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郎两世从未想过要娶别的女人,他?被她吃定?吃死都认了。魏妆肯主动提出?成亲,叫他?怎么消受,他?都乐意,唯怕就是她朝秦暮楚不要自己。
听出?了女人话?里的讽意,谢敬彦不由得?睇了眼魏妆莹嫩的雪颈,淡淡错开,同作一本?正经道?:“蹴鞠赛赚钱是赚钱,花销归花销。虽赚到了,却留着日后给魏妆你支用,宗主夫人的排面总须担着。”
啧,怎的竟然也学?嘴软了?这男人的唇齿前世何曾撬开过?
魏妆赧红了双颊,又?咬唇轻哼:“劳谢大人有心了,府上筹备得?如何?”
谢敬彦正要说?起此事,便稍回答了几句,复问道?:“你对新房布置可有要求,提前与我?说?说?。”
原来他?还记得?这茬啊,魏妆都没想起来还有新房一说?呢。只记得?前世他?婚前婚后,如高岭仙芝般冷澈,叫她崇慕又?羞涩,哪里敢开口提甚么要求。
魏妆答说?:“住得?舒坦就行?,左右走个过场而已,别把你累着了。”
在谢敬彦看来,当日-中媚毒之后,那?极致的煎熬痛撑却是值得?的。倘若彼时动了她一指头,恐怕都得?不来她半句关切。
适才在皇帝殿内,淳景帝对焦皇后的写?在脸上的偏宠,又?浮现于眼前。
谢敬彦稍一默,透着凌冷道?:“累着我?不要紧,总要让你这一世过得?舒坦!”
眸如墨玉,依稀愧欠,坦坦不遮掩。
魏妆听得?心弦起浮,略感不自在。前世若能如此,何必两人折腾重过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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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她便道?了一句:“那?你且随意。”而后转弯去了绥太后西面的颐德宫里。
第66章
转眼就?到了迎娶日,天刚蒙蒙亮,魏妆就从榻上爬了起来,开始沐浴梳妆打扮。
这亲成的就?是?个契约婚姻,若让她自己来,随便打层胭脂化个妆容,插点珠钗宝饰也就行了。然而?宫人?们却不允,单看?魏姑娘进宫这几日,在太后?跟前好生得脸,这婚妆岂能轻易敷衍了事。
更何况,嫁的新郎官还是京都第一公子谢敬彦呢!
几个时辰下来,先给魏妆沐浴身子,沁过香薰,又梳拢云朵髻,描了绮艳的梅花妆,再将喜服一层层穿在身上。
外层喜服虽是?绿色,然则里面的抹胸、亵衣皆为大红。她肌肤似雪,玉软花柔,宫女们也算伺候过许多?美人?了,却从未见过哪个能?似魏妆这般娇娆。那么?细的腰身颈骨,是?怎的能?撑起丰腴灼媚的双鸾呢。
同为女子看?得都脸红不已,谢大人?可真有福气,今夜洞房,郎君只怕是?挪不开眼睛了。
一会儿吉时到,谢敬彦携十?里红妆候在西宫门外迎接。
今日碧空如洗,好似清灵之气悬浮。但见男子肩宽脊挺,身穿大红袍,胸前系大红花,绝艳的五官轮廓无可挑剔,丰神毓秀地端坐在骏马上。
念完祝词,女官将魏妆扶了出来。太后?站在露台上嘱咐:“这是?从哀家宫里出去的,谢大人?可得紧着媳妇儿呵护。”
谢敬彦下马施礼,他挺鼻薄唇,言辞挚诚道:“两姓联姻,一缔良缘;芝兰千载,琴瑟百年。敬彦定秉持初心,视魏妆如性命珍重!”
啧,适才谢修撰的催妆词已写得字字珠玑,扣感心扉了,这一句话又赤忱如此。
谁说的他不识风月来着?原来清执郎君竟是?痴情种。
听得宫女们都捂嘴窃笑,随行的大掌事这才满意了,将魏妆莹柔的皓腕交了出去。
魏妆一副娇怯含羞之姿,细腻柔荑在阳光下打着光晕。心里想,这人?却是?把戏做得真足呀。确然,没点儿腹黑城府又如何当得了权臣?
嫣红锦缎盖着她璀璨的凤冠,那新娘妆容比平日里粉厚胭浓,尤是?嘴角两旁点的红晕,更是?勾得夭桃秾李,催人?心弦悸动。
谢敬彦掀眼窥觑,攥住女子柔嫩的纤指。悬了数日生怕她反悔的心这才安稳下来,潜意识地紧了紧,将魏妆托进了马车。
一路出宫回府,太后?的嫁妆加上帝后?的赏赐,与?他谢侯府的聘礼铺展开来,可谓盛况空前。道路两旁围观的百姓挤挤攘攘,抢着抓一把打赏的果子糖,图个吉利彩头。
说来前世虽然算计上位,可成亲亦是?隆重的,魏妆从官驿里被谢敬彦接回来,路旁也热闹非凡。
毕竟谢家的底蕴威望摆在那,还要以婚事打消董妃母女的念头,自然须办得有模有样。
但这次得太后?宫里撑腰,便更加显赫了。虽已结过两次婚,魏妆竟涌起生疏的恍惚感。
好在心境并不同,无了少女的恋眷痴慕,她甚至隔着帘布悠然地欣赏欣赏街景,瞥两眼谢某人?的英姿。
一会儿到达谢府,进门先在正堂夫妻三拜后?,魏妆便被扶入了新房。
云麒院里生活过十?三年,她闭着眼睛都能?感知方向,怎的脚下步子盈嫚,走的方向却不对。
去的并非卧室,而?像是?他现在的书房呢?记得婚后?,谢敬彦把书房腾出来给她用作花房,书房挪出去了卧室的对面,他也睡在那卧室许多?年。
而?花房,因她忙碌于中馈,收敛了自个爱花的喜好,便相当于半空置了。
她有心想掀开瞧瞧,碍于身旁女官们在场,只好做出端庄淑德模样,按捺了下来。
搬去这般僻处,莫非为了离得远,平日里用不着见面么??
到底上辈子被她“冷虐”、过得疏淡,不想重来一次。
魏妆轻讽地抿唇,攥了攥袖子。适才出宫的时候,男子袍缕携风扶她上轿,那衣袂上好闻的沉香沁入呼吸,她还悄漫起一丝炙烫,此刻又凉却了下来。
许多?事,倘若看?开,倒更为游刃有余。她脚下的步履愈显从容了。
*
喜宴从中午吃到了晚上,客散之后?,谢敬彦带着些酒气被扶进了新房。
他为人?克己复礼,律慎勤严,即便前世成亲,都能?收敛着与?同僚的饮酒量,这回竟喝得肆意了。
闹洞房的人?挤得满屋都是?,屋外还有看?热闹的宗亲与?家仆们,起哄着要瞧完新娘子才肯散。谢敬彦挑起盖头,只见魏妆莹莹雪肤,脸似玉盘,唇点朱丹,就?像仙女一样姣色无双,看?得众人?都沉默失声?了。
谢敬彦自己凤目也有些滞住,时至今日,他依稀仍记得魏妆初婚时的娇怯忐忑,睨一眼他,满满的爱慕盈满了双眸,立时羞得攥紧绣帕。只可惜那时他却以为她故作攀附,分?明对她喜欢得噬髓入心,却到底疏冷。
眼前的女人?仍旧故作羞态,却无有多?少怯意,然而?那暗藏世故的娇媚惹艳,却更加的夺目了。
——无论她什么?样,都是?他命中注定的情。前世或视为“情劫”,今世则必为“情结”矣。
结发为夫妻,凤鸾不相离。这样的结!
谢敬彦今夜是?随性了些,为着上次成亲端得矜贵冷傲,恐叫她落下遗憾。这一次的重生,从婚前婚起时,他桩桩件件都要弥补得叫她称意。
男子漆目如芒,熠熠生辉,氤氲酒气为他的凌然,更增了一丝恣意落拓。
魏妆把他瞟了一眼,不自觉低下头来。
他这副模样有些陌生。
旁观的却又不够了,嚷着要看?喝完交杯酒再?离开:“宗主娶妻,乃谢氏一族大事也,如何随意敷衍我们众人?!”
说来谢敬彦虽已接手?宗主之位,但昔年他不过十?七岁,族中多?有人?不甚信服。此时成亲,确是?巩固人?心的好时机。
他这样沉渊叵测,每次的行事必都有谋略可图。
果然是?相得益彰的利益体啊。
魏妆还未开口说什么?,女官已经应景地盛了甜杏酒,递到了二人?的手?中。
宫中的女官与?大掌事们都在场,明日还要回禀太后?呢。这桩婚既得帝后?娘娘所赐,她就?不宜对谢某人?过冷,那是?薄贵人?们的抬举。
恩爱和谐的一幕却需要伪装。
左不过交杯酒而?已,魏妆只得伸出手?来。
谢敬彦倾下身躯,彼此互相贴近。他含住杯沿,不晓得哪个碰了魏妆的后?腰,她单手?本就?吃力,猛地一撞,便熨上了谢敬彦的脸侧。
酒水撒在了男子嘴角,在俊美无俦的肤表上印了颗红果果的樱桃。
啧,小娘子好生捉急,这便忍捺不住收服我们宗主了!旁的族人?们调侃起来,引来声?声?笑闹。
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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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得捧场道:“可不是?,瞧瞧,甜蜜的滋味都溢出嘴角了。新娘子快呀,别让幸福淌走了。”
魏妆豁出去,舔去了那溅上的酒水。
前世也有这一幕,而?谢敬彦是?她心中不可企及的谪仙,如何去吻他的脸呢?少女心跳快得,泪珠都羞出了眼眶。只不过那时的谢三郎,该以为是?她故作的勾引手?段。
女子红唇轻蠕,覆在男子玉颜,甜酒是?净了,唇印却点点皆红痕。
女官少见出宫热闹,又偏作调侃道:“适才那杯溢出了,不能?算,大伙儿说该不该再?来一遍?”
获得满堂喝彩。
等到新人?彼此再?绕过手?腕,这回变作谢敬彦被碰到,换他吻上魏妆的脸颊。
男子沾染香醇酒气的薄唇,温柔覆着魏妆的唇瓣,似凉似润,顷刻的功夫却仿佛缱绻了许久的感觉。竟侵入魏妆心扉,婚妆上的胭脂更红润起来。
直到第三次,总算换成共咬苹果,放过了他们这一轮。
那脆甜的果子含在口中,众目睽睽之下,魏妆竟有了初次成婚般的生涩怯娇感。
她对视谢敬彦,显见他容色也有些不自在。
……做戏做过头了,以他的疏冷行事,早为何不制止?
谢莹在旁边看?得既羞又寄盼,想起自己也将要与?奚四郎这样了。
等到苹果咬完,谢敬彦修挺身躯抽离,两人?的面色和氛围都莫名浓郁。
谢莹便说道:“可好了,妆妹妹终于成了我们的三嫂嫂。你不知道,三哥为了筹办婚事,已经通宵达旦多?日了。旁的院落景致不说,便瞧这屋里的床榻摆设,都是?他亲自从附近州城的商户那里量制的呢。气派精雅,京中独一份!”
大少夫人?司马氏嗔她道:“过阵子你与?奚四郎成亲,叫你郡主婆母给你也置办一套便是?。”
谢蕊也不知风花雪月的附和。
被大嫂一打趣,谢莹耳根子刷地通红起来。
汉阳郡主疼她满意她,前几天刚把打好的玉镯子送了过来,叫谢莹好不长脸。除却上回咬耳环,奚四郎隔几日难得见一回,总作谦谦君子从不越轨,已经让她消除了介怀。
魏妆顺势打量四周,果然是?装潢了新的卧室,布置得亦顶顶精妙。还在旁边通了水房,入夜沐浴用水都十?分?方便。
那么?自己误会他了……她剜了谢三郎一眼。
但把寝屋搬到僻处做甚?嫌她还不够敏感么?。他之后?要去刑部,动不动查案用刑,那戾气带回府来,魏妆独自都不敢入睡。非等到他升至吏部、戾气散去了,才安然下来。
提到奚四郎,她特意观察了谢敬彦的神情。他既已重生,自然对奚淮洛的人?品很?清楚,若奚四不靠谱,他应该有所表露。
然而?男子从容雅淡,眼里却全是?盛装她。莫非自己竟多?想了。
魏妆就?也陪着笑笑道:“辛苦三哥……夫君了。天色已晚,大伙儿也该累着,早些歇息吧。还有宫里的几位姑姑们,府上已做了安顿,有劳屈尊下榻一晚,明日再?回宫去则个。”
魏女才初婚,竟已般般干练,听得女官们暗自赞许。
这是?必然的,哪有洞房没过就?回宫去呐,拿什么?给太后?老人?家交代。
再?说了,以谢侯府的气派,明日见到了罗君老夫人?,给的赏赐必定不会少。
“好了好了,不耽误新人?春宵好时光!”一众看?热闹的都退了出去。
偌大的新房里,登时静谧下来,只余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
红木镶珊瑚的床前圆桌上,适才饮过的甜酒、交杯与?果核等,都被仆婢们悉数撤了下去。袅袅的烛火打照着一站一坐的身影,面颊都似染过烟霞般丰富。
刚才竟吻得他那么?用力……
魏妆扫向谢敬彦的腰身,这男人?穿新郎袍的模样凤表龙姿,还挺耐看?的。他腰窄悍,双腿修长,束着红绸勾勒出笔直的身型。让魏妆兀地想起了某些画面,她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立时却又转回来,为何不看??有美男兮不看?白不看?。
前世胆怯羞涩,不敢抬头多?瞅他,连给他褪衣袍,指尖都似悄悄颤哆。她思谋着,也就?今世再?这么?跟他成一回亲了,多?瞅两眼赏心悦目何妨。
谢敬彦被她瞧得莫名,蹙眉问?道:“你看?什么?,可有何处不对?”
魏妆回神,收起装了一晚的娇羞哒哒,嫣然笑:“怎的换卧房了?是?前世过得无甚乐趣,今次想换个全新的,抛却过往么??”
是?也不是?,重新开始难道不好?
谢敬彦敛起心思,淡漠道:“既然假做夫妻,卧室若在原处,免不了做戏被看?穿。在这僻远些,你我图个轻松方便!”
言辞耿耿,襟怀坦荡。说得也有道理。
魏妆打了个哈欠,寅时天不亮就?爬起床梳妆应酬,一整日没合过眼了。重生后?她颇是?注意养生,每日中午都要补一觉充盈元气,若在得闲时,睡前还做一刻钟的柔体操。立时只觉困倦,慵懒道:“那就?歇了吧,明日还得起早。”
两人?各脱各的衣袍,都是?新婚初-夜,内里一层层的裹束皆为朱红薄缎。
魏妆褪到了中衣就?停下手?,再?去掉这一层,里面就?只剩蚕丝小兜了。
只她曲媚娇娜,又加最近宫里吃得好睡得香,那丰莹纤凹,却好生醒目。
谢敬彦纳入眼底,一瞬炙烫。
魏妆并未留意,在她的眼中,谢三郎早已对她没了知觉。
除去那回深夜书房找他谈判,他或许突然良心作祟而?迷醉稍许。之后?她中了媚毒,那般难忍祈求且撩拨着他势器,他都能?决绝甩开,无情可见一斑!
瞅见谢敬彦也褪到了中衣,宽肩窄腰地莫名背过自己,似全无兴致。
魏妆自顾自往床上一躺,仰头轻呵:“我先睡了,郎君请随意。”
谢敬彦转过头,半俯身躯一看?,床边全被她搂着一团被子占了,他该躺哪里?
莫非还能?叫男人?睡床里侧。
他沉声?问?:“我卧在何处?”
哦,忘了说,一个睡床一个睡地。你不仁我不义。
魏妆用眼神回答,薅起里侧的毯子褥子,就?要往地上扔去。
谢敬彦瞬时抻出长臂半空一挡,硬朗身躯挤坐在床头。
撑向女子颈涡上方,委屈磨齿道:“睡了多?年的书房架子板,这一世还让我睡地上?偌大一张床,容我一个屈伸之地有何难?”
他此刻嗓音低磁,借酒劲溢出几缕狠灼之意。她对他的恨怨,他尽都全权包容,而?他的怨言却只能?往肚子里吞。
她真当自己是?个木头石头的工具人?么?,为何适才背过她?迎着这娇满的媚物,她是?不是?以为彼此重生了,从前就?能?当做没做过。
隔着错开的距离,危险的炽意无法忽视。魏妆亦即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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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起初的新婚夜,拜堂成亲前,沈嬷还与?她说过,谢三郎雅人?深致,必然体恤,而?男郎首次却收得早,你且主动些个。
岂料后?来……他就?没有收得叫她轻松过。
睨着这张清贵无俦的脸,魏妆很?难不动摇。但她立时狠起来,硬着心道:“君子一言。这是?先前商榷好的,若三郎今夜敢上来,我便与?你撕破脸面。”
……
啧,新娘子且娇且媚又有点辣啊。
外面窸窣窃议。
谢敬彦扫一眼,耳畔敏锐捕捉。便舞袖挥灭了床头红烛,在暗中握住魏妆的手?腕。
魏妆只觉身子一沉,沉重感顿压了上来,她吃力喘息道:“你还攥住我手?……嗯啊,谢三你混……”
还一个混蛋的音未落,指尖上顿地一麻,竟是?被谢敬彦咬住了。
男人?抵住她耳垂,压低声?道:“不给卧床也罢,我别无诉求,便是?装作夫妻,这一关也总须敷衍过去!”女人?颈涡特有的宫廷助-兴熏香,沁得他嗓子愈发焦渴,天晓得熄灯前他为了遮掩势气,忍得如何难受。
话说罢,仍将魏妆的手?指含在口中,免得自己联想起更多?,缱绻去了那酥软云峦。没人?知道,她可不止颈涡一枚红痣,那腰下娇腴还有一枚更艳更惑。
魏妆这才噤了声?,默然等待。
外面听闻动静,悄悄凑到窗边戳破了一指。但见那乌木鎏金四季如意大床上,正交叠着两人?,晓得刚才那句“上来”、“攥手?”之意味,这便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终于真的安静下来,魏妆的指尖都被他含-麻了。
谢敬彦不甘地最后?对视:“真不要我陪?”
想睡床就?直说,何必借口陪不陪。魏妆默:“堂堂谢府三公子,未来左相大人?,还请自重。”
该自重时你可自重,严于律他,疏于律己。
谢敬彦无言地拾起被褥,铺去了床边的地板上。来日方长。
——他有一世的时间同她磨。
第67章
次日清早,琼阑院里。
罗老夫人端坐在?正中?的红木镶景泰蓝靠椅上,旁座分别是二房老爷谢衍与夫人祁氏。
魏妆晨起化了一个桃花妆,双颊气色亦如桃花般娇嫩,带着新嫁娘子的羞意。与谢敬彦一左一右站着,给长辈们敬酒。
罗鸿烁打量着两个新婚燕尔的小夫妻,玉貌花容、清凛雅绝,当真偌大京都找不出第二对?更?般配的了。
百感交集啊。
想想总算遂了谢老太傅意,没拆散这桩亲,也?不用尚饴淳公主驸马,心里悬着的石头便落了地。
听魏妆改口?唤“祖母”,谢氏此后又正式多了一口?人,老夫人便乐呵地给了大红包。
二老爷谢衍也?甚为满意,父亲在?世?时总称道魏家的品格,感叹救命之恩;谢衍自己且是修史官,对?魏厷集多有赞誉。这门亲能结,确然甚合心意啊。
祁氏坐在?旁边就?更?是眉开?眼笑了——一早上小两口?起身后,便有婆子忙不迭地掀开?床单看。但见那中?间的一面素帛上,果然赫赫点点的殷红。
真想不到呀,小姑娘美?媚无双,又与儿子颇传绯闻,竟还能守到了洞房最后时刻。
叫府上那些造谣生非的看看,今后哪个不长眼色的再诋毁二房,祁氏一个不饶。
大夫人汤氏瞧着花好月圆、家和事兴的一幕,心里委实不太爽利。
她挡不住魏女嫁进门来,可一想起这是谢太傅偏心定下的婚,那心坎就?过不去。
汤氏原本弄了些药,浸泡于水中?能化解女子初膜,魏妆若在?官驿中?出嫁,她就?能给她悄然不觉地用上。叫他二房即便成了亲,也?以为是个不贞不洁的女子,成得有疙瘩。
岂料竟是在?宫里,没能够插得上手。
听说那床单上落得殷红夺目,闹洞房的人昨夜听见新娘子被三郎宠得,窗外?都传出了吟唤。收拾床的婆子更?描述道,里侧的床平整无褶,竟是一整夜缠绵在?外?侧半榻,没曾分开?过……真叫二房娶了个能来事的好媳妇啊!
汤氏便皮笑肉不笑地关?切道:“哟,三郎可是劲儿用过头了,眼下泛着青?还须好生注意着点,你是老太傅亲自栽培的爱孙,又是谢氏最年轻的宗主,咱们谢家以后可都指望着你呢,肩负担重?,岂能够随性恣意。”
乍听似乎满是拥护,实际却在?揶揄老三年轻不知收敛,纵意闺-欢,罔顾朝职。
罗鸿硕愠起了眉头,这大房的汤氏多少年秉性难改,说话?也?不看看场合。就?因了谢太傅昔年给老三起个“敬彦”的名字,就?一味斤斤计较。还有亲自教养老三这件事,太傅要是想教养大房的谢宸、谢宜,她汤氏倒是舍得给么?
是看着二房祁氏扶不起,只?顾着自个儿一张脸,老太傅不放心,才亲自把孙子叫到身边栽培的。
再有谢侯府的爵位,也?给她大房承袭了。大房的几个儿子虽比不上敬彦卓秀,然也?个个都在?朝中?当职。再加上侯爵在?大房,汤氏定的哪一门媳妇身家都不低。
汤氏得了西瓜,还揪着芝麻粒不放。今日?宫里的女官还在?,她倒不顾场合的阴阳怪气,刚成亲就?搬弄起是非来了。
魏女可是太后提点抬爱的人,你让传去宫里怎么看?说色-迷媚骨么。
罗鸿烁严厉瞪去一眼,嘴上开?解道:“婚期起得急,三郎近日?为了布置院落,忙得彻夜未合眼,却是累着了。眼窝子青些也?属正常,年轻人歇二日?就?补回来,回头叫灶上再炖点汤送去。”
祁氏抿了口?茶,帮衬道:“母亲说得极是。三郎讲究,且对?用度精挑,云麒院里布置得真叫个用心。也?是咱们谢府门风好,郎君个个晓得体贴媳妇。如今魏妆进门了,之后便可将内宅事务交给她,敬彦专注朝廷事务就?好。”
啧,这才新婚次日?,就?提起把中?馈杂琐堆给自己了。
魏妆抿唇淡笑,奚落地扫了眼谢某人。
索性今晨起来,她用事先准备好的红浆果抹了素帛,不然还不定被怎么刁难。
谢敬彦收入眼底,攥着魏妆的纤莹小手,体恤道:“仅仅装潢置新,不值一提。少年在?筠州府时,祖父牵过魏妆的手交至我手中?,便叫我一世?视她如己,安稳悠然,敬彦始终铭记于心。修整院子虽疲累,却是发自内心,之后休息补足便可。”
说来魏妆用浆果抹床单,谢三郎也?觉得奇怪,她若在?嫁给自己之前,早已有过那个中?体验,以如今二人的关?系,却不必多此一举。反正外?头早传闻他们两人亲昵过,便不落红也?无所谓。
但她悠然涂抹,他便没用手指渗血了。
这番话?说得动人,若在?前世?,魏妆该痴恋得死心塌地呢。
想到婚前约定,在?人前应给足体面,便于行事。魏妆就?也?作娇羞动容道:“郎君说得这般,却叫我如何担当得起。魏妆谨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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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辈们的教导,婚后支持三郎效力朝廷,莫敢打扰则个。”
话?里说了要支持三郎事业,可没说接内宅的活。他权谋得越稳,她自然过得越顺遂。
但听从教导不打扰他可不行,不打扰又如何能见得着面?
谢敬彦凤眸如深邃渊泽,偏清凛地睨向女人娇娜的脸容。
那一唱一和的,虽话?中?人知道在?做戏,旁人却只?以为新婚甜蜜。
听得座上的大掌事和女官们都笑起来,难怪太后娘娘说,他们合该是天造地设一双呢。
场面暖和开?来,罗鸿烁转向女官们,温声笑道:“连日?来,辛苦各位贵人、姑姑了,老身这里备有些礼物,是谢府给你们的一份心意。另外?呈上西湖龙井、长白野参,还有几盒喜糖,拜托姑姑带进宫去,代我感谢太后与皇上皇后娘娘的恩典,还望笑纳!”
女官们往旁边一瞥,谢府佣人手端金线锦盒鱼贯而入,一看分量就?不菲。这便纷纷道了客气话?,喜乐融融地进宫回禀去了。
*
午后送走了进京赴宴的族亲客人,魏妆便蜷在?卧房里补觉。不得不说,新制的乌木鎏金大床当真舒适,包括身下的软垫与蚕丝薄被,比她在?太后宫中?睡得都柔软。有时蠕一蠕腰臀,似都感觉飘在?云层里。
不愧谢氏宗主百年门阀,那男人果真用度奢侈也?!
窗外?鸟语花香,谢敬彦穿一袭新袍端坐在?书房。书房搬到了前世?的位置,而前世?对?面的卧室,则现已变作魏妆的花房。
暂不能似先前,看书阅卷久了时抬起头来,便能望见她坐在?窗前对?账。
祖母和母亲虽是开?脱的客气话?,然而他最近果真忙碌得紧,成亲比较急,这院里的一应事物他都整修布置过了。
或许有人觉得,重?生后再婚,不若保持原来样子,再度培养感情。而在?谢敬彦看来,过往的那些却不必重?提,就?让自己与魏妆开?始一个全新的相处吧。
包括器具摆件与床榻桌柜,他都在?州府定制了精品。又在?院中?栽种她喜欢的花草,移了一棵大树进来,用于挂上秋千。
记得女人很喜欢荡秋千,起初他还以为她必胆怯怕跌宕。谁料儿子出生后喜欢秋千,夫妻两便常带去府中?的湖边玩耍,荡着荡着,后面便变成父子俩推着她,魏妆攥绳坐在?了上面。
……
忙完所有的确困倦,昨夜更?睡不踏实。女人倒是彻夜香甜,殊不知她那一层层熏过助-兴香料的衣物,让喝过酒的谢敬彦整夜难合眼。忽而梦魇,忽而清醒,竟生怕蓦地醒过来,这一切新婚全都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她又不见了。
此刻看着书卷上的内容,只?觉得在?晃悠。
男子单手托腮,闭了会?眼睛。
王吉在?旁边站着,想起昨夜洞房门外?听到的动静,越来越觉得公子把卧房搬去那边,是为着某些时候不被打断了。
见三公子姿势不适,便低声探问道:“少夫人正在?卧房休息,公子为何不过去一同补觉?”
谢敬彦倒是想去,只?他过去后睡在?何处,莫不立时被仆婢看穿了?
他应道:“她亦累着,却不宜过去吵扰,就?让她自己休息吧。”
心下寻思,得想个办法,好能早点拥有一席之地。即便是契约婚姻,保持距离,他也?总须拿到睡床的权利!
王吉默默:公子这必是托词,怕见着娇媚媳妇儿又想她。
王吉顿了顿,又支吾道:“公、公子考核在?即,应注意劳逸结合。大夫人早上那番话?,虽说得莫名其?妙,却也?有一定道理参考。功名在?即,男子当顾全大局,从长计议则个。”
谢敬彦听得不太对?,这王吉眼下十几岁,平日?罚抄书都拖拉漏减的,何能说出这番话?。
他问道:“这是我母亲同你说的?今时我既成了亲,就?有了自己的小家,你在?对?外?说话?时,我母亲或者旁人道什么、问什么,须注意掌握个度,学?着应变。”
呃,怎么个应变法啊?喜欢少夫人又不是错,以后王吉娶了小媳妇也?会?很喜欢她的。
但三公子怀珠韫玉,锋芒内藏,乃是王吉心中?至高之岭,莫敢违逆。连忙点头应道:“喏,奴才晓得了!”
谢敬彦稍作寻思,便起身往院外?走去,决定去衙房里补个觉。既然王吉都能误会?自己是惦记魏妆,而白日?不入卧房补觉,那么去了衙房旁人应也?不会?多想。
他挺括身影往门外?走,新婚三日?新郎官还是穿红色袍服的。贾衡迎面诧道:“婚嫁还未结束,公子这就?急着去衙房了?”
谢敬彦磨唇,做淡漠道:“去补个觉,不想吵醒少夫人。”
他这一世?,是无论如何也?绝不在?书房睡一回的。但凡把架子床支起、睡上一觉,以那女人的心肠,她就?能心安理得地叫他继续睡下去。
果然,这个与上辈子相比,忽然八卦起来的侍卫,发出一声“很懂”的哦字音,麻利去备马车了。
第68章
接连二三日,谢敬彦午膳过后,便都往翰林院衙房去,到了傍晚或者用晚膳前又回府。
原说是顺道去休憩,但他在御前当红,翰林院里的事儿哪少得了他。朝贡典章的新内容,他早已拟好一份草章目录,汇整了资料交给同僚,可许多要点仍逮着他就让请教。
再加上他面?临选调,那各部各曹的职位放出来,让朝廷有资格的官员去竞考,可首先也要他愿意报个名额啊。如此?一来,进进出出的说客应酬,不仅未能够睡好,眼下的淡青也别提消去了。
看在谢侯府各院的眼里,难免生出了猜想。婚假并未满,如何三公子才成亲就老往外跑?
但你若说他不悦三少夫人吧,分明夫妻相敬如宾,三公?子和?颜悦色十分融洽。三少夫人就更是娇润动人了,肌肤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汤氏私下催逼儿子,去打听了翰林院的昔日同窗,才晓得原来老三午后都在衙房补觉呢。
难怪这几?天?看着略有清减,原来如此?。
婚后小夫妻俩烛火熄得晚,竟是在长夜漫漫与君共度。这怕是为了避嫌,不让人置喙新娘子美人误事,缠绵床笫,便在夜里冲动,白日则借故出去补觉吧?
啧……一时府上又漫开来各种的说辞。
午睡醒来,魏妆在花房里布置着杂务。花房搬到了前世的卧室处,与谢敬彦的书?房对面?,确是挺好,各干各的,搬运东西也方便。
所?有架子物什,虽然谢敬彦已命人擦拭得纤尘不染,但具体方位她还要调整下。
昨夜魏妆把先前考察的几?处地段铺面?,都整合梳理了一遍,又筹算了手上的钱,准备即日便让沈嬷回筠州府去处理田产了。
她手上一共有五千多?俩银,能立时在东内城盘一处不错的小庭院,半个月内魏妆要把地点敲定?下来。加上沈嬷卖田产所?得及十多?年的租账,估计还能添近两千俩,到时买些花肥沃壤,请上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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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厮打理。
绮橘跟在魏妆身?边多?年,对花卉也算精通,等?她进京来帮衬,再有自?己近日打出的技艺名声,应很快便能营生不断了。
但有一事麻烦,她竟然没能赎回定?亲的那半块青鸾玉璧。兑回押注的赢钱后,次日她就去了通盛典当行,结果掌柜却?告诉她说,早半天?前已经让人买走了。
魏妆问何故无信誉?
那掌柜生得还人模人样的挺周正,做事却?鲁莽,大声道:“这是本店的规矩,千两以下的当品,超过十五日未赎便自?动调进售卖柜。超过一个时辰也是超,姑娘进店时便应该晓得鄙店的规矩,倘若早来半日也好诶,尚能帮你留住。”
有时人莫名其妙说话嚷嚷,代表着心?虚。
魏妆虽容貌十七岁,内里却?是个操持中馈阅历人心?的贵妇了。当即提出质疑,别?不是看上了好玉,借口不让赎出。掌柜的又命人展示出票据,就像是早料想到她会质问,上面?还有店老板的印戳,令她无语置喙。
看着门面?不甚起眼的一家当铺,可魏妆晓得它背后原有江湖背景,蛮横起来无处说理,规矩是人家定?的。再则自?己本来便是偷着当掉,若传出去被谢敬彦晓得了,或被谢府晓得,又是一桩挖坑自?埋的囫囵事。
只怪那次中了媚毒后身?骨倦软,没在兑完注的当天?就把玉璧赎走。
魏妆因着不想闹大,只好请求店掌柜帮忙打听是谁买走,愿出价赎回。然而等?到今日上午去打听,却?仍杳无消息。
想想把谢敬彦这块传家宝物弄丢了,魏妆心?下还真有点发虚。拿去当掉之?前,她只当做是块玉,一块上好玉而已,怎料到竟听他说起这对凤鸾和?璧的渊源,那必是千金难求的了。
总归是成亲了,不用还回去,他也暂没问起来,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调整好架子,魏妆便让人把花盆搬了进来。进京带的一盆黑牡丹,已出落得墨紫透魅,乃花中极品,她预备在斗妍会那日带去亮亮相,好为自?己即将?开出的花坊打一出头阵。
历届斗妍会也有官眷夫人们带上自?己的爱花,前去供人欣赏,但不参与未婚姑娘们的斗妍评选。
还有谢莹的两盆花,以及自?己逛街时新买的一些花卉,再有从乌千舟交换的种子,几?颗种子已经在盆子里冒了芽,尚且看不出品种。这些暂时都先放在花房里伺弄着。院子里谢敬彦送给她的“新婚礼物”,也不少珍品。
端午之?后马上就是斗妍会了,谢莹的香玉牡丹结出一批新的细小花苞,最近更要仔细妥帖照顾,好赶在斗妍会那日开得更灿烂。
沈嬷站在旁边,观察着小姐的模样儿。当真是成亲之?后,肌肤水嫩,身?段旖旎,浑身?上下都透着娇矜,看得婆妇心?里窃喜啊。
昔年谢老太傅议亲时,就曾找人合过八字,说三公?子命中带有清灵元气,合该最为给养鸽姐儿的。这才几?日,变化就肉眼可见了。
因想起府上猜议,沈嬷便措辞道:“鸽姐儿与三郎婚后恩爱,府上大人夫人们都满意得紧,婆妇可算对庄夫人有个交代矣。入京前的船上,小姐还担忧谢公?子不喜悦你,意欲退婚,我那时便劝说小姐,单凭你这副美好姿骨,是个男郎瞅见了都逃不过动情。你不信,如今却?真真印证了的。然三郎他还在婚假期,却?总往外头衙房跑作甚,一去半日,只在夜里回来……叫府上人们瞧见,少不得又要猜度纷纷了。”
魏妆这几?日光顾着忙自?己的事,却?没正眼去瞧过谢敬彦。
白日各做各的,到晚上谢敬彦回府,共用过膳食,他或去翡韵轩那边抚琴清修,或到点了铺一张床毯,做个地板睡觉搭子。她还真没关?注过男人在做什么。
实在这样的婚姻生活,于她早成习惯。前世他谢左相凌冽缜密,弄权谋政,夫妻寡淡,何曾在意过对方?每天?能隔着书?房对视几?眼,只怕都算难得。
听了这话,魏妆便随口应道:“他如今正值选部考核,应当忙碌得紧,有手有脚却?不必管他……”前半句过于冷漠,忽地反应过来,忙又添了后半句温柔:“我与郎君既结为夫妻,便是决心?百年好合,一世相携的,旁人说什么无所?谓,沈嬷且放心?便可。”
沈嬷见小姐似乎听岔了,以为自?己担忧他二人感情不和?呢。实则婆妇担忧的是,他们太过黏缠,如-胶-似漆,到时三郎体元倾注消耗,府上都怪到小姐媚色-惑人了。
外人无从勾画小姐的媚,可沈嬷打小服侍到如今,最是晓得。那玲珑玉骨,能把宫女们都羞得眼热的,莫说颈涡处一颗红痣娇媚,便臀心?上亦有一点艳殷,叫个郎君如何自?持?
也因如此?,沈嬷对小姐能嫁入高门贵府子弟,从来信心?满满。
而这才成亲的小两口儿,万事都新鲜,只怕无心?在意。
沈嬷只好更明显地提点道:“话是这样说的……那日大夫人一言或有些苛刻,但婆妇琢磨着也在理。”
“三郎是太傅亲自?栽培出的杰俊,他年必为朝廷栋梁。鸽姐儿与他燕尔新婚,难免缠得紧些。可日子还要往长远看,须得从长计议。我听说三郎他白日去到衙房,乃是去补觉用的。再则小姐莫怪,我瞧过你们的睡榻,里侧一半竟总是整齐无痕,莫非他整夜都与你缠在一块儿么?若如此?,他身?体如何吃得消,男郎精髓是阳气,时歇时补,方为久长。小姐气色娇好,滋养得越发匀美,难免多?添人嘴碎非议。”……
绕了一圈,魏妆可算听明白了……敢情这是在担心?自?己与谢某人房-事过多?啊。
前世奶娘唯怕自?己在谢府跟前不得宠,巴望着她能对谢敬彦主动些,好快些孕上子嗣,立稳脚跟。
重生一世,反倒过来了。
她也真是讽刺,那男人对她无感,她与谢三恪守界线,平日他宽衣睡卧,目不对视,府上各人从哪得出他们缠腻床笫了?
谢敬彦,他莫非故意去的衙房?此?人思谋诡诈,背地里应该已在为上位做打算了,他在混淆视听。
魏妆抿嘴浅笑,这样让人误会却?也没什么不好,省得她还要费心?去粉饰恩爱。
但没想到的是,沈嬷竟果然如他所?述,会去悄默查看这些细节。而若沈嬷都晓得去看床单,旁人只怕也会观察……
魏妆且作新娘子娇赧,将?过责推给谢敬彦那边,应道:“三郎年轻气盛,我拗不过他。但沈嬷提点得及时,我之?后会规劝他注意些的。”
沈嬷听小姐如此?解释,暂作松一口气。
到第五日,谢府八卦绯闻制造源——二房她的婆婆祁氏,果然就来找谈话了。
上午巳时,晨昏定?省结束后,茗羡院里,婆媳两个对面?而坐。
祁氏穿着明丽的双蝶纹浣花对襟衫,化精致妆靥,叫婢女给三少夫人沏一杯桂圆阿胶红枣补益茶。
娶了这般媚艳娇婀的女子进门,自?己做婆婆的更要变得讲究一点,莫名的紧迫感啊。
妇人一双眼睛打量着魏妆,但见桃腮杏面?,妍姿动人。男女之?间的事,都是过来人了心?里都有谱。闺房女子初初得过滋养,那几?日最如牡丹初绽,说不出的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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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用劲的全是男郎。
但祁氏也不想过于约束,先抱上乖孙子了再说……
还有中馈要紧。
祁氏按捺着目的,只作对儿媳关?切体恤道:“嫁过来可还习惯吗?三郎待你周到否,有无欺负着你?”
第69章
祁氏找自己来,无非为几个目的。
魏妆默想,全府上怕是都传开谢敬彦新婚去衙房午休了,唯有自己蒙在鼓里。她只知道?他出门,哪能晓得是去外面找床睡呢?
在琴房补觉难道?不香?就没有人敢轻易去他翡韵轩打扰。
这必是个声东击西的招数,借由夫妻缠腻的误会来掩人?耳目,实?际去谋他的结党篡位。
魏妆虽没意见,但别把?媚色的名头丢给自己呐。
她便在一贯的大方泰然中?,添了几许难为情,颔首道?:“郎君对我一应极为周全,院子?也修葺得精雅,没有什么是不好?的。有劳母亲记挂儿媳了。”
一句“没有什么是不好?的”,就囊括了全部,意即事事顺心合意。
啧,叫祁氏再回想起之前,这丫头怎么都不顺着自己,定要?与三郎退婚。如今却是晓得好?了吧?情-爱这种?事儿,只有真去体?会了才明白,她的儿子?必定是人?中?龙凤。
祁氏升起自得之意,笑着叹道?:“你们?新婚燕尔,自然是哪里都好?都亲热的。三郎敬彦他心高气疏,就独独对你妆儿用情。我做母亲的早看在眼里,自你到了京城来,他那心就悬在半空了,夜梦都念你的名字……但虽说小?两口感情好?,他眼下?面临考核,你也须多劝他用些心思,别书房都待不得,总往外出去。哪有男郎新婚期,日日去衙房补觉的道?理,叫别个院子?里传开,说什么的都有。”
婆母说得意有所指,若真是个新嫁的小?娘子?,只怕羞得要?找个地缝里钻进?去。
让魏妆想起了昔年,与谢敬彦新婚之初是悸动的,彼时她满心崇慕,天真娇怯,所思所行皆为着得他怜眷。
谢三公子?虽凌冷,宠溺于她时却深邃旖旎,那爱意从天明持续到晨间,她几经生?死跌宕。去给婆婆祁氏请安时,氤氲的爱意似还未散,在衣襟里透出朦胧的雪嫩,而被祁氏旁侧敲击了一句。从此便羞于娇满,总要?用薄娟裹束起来,以为贤良淑妇。
一口一个妆儿的,怎不称呼“小?魏氏”了?
魏妆敛回心绪,干脆将责任推给谢敬彦,作含蓄道?:“幼时家中?请的女教?学?,常教?导女子?婚后从夫,魏妆悉数听从郎君之意……但得母亲提点教?训,我从此晓得该怎么做了,之后定叫三郎用功朝政,魏妆不敢吵扰。”
祁氏先前只当小?姑娘主意大,不好?拿捏,没想到进?门后还挺顺着自己,姿态顿时便拔高了许多。
妇人?舒坦地拉长语气,呵哧一笑:“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女子?。陵州谢氏高门世爵,所谓‘夫为妻纲’,这道?理在府上尤其。但你也总须找点事儿做做,省得太?清静了,在筠州府时可学?过掌家管账吗?”
总算切入正题了,魏妆眸光幽闪。前世是婚后三日,这次婚后第五日,难为祁氏还能多忍耐两日。
也不能说全不会,毕竟还要?开花坊呢,总须有点基础。
魏妆便柔声答:“起初有浅浅学?过,但我生?母去得早,府上事务皆由继母掌管。继母管理上佳,魏妆不曾帮得上手,因而并未历练过来着。”
看来继母也是个厉害的,但魏女既能在继室手下?长成如斯唇红齿白,燕妒莺惭,样样件件的衣物首饰,出手并未见拙促,可见也有本事。
祁氏睇着新妇女子?澄晶晶的眼眸,心叹难怪能把?儿子?迷得如破寒霜清执。
她放心道?:“好?姑娘,我就瞅着你是最满意的儿媳了,既进?了谢府二房,从此这里便是你的家,我亦如你亲母。二房负责的中?馈事务,今日起便交给你吧。敬彦忙于公务,你正好?用这些打发时间,也就不会无聊多想了。”
“我自认不是个苛刻的婆婆,平日只纵着你们?自由,更盼着你们?早生?小?崽儿,不像有些人?家的那般独断。中?馈上你若有不懂之处,也无须着急,问下?人?慢慢摸索琢磨便可。媳妇就是半个闺女,我信任你,且拿去吧。”
话说着,示意贴身?婆子?端来托盘,上面赫然放着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与账本。
啧啧啧,多好?的一番话呀,听得人?肃然起敬!
叫旁边的沈嬷两眼都放出了光彩,惊喜得泫然欲泣。果然相由心生?,不枉二夫人?如此桃花雍容,这般年纪又白又美的无暇容光。
沈嬷连忙给鸽姐儿睇眼神,盼望快些接下?来,之后在谢侯府的地位就稳了。她便是回筠州府去打理,也总能更放得下?心。
魏妆暗自发笑,若是别家新妇,恐怕真的大喜过望。就譬如前世自己,自拿了这钥匙串,就一心想把?中?馈掌管好?,以证明自己的价值和能力,不辜负婆母的信任。
然而换个角度再来一次,她看得就通透了。这是叫她既别指望夫妻亲密,还得不耽误生?育子?嗣,再当个全年无休的账房管事呢。
祁氏嘴上说不苛刻,叫魏妆不懂慢慢磨,则是从此甩手掌柜,交给她不管不顾了。
那些彻夜拨着算盘打理繁杂的日子?,魏妆再无兴致。
她抿了抿唇,受宠若惊地应道?:“多谢母亲信任,叫儿媳感动不已。只是我初婚不过几日,如何?担得起这份重责?就譬如大房那边的司马嫂嫂,进?门已四五年,都还在大伯母身?后学?着呢。我若一接,便是弄斧班门、自不量力了,母亲折煞我也。”
忽又想起祁氏的那点儿虚荣浮华,接着夸赞道?:“我自上月入京都,进?府后只见花草园艺、仆从衣容制式、各房用度,端得是井然有序,叫人?耳目一新。远的不提了,就单说老夫人?的寿宴上,账目清晰,桌椅齐备,掌事们?按部就班,竟无人?出错,这些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出的成就。魏妆区区州府出身?,何?曾见过这般场面,若做得不好?,轻则自己自责,怕还要?叫母亲和郎君脸上无光了,这钥匙是万万不敢接下?的!”
她话中?所举的例子?,特意全挑拣祁氏负责的部分来强调。
以魏妆的了解,祁氏这个婆婆总体?不算坏,也并非不精明,只是疏于动弹,贪于享乐。但若把?事情交给她,她嘴上抱怨,却又有点自我强迫,实?际做得面面俱到。
又且为了尽早搞掂,好?匀出心思伺弄美容,每每还总能提前完成。实?在乃是一块掌中?馈的好?料子?,不用白可惜了。
这一次她要?哄着祁氏自个去做。
祁氏少见被人?夸赞呐,丈夫谢衍修史书修得钻进?去了,问个竹盐在哪儿,他张口来一句“昔诸燕属国以北长城为界……”。儿子?则自小?被老太?傅叫去教?导,心思沉敛,母子?生?疏。妯娌汤氏嫉妒她都来不及,更别提被谁人?夸奖了,打扮得再好?看也只有自己最在意。
祁氏顿然舒心不少,端起养生?茶抿了一口:“可不是不一般么!不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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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些都是你婆母我负责的,也就只有妆儿你留心到了,却是缘分。旁人?只看表面,谁吆喝得大声,就以为谁的功劳大,偏我不爱显山露水,做得都是实?际功夫。这些事儿可不好?干啊,非得是我母家自小?一件件教?导过来……”
话说到一半,恐说得太?多,魏妆更不接了,又猛地刹住道?:“总之,从生?到熟练,也有个过程。我的眼光不会错,相信你行就是行,你这孩子?不用拘谨,快收下?来吧。”
眼梢扫了眼沈嬷,示意劝劝自个姑娘。沈嬷一副垂涎欲滴模样,早被祁氏拿捏得妥妥的了。
虽也有点担忧魏妆做不好?,到时被汤氏那头嘲笑。可一想想,交出去自己就解放了,盼了多少年啊。再则交出去,也好?过叫这美媚儿媳妇在闺中?娇艳,勾得儿子?彻夜松不开手。那新房的卧榻,接连五夜半边都是平整的,瞧把?个姑娘家滋养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魏妆一咬牙道?:“委实?要?辜负母亲盛情了,有一桩事,原想过几天告诉母亲,我近阵子?预备在东内城开间花坊,铺面将要?敲定。如此一来,一则分不开身?,二则母亲也能不用担心我无聊,而缠扰了郎君用功则个。”
“什么?”祁氏一口茶没吞下?去,诧得顿住了茶盏:“堂堂一高门贵媳,却要?抛头露面出去开花坊?我们?谢侯府可是短缺了你用度?此事绝不能同意。中?馈你先且接下?来,倘若能把?府上事务管好?,日后莫提别的,就我名下?的那份私产,做婆婆的我都舍得交给你打理,何?能亏待了你。”
……是不能亏待。再帮她打理私产,又多了份账房工作呢。
魏妆这花坊是一定要?开起来的。前世将一心系于后宅,等到对男人?失望,却发现前后两茫,不知往何?处计生??但凡有一样自己钟爱的事业,一处自己的领地,也不至于瞻前顾后,心死而无从去也。
魏妆攥住绣帕,正要?开口,却只见谢三郎穿一袭金线玄袍,修长笔挺地走了进?来。
她便瞪去他一眼。你自己娘自己对付。
谢敬彦凤目如质色极佳之漆,漠然收下?了熟悉的眼刀子?,薄唇抿起浅淡弧度。
他适才从外面回府,进?云麒院听说母亲把?魏妆叫过来说话,脚下?步子?就踅过来了。
站在廊下?听了这一会,万没想到,原以为前世魏妆婚后急于掌控财钥,故而熬夜躲避、忽略自己与婚中?事。却原来竟是母亲从开始就变相威迫。
想起她起初时娇羞怯生?的模样,每日坐在窗前盏灯拨算盘,遇到急事蹙起眉头,凝着他却不曾开口问。
原是因对他并无信任,羞于亲近,好?强拼干。谢敬彦蓦然生?出了自责与怜恤。
谢三是爱魏妆的,从无变化过。
听见母亲刁难魏妆花坊营生?,他便走进?来打断了话。
男子?银绸革带束腰,衬着玄色刺绣衣袍,姿如昆仑傲雪一般吸引人?。做恭敬施礼道?:“儿子?前来给母亲请安,却知阿妆也在此,适才谈论什么好?生?热络?”
回了魏妆一眼,暗示她由自己来解决。
魏妆便隐匿起了不甘顺服之意,忽地又一瞥,瞥见了他那枚火凤玉璧,心里又顿然发虚。
早上才出去当铺里打听,竟是杳无消息,不知何?日才能把?玉璧还上……不行,得找个借口叫他别天天戴着了,扎心呢。
好?在看男人?却一幕从容悠然,似乎并未记挂于心。
祁氏见来了儿子?,忙招呼道?:“三郎来得刚巧,事情却是要?紧了。还在婚假期,怎的总跑去衙房里,寻个人?影都难见。快来劝劝你娘子?,我这才要?把?中?馈交给她,她却说出去开花坊。世族贵胄的少夫人?,如何?容得出去抛头露面,便是老夫人?那边也绝不会同意!”
祖母一关的确难过,但有太?后和皇后的名头在,就不一样了。
谢敬彦用眼神示意女人?宽心,这既为婚前约定,自然君子?一言!
他沉声解释道?:“近来皇上风湿骨痛,下?了罪己诏,朝廷大臣上奏建殿,我须起草章议,便去衙房办事了。开花坊虽无前例,然而乃是太?后娘娘与中?宫皇后都颇为主张的,魏妆擅长伺弄花卉,有起死回生?之技艺。一盆帝王花更赢得了皇上母子?祥睦,此事儿子?却做不得主,唯有听从她心意。”
祁氏顿地萎了下?来……她不参与外面那些繁杂费神的事儿,可也知如今这魏女已经不得了也。再则,儿媳若能在太?后皇后跟前得脸,对自己儿子?岂不是亦有助益?
祁氏的语气就发虚了,抱怨道?:“那中?馈之事怎么办?你大伯母汤氏那边,借口做账目最清闲、哄我最有雅意,实?则惯是拿捏嫉妒我,将麻烦的事都推了过来。她倒好?,又有妾室、又有儿媳帮着,我一个人?掌管这许多,容貌不要?了?命不要?了?歇一口气都得贪着点时间。”
谢敬彦垂首默默听着,暗自也无言。其实?说来,他母亲的能力一向心中?有数,虽说忙,每日却能腾出不下?三个时辰的修养驻颜,唯却累在不懂分配且不佐信他人?。
朝堂权政莫非如此,能力强者须得学?会管理,把?最后结果攥在手里,细则分配,不仅事能办好?,自己亦得悠闲,更易得好?声名。这亦是他在重生?后,方领悟出来的真谛!
谢敬彦便淡道?:“中?馈之事便还是母亲接着吧。儿子?幼年常听祖父教?诲,刀是越磨越光鲜锋利,倘若闲置不用,不论是摆在多么精贵的刀架上,也总须锈钝斑斑。人?亦如此,越动越有年轻活力,母亲这般时候,正是越该活动之时。你不见那些府中?贵妇人?,不动的或渐臃肿,或懒骨乏钝。若是委实?忙不过来,儿子?再找几个人?由母亲支配,不至于叫母亲累着。”
祁氏最怕的就是这个,听完不由得立时摸了摸脸,好?像是很有道?理。虽然管着中?馈费时麻烦,但精力却是越发活络了,打麻将都比那些夫人?们?赢得多。
她就说道?:“果真叫那句话来着:娶了媳妇忘了娘。三郎若是真怕累着我,我要?感动,只猜你惦记媳妇辛苦而已。罢了,你倒是找几个能力比我强的来再说。”
谢敬彦掀眼睇向门外,王吉连忙手上提了一挂精美的盒子?进?来。
祁氏诧异:“这是作甚?”
谢敬彦谦敬道?:“敬彦必定尽快周全。对了,今日出门时,魏妆还托我买了玫瑰馅酥脆胡饼,听说母亲爱吃,特地让拐去梨花坊买来。”
魏妆也被讶到了,只见谢三郎手里提着精致饼盒,这竟然是在给自己递台阶么?
她当然知道?祁氏的喜好?,不仅祁氏,前世为了讨好?府上长辈,她连汤氏的习性都尽心记着。
没想到他谢某人?会这么站自己。女子?双颊稍灼,顿地又硬起了心,假作配合着道?:“儿媳不仅知道?母亲爱吃玫瑰馅的酥脆胡饼,还爱吃的多着呢,譬如锦官坊的酱芹,西市外街的一家百果酥山,改日都给母亲带回来。”
咳,哼,祁氏默然,又咳咳嗓子?——竟全都是自己爱吃的小?食小?点。想不到魏女如今颇为上心,这是真心把?自个当婆母孝敬了呢,连二老爷谢衍几十年来都没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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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的。
祁氏竟眼眶子?略略发酸,一时情不由衷地叹道?:“妆儿你……一个媳妇半个闺女,我说总是有缘的,适才说的花坊,自去与老夫人?说道?吧。但中?馈的事儿,三郎你须尽快办到,不靠谱的人?别给我塞!”
儿子?……儿媳谢母亲体?谅。
魏妆吁了口气,两人?竟是说出口异口同声。
彼此暗中?对视,难掩目中?微微别扭的奚落。这虚情假意的恩爱把?戏做得有些肉麻,但是好?处也落着不少。
第70章
午膳时间到?,遂便一同在茗羡院里用过。向来?只在乎精致,对谁都不知挂心的?祁氏,竟然?破天荒问起了儿媳妇喜欢吃哪些菜。
谢敬彦掂筷子一哂,印象里的魏妆就没有什么不喜欢吃的?。
几乎甚少三人在一块儿用餐,气氛却莫名放松。魏妆识破他戏谑之意,绣花鞋尖在桌子底下碾了他一脚,见谢敬彦墨眉浅蹙,方才收起。想想也是,若让她?细数,她?还真数不过来?呢。
她?就随口?挑了几个说道:“筠州府水美地沃,南北往来?的?饮食皆有,我从前?在家时顶喜欢吃清蒸海蟹豆腐煲,菠萝鸡块,灌汤黄鱼……还有许多,并不挑食。”
呵,这个季节的?大海蟹、上新的?菠萝都不好买;还有那道灌汤黄鱼,配料选材高?贵,如鱼翅、雪蛤油、浓鸡汤与火腿、珍珠汤丸,列举的?每一道菜皆为精烹细调的?珍馐。
这女人重生后?却是犀利有趣,什么磨人的?拿什么,谢敬彦任由她?挑拣。反正他母亲有的?是私房,他谢三名?下更随她?花,她?有本事尽兴折腾去。
祁氏吃归吃,何曾近过厨灶,只把以为简单的?菜名?记住了。
她?真是嫁进谢府二十年,头一次有谁惦记自个的?闲趣喜好啊。
用过饭,两?个人往云麒院回?去,路上落了几滴雨,谢敬彦用袖摆给魏妆在头顶上遮挡。
祁氏不停夹菜,魏妆吃得有些撑了,慵声谢他道:“今日有劳谢大人,及时出面给我解了围。待花坊开出,必有重谢。”
把定亲的?传家宝物都给当去,铺面再?一盘,还拿什么重谢。
男子巍然?隽逸地走在身?旁,面不改色:“严重了。彼此夫妻,分内之事。”
他的?衣缕上沁着矜贵沉香,莫名?听出赤忱之意,行止更多有偏袒庇护。
魏妆想起适才的?放松感,兀地一激醒,权臣城府,不做无利之事,莫对他心软了。
她?偏是故意冷嗔道:“不过挂名?夫妻罢了,真戏假戏还是分得清楚,大人莫当真。”
谢敬彦容色微淡,睇着旁边道:“青-天-白日的?,小心隔墙有耳。”跨到?长廊上,廊上有屋檐遮挡,不用再?撑着袖子了。
魏妆回?头一望,丫鬟还离得远,她?就嘀咕说:“总算才成亲,郎君作何日日中午出去?那不知道的?,只当你我纠缠过密,媚骨惑了你堂堂第一公子,找我好一顿敲打。却可知你早已与我形同死水,无了知觉,这顶帽子我可不戴。你在翡韵轩里就不能睡么?”
死水一潭……啧。
谢敬彦无语噙笑,屡屡给自己扣帽的?分明是她?魏女罢。
又让他想起了前?世挡着门不让进,却在外头同官眷夫人谈诉:我与左相之间过得形同白水。京都朝野无人不知!
谢敬彦这几天用来?办事了。眼下正值选部考核,恰逢他在休婚假期间——倘若他在谢府陪新娘子,旁人不好上门打扰,偏他刚好在衙房,那些说客就都找过来?了。
谢敬彦就利用此便利,见了边关驿史、鸿胪寺与礼部的?几个官员。
记得金秋八月,北契王太子拓跋延要带世子前?来?朝贡。而拓跋延前?脚刚到?大晋,后?脚皇叔拓跋航就发生了叛乱,把北契王杀了。拓跋航夺权后?为巩固地位,转而与厥国联盟,兴讨对付大晋朝之计。
王太子拓跋延与世子只得落难于京都求助,次年春夏之际,淳景帝便派梁王高?绰北攻契国。
之所以皇帝命梁王出征,乃是为了平衡二王实力。淳景帝可谓一代端水大帝,后?宫端,宗亲、前?朝端,端到?最后?水漫船翻,几个儿子杀得你死我活。
在淳景帝想来?,宣王高?绒已经依仗了母族杜将军府的?兵权,若再?派去攒了军功,唯恐拿捏不住。而昔年庆王高?迥死后?据闻旧部失踪边关,若让太子高?纪去,唯恐朝臣拿来?搬弄是非,太子就被?派去了南方治水。
梁王去则是最合适的?,还能用以制衡宣王。
但谢敬彦猜度,梁王去到?边关后?,应该做了什么事,令庆王的?散部退隐了。谢敬彦命乌千舟打听出的?线索,在那期间竟忽地一下全断,之后?又用了许多功夫才接上,但却很难博得散部头人的?信任。
而梁王也从这里嗅出了一些风向,开始从暗中寻找庆王旧部,中间种种周折变化?,造成旧部全部阵亡于厥国的?埋伏。
百余名?大晋旧将客死边关,太子的?身?世亦不得解,上位后?谢敬彦只得冷酷地杀戮一波。
经史典籍叫人仁慈,而谋策则让人深知以绝后?患的?必要。为政长远,该仁时须仁,该杀时斩草除根,他下手并没有迟疑过。
这次,谢敬彦想先了解一番北契与大晋的?邦交动向。他不会去阻止北契的?叛乱,北契叛乱致使拓跋延父子须借助于大晋上位,此后?便成了大晋的?盟附国,这对朝廷、百姓有利。但却要弄清楚,梁王北征后?到?底搞了哪些动作。
必要的?时候,谢敬彦或许亲自出关一次。而对于选部的?方向,他业已有了更缜密的?打算。
女人重生后?,嘴巴毒得厉害,句句戳心。偏却做戏功夫炉火纯青,一顿饭吃得宛如真的?恩爱情浓。
而他身?为陵州谢氏宗主,肩负百年世族重责,在她?口?中又成“无有知觉”……她?真敢说得出口?。
男子捺下心思,答:“我见了几个人。”稍顿,又凌冷道:“此生也绝不想再?睡书房琴房一次。省得有人拿红颜知己诬陷我。”
语气里不乏怼人的?奚落,那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兼着几分屈尊的?陈年落拓。
魏妆知他素日冷傲,她?听得明白,是了,怪她?心狠绝情,猜忌善妒,对他不好呢。怎不说他活该,引狼入室,偏袒庇护。
她?嫣然?笑对:“那三哥为何还答应与我成婚,不如拒绝,省得两?世受折磨。适才更没必要解围,直接休书一封便是了。要么许你提前?纳妾,有个妾室帮你母亲打理,又与你同床共枕,亦为好事。”
一句话戳中谢三郎的?要害,她?是注定看不明他的?心怎的??
谢敬彦玄袍拂风,默然?挂住她?纤纤玉指:“我愧欠的?我认。再?叫三哥,府上‘媚骨惑人’传言难保成真的?了。”
威胁她?。魏妆拧了他一把,痛得男子唇角一颤栗,立时又复作寻常。
身?后?的?葵冬与王吉跟了上来?,或是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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忑或是充满八卦。此时不便细说,两?人便缄了口?,谢敬彦执意地攥紧魏妆,一路没容她?松开手过。
*
端午前?的?雨势来?得猛,才稍滴落几颗,就迫不及待地倾盆而下。
等到?回?了卧房,即使廊下有遮挡,亦湿去了大半。新婚夫妻站在屋里,那水气氤氲着适才未尽的?情愫,更把少夫人娇娜的?曲线湿得若隐若现。进来?送干衣物替换的?婢女悄一瞥,羞得脸上通红。
三公子与少夫人彻夜缱绻的?“痕迹”,就是绿椒形容给二房祁氏的?。
少夫人里侧的?床榻竟然?毫无躺卧的?痕迹,有一床毯子还沾了地上的?落尘,可见场地变换个中激烈,彼此真是恩爱得不知疲倦呐……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也分一杯羹呢,绿椒心里希冀着,只待少夫人赶紧怀上孕,那就能容她?伺机得空了。
绿椒柔声问道:“公子少夫人可须打盆热水,仔细着了凉。”
谢敬彦容色清淡,如作未闻。
此刻瓢泼大雨,卧房离着前?边的?书房有些距离,又且是午睡时间,他若借口?出去未免牵强。
魏妆便答说:“给我准备些吧,我一会进去。你们先退下,我和?郎君自己更衣就好。”
水房有两?个门,奴婢送水的?一个,连通卧房的?一个。
这几夜,三公子与少夫人缠绵不倦,中途竟是连水都不用的?,可见频繁旖旎。
奴婢们连忙关上门,轻悄地退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来?两?个人,这大雨天如同夜幕降临般暗沉。男子金线玄袍上的?云纹刺绣沾了水珠,盈透滑落。魏妆瞥见那窄腰上挂的?一枚火凤玉佩,略感心虚刺眼。
近几天魏妆真是下意识躲着他,好在谢三郎是个醉心权术之徒。夜里她?垂下纱账,练几个柔体操就睡下;他或是仰躺,目不斜视,或是修长手指攥捻黑色串珠,各做各的?。
难得白天见到?,却被?这场雨下得堵在一块。
魏妆作着镇定,淡道:“郎君在外面更衣,我进水房去稍作冲洗。”
忽地颈后?被?大掌一托,谢敬彦问道:“阿妆,你是不是有话该对我解释?”
男子修逸挺拔,魏妆将将触及肩头,仰得吃力。莫非竟是被?他发现了,这谢三连宫闱之事都运筹在握,何况一枚传家宝物。
可她?现在无处寻来?还他呀,魏妆催得紧了说要见老板,那玉佩并非寻常人家之物,如何多等半天都不容?当铺掌柜的?支支吾吾,竟似明知她?谢府少夫人的?身?份,仍然?推诿不已,你说可恼不可恼。
她?忙先发制人:“三郎何意?你我明说了是契约夫妻,婚后?你遇着喜欢的?娇妾,大可以娶回?来?,适才我并未说错。再?有我要开花坊之事,婚前?也商榷妥当,还有哪些需要解释?”
女子浓郁眼睫毛扑扇,杏眸晶亮,谢敬彦窥穿了她?躲闪。连日来?,但凡多与她?对视几眼,皆是这般姿容。他心里知道是因?了何事,但不想同她?计较,为了贪钱谋财所做的?那些举动,本不算陌生。
只青鸾火凤一对和?璧,既有如此玄机,她?却不知珍视,他也不能轻易拿来?还她?。仔细再?一个不慎当到?别家,或又穿去了不同时空怎么办?
谢敬彦要的?不是其他魏妆,哪怕容貌,身?形,所有都一模一样,他在意的?也只是她?本来?的?这个人。
纤盈腰涡托得掌心渗暖,男子低哑嗓子,磨唇问道:“适才说我与你形同死水,请你解释下,这潭死水是何死法?”
她?是真狠,中了药撩拨的?是她?,每夜睡前?在榻上婉转姿骨的?是她?,末了却给自己栽个“无了知觉”,他如何她?心里很是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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