿?子的事项上才得和乐。
此?时牵着魏旭的手,想想未免遗憾。
谢敬彦温情道:“凭缘分,几?时阿妆想有就有了。”话里?意味听由魏妆决定。
魏妆咬唇,故作淡漠答:“小?外甥又岂是说?来就能来的,旭哥儿?你自个还是小?孩,却替我?们着急了。你若喜欢京都,便多待几?日再回去?吧。”
旁边摊贩上的老板,拿起一对?牛郎织女花灯,招呼道:“这位公子与夫人郎才女姿天造地设,买个花灯送给?夫人吧,眼看乞巧节就快要?到了!”
谢敬彦蹙眉,没伸手去?接:“牛郎织女一年才见一次,遥遥相隔,望眼欲穿,有什么?盼头。换个日夜相守的寓意给?我?。”
人都说?牛郎织女是坚贞不渝的爱情,逢七夕前夕花灯卖得极好。这位公子仪容华贵,酝着不怒自威的势气,想法却与寻常相向,道出另一层务实?的理解。
摊贩竟无语反驳,连忙又改口:“那公子您看什么?合适,只管挑拣,我?这里?花灯多样,要?啥有啥。”
谢敬彦瞥见一对?鸾凤花灯,青羽伴赤翼,栩栩如生,便取下来递给?魏妆道:“倒是与定亲玉璧相合,就买这对?了。”
爽快掏出银子,看女人拿起花灯,他侧过头熨了一下她的耳鬓。
从前凌厉谋权,可没这般浪漫,魏妆羞恼:“小?心被人看见。”
谢敬彦:“人潮涌涌,谁在意我?们。”
男子眸光如黑曜般深邃执着,盛满了魏妆的笑靥,偏被一旁的魏旭捕见了。
看到姐夫宠爱阿姐,阿姐露出娇滴红云,魏旭心里?踏实?满足。冤枉一路忐忑、生怕来京城,可是现在就已经在想,等下一次有机会还来玩呢。
少年抿嘴嘿笑,转过身去?,掏出自己的私房小?铜板,买了两只陶瓷的对?颈小?天鹅。
回谢府的路上,魏旭睡着了,谢敬彦让贾衡把他抱去?客房,自己便与魏妆回了卧房休息。
说?好的罚睡六夜地板,第四天魏妆恰好来了月事,这一共又延长了几?日。再加上她搬去?花坊“冷战”的那六天,转眼他守身如玉半个多月了又。
谢敬彦这一世丝毫也不吃素,他就只想将两世对?她克制的爱意化作深沉地宠溺。
雾气氤氲的水房里?,雕刻精美纹饰的大浴缸分明纹丝不动,却觉惊涛骇浪。馨香的玫瑰花瓣跟着轩然的水波漾得满地落樱,魏妆头靠着缸沿,散下一幕青丝如瀑,感受着支离破碎又愈合的汹涌涅槃。谢三郎一手托起她后颈,薄唇温柔而霸道地吻她,劲健的窄腰持续侵掠。
“救命……”魏妆娇喃似莺歌,媚眼如丝半闭半合地求饶着。
说?好的共浴,可一番交-缠下来,又将水温都洗到凉却了。然而她内里?却奇异的暖烫酸软,软得说?话也含羞无力:“三郎不让我?活了。”
“水凉了,我?抱你起。”
半个月,你说?呢?谢权臣岂能餍足,掠起一旁的薄锦将她裹覆,又放去?了隔壁的乌木鎏金大床上。他先将她细致打量,一应艳美收尽眼底,忽而男子宽肩倾覆,才刚过一轮似生-欲死,他竟又开启了新的探索。
大掌扣住魏妆五指摁去?枕上,谢三郎启唇问道:“真的不愿意再与我?有子嗣么??若不试试,又如何知道睿儿?会不会来?”
他深知她也放不下彼此?的唯一儿?子。
前世成婚三年才生下的睿儿?,此?时才未满三月,未免讨论得太早。
随着他们重生到这里?,那个时空或许便不存在了。然而谢睿是他们互相倾注了最多关爱的骨肉,彼此?谁都难舍挂念。
魏妆伸出莹柔纤指,抚触男子近在咫尺的脸庞,忽地一笑:“我?知郎君心中的念想,但现在不适合,你还未能全过我?的考核呢。那不如就再等二三年,等个天时地利之时,或许就可以了。”
这句话中的深意,俨然有放下了过往之意,至少她不像先前那般冷嘲热讽。
而那杏眸泠泠中,也掩着几?许深藏的缱绻。
谢敬彦蓦地想要?更宠她,再不容许她轻易舍得推开自己!
他吻上女人香柔的颈侧,贴近耳畔低哑道:“谢三对?阿妆深爱,此?世永生不变,你几?时要?,不要?我?亦接受,万事皆听凭你心愿。然而有件事,今晚却须你做个保证。”他的唇齿温润,忽地捻上她的娇腴咬舐,而后环过她的纤蛮腰肢,摁去?了半空。
魏妆双足悬空,情不由衷地惊促起来:“何事?……呀”话音未落,却充盈得再也无力顾及说?话了。
“便恨我?也好,怨我?气我?也罢,给?我?时间澄清,但不允再将我?罚去?地板孤枕难眠。你若不答应,便继续消受着。”忽地竟在她腰下拍了一掌,颤得魏妆刹时起了一颗极似心形般的红印。
魏妆难忍咬唇,心里?羞愤极了:卑鄙,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酷权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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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分明凛傲矜绝,竟原来坏起来能够面?目全非。
“谢敬彦,算我?看错你了。”魏妆先时执拗,她骨子里?又岂是初嫁娇怯,早已是个成亲十余载的贵妇了,这些事儿?还能陌生了是怎的?
宁死不屈,偏是也做娇娜回击。
可谁知谢三郎未再言辞,不罢不休愈见凶野。她忽地想起他在蹴鞠场上叱咤风云的不败之势,只觉得自己怕是清名毁尽了。
算算时辰,估摸又过子时了吧,魏妆还要?睡养生美容觉呢。
她只得碎散着声儿?服软了:“答应彦郎,为妻答应夫君,今后气你、恨你,也先给?你机会解释……绝不再将你打发去?地板睡了,呜呜。”
竟是真的气哭下来,那滴滴泪水似珍珠般滚落,沿着她娇姝的脸颊倘至锁骨。想咬他解恨,却被架空着,蓄不起力来,愈发羞恼了。
知她现如今是朵心肠冷硬的黑牡丹,遂必要?狠时当须狠——不把他推离,是谢敬彦今世的底线。
他逐渐缓重而慎柔起来,这个女人当真妩娆,勾着他的心弦起伏变化,只想索取与倾注更多。
他将妻子扣去?了榻前桌上,一直宠到许久才释然。
……
次日映竹伺候少夫人更衣时,竟莫名觉得少夫人胯儿?翘媚了许多。竟然腰下还要?唇痕呢,窘得丫鬟敛起眼神。再望去?三公子那旁,公子着一袭艳绝的镂空木槿花镶边玄袍,清风霁月,全然不敢细想个中如何。
早膳用的是松子茯苓稻米粥,搭配着酥骨鱼、粉蒸肉、雪花枣豆饼,与几?样小?咸菜。
阿姐与姐夫蓦然坐在窗户边,虽不言语,却像一道绝好的风景。
魏旭舀了一口粥,又尝尝菜肴,赞道:“这酥骨鱼与粉蒸肉真好吃。”
说?起酥骨与粉蒸肉,魏妆下意识剜了谢敬彦一眼,耳际发烫。谢敬彦兀自雅人君子,给?她姐弟各夹去?一筷:“好吃就多吃点,再要?想吃,只管吩咐下厨。”
话落,只觉在桌子底下被女人碾了一脚丫。明明他说?的是早膳下厨,何故她想七想八。
他噙唇淡笑,若怪自己如何,她昨夜也非同小?可地招惹。彼此?非善茬,棋逢对?手罢。
魏旭又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们昨夜可是在打蚊子吗?我?原本买了一对?陶瓷小?天鹅,想送给?阿姐和姐夫摆在窗前,谁知回府才想起来忘了给?你。本要?给?你们送去?,听见你们屋里?蚊子拍得甚响,就被韩妈给?拉回来了。”
旁边韩氏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连忙故作无事地低下头来。
其?实?在客房这边听不见,只靠近了小?姐与姑爷的寝屋才能听得一些。也是她妇人敏感,将将及时地把旭哥儿?拉走了,要?么?该多尴尬啊。
韩氏起先偶有发现谢姑爷房里?竟是另备了凉席,她还生怕魏妆与谢敬彦是在装腔做戏,毕竟听闻谢府三公子无意风月,惯常矜贵勤严。若是装作的恩爱,那么?之后大小?姐若过得不好,岂不又要?牵累魏家。
不料昨夜偶然接近,那般赫然轩然的动静……韩氏后知后觉的感慨,难怪小?姐肤如凝脂,婀娜姝媚,竟像活脱脱地换了副根骨一样,焕然一新的艳丽起来。原来竟是离不得三公子的这般宠爱,总归是夫妻相合,韩氏这才舒了一口气。
魏妆暗自了然:难怪谢三郎要?把卧室搬到僻静处,怕是一开始就挖好了坑等自己跳。
只魏旭说?的这时辰,谢敬彦正?将她搂于浴缸缠绵呢,若是之后的动静被晓得,那才是真的无颜以对?。
她嗔恼地说?:“你姐夫将卧室搬去?那般僻处,蚊子确实?多得可以。”
谢敬彦关切道:“夏日多蚊,旭哥儿?昨夜睡得还好?”
韩氏连忙代答道:“多谢老夫人送来的斗帐与甲香,防蚊甚佳,旭哥儿?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魏妆这才松了口气,用过早膳,留了魏旭在院里?玩耍,自己去?花坊。
谢敬彦亦出门去?礼部上职,便多行一段路将她送至簇锦堂。
第104章
马车行驶到永昌坊,簇锦堂门前已排队等候了十来个人。这是?魏妆制定的花坊惠客福利,每月的初一和二十这两天,进店顾客皆可享受一次六折养护花卉。
她对花卉的养植技艺精通,尤其花肥、药粉和营养土的配置,更是?在?京都独门独到。花坊开张这些日子以来?,魏妆已然得了“花医娇娘”的美誉,可谓名扬在?外。
不过今早上却与往日似乎不同?,但见那排队的人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窃窃低语着,左顾右望,仿佛多么了不得的大事。
魏妆看得莫名,担忧起自个花坊。谢敬彦伸出手臂为她掀帘下去?,泰然淡道:“择日将有个大消息,夫人莫惊讶。”
此人城府甚深,越逢危急当?前,越发雍容不迫稳如泰山,他必然又在?卖弄玄机。
等到魏妆进了前院,听崔婆子唏嘘的八卦道,昨儿夜里突然一队禁卫军把梁王府围得密不透风,紧接着驿馆外面也来?了百余号羽林卫,把守得像是?铁桶,连同?沈德妃的母家及梁王妃的霍家也都?被?查封贴条了。
魏妆下意识便猜到,该是?德妃与兹国?私通一事坐实了。
果然,不出二日,确如谢敬彦所说?,皇帝便在?朝堂上宣告了德妃、梁王通敌谋逆大案。
——
六月初魏妆发现了曼陀罗有毒,进宫秉明皇后与太后之?后,太后便将此事告诉了皇帝。
竟然敢有人如此堂而皇之?地谋害皇后性命,甚至危急太后!须知焦皇后乃是?淳景帝之?命,淳景帝勃然大怒。
待细一琢磨,区区兹国?,不过是?夹在?厥国?与大晋朝之?间求生,又因兹国?主的王叔逻诺与跖揭单于的王妹燕珈联姻,多有依附厥国?。兹国?胆敢做出此举,背后必然是?厥国?的阴谋诡计。
当?年厥国?跖揭单于还未上位时,在?边关一战中,用有毒的暗箭射伤了庆王高迥,导致淳景帝背负了多年的冤枉帽子。外头始终有谣传说?,是?淳景帝为要抢夺焦皇后,而设计害了庆王诸如此类云云。
可谁人知道,庆王高迥在?中了毒箭之?后,攥着彼时还是?皇子的淳景帝的手,让他帮他退掉与焦氏之?女的婚约,并代为另找人家婚配。
淳景帝回京后亲自将话带去?焦家,却对彼时尚在?闺阁中的焦皇后一见钟情。焦皇后得知庆王伤亡的消息潸然哭泣,淳景帝勾起恻隐之?心,竟没?忍住破了克制,与焦皇后一夜私定了终生。
随后朝局诡谲,他于一月之?内逆势登基,待稳妥之?后听闻焦女有了身?孕,便立时大婚封后。这些年来?,淳景帝心中始终觉得愧对庆王,更加要为庆王报仇了,自登基后他几回与跖揭单于作战,皆以胜居多,堪堪将厥国?逐出了居延府外数千里地。
跖揭单于为此耿耿于怀,奈何大晋朝日益强盛,巍然难敌。这分明就是?贼心不死,利用淳景帝揽外安邦之?际,竟施此下作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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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
昔年暗箭毒伤庆王,如今又故伎重来?,试问?淳景帝若不查清楚此事,又如何对得起焦皇后与自个母后?
皇帝怀疑此事或是?宗亲所为,绝不容姑息,便密令大理寺少卿齐循秘密彻查此事。
这位大理寺少卿齐循,乃是?几代忠臣,齐家的父兄皆是?从军、在?北漠与厥国?打仗中牺牲。皇帝用他来?查此案,也是?想?着如此必然秉公办事,格外仔细。
谁知道不查不要紧,一查背后竟是?与沈德妃及梁王相关!
——
说?来?话长,原来?是?当?年庆王高迥中箭伤亡后,外面多有传闻太子高纪乃庆王的遗腹子。厥国?跖揭单于年岁渐长狭隘愈甚,便有心除掉太子,以绝后患,一番酝酿之?下,遂将主意打到了梁王母子身?上。
沈德妃的母家乃是?太府寺卿,掌财货廪藏与贸易,与兹国?的商人多有采购往来?。去?岁秋天,兹国?王室借此与沈家搭上关系,传跖揭单于的话说?,厥国?与兹国?愿助力梁王上位,以通三国?交好。
他们弄来?一种罕见的紫色曼陀罗,花卉高雅唯美,却可有慢性中毒耗损之?妙效。设计用曼陀罗花先除掉皇后,同?时亦能迷惘皇帝的心智,之?后绥太后必一心扶持梁王,再而设计害了太子。等梁王上位后,且将居延府周边的三座城让给跖揭单于,修百年不战之?盟。
沈家这边一想?,皇帝无理由地偏宠皇后,只要焦皇后和太子不出差错,那么梁王即便有绥太后的帮扶,也难能名正?言顺地得到龙椅。想?要问?鼎登极,怕也就只能走忤逆之?道了,更何况还有个宣王高绒,手握兵权在?虎视眈眈呢?
但若得以把皇后和太子都?除掉,有了太后的撑腰与沈家的钱财佐资,朝臣必定就大为拥护梁王一边。再有外头与兹国?、厥国?的相合,如此乃是?胜算。
两边通过几番商榷,密谋过后,遂就这么签订了盟约。兹国?借着朝廷揽外邦交之?际前来?朝贡,梁王设计绕过鸿胪寺那帮人,直接将毒花送进了皇后的宫中。而那位季花师,也是?兹国?安插的内应,见过紫色曼陀罗的人少之?又少,有季花师做掩护确保妥当?,如此一来?就能做到万无一失。
岂料这么快竟就被?发现了。
殊不知,背后可有谢氏宗主在?推助,大理寺少卿齐循想?要什么线索立时就能找到线索,碰到什么阻力立刻就能化解畅通,就跟水到渠成一般极为顺利。对此齐循只能感叹,或许父兄在?天之?灵,见不得这般通敌叛-国?之?事,才使?得自己格外走运。
很快大理寺就将背后这些真相与证据都?摸清了,逮了相关驿史官和兹国?使?节,还弄到了梁王通敌的信函与盟戳。
齐循禀报到淳景帝跟前,淳景帝看着一叠文书?,手都?在?发抖。身?为帝王,年岁渐累,最忌惮便是?父子离心。万没?想?到啊,他端水端得辛苦二十余年,是?为了同?时保全三个儿子性命,到头来?却有儿子等不及,先对父皇下起了狠手,在?暗中算计谋逆他的龙椅。
淳景帝问?去?别苑避暑的太后跟前,绥太后怒不可遏。沈德妃乃是?她的亲亲外甥女,多年来?在?宫中得她的庇护,混得风生水起,结果竟为了弄死皇后,而罔顾自己和皇上的性命。
若非魏妆及时提点,怕是?不久之?后梁王上了位,绥太后也别想?苟命活多久,届时沈德妃该是?高坐太后之?位,享六宫膜拜了!
正?好这个时候,宫中又传出梁王妃霍柠滑胎的消息。太后还来?不及惆怅,紧接着又马上有证据出来?,梁王妃这几个月竟然也是?在?假孕。
此事其实霍家也瞒着沈德妃和梁王,为的是?怕霍柠一直未孕,而催使?梁王另纳了侧妃。但绥太后更加觉得是?沈德妃的圈套了,一时失望至极,只觉亲情不堪比薄纸,蓦然一卧在?床咳嗽躺倒。
这桩案子太后就让皇帝自己去?处置,莫问?她意见,她撒手不管了。
沈氏与梁王通敌谋逆,此事证据确凿,无可置喙。先不论旁他,只单负责查案的齐循,乃是?父兄都?在?边关战死的英烈,还有为了那三个州府而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以及淳景帝挥洒热血打下的疆土。种种考虑,罪大恶极,是?如何也袒护不得的。
淳景帝痛定思痛,一不做二不休,便让人将梁王高绰与沈德妃都?拿下,软禁在?宫中,又派兵查封了沈家与霍家,扣押兹国?朝贡使?团。
连日审讯下来?,朝野哗然!
为了给百官庶民还有守边的将士们一个交代,淳景帝颁旨下令,将沈家男丁满门抄斩,妇孺发配岭南永世开荒。霍家虽不知此事,然罪责难逃,革除官爵抄家罚没?,逐出京都?五千里。梁王削除封号贬为庶民,七月末发配黔州流放,将沈德妃与梁王妃废黜打入了冷宫。
一时京都?人尽皆知,沸沸扬扬,人们茶余饭后小声议论着,连带着市井风气都?收敛慎微了。而宗亲世家更加低调行事,禁除娱乐笙歌,各府早起早歇安静本分。
尤其杜贵妃那边,万没?想?到皇帝平日宽仁,真对待起大事来?连亲儿子都?这么狠硬。看来?想?动?焦皇后的指头,还真是?得三思而后行啊,一时也都?缩手了许多。
……
案子告一段落,七月末太后养好了身?子便和皇后一起回宫住了。
经这般风波一闹,太后却也没?了帮扶哪个之?心。心里虽愈发对太子高纪的出身?存疑——若非庆王的遗腹子,跖揭单于为何贼心不死要除掉他——奈何暂时也凉透了。
聂总管命人将宫里的曼陀罗全部销毁,季花师更是?被?下了监。
这件事得幸有魏妆的细心发现,功不可没?,皇后借由看园子的名义把她宣进宫来?。问?小姑娘家要什么赏赐,或赐封她为县主好么,这般幸运的女子当?得更多奖赏。
皇后真是?,屡屡忽略魏妆已嫁为人妇,还唤她小姑娘。
魏妆前世做着高门贵媳,隐忍伏低,贤惠操持。及至谢敬彦位高权重,尊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也只是?附庸于内宅并不受宠的左相夫人,何能想?过自己得这般的赐封?
她而今精明计算,贪名又好利,世故拿捏熟稔,当?然好不心动?呀。
但眼下梁王德妃刚倒,所谓树大根深,谁知道是?否还有他们一派的贼心未死。若此时赏赐了魏妆,未免招摇,让人猜想?内里原由。
魏妆保命要紧,想?想?县主是?从二品,来?日方长,今世她要,便要个一品诰命又何妨?
当?下便谦虚含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臣妇现在?想?的是?安心经营花坊,与郎君过寻常安稳日子,不便过于招摇。当?日乃是?偶然发现了蹊跷,若要谢,当?谢洛阳来?的那位呈老花师。只这件事,魏妆心领了。”
焦皇后亦表示理解,她与谢三郎还年轻轻的小夫妻,将来?论赏的机会可多着呢,不急于一时。
遂便从魏妆的花坊里订下了一批花卉,让送进中宫的御园子点缀,又传话下去?,之?后的花卉都?从簇锦堂里采进。
如此却是?无妨的,毕竟魏妆的花养得当?真争奇斗艳,芳香馥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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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永昌坊的簇锦堂在?京都?名声大噪,俨然有御用花坊的意味。听闻花坊老板娘年方不过十七岁,美艳绝伦,又且是?陵州谢氏三公子的娇妻,养花技艺精湛,妙手出凡入胜。不仅京都?里的、还有洛阳、苏淮等地的花艺师,便都?慕名而来?切磋讨教?。
时而还惹来?国?子监的学子或画师络绎不绝,让谢敬彦好生吃醋。
谢宗主下职拐着道儿接送媳妇,不知不觉间便成为一道瑰丽的风景线也。
第105章
盛夏夜蝉鸣吱吱,客房里在整理着礼物行装,灯火亮堂。
魏旭来京城待了一个月余,惦记爹爹康健,想回家了。这会儿回去,约莫还能赶上一块过中秋节。
魏妆前世并不知父亲害寒瘟一事,只知父亲怪她设计高嫁,既已知,却?将那薄凉释然了许多。
她买了一屉补品,谢敬彦又拜托太医给开了几副对症的方子,另备了绸缎和礼物,安排魏旭回程。
客房的桌案和地板上,打包了四个镶铜大木箱,一摞藤箱,排面?丰富。
罗老夫人有?意笼络孙儿媳妇,因此特?意派两名庄上的船夫,专门送魏旭回筠州府,让奶妈韩氏颇觉得沾了大小姐的光。
“一二三四五六……”魏妆数点了行?装,没有?遗漏,便嘱咐魏旭早点儿休息,明?日?一早乘船出发。
而后?拐进小灶房,盛出煲好的菌菇鲜鲍汤,端去书?房给谢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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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谢敬彦披一袭上好丝绸对襟鸽蓝裳,正坐在案前,翻看?乌千舟寄来的密信。
信上说,按着谢敬彦的猜测去调查,果然跖揭单于的王妹燕珈公主与庆王有?过?渊源。
只道燕珈公主当年被迫与兹国王爷逻诺联姻,燕珈化妆成民女逃跑,路上遇到狼群被庆王所救,两人一见钟情相许终生。燕珈得知庆王高迥是大晋皇族时,纠结犹豫了一番,仍决定跟着庆王入汉。
跖揭单于得知消息,为了阻止王妹,便将庆王暗箭射杀了。随后?将燕珈关?着,待数月后?产子,就?对外说是捡来的义子,一年后?与逻诺成了亲。
燕珈公主心中惦念庆王而难忘,私下教那“义子”识汉字,念汉书?,为了保他性命,却?从未敢提及过?当年一事。
乌千舟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绞尽脑汁才想出的苦肉计感化她,从她嘴里套出话来的。
还拿到了当年庆王赠与燕珈的信物。
又说已经按着谢敬彦提供的新线索,在找当年庆王的散部了。若能找到,且将这些旧事一说,应能化解散部的隔阂,为淳景帝澄清。但现?时经费紧迫,还须在外给厥国富婆卖笑陪聊谋生,笔墨珍贵,先且不说其他,之后?再来信云云。
啧,这般言辞“耿切”,想来又在暗示谢宗主撒钱了。
谢敬彦手臂撑着桌沿,夏夜窗外风凉,将他敞开的对襟袍服窸窣轻拂,内里洁白的中衣清逸勾勒。男子俊美脸庞浮起一丝浅讽,赊了他三十万两银,还敢再要。
这乌千舟江湖浪荡子,能驱使他陪富婆卖笑的原由只能是无聊罢。谢敬彦将信在烛火上点燃,烟灰捻尽。
……竟果真如自?己所预测,庆王与跖揭单于的王妹有?着渊源,想来太?子的身份澄清也指日?可待了。
但这一世,既然皇后?性命无恙,太?子的澄清却?也不急,不是还有?个宣王在蠢蠢欲动?么?
先搞定宣王再说,毕竟杜贵妃背后?的杜将军府掌握兵权,让他们冒头,应对起来更为轻省!
魏妆走进来,恰看?见男子手中捻散的纸末,她顿了顿,并不干涉他的事务。只扬起下颌:“清掉一大障碍,恭喜谢大人了,多劳周旋。”
将白瓷荷纹汤碗放到桌上,莹柔指尖从碗沿游离。
那汤褒得鲜美,用了乌鸡做汤底,加入虫草菌菇,鲍鱼亦鲜味四溢。谢敬彦伸手接过?,舀了一勺,但觉味道沁入心脾。
不知是吃的机会少了,变得珍惜,还是她煲汤技艺愈见进展,格外可口,脾胃又着了她的道儿。
只女人平日?忙于花坊经营,那簇锦堂里三五不时就?没断过?男郎,叫谢敬彦尤其惦记,生怕她几?时又被迷了心窍去。
忙得魏妆煲汤的空闲也少了,对于他便成了难得。
但谢敬彦并未拘束,相比于前世困于内宅的妇人,眼前的她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脾性亦释放天然,虽毒舌噎人,然而彼此有?话直言,再不必藏着掖着,乃是为庆幸。
男子浓眉漆墨,乌发如缎,闲适中透着一缕自?有?的威冷。
他笑道:“彼此彼此,阿妆也不必担心做梁王妃了,同贺。”
魏妆的确松了一口气,先前谢三迫于尚公主,她迫于纳妃,两人做了契约夫妻挂名二年。怎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解了后?顾之忧,早知道这桩婚也可不结了,省得某个八尺来长的大醋缸子整日?到花坊去现?眼,生怕人不晓得她是他妻子。
魏妆故作肃然地说:“是了,彼此麻烦既消,郎君可要考虑提前和离嘛?”
谢敬彦动?作一滞,魏妆说着玩笑,却?不晓得正击中了他最近的那处致痛点。
原都怪她早前说过?,想要换个男人再活一次,甚至是褚二那个好兄弟。
他勾唇,体谅道:“那就?和离吧,要怎么分?”
轮到魏妆呆愣住,只是随口调侃,未料他竟一本正经了。这段日?子夫妻柔情蜜意,以为彼此心意相通,怎知冷却?这么快。
但却?符合他谢左相心思叵测的一贯作风。
魏妆便不甘示弱,咬唇答:“你的归你,我的归我,我拿走花坊净身出户就?是了。那,什么时候正式算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