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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日头已经没入了西山
室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静到只能听见青红压低的啜泣声。
十一打量着自家殿下的神色,试图获取信号要?不要?把人拖走,撄宁也眼?巴巴的看着他,手上用的力气不大?,猫挠一样。
就这?么点儿力气,却将宋谏之打定的主意拉的松动了。
他睨着撄宁,看出她眼?底的不忍,心里道一声麻烦精,嘴上还是冷冰冰的:“烂好心。”
“你把她赶回去,她就活不成了。”撄宁小小声的跟了一句:“求你了。”
她拽着宋谏之衣袖的手晃了晃。
宋谏之没说话,只下巴往前一点,示意她去解决这?个麻烦。
两人对话的声音虽小,青红却也听了个大?概齐,她这?时才想起?十一嘱咐过他的话——要?谢就谢王妃。
青红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狠狠磕了两个头,开?口道:“请求王妃救小女一命。”
她不敢奢求伺候晋王了,只要?能保下这?条命,怎样都?成。
青红打的一肚子腹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走到?她身前的人便蹲了下来。
“我觉得你有点蠢。”
晋王妃的声音格外清脆,说出的话却令人意外。
“你本是无故被卷进来的,孙夫人叫你来见我,你在别人屋檐下,不能拒绝我也明白,”撄宁托着下巴,没有半点把眼?前人扶起?来的意思。她从事情?一开?始说起?:“孙夫人说的那么直白,我怎么可能不懂她的意思。”
“但我没有留下你。”
虽然一开?始也有‘心疼美人落入户口’和‘宋谏之为?美色所俘耽误正事’的担忧,但是撄宁巧妙的略过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傻瓜才闲的没事干揭自己的短呢!
“孙夫人一开?始就没想藏着掖着,这?般摆在台面?上的美人计,我看的出来,王爷看得出来,旁人自然也看得出来。即便你真能来到?晋王身边,就自以为?安全无虞了吗?只有预先准备好的弃子才会被摆到?明面?上。就像那日,你没能跟着我们离开?,他们就想杀掉你嫁祸到?我身上一样。”
青红听到?这?儿,只觉后颈一阵凉意袭来,这?从一开?始就是条万劫不复的路,她竟然没看出来。
她痴痴的抬起?了头,对上眼?前人认真的神情?。
“后面?,王爷把你安置到?官驿,官驿有守卫,只要?你不想,完全可以不去见那个班主,”撄宁小小的叹了口气,大?怒其不争的意味:“但你去了。”
她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宋谏之:“你觉得他救你一命是心存怜惜,你还能搏上一搏对吗?所以被冲动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想到?要?面?临的后果?。”
“我不想救你了。”撄宁说着,心里涌上一阵气,她站起?身道:“你太笨了。”
她只是说说气话,青红却吓破了胆,眼?泪涟涟的抱着撄宁的腿:“求王妃救小女一命,小女必结草衔环来相报。”
美人相求。
撄宁低头看着她,面?上不动声色,嘴里却不由自主的说了软话:“你唱了这?几?年的戏,银钱总有些吧。”
“有,”青红狠狠点了点头,生怕错过活命的机会:“有的,我有五百多两傍身钱,上回都?收到?了官驿。”
她被吓狠了,自称也跟着混乱起?来。
撄宁没想到?她有这?么多银子,还打算从晋王殿下手里抠点银子出来,眼?下一时噎住了,撇了撇嘴继续问:“不在泸州,去别的地方行吗?”
“我都?听王妃安排。”
“那你先回官驿呆着,等事情?结束了再让人护送你去旁的地方,世上生路多的是,你戏唱得好,谋生也简单。”撄宁说完还轻轻点了下头,像是认可自己刚才的说法。然后,她看向门口的十一:“十一,你带她回官驿吧,她自己回去不大?安稳。”
“是。”
十一拱手应下了。
青红擦了擦眼?泪,重又俯首到?地上,这?次是再真心不过的谢:“王妃救命之恩,小女没齿难忘。”
“你是该谢我。”
等十一带着人下去了,撄宁才喃喃回了一句。
她可是跟宋谏之卖乖才换来这?次机会,这?厮的人情?还起?来可是颇为?艰难。
想到?这?儿,她回头看了宋谏之一眼?。
宋谏之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两人目光交错,他也只是轻轻挑了下眉,而?后精准的从一堆话里挑出了撄宁的痛处:“穷光蛋一个,还想着普度众生。”
撄宁被他一句话刺了个大?红脸,气咻咻的在自己身后比了比拳头。
是呀是呀,她现在就是个寒酸的穷光蛋,但她在燕京还有一百零八担嫁妆呢!
——
今夜无星无月,天色厚重似凝冻的墨块,侍从也点亮了院中的石灯。
宋谏之负手站在窗前,燃起?的一缕灯火映亮了他琉璃样的眸子,从眼?底浮出的杀意,蠢蠢欲动,给?他平添了两份非人的妖异。
影卫已经?在行动了。
太子的人送来这?信,是打着买不通也能窥得他态度的主意。
何行琰死的悄无声息,盐政司的人要?知道,也只能通过盐井管事的嘴,并且无法得知何行琰的真正死因。
换而?言之,他们还不知道南城楼子已经?被发现。
那与其等着他们喘过气来,不如快刀斩乱麻。
趁人还没摸清自己的态度,就今夜,将南城楼子和盐井一起?拿到?手里。
宋谏之原本还想留一队人远远守着州衙,太子的人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狗急尚能跳墙,只怕今晚注定平静不了,留一队影卫在身边是最稳妥的法子。
奈何建昌盐井苦力众多,人手调派不开?。
不过有他在,总不会连个人都?护不住。
盐井的人晋王原懒得管,就像他当时同撄宁说的一般,来这?一趟,本就不是替人申冤的。他在战场上早见惯了生死,上千敌军尸首堆起?的京观也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况且,他与盐井的人也毫无干系。
可惜,纵使小王爷心肠生得冷硬如铁,也架不住他亲手往怀里揣了个心肠软似豆腐的蠢兔子。
宋谏之长眸微微敛起?。
他一双桃花眼?天生天长得漂亮锋利,在这?沉沉夜色下,竟显得有了点罕见的温柔。
宋谏之正暗暗盘算着影卫得手的时辰,身前突然探过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你还不睡呀?”
“那我先睡啦,”蠢兔子本人浑然不知他的打算,也没等小王爷回应的意思,她两手交替着搓搓胳膊,小声嘟囔了句:“冻死了,五月的天怎么还这?么冷……”
边说着边将人面?前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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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了起?来,然后支棱着脑袋蹦蹦跳跳的往榻上跑,地面?被她踩得“咚咚”响。
宋谏之走到?床榻边时,撄宁已经?十分不客气的将两床被子都?盖到?了自己身上。
大?约是感受到?了头顶的压力,她又默默将上头的被子分出来,还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而?后飞速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只露出一片乌黑的头顶,活脱脱就是只缩头乌龟。
不怪她霸道,今晚实在太冷了,比之三月天也不遑多让。
她也“关心”过晋王殿下了,是他没说话的!
撄宁跟在晋王殿下身边耳濡目染这?么久,非常熟练的掌握了“从别人身上找问题”的技能。
想归想,她尾巴骨儿却诚实的传来一阵颤意,生怕宋谏之要?抓着她“再打一架”。什么采阴补阳,她撄小宁才是被采的那一个,她胸口那处现在还隐隐的不舒服,衣裳蹭一下就又疼又麻。
撄宁一边胡思乱想着红了脸,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旁边窸窣的衣料摩挲声。
等动静消停了,她做贼似的抓着被子边沿,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只见宋谏之并未盖被子,反而?合衣歇着。
真抗冻啊。
她只在外面?露了一小截手腕,就已经?感受到?了寒意,这?人好像没知觉似的。
撄宁的视线在宋谏之脸上一点点扫过,先是默默感叹这?厮的皮相实在出众,说作绝色也不为?过,随即又在心底“呸呸”两声,真是色令智昏,一个只会欺负戏弄她的混蛋,生再好看又什么用。
她分不清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是什么,像被狗尾巴草轻轻拂过的水面?,带起?一点春痕又消失于无形,痒意几?乎要?烙进皮肉里,撄宁竭力转动着脑筋,翻出自己心里记仇的小本,想着晋王殿下的“坏处”,滚烫的耳垂才勉强降下来温。
她非常过河拆桥的探出手扯住身边的被子,试图盖到?自己身上。
眼?看马上就要?暗度陈仓成功,没成想被子一角就压在宋谏之退下。
身边人倏地睁开?了眼?睛。
撄宁吓了一跳,赶忙松开?手,正要?缩回自己的鹌鹑窝,就被人连被子一起?卷成了春卷,半点都?挣扎不了。
“闹什么?”
宋谏之嗓音里含了点哑,没睡醒似的,摁着撄宁豆子脑袋的手却毫不含糊。
“没干什么,”撄宁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情?急之下脑筋居然格外的活络:“我怕你冷,想给?你盖被子来着……”
说着她费力的往下努了努嘴,却见被子的一大?半已经?扯到?了她自己身上,于是剩下的话噎回了肚子。
晋王殿下毫不给?面?子的嗤笑了一声,颔首道:“是挺冷,不如把你的被子一同给?我。”
撄宁愣了下,小眼?神飘啊飘的瞟向了一边,试图装糊涂赖过去。
宋谏之却不肯轻易放过她,上半身压过来,将少女笼罩在这?一方尺寸天地间,说话时吐息尽数扑在撄宁可怜的耳朵上:“嗯?你如此关心,我哪有不受用的道理。”
撄宁瑟缩了一下,想伸手摸摸耳朵,奈何被“捆”的太严实,半点动弹不得。
她嘴巴撅得能挂起?个油瓶,自暴自弃的开?口道:“那你也得先放开?我嘛。”
话音刚落,身边人果?然退了回去。
大?坏蛋!
撄宁心里小人无声的尖叫捶地,面?上却只能不情?不愿的抽出胳膊,给?金尊玉贵的晋王殿下盖被子。
胳膊刚从被子里抽出来就试出了冷,撄宁犹豫着要?不要?诚实点说自己冷,一旁就劈头盖脸的蒙过来一床被子。随后,她囫囵个儿的被卷到?了人怀里。
“老实睡觉。”
谁不老实了?
撄宁刚要?回嘴,余光便瞥见身边人闭上了眼?睛,高挺的鼻峰离她的脸颊至多五六寸。
她盯着宋谏之的睡颜,最后在他怀里安静了下来。
睡意来势汹汹,不知不觉间就进入了梦乡。
三更天。
街上巡夜的梆子声还未响,州衙门口便聚集了上百人。
宋谏之警惕的睁开?眼?,正欲起?身,十一便敲响了房门。
“殿下,情?形有变,州衙外面?聚集了上百难民。”
宋谏之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八十二
事情发?展与他们的预料不太一样。
宋谏之原以为盐政司的人会夜袭州衙,虽是铤而走险,成了却能一劳永逸。
没成想他们会利用难民来做事。
宋谏之微微拧眉,开口时是毋庸置疑的语气:“不是盐场的人。”
若是盐场的难民被驱赶回泸溪,盯梢的影卫早就来汇报了。
院外的喧哗声已经隐隐传了进来,十一低声道:“殿下,卑职看着像是泸溪本地的人,只是不清楚是否混进了滥竽充数的。”
宋谏之起身便要出门?,衣角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说来也怪,撄宁往常是天塌了也难醒的主儿,今日?却罕见的被二人交谈的动静吵醒了。
她一手拽着宋谏之的衣角,一手揉了揉尚未完全睁开的眼睛,嘟囔道:“外面怎么了?”
难民的争吵喧哗声越来越大,宋谏之脸色也难看得紧。
“外头聚集了不少难民。”
晋王殿下少有这般被人算计时候,连语气里?都透着寒意。
撄宁本来被人圈在怀里?睡得正安稳,宋谏之一起身带走了不少热气儿,再加上外头叽叽喳喳的动静越来越大,便勉强的睁开了眼,还不大精神呢,听到这话,却鲤鱼打挺一样坐了起来。
“难民?是建昌盐场的难民吗?”
“不是,盐政司搜罗来的人。”宋谏之去?案边提起了剑,回头看向榻上神色懵懂的少女,难得多解释了一句:“盐场那边有人盯着,你在屋里?老实待着。”
二人视线相接,撄宁没?忽略他眸中浮现的冰冷杀意。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撄宁一骨碌滚下床,蹬了鞋子就开始套外衫,嘴上还不忘跟宋谏之说话:“如果不是盐场的人,那应该还是前两年来泸州的难民,只算泸溪就得有数千人。他们没?有本地户籍,朝廷也一直没?有下令安置,正经行?当做不了,年轻的力壮被衙门?招去?做些修筑堤坝的营生,剩下的老幼妇孺就只能做黑工勉强混口饭吃,或者乞讨度日?,他们要闹事可不好?办。”
撄宁对?泸溪本地的情形再了解不过。中州两年间接连大旱,田地里?别说庄稼了,就是野草都长不活几颗,当地十几万难民四散奔逃,朝廷下拨到各州的赈灾粮,经过层层盘剥,到难民手里?就剩了点皮毛。
“你怕我杀了他们?”宋谏之侧头看了眼撄宁,瞧出她神色紧张,眸色忽的沉了下来。
“当然啊,你一副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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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除障碍的样子。”撄宁嘴比脑袋转得快,听到这话,她系衣带的动作顿了下,有点懵的抬头看着眼前人。
说完,她就见晋王殿下将脸又转了回去?,他背靠着木门?怀中抱着剑,分明没?有什么讥讽她“豆腐心肠”的难听话,神情却一下子冷了下来,半边脸隐在夜色中,辩不分明。
撄宁说不出来,却直觉他这份冷和方才讲到难民的冷漠不一样。
他眼里?没?了平时的讥讽和戏弄,却也没?了热气儿,凭空的叫人生出距离感?,像两人初见时一样,满眼的冷漠,连她的身影都容不下。
撄宁手上的动作慢了些,她借着梳发?的机会低下头,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这个?话茬略过去?。
偏偏眼前是个?再小心眼不过的家伙,哪怕她这次轻轻揭过去?,等事情结束肯定也没?有好?果子吃。
屋里?一时间静的出奇。
撄宁磨蹭了一会儿,可她的头发?再梳也梳不出花来,再加上外面情形不明也拖不得,她只能抬起头,眼神巴巴的看向宋谏之,小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谏之没?有接话,连眼刀子都懒得飞她一个?。
撄宁只恨自己嘴笨心虚,她越说声音越小:“我知道你不会滥杀无辜。”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来的石块被掷到了院中,“咚”一声响,随即是更?大的喧哗声。落石声也渐渐多了起来,有块石子甚至突破了窗纸,咕噜咕噜滚到撄宁脚边。
宋谏之这时才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我会。”
“什么?”撄宁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了一句。
他看向撄宁,下巴倨傲的抬起,愈发?显出凌厉的侧脸线条,眼中是翻涌着的杀意:“死在我刀剑下的人不说成万,也有上千,你怎么知道其?中有没?有‘无辜’?”
撄宁衣裳穿好?了,发?髻也扎好?了,手头实在找不出什么能忙的,最怕尴尬的时候没?有事情做。
她有些认命的叹了口气,嘴里?费劲的挤出一句:“我知道,你一开始不是还想杀了我吗?”
提到初识,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撄宁却没?意识到,她满心想着怎么把自己话里?的窟窿补上,只管低着头说话:“但我还是活得好?好?的呀。”
她一根指头缠着衣角绕了又绕:“我又没?有观音大士的菩萨心肠,若让我在自己活命和救旁人之间挑一个?,那我肯定是选自己的。以前我不清楚,反正来泸州的这一路上,我不觉得你有枉杀的人。”
“那你今天就能见到了。”宋谏之唇角漾起一丝冷笑,毫不给面子的回应道。
撄宁噎了一下,正色道:“太子的人把难民搜罗过来,就是想激你动手,你真要动手不就中了他们圈套啦?”
“他们激我,我就不敢吗?”宋谏之眼中是藏不住的狂妄:“我便是动手了又如何?”
“但是泸溪的难民又几千人,州衙外面的只是一部分,他们闹得沸反盈天我们该怎么办?”撄宁走到他身边,却不敢离得太近,生怕这人把她脸掐露馅,而是隔了一小段距离,解释道:“难民也不尽是良善之人,为什么只来了这么一点儿人?是太子的人搜集不来吗?我觉得不是。”
她自己问完就抛出了结论?:“我猜外面除了老弱就是妇人,剩下的人在暗中等着,等他们枉送了性命,再站出来为他们讨一个?公道,好?坐收渔翁之利。”
撄宁自小混迹在市井街头,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旁人心思也能摸得透。
当然,除了面前这位喜怒无常的晋王殿下,她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
当年,中州的一部分难民逃来泸溪。
徐知府虽然不是绝对?的清廉,也算守本分,换而言之就是胆子小。朝廷的赈灾粮一下来就在城南开了粥棚,奈何赈灾粮有限,衙门?填补了三成,也不过只够供月余。
姜家也支了小粥棚,撄宁和姜淮淳日?日?都去?施粥,阿耶还在粥棚旁开了义诊,可再阔的人家也有短粮的时候。
告知明日?不再施粥的那天,整条街的难民都闹开了,哭号的、求救的、辱骂的,更?有甚者要上前动手,若没?有阿兄拼死相护,撄宁就要被见乱闹事的拉到难民堆中。
正因如此,她才能将外头人的想法?猜个?七七八八。
“难民现在知道你在州衙,被唆使着来找你、找朝廷要个?公道,你要是动手,只怕弹劾你的折子都要把父皇的御书房淹了。”
宋谏之神色幽幽的盯着她,没?有接话,撄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觉得自己说的够明白了,这人怎么还是副冷冰冰的模样。
她想了想,只能继续顺毛哄。
于是昧着良心大赞晋王殿下的英勇:“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麻烦我们能躲开就躲开不是?要是你回京被圈禁起来,可吃不到招福徕的菜了。”
“饿死鬼托生。”宋谏之的神色这才将将化冻,不再是那副满身长刺的凌厉模样。
他抬手狠狠拧了一把撄宁的脸,讥讽道:“本王差那口吃的?”
“我差,我差,”撄宁被拧得龇牙咧嘴直跳脚,干脆一下抱住他胳膊埋下头试图躲开:“我是饿死鬼托生好?了吧,你被圈禁的话我肯定也跑不了,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外头间有传来的落石声,撄宁十分识相的钻进了宋谏之胳膊底下,而后悄悄瞄了他一眼:“我们出去?吧?”
苍天有眼,她撄小宁这颗聪明的脑袋可不能被砸到。
宋谏之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寻思什么,刚要开口刺她一下,手上的剑便被人握住颠了颠。
“剑还是要拿着的,保命要紧,到时候我负责跑,你负责断后。”
撄宁半点不脸红的划分好?了任务。
想了想,她也觉得不对?劲,有些心虚的补了一句:“我拉着你一块跑也行?,泸溪的路我特?别熟,闭着眼都能走。”
宋谏之把原本要刻薄她的话暗暗吞回肚子里?,低头对?上她澄澈的双眼,突然莫名?其?妙的低笑出声。
撄宁心中的小人也悄悄松了口气,总算把这活阎王哄的正常了些。
大约是真的老天有眼,去?州衙门?口的这几步,俩人并没?有被石头砸到。
有颗不长眼的石块越过院墙,正冲撄宁的面门?而来,宋谏之眼疾手快的持剑格挡开了。
他们二人刚到门?口,徐知府和姜淮淳也领着衙门?的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朝廷就是这般草菅人命的吗?”
“两三年了,赈灾说了多久?有人管过我们的死活吗?”
“朝廷的人来泸州都是悄悄地来,看样子是不准备给我们一个?公道了。”
“今天必须给个?说话!”
“对?,给个?说法?!”
徐知府先是给晋王行?了个?礼,随后面向人群,抹了把汗高声道:“大家伙儿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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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难民讨要说法?的呼号中。
他们一行?人也是接到了信儿匆匆赶来,是以只带了三五个?差役,根本拦不住人。
眼见着主事的人都出来了,难民一边推搡着一边往前挤,想要上前拉扯众人。
姜淮淳心中一紧,想起了之前施粥发?生的乱子,下意识看向自家小妹,却见撄宁已经被人牢牢挡在了身后,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安抚似的看向他。
姜淮淳暗暗松了一口气。
撄宁看向此处的目光却一下变了,眉毛也紧紧拧了起来。
八十三
叫嚷声、吵闹声如魔音贯耳。
徐知府臃肿的身躯在人群中简直挪动不开,他唯恐引发众怒,干脆壮着胆子凑到晋王身边,低声?道:“殿下,您不若先避避风头,卑职已经遣差役快马去调请厢兵了,用不上半个时辰就能到。”
混乱中,有几双骨瘦嶙峋的手已经伸到了州衙众人面前。宋谏之?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难看得非同小可,他太阳穴的青筋跳了一下,还未待发怒,袖子便被人拉住了。
没人注意到,被他挡在身后的撄宁脸色也一样难看。
她扯着宋谏之?的衣袖,脸色是少见的严肃,语气也急切起来:“别动手,我们先回院子里,他们耍诈。”
宋谏之?偏头睨她一眼,虽不知道撄宁说的‘耍诈’是何意,却也瞧出她脸色不对,颔首示意几人退到屋里。
他转身把撄宁护在身前,袍角却被几只手一齐拽住了。
两旁的差役自顾不暇难以?脱身,撄宁的脸对着门外,正好看到了一幕。
“松开!”她高声?喝道:“再不松开就?别怪我手黑了!”
她抽出宋谏之?腰侧的剑,抖着手,剑尖颤颤巍巍的对上了难民。
但这?几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晋王衣角,显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面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狠意。
撄宁无法,一手拽着宋谏之?前襟,不让他回头,一手持着剑试图将他衣角斩断,奈何角度死活对不上。
“别回头!”她咬了咬牙,持剑胡乱的向难民手上砍去。
有人惨叫着松开了手。
宋谏之?的剑早就?开过了刃,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撄宁觉得自己分明没用多少力气,几人的手臂已是皮开肉绽,迎面溅来一道血光。
哪怕她匆匆的合了眼,眼皮上还是传来了一阵温热。
是血。
撄宁眼皮颤了颤,剑“哐啷”一声?脱了手。
宋谏之?察觉身后一轻,他没犹豫,就?手挟起撄宁,三步并作?两步退回院中。
差役们终于关上了院门,短暂的挡开外头的咒骂声?,几人一起顶着门防止被人群冲开,所幸,那群难民还没有胆子破州衙的门。
院中。
宋谏之?松开怀中的人,却见她紧紧闭着眼,手抖的跟鸡爪子一样?,颤颤巍巍抹了把面上血珠。
见晋王殿下脸色冷的要结冰,徐知府本欲开口先告个罪,却被他这?神情吓得不敢再吭声?。
只见他垂下头,眼底寒意稍退了些?,抬手要去捏自家王妃的下巴,却被晋王妃一偏头躲开了。
什么郎有情妾无意的场面。徐知府赶紧埋下头不敢多看,奈何他能闭上眼,却闭不上耳朵。
“怕成?这?样?,还要动手?”
宋谏之?语气还冷着,却莫名让旁人察觉出了亲昵。
明笙也紧跟着凑了上来,拿着帕子要给自家姑娘擦脸。
撄宁却闷头倒退了几步,拉开了与院中其他人的距离。
“不是……”她声?音里掺着微不可察的哭腔:“外面不少难民染了疫病,身上都是红色的斑疹。”
晨光熹微中,她抬起了头,薄薄的眼皮上还残存一抹红痕,努力睁大?的圆眼睛里有点潮意,说的话?却格外明白。
“你们都离我远点吧,我身上溅了他们的血……你们离我太近,会?被传染的。”
话?音刚落,她就?紧紧抿住嘴,嘴角往下拉了个难看的弧度,眼角也迅速红了起来。她强撑着没有哭,只是慌乱的瞥向宋谏之?时,才下意识抽了抽鼻子,眼底泄出一点无助。
“先别慌,”姜淮淳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嘴上却说着安慰的话?。他接过明笙手里的帕子,赶忙去厨房浸过水递给自家妹妹:“不一定会?传染,我去请大?夫,这?边后墙有多高?”
明笙闻言也醒过神来,赶忙领着他去后院矮墙处,州衙没有后门,现下又出不得门,要请大?夫只能翻墙去。
转身前,姜淮淳看了眼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的晋王,暗暗叹了口气。
他原还以?为?晋王对自家妹妹有几分情意,现下看来不过尔尔,但也不难怪,天?潢贵胄万金之?躯,怎能来担风险?只是他作?为?兄长,难免为?撄宁抱屈。
若是撄宁真出了事……他不敢再想,摇头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走,脚步匆匆的赶往后院。
院中剩下的几人大?约也是害怕,各自散开忙了起来,只剩下宋谏之?和十一在旁。
撄宁还在胡乱抹着脸,白瓷般的面皮被她搓成?了淡粉色,她害怕的时候话?就?格外多:“我会?发高热,然后长斑疹,吃什么吐什么…今年的樱桃刚开始熟,我还没来得及尝尝……”
十几年前,泸溪也闹过疫病,她那时虽不记事,也记得阿耶从医观回来时发出的沉重叹息。
终于,她没忍住说出了自己最深的忧虑:“我会?不会?死啊……?”
宋谏之?没有回应。
他恣意畅快的活了十九年,从来没尝过情绪被旁人牵绊的滋味。
世上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容易了,为?人行事的准则只凭两个字,他想。
想作?孽便作?孽,想杀人便杀人,从没遇到过他不敢、不能做的事。
可他偏偏碰上了眼前的人。
没有丝毫骨气可言,一点小聪明也只是勉强够看的水平,却像颗煮不烂炒不熟的豆子,叫人捏不住。她甚至不需要多说什么,只需要这?么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那眼神就?能变成?刺,一寸寸扎进他心口去。
宋谏之?难得生出了点荒唐的感觉,一时没了反应,只是眼神定定地锁住面前的人。
像是要看透她这?幅人皮下藏了什么会?偷食人心的精怪。
没有人哄,撄宁梗着脖子吞咽一下,将满肚子苦水重新揣回去,不敢再抱怨了。
她忍了又忍,张张嘴还想再嘱咐两句:“我自己回屋了,等大?夫到了你们别跟着进来……”
说着,撄宁眼睛又开始发涩,只能努力眨巴着眼睛,好不让自己哭出来。
下一瞬,她的脸便贴上了一片温热。
宋谏之?的手格外漂亮,指节分明,顾皙白直,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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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剑、倒像是握笔的手。
而现在,那只手就?贴在她的脸上。
撄宁呆了呆,忙不迭的往后躲,她自己倒霉就?算了,再连累其他人算什么事儿?
可她那点力气实在不够看,宋谏之?左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上去毫不费力,她却动弹不了一点。
“你离我远点……”
宋谏之?抬手,指腹蹭掉她眼角的一点湿意。
“哭什么?”他这?句问话?轻的像一声?叹息,接下来的半句却笃定无比,陈述事实一般:“阎王要收你,我也能给你辟出条生路来。”
一句''你胡说''在撄宁肚子里转了两圈,到底没有说出口。她抽了抽鼻子,放任自己短暂的将安心依托在他身上。
十一知道自家王爷想做什么,向来是旁人拦不住的,此时便没有说些?安危为?重的废话?,反而极有眼力劲儿的退下了。
撄宁还有些?呆,目光直直的,一副耳朵眼儿都冒着傻气的模样?。
“你还是离我远点……”
她话?未说完,便被人一把抱起。
双脚悬空的那一刻,她紧紧搂住了宋谏之?的脖子,整个人好像陷在了云里,产生了点令人眩晕的不实感,眼前失了焦点。
也对。
四舍五入,她也算是因为?帮宋谏之?才遭殃的,如今不嫌弃自己,她心里虽然有那么点感激。
撄宁暗暗掐了下软软的指头肚,但也只有一点点。
她努力忽略心底的异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跳的声?音未免太大?了,砰砰的,直往耳朵里钻。声?音大?到她甚至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又害怕一松手要摔下去。
浑身都不得劲,偏偏又说不明白。
宋谏之?在塌边将人放下,撄宁一骨碌滚进了被窝里,两只胳膊投降似的举在耳边,紧压着被子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她欲盖弥彰的高声?道:“我没睡够,要再睡一会?儿,你别吵我。”
人心慌的时候脑袋也缺根筋,她上面挡的虽严实,但在腰侧露了个明晃晃的大?缝。
宋谏之?毫不费力的伸手进去,捏住了她的脸。
“老实待着,别作?怪,我先去将事解决了,午时前就?回来。”
撄宁没有说话?,只狠狠点了点头。
宋谏之?松手站起身。
盐政司的事迟早要解决,影卫应该已经拿下了南城楼子。
想到这?儿,宋谏之?眼底闪过一线冷漠的残忍,既然敢在他面前动手,还伤了他的人,那他们就?只能走死路了。
他推门前偏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撄宁悄悄露出来的眼睛,他难得体会?到了别扭的感觉,不动声?色叮嘱道:“别胡思乱想。”
撄宁锯嘴葫芦似的,不肯说一个字,又胡乱的点了点头。
眼看着宋谏之?人走了,她才踢开被子,四仰八叉的平摊在榻上。
片刻后,她试探着伸出两只手,狠狠拍上了自己的脸,用力到脸颊都留了指纹。
可哪怕这?样?,她的心跳声?还是愈来愈剧烈,马上就?要呼吸不了似的。
撄宁一个跟斗翻了起来,咚地跳到地面。
傻乎乎的在屋里蹦起了高,说不清楚在跟谁较劲,直到跳得她气喘吁吁双腿发麻,才一仰头跌回榻上。
这?下好了。
她做贼一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心跳这?么剧烈,肯定是累的。
八十四
院外的难民不知被允了什么好处,是奔着将事情闹到不能?收场来的,大有点不死不休的意思。
乌压压的人影淹没在薄薄晨雾中,平添了两分惊悚,早起的路人经过此处也不敢停留,忙不迭的绕路走。
眼见着州衙大门关?上,院中没有了动静,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句呐喊:“这是要我们死啊!朝廷无为!晋王无德!”
有人拱火,众人气焰更盛,齐刷刷的呼号起来。
“朝廷无为,晋王无德!”
离州衙门口?极近的一人好似刚被唤醒,他脸色青白如死灰,仍强撑着举起胳膊,将自己血淋淋的手暴露在众人面前:“我烂命一条,今天就算死,也要求个公道!”
说?完,他狠狠咬了咬牙,身子一矮,竟是要以头抢地撞死在州衙门上。
恰在此时,州衙大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了。
那?人险些扑了个踉跄,他本就不想求死,若是想死何必苟活至今?可那?道呼喊是递过来的信号,他不得不做出抉择。
眼下见大门开?了,他面上刚闪过一丝喜色,嘴角还未来得及牵起,便觉出身前一重,往前歪栽的身子好像被人接住一般停下了,而?后膝盖软得委顿在地。
他后知后觉的垂下头,只见自己肩胛处不知何时被利刃洞穿了,几乎要没到剑柄的深度。
宋谏之出剑时并未伤及此人的心脏,他神色凛然,眼神是晨雾也挡不住的锐利。
那?男子心中一骇,忽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重又?挤出个难看的笑。他欲顺势躺到地上,可晋王全然没有将剑收回的意思,反而?手腕微偏,令他被疼痛驱使着站起身,一步一步,被迫踉跄着往人群中退去。
血珠连成了线,顺着剑尖滴在地上,是深到发黑的红色。
负责开?门的差役想起了晋王妃的话,不约而?同的偏过了头,唯恐被传染。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人群中的喧哗声稀稀落落的消了下去。
宋谏之将来人逼到石阶旁。
眼看再往退就要摔下去,那?人咬紧了牙关?,将险些吐露的求饶吞回腹中,他的五官因疼痛而?狰狞,看向宋谏之的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恐惧,像是见到了什么非人的邪祟。
他恶狠狠道:“我不怕!”
开?口?时的震颤带动了肩胛,皮肉骨髓里翻江倒海的疼,他忍得眼睛通红,却强忍着继续道:“我不怕死,我今天就想要个公道!”
宋谏之眸色发沉,他瞳仁本就是极深极亮的黑,被雪白剑光的映衬着,竟隐隐显出几分妖异。
他微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人,唇角轻轻一勾,且品不出笑意:“你当然不怕死,你今日就是来送死的。”
宋谏之面无表情的将剑抽了出来,他动作?极慢,像是在欣赏此人痛苦的神情。
一场刻意拉长?的折磨。
人群中最?后一点不忿也平息了下来,只留下沉重的喘息声。
“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粮食?银钱?还是等你死后,照顾你的父母妻小?”宋谏之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抬眼扫向众人:“还有你们呢?”
“愚不可及,”他神色冷淡的下了判词:“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人,做出的担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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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也信?”
肩胛处的剑分明已经拔了出来,男人却没觉出解脱,反而?像失足跌入水中,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柱一寸寸攀上来,连带着喘气都艰难。
疾风卷着雾气匆匆走过,门前乌泱泱上百人,却只余下宋谏之的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差役带着行列整齐的厢兵匆匆赶来。
众人又?慌又?怕,还来不及逃窜便被厢兵铁桶一般围在了原地。
那?男人彻底脱力摔在地上,一身脏到分不清本色的衣裳,更添褐红斑驳的血迹。
片刻后,他低低笑了起来,边笑边止不住地咳血:“那?我该怎么办?你说?啊!我该怎么办……朝廷有一天想起过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吗?你们连假的承诺都不肯给……”
他恶狠狠的抬头,瞪着那?道居高?临下的身影:“不过也算公平,我染了瘟疫,方才?那?位小娘子沾上我的血,也逃不了……我这条贱命,也能?换‘贵人’一条命,值!”
人群中传来杂乱的求饶声、啜泣声,宋谏之不为所动,只在男人说?完后,投去居高?临下的一瞥。
“你最?好祈祷她无事。”宋谏之声音并不大,却暗含着威压:“她只要掉了一根头发,本王会将你家中人尽数提拿,当着你的面,把他们的肉一片片剐下来。”
原本,尚有不死心想要上前挑衅,却被这话牢牢钉在了原地。
“查明哪些人患了瘟疫,与其他人隔开?,若有发病的再单独处理。至于他,押到衙门,别让他死了。”
宋谏之冷冰冰抛下两句交代,便转身离开?了。
人群自觉地避让开?,为他让出条路,生怕惹了这尊阎王。
肯来州衙闹事的人,十有八九是为了家人谋条生路,没人真心愿意来送死。
待他走后,厢兵依次查过了疫病情况,人群中求饶声不断,不愿与家人分开?的比比皆是,开?口?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但厢兵是州郡守军,只服从?军令,晋王手握一半虎符是军中皆知的事情,不然衙门怎么能?轻易调动官兵?
负责巡看的人铁面无私,有人求饶便横起手中长?枪,一番折腾下来,后面的人都老实了。
难民?被分批押往城南的临时住所。
至于那?个男人,几位差役你推我我推你,磨磨蹭蹭的,没人敢主动上前,最?后还是隔得老远用棍棒押着人去了衙门。
人群将将散去,姜淮淳就带着大夫回来了。
他们一路毫无阻碍的进了正堂,姜淮淳抬手去敲卧房的门。
“小妹,开?门,我带大夫回来了。”
撄宁正坐在塌边发呆,西子捧心一般在左胸口?捏了又?捏,想让胸腔那?颗脏器变安分些。
她早早就把门栓挂上了,听到隐隐传来的呼声,拖着两根累到像面条一样软的腿来到门口?,隔着木门喊道:“我先不开?门了,这瘟疫离得近也会传染,大夫在哪儿?我跟他说?。”
来的大夫就是撄宁刚来泸州时,给她看诊的那?位。
他听到屋里人的话,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遂上前,凑近门板回应道:“老朽在这,王妃现下可觉出有何不适?”
他没想到,自己之前居然给晋王妃看过诊,幸好当初没说?错话,不然这把老骨头可要遭罪。
撄宁这才?想起号一下脉,她两指一并搭在左手手腕上,边感受脉搏边不忘暗啐自己,方才?真是被精怪迷了心智。
她自小跟在阿耶身边,简单的脉搏和?对?症抓药都略懂几分,号完脉,她又?依次捏了捏脖颈和?胳膊腿儿,最?后不得不垂头丧气的认了命。
时间太短,她实在没办法判断自己是否被传染,只能?继续提心吊胆着。
“现在感觉不出来。”撄宁声音也蔫儿蔫儿的。
大夫将药箱摆到地上,从?里面拿出一张方子,递给身旁的姜淮淳:“瘟疫发病的时间不会超过两日,现在时间太短,王妃觉不出什么来。但疫疾发病的顺序无外乎发高?热,呼吸困难,而?后生斑疹……稳妥为上,您先去药房抓两幅去热的方子吧。老朽医术浅薄,着实没有治瘟疫的法子,大多靠患病者身强体健,才?能?扛过去。”
大夫深深叹了口?气。
屋里的撄宁也跟着叹了口?气。
“要说?能?治瘟疫的大夫,您家中不就有一位?姜老大夫见多识广,虽无解病药方,但只凭借经验,也能?判断出什么阶段该抓什么药来抑制病情,只要能?扛过去,多半是无事的。”
姜淮淳脸色发白,他拱手对?着大夫作?了个揖:“今日有劳您了。实不相瞒,我阿耶去了邹县,可家妹的安危冒不得险,我找人去传个信儿。”
于大夫一听邹县便明白了。
他捋着胡子,拍了拍姜淮淳的肩膀:“事有轻重缓急,泸溪眼下除了王妃,还有难以数计的难民?,何况,他们间有沿街乞讨者,安知寻常百姓有误传染?姜大夫能?抓紧时间回来是最?好不过的。通判接下来,只怕有的忙。”
“多谢您提点。”姜淮淳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这厢,俩人有来有往的说?着话。
那?厢,撄宁一拍脑袋突然想起阿耶闲时和?她讲过的事,她急匆匆拍了两下门:“大夫,我记得有个药草方子,可以烧来预防瘟疫。”
“有倒是有……”于大夫沉吟道:“细辛、苍术、川芎、甘草、降香,这几样草药,焚烧可预防瘟疫传染,可这是在房屋和?街巷里用的,王妃您这种?情况,只怕是行不通的。”
"哎呀,不是我。"撄宁小小的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前十六年叹气的次数都没有今天多,她补充道:“二哥,你去按照于大夫说?的方子抓草药,在州衙和?院里挨着烧一遍,若那?条街出现得瘟疫的人,便如法炮制。”
姜淮淳没犹豫,立马应下了:“好。”
他先恭恭敬敬的将于大夫送出门,随后又?折返回来安慰自家妹妹。
俩兄妹隔着门板一唱一和?,跟皮影戏似的。
“撄宁,你别担心,咱不一定这……”姜淮淳话没说?完,倏地想起自家妹妹幼时上街被狗撵、走路掉井里,及笄后才?回到父母身边,却又?被一封圣旨打打包送去晋王身边的复杂人生经历,他噎了一下,艰难的补充道:“不一定这么倒霉……吧?”
撄宁顾不上地面凉,背靠着门板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我还没来及吃樱桃呢……”
她感觉自己右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两下,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句谚语简直是刻在钱迷子的骨头缝里。
撄宁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右眼,又?伸出两根笨拙的指头拨弄了几下左眼皮,心中默念着数,务必要比右眼跳的次数多。
姜淮淳的思绪被打断,连忙问道:“想吃樱桃?二哥去给你买,我抓药刚好去西市,等会儿一块给你捎过来。”
撄宁听到这话,满身的萎靡劲儿顿时一扫而?空,能?吃一顿是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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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明天要掉脑袋,今天也要做个饱死鬼。
她侧着身子,脸紧紧贴在门板上,生怕外面的人听不见,用力到脸颊软肉都变了形:“二哥,我还想吃聚芳阁的醉蟹、周记的烧鸭,有龙须酥也给我带六两……”
姜淮淳边记着菜名,边颠了颠自己的钱袋子,估摸着差不多。
他点点头,又?想起撄宁看不见,于是赶忙应道:“好,好,二哥给你去买,马上回来,你在这好好等着,别害怕。”
“二哥,好二哥……”撄宁寄人篱下这么久,穷得叮当响,便是提着脚把她倒过来,只怕也倒不出几个铜板。
她难得再次享受到点菜的快乐,哄人的话不要钱一样从?嘴里往外淌:“我就知道,只有你最?疼我,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你更好的哥哥了……”
姜淮淳闻言捏紧了钱袋子。
买!都买!
聚芳阁的八道招牌菜,都给自家妹妹买过来。
他身上带的银钱不够,这就回家拿银子!
“撄宁你好好歇着,二哥先去了,午时之前,不,巳时之前,二哥就把菜都给你带过来。”
撄宁一下子翻身站起来,隔着门板的缝隙艰难地往外传话:“好!”
——
宋谏之从?南城楼子回来,还未及午时,与他跟撄宁承诺的时间一般无二。
南城楼子的班主是太子的人无疑,她生得不起眼,是那?种?见过几面也难给人留下印象的平凡,来做隐蔽的事再合适不过。
宋谏之到的时候,她已然被影卫押着跪在地上,不欲辩驳,只想寻死。
影卫将泸州盐政司和?太子来往的明细账簿尽数搜了出来。
大局已定,宋谏之也懒得同她多言,他确认抓捕的人没有遗漏,便调用厢兵先一步将人犯押往京城。
这样一前一后交错开?,等撄宁身体确认无虞,他们坐马车也比徒步更快,大致同时到燕京。
上奏的信使已经快马前往燕京报信,便是太子接到消息想断臂求生,事情也已经被揭开?摆到了明面上。
州衙。
卧房的门还是关?着。
宋谏之敲了两下门没得到回应,眉头不耐烦地蹙起。
他大力推开?了房门,只见案上零零散散的放着各色吃食。
小蠢货,天塌下来也不忘了吃。
宋谏之暗暗翘了翘嘴角,刚要开?口?戏弄她两句,便瞧见床榻底下有个小小的身影。
她的发髻抵在榻沿被撞散了,面色煞白,整个人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
宋谏之太阳穴的青筋跳了下,他失神一样忘了反应,下意识走过去蹲下身,握住了撄宁的手。
手小小一只,他毫不费力就能?圈在掌心。
可隔着皮肉透过来的,却是滚烫的温度。
八十五
室内还残留着炸油糕的油脂香气。
宋谏之那颗从早起便未进食的胃突然翻搅起来?,连带着胸腔都是空落落的。
“姜撄宁。”
晋王殿下头一回唤她大名。
撄宁原本是吃东西时觉得?头疼,想来?躺会儿?,可?等她真的站起身,怎一个头晕目眩了得?。
她趔趔趄趄的走了几步,眼看着要到塌边,还是一头栽倒了,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如今听着有人?唤,她脑海中已经烧糊的意识艰难地回了线,可?眼皮却?跟被糨糊粘住了似的,只能费力的睁开一道缝隙。
透过这道缝隙,撄宁瞧见了宋谏之严峻的神色。虽说这厮脸色难看的时候很常见,但她总感?觉现在不?一样。
她刚要开口让人?离远点,太阳穴便传来?一阵阵针扎的疼,像被人?囫囵个儿?扔进了油锅似的,她感?觉自己在努力讲话?了,实?际上声音低如蚊讷:“热……”
话?音未落,门外吹进一股凉风,撄宁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含含糊糊的念叨:“也冷……”
喃喃完这一句,她就阖上眼睛,没了声息。
宋谏之一手勾主她腿弯一手揽着背,将人?抱到榻上。
人?失去意识的时候不?会借力,照理来?说该比平时要重,他却?只觉得?怀里人?太轻了。
他伸手扳过少女的肩膀,想仔细看看她的脸。手刚触上去,就觉出她肌肤的滚烫。
浅金的日光透过窗棱搭进一角,给大半张床榻上了色。
她就这么靠在他腿上,靠在日光里,从脖颈到耳根是不?正常的姹红,脸颊却?苍白如纸,顺从的贴在他掌心,头发?也散乱的不?像样子,就这么安静的躺在他怀里。
宋谏之的喉结滚动一下?,贴着撄宁脸颊的手微微用了力,握得?她脸颊软肉变了形,却?只能抓到一手滚烫,不?见这小蠢货像往日一样,跳着脚起来?使脾气。
平生第一次。
神魔不?惧的晋王殿下?,平生第一次心底生出了失控感?。
她不?该是眼前这个样子。
大约是小王爷从前过得?太顺心如意肆意妄为,人?心也好,人?命也罢,只是他指尖随手可?掸的飞灰。老天也看不?过眼,总要给他降点折磨下?来?。
看着眼前静静闭着眼毫无生气的人?,宋谏之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终究有他无法掌控的人?和事?。
人?明明就在他怀中,只要他想,她哪儿?不?能去,也哪儿?都去不?了。
可?她没有吵,没有闹,也没有回应。
他就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徒劳的摸着她颈侧跳动的血脉,好像这样就能再见到那个会笑会闹会气人?的小小身影。
宋谏之轻轻将人?放下?,刚要出门找人?,一转身就看见了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的姜淮淳和明笙。
“撄宁这是怎么了?”
姜淮淳看出晋王脸色不?对,一时顾不?上自家?妹妹千叮万嘱的‘离她远点’,更顾不?上行礼,他脚步慌乱的走进来?,伸手要去摸撄宁的脸,却?被人?拦住了。
宋谏之声音低哑:“她在发?高热,你请的大夫在哪?”
“于?大夫来?看过了,他说疫疾发?病一般是两日内,未发?病时无法确诊,也无根治的方子,只能对应症状下?猛药来?压制病情,”他忧心忡忡的看向榻上的人?:“可?撄宁这也就才半日,怎么会这么快……”
“对了,少爷带了祛热的药回来?,奴婢去熬药。”
明笙正咬着嘴唇暗暗担忧,听到姜淮淳的话?才回过神来?,赶忙去小厨房熬药。
屋里只留下?两个忧心忡忡的男人?,和一个昏迷不?醒的撄宁。
姜淮淳还在那儿?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不?应该啊…即便发?病也不?该这么快……”
他送于?大夫时,大夫同他说过,今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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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如果王妃真被传染了疫疾,早些开始发?热就是今晚了。
可?现今只是半日而已。
姜淮淳焦虑的咬起了指头。
宋谏之捕捉到了空中漂浮的一缕酒气,他倏地偏过头,看向桌岸上的油纸包:“谁给她带的酒?”
“不?是酒,”姜淮淳被他吓了一跳,解释道:“王爷误会了,是醉蟹……”
“螃蟹性寒,酒能催化。”宋谏之绷紧了下?颌,锐利的眼神向他刺了过去:“你给她带的?”
姜淮淳被自家?妹妹一口一个‘好二哥’哄得?昏了头,完全忘记了这回事?。他自觉办错了事?,弄不?好返害了撄宁,回答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是……”
这种时候,他难辞其咎,实?在没脸把锅甩回自家?妹妹身上。
“你该庆幸你是她兄长。”宋谏之眸光似剑,说的话?相当不?客气。
姜淮淳直觉周身的空气都凝住了,也忘了思考晋王对撄宁‘突如其来?’的关心,他分不?清跟谁告罪道:“是我糊涂了,我已派人?去邹县请祖父回来?,他治疫疾经验颇丰,车马快些的话?,明日就到了。”
宋谏之不?欲多言,冷声道:“出去。”
“王爷,撄宁身边离不?得?人?,不?如我留下?来?照顾她……”姜淮淳躬身行礼道。
他不?放心将自家?妹妹扔在这里,顶着头上射过来?的寒剑,壮着胆子开了口。
“本王不?想说第二遍。”
姜淮淳再傻也听出了晋王话?里的不?耐烦,他惴惴的看向晋王腰间挂着的新剑,到底没敢再开口,老老实?实?退出去了。
——
撄宁这一昏迷,直到傍晚都未有清醒的征兆。
祛热药一丁点儿?都灌不?进去,汤药好不?容易润到嘴里,又顺着唇角淌了下?来?,在颈侧留下?一道褐色的水痕。
明笙急得?团团转,只恨不?能自己替喝。
最后还是宋谏之接过来?药碗。
浓稠的药汁翻着热气,他半分没犹豫,抬头饮了一大口,而后压低身子,捧起撄宁的脸,另一只手放下?药碗,揉一把怀中人?的喉咙,逼得?人?下?意识的打开全部牙关。
两人?睡都睡了这么多回,唇舌之间再相熟不?过,宋谏之湿热的舌尖长驱直入,如破开信笺的封刀……
可?撄宁哪怕不?省人?事?了,也不?是个安分的,吞咽起来?格外精贵,灌一口要潵半口,身后的软枕都被浸湿了一大片。
宋谏之起身时,唇上不?可?避免沾染了湿痕。撄宁瞧着更加狼狈,双唇还未完全合拢,中间一线水光,微微凸起的唇珠嫣红。未咽下?去的药汁顺着唇角往下?淌。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能喝进去,药汁就这么一点点哺完了。
明笙在一旁吓得?不?敢抬头,恨不?能消失在原地。
她心思细腻,十一那个实?心眼子都知?道两位主子的不?对劲,更不?用说她,早就看出晋王殿下?对自家?小姐的上心。
可?在她家?小姐多半是被染疫疾的情状下?,晋王没避嫌就算了,还这般过度接触……
她脑海里的念头停不?下?来?,但也没忘记关注两人?的情况,眼见着晋王放下?的药碗已经空了,赶忙拿起来?行李告退了。
她出门时,十一正好从外面回来?。
“王妃怎么样?”他压低声音问?道。
明笙抿着嘴摇了摇头:“刚喝上药,但是高热没退,人?也没醒……”
十一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再等等吧,王妃吉人?自有天相。”
他还有事?要回禀,也不?再耽误,径直前去轻轻叩响正堂的门,隔着门低声道。
“殿下?,盐井那边已经办妥了。”
厢兵前往控制了几处私盐场,建昌自然?也不?例外,盐场巡查尚有意欲反抗者,一听到南城楼子已被搜完,也没了反抗的心气儿?,上百人?尽数押到了州衙大狱。
至于?三家?盐场的上千难民,暂且一并安置到了城南的临时住所。
一直以来?,泸溪不?是没有安置难民的地方,棚屋早早便建好了,虽然?简陋,但也是安身之所,总比露宿街头要强。只是仓粮短缺,供不?起数千难民的嘴罢了。
偏偏难民没有当地户籍契书,无法做正经行当,朝廷又一直没有下?令解决这个难题,难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维持生计。
私盐井绝大部分被‘管吃管住’噱头诓骗去的难民,去了才知?道,一天要做工九个时辰,吃的差住的差不?说,还动辄打骂,生死由命。
单是死在巡查手里的人?就不?下?数十人?,更不?必说因长期跟盐卤水接触患病的人?,在盐场里,人?命不?过是随手可?以舍弃的物件,用完了再换一批就是了。
因为自家?王爷多提了一句,十一特意问?了李岁的父亲,他运气还不?错,安然?无恙,现在父子二人?已经在城南重聚了。
屋里没有回应。十一顿了顿,补充道:“但是建昌盐井的地下?账簿被管事?付之一炬,全烧了。”
他当初并未跟王爷进盐场,自然?也不?知?晓王妃把账簿背完了的事?情。
“知?道了,退下?吧。”
宋谏之看着榻上安安静静的人?,伸手又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仍旧滚烫。
“殿下?,还有一事?,姜通判说姜家?老宅已经给王妃收拾了出来?,住起来?约莫比州衙方便些,明日姜老大夫回来?看诊也更及时。”
十一照着姜淮淳的话?说完。
姜淮淳早早便套好了马车在门外等着,只是不?敢轻易进来?叨扰,毕竟没了撄宁兜底,自己的这颗脑袋在晋王殿下?眼里,约莫不?值什么钱。
他在门口等着,老远听见十一说的话?,忙不?迭跟了进来?,耳朵贴在门板听着里头动静。
偏偏屋里安静得?很,半点动静没有,也听不?到晋王答应与?否。
姜淮淳心急得?不?行,扬起下?巴往前一点,暗示十一再问?问?。
十一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到,不?肯再开口了,更无催促询问?的意思。
一个称职的影卫要做到完全按照主子的心意办事?,主子心意不?明的情况下?,就老老实?实?封上嘴,只陈述事?实?。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红霞流连在窗边,屋子里光线有些刺眼,宋谏之眼角眉梢都染上薄金,显得?愈发?凌厉。
屋外的两人?一个静静立在门侧,一个急得?吹胡子瞪眼,又毫无办法。
半晌,房门终于?打开了。
姜淮淳面色一喜,回姜家?老宅是最方便不?过的,祖父明天回来?立时便能看诊,再说,熟悉的环境没准儿?对撄宁养病有益处。
他好不?容易等到晋王殿下?有了反应,生怕人?后悔,门没完全打开,嘴里就秃噜出一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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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马车就在州衙门口,我去背撄宁……”
姜淮淳话?音刚落,便瞧着晋王的身影毫无停留的从自己身边走过,怀里抱着被挡得?严严实?实?的撄宁,连头发?丝儿?都没露出几根来?。
他神色哂哂的闭嘴跟了上去。
莫不?是他寻思岔了?晋王殿下?怎么看,都不?像对自家?妹妹不?上心的样子。相反,照晋王这个毫不?避讳的亲密法儿?,只怕疫疾下?一个就要传染到他身上。
虽说在他心里,自家?妹妹的安危比什么天潢贵胄都重要,但旁人?未必这么想,晋王真要出了什么事?儿?,他妹妹哪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姜淮淳心中不?免惴惴,眉毛也拧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几人?走到了门口,姜淮淳极有眼力劲儿?的上前掀起帘子,等人?进去了才坐到马车前面。
明笙听见动静出来?招呼一声,便回去收拾东西了。
她自小住在姜家?,对回老宅的路很熟悉,而且州衙这边需要留下?个人?收拾行李,只能等晚些再来?接她一趟。
姜淮淳一边驱赶马车往西走,一边脑海里的想法跟跑马似的收不?住。
话?说回来?,非要论个先后的话?,那患病的难民也招认了,盐政司的人?人?雇他来?,就是要害晋王的,撄宁反而遭了无妄之灾。
这么一算,即便晋王真染了疫疾,也是扯平了。
还是他家?妹妹更倒霉些。
州衙离姜宅不?算近,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姜淮淳不?敢驱车太快,慢悠悠的半个多时辰才到。
小厮早早便敞开大门候着了。
宋谏之抱着人?下?马车时,怀里的人?突然?呢喃了一声。
“热……”
她边呢喃着,边从披风里吃力地伸出只手。吹到冷风的一刹那,粉嫩的指尖颤了颤,但滚烫的肌肤下?意识贪恋这份清凉,不?肯缩回去。
身后的姜淮淳瞪起了眼:“王爷,撄宁方才是不?是说话?了?”
结果只换来?晋王殿下?的两字判词。
“聒噪。”
宋谏之眸色深了几分,他一手牢牢将人?锁在怀里,另一只圈住撄宁的手,阻隔了冷风。
他抬脚便走,在小厮引路下?去了撄宁的闺房。
身后姜淮淳瞠目结舌的站在原地,余光瞥见十一过来?,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开口道:“你家?王爷什么情况?我怎么着也算是他大舅哥吧?”
“姜通判此话?,为何?不?当着殿下?的面说?”十一抱臂在旁站定了,一副老实?模样,说出的话?却?分外扎心。
姜淮淳被话?噎住了,他只是背后抱怨一句,又不?是真的活腻歪不?想要脑袋了。
半晌,他勉强想出个说法,给自己打了圆场:“算了,我同你说甚,你不?懂做兄长的难处……我对王爷恭敬,是为了我家?小妹不?受磋磨,我若狠狠得?罪了王爷,岂不?是让小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十一没接话?,敷衍的扬起个假笑,转身便坐上马车回州衙了。
只留姜淮淳一个人?在原地,又担心又忿忿不?平。
屋内。
下?人?早就点亮了油灯,宋谏之将人?抱到床榻,抬手剥开披风,露出撄宁红的乱七八糟的脸。
她现在脸色倒是不?苍白了,但整张脸都红透了,脸上还压了道深红的印子。
“热……好热……”
她睁不?开眼,浓睫湿漉漉的,被泪珠浸湿了。脑袋烧成了一片糨糊,但本能的意识到身边有人?,于?是哀哀的诉苦。
宋谏之捏着她的手,低声道:“睁开眼睛,就让你凉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