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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38

◎愿你夕夕都成环◎

应和她话语的是宅院里冒起的白雾,炊烟袅袅升起,陈清玉闻见食物的香气。

他跟在萧南时身后走近门口的一行人,俯身拱手,正打算向长辈行礼问好,脖颈处忽然被套上一个花环。

害羞的小外甥给城中人民最敬仰爱戴的太子殿下送完礼,又捂脸偷笑着躲回自己娘亲的身后。萧南时乐见其成,又有些吃味:“我来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啊!”

萧夫人敲了下她的脑袋:“哪来的醋味,酸死了!”

几个人迎陈清玉进去,陈清玉恭顺的说:“请长辈们先走。”

萧家几个大人都是自来熟,又看得出他与萧南时有些情况,登时便顺着他乐呵呵转身走在前。

萧南时这时立马把脑袋凑近陈清玉,装出一副委屈难受的样子,假模假样抹着眼泪。

背对着大人们,陈清玉摸了摸她刚刚被萧夫人敲过的地方,温声问她:“疼吗?”

萧南时一个没忍住,当即装腔作势道:“疼~”

不知萧夫人是不是听见她矫揉的音调,回头瞧了他们一眼,扬了扬下巴示意二人赶紧跟上。

萧南时立马端正神色,尴尬地吐了吐舌,小步跟上他们,引得身边的陈清玉掩唇发笑。

吃饭之前,萧南时神神秘秘的拉着陈清玉先去品尝刚被萧夫人拿过来的乳酥酪:“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你尝尝!”

陈清玉很珍惜地接过碗,用小勺舀了一口放入口中,正经的说:“很好吃。”

萧南时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边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边吃着自己碗里的酥酪,感觉往日里好吃的酥酪变得格外好吃。

他们用完饭前甜食,便去厨房外的饭桌坐下。在京城的萧家中是三口一起吃饭,现在则更热闹,露天的树叶花架下,一大家人坐在同一张大圆桌上言笑晏晏。

漪州离繁华的中心地带很远,民风淳朴,萧家更是隐于河外村落中,并没有男女不同席的讲究。

不知有意无意,陈清玉被安排坐在萧南时身边,倒也沾了她的光:所有的菜都先从她面前上,冒着热气的第一筷总是最先由她夹起。

直到一道鱼肉芥菜汤上来,萧南时笑盈盈的接过舅母递来的第一碗,却立马推给陈清玉:“先给殿下喝。”

陈清玉想要推回去,又在众人善意的取乐声中收回手,抿抿唇,还是没忍住嘴角上扬。

他慢悠悠喝着汤,舅母停下筷子问他:“殿下喝惯了宫中的琼浆玉液,我们这些乡村滋味不知可还习惯?”

陈清玉放下碗直起身,很真诚地说:“在我心中,宫中佳肴虽多,不及此。”

舅母高兴的合不拢嘴,直夸他嘴甜;萧南时用手肘偷偷碰了一下他,眨眨眼,小声说:“我想吃宫宴上的那道菊花酥酪饼了。”

陈清玉小声回她:“回去给你送。”

吃完按照她口味做的饭,萧南时拍拍圆滚滚的小肚子,拉陈清玉去消食。

其实也不过是在老宅外的大院子里漫步,这里修缮的与乡野融合甚妙,颇有悠然见南山的氛围。

走到一片李子树下,身后传来树枝被踩动的声响,萧南时忍无可忍,回头对来不及躲藏的两个小孩说:“跟了一路了有完没完呀?小孩子不许偷听大人说话!”

“你是什么大人,会喝酒的才是大人!”小女孩拉着害羞的小男孩走出来,那小男孩正是刚给陈清玉送花环的人,小女孩是他姐姐,比他大胆顽皮的多,冲萧南时做鬼脸说道,“我都能喝半盅,你一滴都喝不了,吃席还得和我们小孩儿坐一桌!”

“萧桐昇!!!”

萧南时大叫一声,提起裙子就要去收拾这皮猴儿,萧桐昇拔腿就跑,陈清玉想要帮萧南时,又插不进去,索性在一旁和男孩一起目睹二人你追我赶的热闹景象。看着看着,他摇摇头,展颜一笑。

萧南时跑累了,气喘吁吁的回到陈清玉身边,由着他给她拍背擦脸。

待休息好了,她又活力起来,神神秘秘的对他说:“走,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他们上了山,走了很久才到。那是一个很小的山洞,洞前开着不知名的小野花,洞里的石壁还被挖出一块,放着不知哪朝哪代的铜质佛像,已经锈的不成样子。

晚风轻轻的吹过,坐在山洞里,能隐约闻见桂花的香气。

萧南时和陈清玉挤在一起,说道:“我小时候偷跑出来玩发现了这个地方,谁也没告诉。屋里太热闹,想要一个人清静呆着的时候,我就会来这个山洞。

那时候觉得这里好宽敞,如今看来,也不大嘛。”

陈清玉将她虚搂住,护着她不让洞壁的灰尘沾染,忽然说:“我也有一处秘密基地。”

他没有多说,她也没有问,只是说:“那,下次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陈清玉低低地“嗯”了一声。二人接着坐了很久很久,从夕阳西下一直坐到天心月圆。

“你们家的氛围真好,不管是京城,还是这里。”陈清玉看着圆圆的月亮,十分为她高兴地说。

萧南时将头靠到他肩上,轻声说:“如果你愿意,这里也是你的家。”

“我……”陈清玉还没说话,又被萧南时捏了捏脸打断:“听出来了吗,殿下,我在向你求婚呢?”

她眉眼弯弯,笑的明快,但好像非常认真。

陈清玉坐直了身子,安静了一会儿后郑重地说:“我会准备好一切,然后去萧府提亲。”

“若是你那位讨厌的父皇不许怎么办?”萧南时玩着他的发丝问道,“若是你母妃不喜欢我又怎么办?”

陈清玉双拳不觉攥紧,心中却早有对策。

父皇想要十皇子与南时成婚,他就顺水推舟十皇子与贺三小姐,按照父皇对他的宠溺,不会不顺着他;

母妃则终日耳提面命他找个家世背景雄厚的高门小姐,虽然他并非利用萧南时,但若是她,丝毫不会被反对。

而就算被反对。

“我会处理好。”他承诺道。

父皇不许,就夺取皇权;母妃不喜,也无济于事。

他可以忤逆万事顺从长辈的孝道,却不希望她嫁给他以后还要面对那些因他而起的纷争,也不想她参与到他令人窒息的“家”中。

定要事先处理好,然后,和她有一个安安稳稳的、不被打扰的小家。

萧南时其实更想陪他一起处理,但最后还是没说话,低着头玩他腰间挂着的平安符,还有平安符下他常常佩戴的玉玦。

陈清玉看了眼天色,对她说:“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萧南时点点头,起身和他走出山洞,手却没放开。

她一路牵着他的玉玦,走在他前面。夜晚山中的密林层层叠叠,将天色分割遮掩成一小片又一小片,月亮时隐时现。

玉石在她手中相撞,发出零零声响,萧南时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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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拽着玉玦回过头,手往袖中一缩:“殿下,我给你变个戏法。”

陈清玉看她缩在袖子下的小手动来动去,很吃力的模样,不由笑出来。

晚风拂面,难得不寒。他的笑容惬意又放松,却在她的手松开玉佩、露出下面的东西时戛然而止。

玉玦上被塞上一个棕黄色的珀块,流溢光华的花珀两头各有一缺口,恰好填满玉的缺处,补成一个完满的玉环。

正是花珀被摔碎后,萧南时送到如意坊去做的小佩,如今又回到他这里来。

他停下脚步,此时二人正好走到林外,圆月不再有遮挡,悬挂天心,明朗动人。

萧南时扬起头看月亮,喃喃:“今天的月亮好圆啊,殿下。”

“月色虽好,却如同殿下一直佩的这枚玉玦。一夕成环,夕夕都成玦。”

“陈清玉。”

她唤他的名字,重新望向他,以一双比琥珀更加流光溢彩的眼。

“愿你,夕夕都成环。”

*

第二日萧南时晨起,洗漱完依然困着。见太阳正好,她边伸懒腰边往院子里走。

越走却越发觉有些不对劲。

一大早的,院子里传来谁爽朗的大笑声?

她竖起耳朵一听:“……若说那醉酒后还不是最有意思的,她护食那事儿才叫一绝!”

“我和你说啊,时儿在我们夫妻两家都是老幺,同辈没有比她小的,所以都宠着她,叫这孩子才豆丁儿大的时候便已经蛮横的不得了,谁都不能从她碗里抢走一勺饭,一粒都不行!

当年她与我回这儿来,遇上隔壁家的小弟弟,那小子也嘴馋,妄图装可怜从她手中要糖糕吃;

时儿又怕小孩子哭,就一口气将那满袋糖糕全吃了,吃得肚子都撑起来!”萧夫人大笑不止,捧着腹说,“后来我和她说,只要她不愿意就不必给,不是非得吃光才了事……

结果那小孩儿没哭,时儿自己听了这话倒又撑又悔,哇哇的哭了一下午……哈…”

“萧!夫!人!”

萧南时听的两眼一黑,尤其是她看清萧夫人对面的陈清玉时,记得赶紧冲出去,双手叉腰,大叫自家娘亲的名字。

“您在背地里偷说我,实在罔顾长辈风范啊!”

萧夫人扯过她小声说:“我让你日后夫君多了解你呢,不可爱吗?”

“不然我和人家能聊什么,聊你小时候有阵子愁嫁、四处给自己相看对象的事?”

见萧南时憋着一口气不敢说话,她咳了两声,指点她道:“我可是都捡着最喜人的说,这事儿,还有你那些上蹿下跳的捣蛋事和贪吃闹肚子的糗事,我一件都没讲……”

萧南时不愿回忆自己的黑历史,连忙去捂她的嘴:“行了行了!我不说你、你也不要再说我了!”

小春在一旁好奇又兴致勃勃地说:【你还干过这些事儿呢?】

“没有!”萧南时立马反驳,“你别去看!!”

【好的姐姐,我最乖了,我不会去看的!】

小春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心里却盘算着等她睡着了后桩桩件件翻出来偷看。

“你和我走!”萧南时面色不善地走向陈清玉,想着旁人都瞧出来了,也没了避讳,“我们上集市去买做糖的原料。”

陈清玉收起笑容,有些严阵以待,任由她拉着自己走。

萧南时走着走着,忽然好奇道:“你去过集市吗?”

陈清玉答道:“我探访民情时去调研过。”

“我不是问你这个啦,我是说有没有逛着玩过。”见他的神情萧南时便知晓了答案,她颇为遗憾地说:“那三元的灯节、庆典的市集呢?也不曾吗?”

陈清玉低下头:“嗯。”

萧南时摸了摸他的头,忍住鼻酸,极力用欢快的语调说:“哎,那一会儿我可要带你好好逛逛了!”

“我们漪州虽然地方小,人少,偏偏这个市集无比热闹有趣呢!”

第92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39

◎赶集去◎

漪州人少,故而兴办集市将人们凑到一处。每月一次大集,按照时令分为十二月市。时值九月,重阳已过,却仍有节日的余韵。

“九月的集市也叫重阳药市,有不少人来这里买珍稀名贵的药材,兼办节庆的娱乐活动。”

萧南时领着陈清玉,边往集市里走边介绍。

“幸得今年秋晚,到处的桂花也开的晚,原先在八月的桂市一直开到现在,我们今天可以尽兴了~”

她说的不错。即便是早上,街市的行人已然络绎不绝,不至于摩肩接踵,却也熙攘着发出不间歇的欢声。

街边的小贩秩序井然,有的有店面,有的只是挑担或坐在地上摆摊,卖菜、卖花、卖物件儿,卖早点和茶汤……

陈清玉曾在皇宫的藏画阁中看过名家笔下的市集生活图,其中有街有桥,有男女老少、士农工商,形形色色的人各干其事,栩栩如生,却还是比不上眼前动起来的画面。

他不由感叹:“此等盛况,确实比图画中动人许多。”

“这就盛况啦?”萧南时买来两个夹着乳酪的柿子饼,把其中一个递给他,“那是你没去过京城元宵的灯会,还有花朝节的花市。那场面,才叫一个人山人海。

等日后,我们一起去看呀。”

光吃柿子饼有些口干,陈清玉很体贴的给她买了一碗熟水。所谓“熟水”,就是将紫苏、豆蔻、丁香与桂花焙干,投入沸水中浸泡出味的花茶,这亦是桂市的残余。

他们先去买了做糖要用的松仁、青梅卤和冰糖,然后才慢慢的逛着。人潮之中,萧南时拉着陈清玉买头油、买头簪,被一个老婆婆插了满头的桂枝,笑起来可谓真正的“花枝乱颤”。

她给陈清玉也买了许多小玩意儿,上至云游道士口中被吹嘘的上天入地的风寒草药,下至他没吃过的广寒糕,还有一个彩绘的甑,上面绘着两个小人儿,一男一女,肩靠着肩吃月饼。

萧南时欢天喜地的拿着边角有些磨损的甑,像献宝一样递给陈清玉:“你看,上面的小人儿多像我们俩。”

陈清玉定睛一看,那小人歪歪扭扭的画着,五官都跑型到不知所云。

他哑然失笑,点点头说:“是像。”

萧南时得意的将东西都甩给他拿,自己两手空空的在前面转,忽然瞧见有大人带着小孩围在一起,心里好奇,跑去凑热闹。

她踮脚越过旁观的大人们一看,原来是有小贩摆地摊套圈。

“哇!”萧南时拉拉陈清玉的袖子,兴奋地说,“我小时候最爱玩这个了,记得那时过年才有,如今便摆上了!”

“这是在做什么?”陈清玉好奇道。

“套圈圈呀。地上摆着小玩意儿,将圈圈扔或者滚去套,套上了东西就是你的!”萧南时斜睨着他,边问小贩买了十个圈边对他说,“你这人,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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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逛过,打水漂也不会,就连套圈儿也不知道。”

她总结道:“看来以后还得我多带带你。哎,你得叫我一声夫子才是!”

“一会儿为师就好好教你这套圈的诀窍,你可要看好了!”

陈清玉接过她分来的五个圈,认真的观摩某人优雅的热身、如兰的吐气、施施然的抬手,期间还谆谆教诲:“这套圈,手一定要稳,身体重心要放端正,出力也有讲究……”

萧南时云淡风轻、胜券在握地抛出手一个圈,然后对陈清玉扬眉。

“啪!”

陈清玉望向圈的去处,嘴角抽了抽,极力做出无比平静的表情。

萧南时高抬着眼斜睨过去,差点重心不稳一跤摔到地上。

那圈,不偏不倚,就落在她想要套的那个手环的……正右方。

竟是一丝都没沾上手环的影儿!

她不信邪,坚持说是有风吹的,又很快套完了手上剩的圈。

只中了一个,还是最近的。

陈清玉接过小贩递来的那串丑丑的珠子,望向她笑的乖顺:“学生受教,萧夫子。”

正愁没处发作,他这话一出口,萧南时立马呲牙咧嘴起来,找他不痛快:“呀,听着怎么老气横秋的?你这是在叫我爹还是我娘?”

陈清玉赶紧改口:“抱歉,南时——”

他顿了顿,柔声道:“小时夫子。”

萧南时听见这个称呼,总觉得似曾相识,心跳莫名加速,不自然地问道:“爹娘他们都叫我时儿、阿时,你怎么叫我小时?”

“不可以吗?”陈清玉说。

他垂下眼,有些遗憾道:“我只是想,和别人都区分开。”

“你爱叫什么叫什么!”萧南时脸蛋通红,转过身去,却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她想了想,也叫他:“小玉。”

陈清玉愣在原地,听见萧南时接而道:“你叫我小时,那我便叫你小玉吧!”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喜悦盈满他的心间,仿佛空心的玉被注满了灵魂。

小春原本休眠待机,突然听到密密麻麻的声音,不知来源;它只当是幻听,又呼呼睡过去。

却说这边萧南时还背着身上演着各路内心戏,却倏尔听见周围的人群都倒吸一口凉气,继之爆发出叫好声。

她回头的时候,正巧看见陈清玉扔出一个环,不偏不倚的套中一串最远也最精美的手环。

周围有小孩大声说:“哇!大哥哥太厉害了,百发百中!”

萧南时一瞧,果然,他手臂上的环少了四个,地面的物件上亦俨然有四个环。

萧南时:“?”

说时迟,陈清玉又扔出最后一环,毫无悬念的套中。

萧南时不服被他比下去,挽起袖子便说:“刚才我没发挥好,再来一轮!”

她财大气粗的又要了十个圈,还是一人一半。

结果她这回一个都没套中,陈清玉五发五中,末了更是稳稳套中最远的摆件。

那是一个故意放的很偏很难套的招财貔貅摆件,是这片东西里最值钱的,他居然也能轻松套中,摊主脸色都变了变。

不过转头看见萧南时呆若木鸡的样子,摊主又嘿嘿乐起来,打趣道:“姑娘该让这位公子教教呀!”

他憋着笑,颇为垂怜的给了他们两个圈,请她自己练练手。

萧南时咬了咬牙,面红耳赤的小声给陈清玉说:“这摊主居然敢笑话我,我定要一雪前耻!”

陈清玉给她顺了顺气,温柔劝和:“你射箭射的那样好,人又聪明,多练练肯定没问题。”

她瞬间找回了自信。接过陈清玉套中的那些手环手链,将两只白臂戴的满满当当,深呼吸一口气,很认真地找了一个大石块做参照套圈。

陈清玉在一旁围观,明明该帮她加油鼓气,却不自觉的思维跑偏。

“将圈圈扔或者滚去套,套上了东西就是你的!”

她刚才的话语犹在耳畔。他望着身旁人聚精会神的侧影,举起自己手里帮她拿着的另一个圈,想要套住她。

很快他又收回手,低着头轻笑一声,去捡被她扔偏到一旁空地上的圈,套到自己的手腕上。

“我是你的。”

他声音很轻地说。

萧南时没空留意他的小心思,正鼓嘴苦闷。

她明明有很清晰的印象,小时候同样是在漪州市集上套圈圈,娘把她眼睛蒙住她都能套中的!

一个,不中;第二个,没中。

她想,事不过三吧。

第三个,又没中。

圈滚到隔壁卖散茶的大娘那里,陈清玉疾步过去弯腰捡回来给她。萧南时小手一挥,不信邪的说:“不行,你教我一遍!我就不信了。”

陈清玉乖巧地说:“好。”

“手一定要稳,身体重心要放端正,出力也有讲究……”

“陈小玉!!”

萧南时打了他一下,又看见手上沾了圈圈上的灰尘,用他干净的袖子泄愤般擦了擦。

“不玩了!讨厌死了!”她一扭头,甩了甩手,臂上的环环涟涟随之琳琅作响。

她气哼哼地说:“回家!”

“好。”

陈清玉笑靥如花。

“回家。”

*

刚回到萧宅门口,二人却看见陈清玉的手下站在门口寻人。

见到他们,手下着急的走过来说:“殿下,堤坝那里出了些状况,需要您去商议批准。”

“你且先去吧,不要紧。”萧南时见陈清玉目露伤心,说道。

陈清玉沉吟一会儿,为难的小声说:“可是我说好和你一起做糖。”

“谁说不一起啦?只是事急从权,往后挪了挪,这有什么。”萧南时踮脚弹了弹他的脑门,“我等你呀。”

原来还可以这样。

陈清玉被弹了一下,却丝毫不觉疼痛,反而在心中隐秘生出欢欣与震撼。

他于是只好和她分开,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望去。

“哎。”她也恰好在此时张口叫住他,和他对视一笑,随口问道,“晚上回来吃饭吗?”

*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家?”

东街一处小巷子里,男人提着一个瘪麻袋,手臂上套着圈回到家中,被妻子好奇地问道。

“饭还没好呢,你等下哦。”

男人把东西放下,净了手就走到炊火边帮妻子切菜,一边喜上眉梢:“我和你讲,今日遇见两个菩萨!”

“一男一女,那女的爱玩套圈,套的很不行,瘾还大得很,给我白送钱;那男的却厉害,据说还是第一次套,结果百发百中!”

“百发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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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妻子震惊地望向他。

这套圈的讲究和玩法可是他们找一位老师傅讨教来的,套一个中一个,她还没见过呢!

“那你不是赔惨了,还笑得出来?”

“你先别急。”男子笑嘻嘻地说,“我开始也以为我赔大发了。后来那贵人虽赢了一堆东西走了,却体恤着呢。差下人回来把我剩下的东西都按价包圆儿了,所以你看我今天这样早回来!”

“哎呀,那这贵人可真是大好人呀!”妻子高兴道,“我先前不该说你这套圈圈的把戏不赚钱,这不,天可怜见,咱们小宝今年的学费终于有着落了!”

男人点头:“还有你一直念叨的城北的大肘子,我明天就去买!”

女人笑逐颜开,二人又闲话家常,忽然说到一件事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问老师傅套圈圈怎样摆最得利时,他提过的一件趣事?”

“何事?”

“就是山下那个书香家庭呀,忘记姓什么了,总之那家之前有个小女娃也喜欢套圈圈,套的也不行,成天在人家摊上哭,便哭还要边倔着套。

萧家人惯她,不忍她难受,便哄着她蒙眼试试,然后给了老师傅一笔钱,叫他跟着一起瞒天过海,把小女娃丢歪了的圈儿套到东西上……”

“……这小女娃真幸运。”妻子感慨道,“这家人一定很爱她。”

男人却不由自主联想到今日那二人看向彼此的眼神。一个人闹着,另一个看着她闹,由着她闹,也是纵容又含情。

那男子很爱女子,毫无置疑。但旁人可能没留意到,他看的真真切切,在男子弯下腰帮女子捡圈圈的时候,她认真的看着他,羞涩,感动,又有几分可爱的愤然,帮他拂去在散茶摊边沾到的的叶片。

他忽然有点羡慕,看向妻子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却觉得对方眼角生出的皱纹有几分可爱。

“明日的肘子你想吃什么口味,酱香?麻辣?”……

第93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40

◎醉醺醺◎

*

“殿下刚才与萧小姐的对话,真像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大门紧闭的书房中,云七等陈清玉处理完公务,正要汇报京中诸事。

趁着禀报空隙,他两眼含着欣慰的笑如此说道。

“不许胡言乱语。”

陈清玉深有同感,眼睛里的柔情快要将手中的纸融化了,却仍然这样嘱咐。

不论如何,这种话都不能被旁人听到。他们尚未正式订婚,在那之前,他不想让一丝一毫可能对她不利的声音出现。

云七看了一眼陈清玉的神情,话是这么说,但那情意绵绵,都写脸上了。

他收敛笑意,开始继续禀报。

“贺家和三皇子的势力斗起来了。”

陈清玉早有预料,又听云七接着说:“他们还以为殿下出京是调虎离山,依属下看,却叫殿下坐山观虎斗呢。”

“斗归斗。”陈清玉说,“叫人盯好他们,不能有损民生。此外,若有需要,往里面添一把火,让皇帝对贺川生疑。”

“是。”

除了皇帝的偏心,在夺嫡方面,其实并没有什么悬念。

只知道争宠、揣度圣意的时候很容易会忽略个人自身的能力,又或许天生不是那块料。陈清玉不知道自己是否应当为其他人的平庸或不着调感到庆幸,正因无宠,他才更殚精竭虑地日夜锻炼自己的能力。

不仅是不想要做个于皇家、于江山无用之人,他一旦无用,便会被作为废棋舍弃。

“和贺川一直不对盘的骁云将军接受了殿下的美意,说他愿效犬马之劳。”

云七接着说。

“他私事糊涂,本事却不小,能和贺川周旋那么多年。有他在麾下,殿下手下的军事实力又更上一层楼了。”

那骁云将军的原话其实并非如此好听。他与夫人不合,各有各的外室,只是在表面上假装恩爱以维持家族间的关系稳固;他自己养的外室给他生了个宝贝儿子,被他纵的不知天高地厚,前阵子染上了五石散。

人是在樊珍楼里的包间聚着吸服。陈清玉和萧南时去那里的时候,云七意外发现并暗查了此事,便有了后来因此“帮助”骁云将军的事。

不比贺家是一路扶持皇帝的近臣新贵,骁云将军出身将门世家,在军中有实权却与皇帝不全是一条心,靠着名声累出士族不可撼动的地位。若丑闻暴露,必然会被贺家借此踩于脚下。

但他也不是傻子,虽说被要挟,却深知搭上太子这条船未必不是好出路。

云七说:“即便殿下宽厚如此,答应给他儿子寻一处避世的山谷强制戒断,他还是在背后说殿下,被我听见了。”

将军的原话是:“原以为太子如传闻般光风霁月、正人君子,实则也是个威胁别人的小人!”

陈清玉不置可否。

虽说是威逼利诱,可他们自己做过的事,理应承担后果。

若无必要,他也并非想用这种私德不端的人,可为了拉拢手握兵权之人,又要应对贺家,不得不未雨绸缪。

云七疑惑道:“殿下,属下想,陛下现在既没有真正换太子的意思,您好好当着,日后自然就是皇帝,为何……”

“总要有些底牌,才不至于被动。”

对于父皇,跳出孺慕的视角,确实让人无法放心。

贺将军的胆大包天,或许也在部分程度上得了他的默许,陈清玉想,这才是真正的坐山观虎斗。

皇权,重中之重就是军权。他必须得有自己的力量,才不至于毫无底气,束手就擒。只因如今他早已不是孤身一人,不是简单安顿好他人的去处就好。

他得活下去,还要保证身边的人好好活下去,不受到半点伤害。

云七汇报完以后,门又被敲响。

门口的少年通传:“禀告殿下,孙瀛栩孙大人求见。”

“请进。”

云七退下,书房里又迎来了孙瀛栩。他看见陈清玉面前堆积如山的案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臣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还有一些小事等着向殿下确认。

殿下工作这么久了,不妨休息一下再说?”

陈清玉扫了一眼被他看过后分门别类放好但依然很多的卷宗,说道:“无妨,现在说吧。”

孙瀛栩于是一五一十的汇报起公事。

他出身大族孙家,却颇有志气的不甘只受祖宗荫庇,而是自己科考,一举成为探花郎,近来还迎娶容家小姐,春风得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九分的能力如今使出十二分,只想着早些解决事情,早些回京。

他们商议完公事,孙瀛栩性格随和,又欣赏太子,近来也觉得自己与他亲近了几分,剑眉一扬便多说了几句闲话。

“话说,我那姨母和她家小姑娘也来了漪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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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我去乡镇上没见着,想来确是应去拜见一番的。”

“也不知妩娘一个人在京中如何。”他说着说着,便伤感起来,“我寄出的家书,她又有没有收到……”

“辛苦你了。”

陈清玉想起他新婚不久就要随行办公,闻声宽慰道。

孙瀛栩摇摇头:“既然当初参与了此事,如今就该负责到底。幸亏妩娘怀胎月份不大,没什么反应,不然我是必须得告假留京了。”

其实他本就不愿来,还是容妩说服了他,要善始善终。

他们新婚也没几个月,却要分离这么久。

“殿下不懂,这相思的难熬……”

陈清玉忽而笑了:“确是不懂。”

以前,自是有的,且难以忍耐。

刚来漪州,他原本提高了些的食欲又变得闷然不振。而就算是在京城,见不到她的时候,也时时挂心,不得安宁。

可现在,他日思夜想的人已然来到身边,见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伤怀与思念都化作乍然欢喜。

孙瀛栩叹了口气,别过眼看向案几,却看见一本诗集,上面放着一片桂花做的书签。

“殿下这书签真别致,可是哪里有卖?我买回去给娘子!”他眼神发亮的说。

“孤自己做的。”陈清玉小心的拿起书签,望着这做了数十个才出现的唯一一个可看的成品说,“你若喜欢,捡了桂花隔火烫过,再放在喜欢的薄纸上,双面包好裁剪下来便是。”

“殿下雅兴。”孙瀛栩说,又想到他的案牍劳形,感慨万千,“但您日夜繁忙,却还有这等闲情。”

陈清玉低眸,将书签夹进那本双卿词中,莞尔道:“做了送人的。”

孙瀛栩不明所以,却忽然想到了容家那个臭屁的小表舅。

说是容妩她表舅,实则比他们小了一轮,目前还是个小屁孩。

小屁孩最爱炫耀,许是被族中长辈耳提面命不许,每次想要秀出自己的得意之处又不好太张扬时,便会流露出这种神志。

他在心里将头大摇特摇。

太子殿下,又哪里是这种人呢?

他话锋一转,头疼道:“殿下与萧小姐认得吗?”

“罢了,想来是不熟的。”还不等陈清玉回答,他便叹气说道,“那位明面儿上说是什么端庄贤淑的名媛,我见了才知道,那都是装的!暗地里贪吃懒做、鬼精鬼精!”

陈清玉:“你不喜萧小姐?”

“也不是!”孙瀛栩摸了摸人中,为难道,“有她在,妩娘总顺着她,都不……”

他支支吾吾:“都不疼我了。”

萧南时简直是个祖宗:容家家宴上吃螃蟹,她一去便理所当然的往那儿一坐,手都不用动,一堆姨姨姥姥姐姐凑上去给她剥好了夹进碗里,恨不能亲自喂她;

容家有位伯伯,素日里在外人面前凶巴巴地摆一张臭脸,那日他却见着他扮鬼脸故作滑稽逗萧南时开心;

回去他又将这事说与容妩,吐槽了几句,又被容妩第一回说教,叫他不要说阿时妹妹的不是。

陈清玉换位思考,他若是被爱人如此区别对待,只会比他更难过。

不过想到萧南时只要疼他已是万幸,便又放宽了心。她是对他最好的人,从不在他面前护食,给他夹菜,给他剥过虾。

他想着想着,嘴角流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是了,她还夸他笑得好看。

似是觉得对着下属憋屈的脸笑不太好,陈清玉清清嗓子,一副遗憾的样子说:“原是如此。”

他明知对方毫无恶意,仍忍不住为萧南时说话:“萧小姐相较年幼,又性格烂漫,周围人宠着她,也是天经地义。”

孙瀛栩一心想着容妩,没察觉出他这话有什么不对,点点头便称是。

直到夕阳西下,他们一起往漪河边走,打算去视察水坝。

在山野间,季节便格外分明些。秋日的落阳被山峦挡住,地上投着大片大片的山影,有的草叶干枯,有的又红黄相间,欣欣向荣。

迎面吹来一阵风,孙瀛栩拢拢衣袖,问陈清玉:“殿下,你不冷吗?”

“不冷。”

陈清玉出门没加衣服,原也习惯了不觉寒瑟。被他这么一说,才觉出几分冷意。

路上经过萧宅。他脚步微顿,提醒孙瀛栩:“要不要进去与萧家打声招呼?”

孙瀛栩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不了,明日我再正式来访。”

陈清玉有些遗憾,正想再说什么找理由进去看看,忽听院子里传来一声鸡鸣。

“鸡被放出来了,夫人!”

陈清玉敏锐的听出这是萧夫人近身妈妈的声音,和孙瀛栩对视一眼,抬脚走进宅院,便正好看见鸡飞狗跳的院子里,萧夫人手握鸡毛掸子低吼一声:“这丫头,真是被人惯的!我定要好好收拾她!”

她的云鬓都乱了,看着下人把一只只鸡抓起来,不顾身旁姐妹的劝和,咬牙切齿地四下张望。

突然,她看见了走近来的几人,尤其是为首的陈清玉与孙瀛栩,立马露出端庄的微笑,将鸡毛掸子递给侍女,很典雅地同他们作揖打招呼:“太子殿下、瀛栩,你们怎么来了?有失远迎呀!”

陈清玉心想,萧南时的两幅面孔原来是家学渊源。

孙瀛栩:“不知姨母在忙什么事,可否需要晚辈?”

萧夫人眼珠子转了转,看样子不大想说,却终于抵不住心里焦急,问二人:“也没忙什么,就是……你们可有看见我那不成器的小女?”

“表妹?”孙瀛栩很是吃惊,“她怎么了?”

“哎,不提也罢!”萧夫人急的在原地转了两圈,还不忘探出脑袋四处看看,“这孩子一天就爱乱跑,也不知去了哪。”

“您先别急。”陈清玉连忙说,“我这就派人分头去寻。”

他扫了一眼云七,后者心领神会,迅速回去领人寻找。

陈清玉自己也没闲着,和萧家、孙瀛栩一起找起来。

萧夫人问孙瀛栩:“可会耽误你们正事?”

孙瀛栩爽朗地笑道:“无妨,我们不过是想去查看水坝的进度,早去晚去都不碍事,找人要紧。”

“妩娘都和我说了,她与表妹最是亲厚,我定要帮着一起找才是。”

萧夫人顺嘴教育他道:“你既然与妩儿如此贴心,又怎能出差这么久一封信都不写回去?她日日来我家,嘴上都念着你呢。”

孙瀛栩一愣:“没有吗?”

他明明写了好长的信,念着漪州路远,秋末天气又不好,怕信件在路上出问题,还特意给了信差好大一笔钱,叫他谨慎再谨慎。

结果仍是出事了?

*

萧南时跑丢了人,急坏了萧家一众人。年老些的长辈有多愁善感的,直接哭出声来;能走动的都出来寻人,一时间山里河边全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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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

陈清玉三步并作两步走,终于在秘密基地那里找到萧南时。

她丝毫没有给大家添了麻烦的意识,还嘻嘻笑着,围着野花蹦蹦跳跳。

山洞和山路间有一道小坡,虽然不高,人摔下来却会疼。陈清玉怕萧南时在坡上不安全,着急的伸出手说:“小时,快下来。”

萧南时这才回头,注意到他的存在。她歪头笑了笑:“是你呀。”

秋风拂面,传来一阵淡淡的酒香。陈清玉来不及惊讶,就被她扑了个满怀。

幸亏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一时间鼻尖也盈满温热的酒气。

萧南时一看便是醉极,也不知喝了多少。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发现这人穿衣显清瘦,贴紧了却感到衣下的身材很有料,立马双手不安分起来,一会儿掐掐他的腰,一会儿摸摸肌肉。

陈清玉面色通红,想起萧家禁止她喝酒的严令,觉得很有必要。

“殿——”

“!”

孙瀛栩这时也一路找过来,远远的瞧见了这一幕,登时以为萧南时对太子殿下不敬,吓得一个激灵,立马想要为这位表亲开脱。

他刚听萧夫人说,萧南时是偷偷吃了酒,耍起酒疯了。现在更是直接对太子投怀送抱,甚至还戳人家腰窝。太子平日最洁身自好,这可如何是好?

令他更惊掉下巴的却是,陈清玉揉了揉在怀中作乱的家伙的脑袋,回抱住她。

“非、非礼勿视……”

见陈清玉望过来,孙瀛栩没敢多看,虚遮住眼睛,逃也似的走了。

——容妩可从没和他说过这个呀?

陈清玉回头看向怀中的醉鬼,没忍住捏了捏她软软的脸蛋,倒是一点也不红:“你把他吓着了。”

萧南时不管孙瀛栩怎么样,尚且怀着一丝清醒般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陈清玉:“去水坝时路过萧宅,想来看一看,便听说你跑丢了,帮着来寻,一会儿还要走。”

“那你走吧!走吧!”萧南时推开他,头往旁一扭,“走的远远的!”

“怎么了?”

陈清玉心想,她果然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吧?

“对不起,小时。我不该违背和你的约定去处理公务,以后我一定尽力避免……”

可下一秒,他却看到萧南时鼻头红红的,泫然若泣。

说来奇怪,她醉酒都没有上脸,稍微一梨花带雨,脸上便如同那红粉花朵的蕊,染上一抹委屈的霞色。

“算了,你别走,你别离开我了……”

“你知道为什么要送你茉莉手串吗?”萧南时吸了两下鼻子,又说道,“我随便送的,没什么意思。”

陈清玉听着她的自问自答,温声笑道:“我知道,你是看我手腕光秃无物,垂怜我。”

“后来回去我想,我送的没错。”萧南时摇摇头,没理会他的回答,自言自语道,“茉莉,莫离。”

“莫离就是,别离开我……”她缓缓抬头望向他,眼睛里藏着很多话。

“陈清玉,不要离开,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把别人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了。”她说着,许是想到进来的一桩桩甜蜜琐事,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扯住他的衣服,“不过,现在我好像,也没有在你的世界之外了。对吗?”

“你在这里。”

陈清玉认真地凝视她,执起空闲的另一只手,放于自己的胸口处。

在山洞前见到她的那一刻到此刻,夕色由紫红过渡到粉橘色,日影变换,冰冷的阴凉不再笼罩大地,改换为斜斜的晚阳。

温暖逐渐落到他原本寒冷的身上,暖融融的,像覆上一层很轻的羽毛。

*

萧南时醉过去,不知天色几何,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

她只察觉自己被人抱着,稳稳当当地走了好久,又放她到柔软的床榻上。

床上并没有那怀抱暖人,她撅起嘴,不满地哼了哼,拽着刚才的怀抱不叫他走。

迷蒙间似乎听见一声很轻很无奈的叹息,却带有无限宠溺。

头顶有个声音说:“睡吧,小时。”

她的眼睛像被酒液沾住张不开,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听声音便很耳熟,是她日思夜想的声音。

那人没有拉开她的手,就静静坐在床边陪着,她也没有放开那人。

就这样,慢慢,慢慢,她昏睡过去,陷入梦乡。

梦里在下雪。

第94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40

◎再梦◎

*

萧南时记得这场雪。

这一天,陈清玉因为犯了小错被皇帝责罚,跪在雪中很久很久。

她拔腿就跑,这一次终于跑到了他身边,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想要披在他身上,却被捷足先登。

一个年长的宦官守在他身旁,替他整理仪表。

那人说:“殿下莫要伤心,您是太子,责任自然更大些。陛下和娘娘也是望子成龙心切,是爱你才会对你要求这么严格的。”

“归根结底,他们到底是殿下的尊长,定要听他们话才是……”

萧南时听见这话,恨不得把他一脚踹走,却见陈清玉点点头:“孤知道。”

“才不是呢!”萧南时揪住他的衣领说,“才不必事事都听话、懂事,只要你快乐才好!

不管你是谁,是太子还是犬子,如若他们真的把你放心上,才不会这样压迫糟践你,拿你发泄。”

但是陈清玉听不见她的声音。他跪在地上,像要被暴雪淹没。

路过的宫人小声议论,说皇帝今晚要去贺妃娘娘那里,紧接着殿内便响起摔砸东西的声音。

萧南时看见陈清玉将头埋的低了些,他面前的雪被滚落的泪水消融,化作雪水流淌。

晚膳时分,陈清玉紧张的收拾好仪容进殿,对主位上的母亲行了一个全礼。

“今日之事是儿臣不对,儿臣向母妃保证,日后做事一定小心谨慎,绝不出此纰漏,不让父皇与母妃失望。”

樨妃瞪了他一眼,坐到饭桌上,算是默许。

陈清玉于是很开心地上了桌,坐到她身旁,孺慕地试探着说:“母亲……”

“啪!”

樨妃的筷子一放,发出可怕的脆响。

陈清玉条件反射般想要抬手护住自己,害怕被她打。但樨妃应是今天摔了一下午东西累着了,没伸手打人,只是陷入让人难熬的沉默。

陈清玉站起身,低下头不安地说:“母妃。”

樨妃没让他坐下,他就站着。周围对此熟视无睹的下人挨个上菜、布菜、验毒,陈清玉紧盯着离樨妃最近的白灼虾,小心翼翼的讨好道:“母妃,请让儿臣为您剥虾。”

樨妃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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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他便再次去净手,剥虾。他的小手白净,一只又一只地剥着,手法生疏,很是吃力。

樨妃吃着他请罪般剥的虾,不知在想什么,这才满意的笑了一下。

她还很好心地将自己吃不完了的虾推给他,在萧南时看来几乎是施舍一般的说道:“不错,你知道错就行,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你自己也多吃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不许吃不健康的糖、小吃,然后长得高高的,精练骑射,为你父皇分忧,不被三皇子那个五大三粗的莽夫比下去!”

出了门,陈清玉对下人说:“母妃喜欢吃虾,自己却不爱剥。你替孤寻位善于剥虾的师傅来。”

他顿了顿,自语道:“若能讨母妃喜欢,我自可去学。”

萧南时捂住嘴巴,啜泣起来。

那日樊珍楼里,她还抱怨他,说他剥虾怎么这么厉害,全然没有编手串时那样笨拙。

陈清玉的手笨的要死,她怎么就想不到,这样一个手工废物大笨蛋,要如何熟能生巧才能剥出那么完好的虾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娘亲~~”

一道甜腻的、仿佛被蜜糖浸过般的奶音响起,尾音拖得很长很长。

萧南时觉得这人的声音黏腻极了,只叫人起鸡皮疙瘩,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女娃被养的声音这样娇柔?

——没想到,她一扭头,在陈清玉的梦里看到了自己。

难怪他一见到她,就知道她是谁。

但那时他们都还小。从陈清玉的位置看,二人隔得很远,他又没有上前,只是在一旁默默窥视,所以她从未察觉。

彼时她还是个小丫头,不知道是去漪州前还是回来后,红皮筋梳着双云鬟,垂到两耳处,正贪嘴问萧夫人讨要糖糕吃。

“小时儿真是可心呢,惹人疼。”

一位妇人在旁边说道。这里应当是举行在宫中的聚会,女眷和小孩子们还未入场,坐在亭子里闲聊。

“虽说活泼,礼数却是万分周到的,长大以后也定是贵女的翘楚呢。”

“不求她翘楚。”萧夫人拗不过萧南时,还是将糖糕给了她,嘱咐她吃完甜食好好漱口后随意答话道,“平安喜乐就好。”

“萧夫人和丞相如此,教出来的自是第一流。”

“不管三流五流的,都是我的好女儿。”

众人这时都陆续着走了,好像是要去看贺妃娘娘新得的菊花。萧夫人说身子不适,带着萧南时依旧留在亭中。

不知为何,陈清玉也在角落看着她们,没有离开。

萧南时看向他的脸,发现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羡慕。

她低下头揪着裙摆,又抬眼看向母亲和自己。

“都说了在外端庄些,叫我母亲,叫娘也行呀。你倒好,一口一个娘亲娘亲,依恋得很呢。”

“我就喜欢叫娘亲。”小南时不仅要叫的亲昵,举止也亲密,一下子扑到萧夫人腿上抱住,毫无规矩,“娘亲,亲亲~”

“真拿你没办法。”萧夫人也疼爱她的紧,此刻更是一颗心都要化了,哪里还管什么鬼宫规,举起她抱入怀中猛亲好几口,软着嗓子说,“爱叫什么便叫吧,但有些规矩不能丢。

我们萧家书香世家有规训,你若实在不爱,就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私下里管你怎么闹……”

宫宴结束后,萧南时跟着陈清玉往太子府去。

这时她已经知道,这天是中秋。

八月十五,团圆的日子。

马车摇摇晃晃,马不停蹄行驶着。车外的街道上满是行人,几乎都是一家子一起出行。

他们高高兴兴地笑着、闹着,穿梭在街坊市集之间;更远处是做成莲花模样的河灯,还有照亮夜空的天灯,灯火通明,照的孤身一人的他更显落寞。

萧南时趴在车窗上,泫然若泣:“别看他们了。你若是喜欢,也一起去玩玩。”

马车外适时传来下人的禀报:“殿下,陛下差人紧急传讯,明天晌午前一定要将这个文书完成。”

“知道了。”陈清玉说,“我今晚就做好,明天一早父皇就能批阅。”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又补充说:“其实殿下不必揽过此事,今日可是中秋……”

陈清玉没有回答,萧南时猜到他为何如此劳碌,心中酸涩。

马车颠簸了一下,她的眼泪随之滚落。

“不是只有去讨好才能得到爱。”她说。

“为什么有人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爱?”

这时,她忽然听见陈清玉突兀的自言自语。

她抬起头看他,几乎以为他在回答自己。

陈清玉只是用稚嫩而疑惑的声音独自呢喃。

“龟年一生下来,父皇就万分疼爱他,旁人不敢轻易碰一下;我摔了跤,父皇路过,第一反应是检查我有没有落泪,有没有软弱。”

“父皇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偷听到了,他说他想换太子。

其实我有点渴望。是不是不当太子,我就可以也被他宠一宠,看他多笑一笑?”

“贺娘娘每个季度都给龟年做很多新衣服,准许他玩自己喜欢的玩具,吃自己喜欢的点心。

我上次和龟年开玩笑,说要交换母妃就好了,他说不同意。其实我也就是玩笑话,没有旁的意思,没有对母妃不敬。”

“可他说,你的母妃太严格,太不疼你。”

陈清玉一句一句,声音很轻。

“龟年还小,我知道他是无心之言,可是……”

他忽然沉默良久,紧接着像是洗脑一般对自己郑重地说。

“母妃爱我,所以对我要求严格。”

“母妃爱我,所以才命人丢掉我的九连环,拆掉我爱去玩的秋千,不准我吃糖,吃街头的小吃,是为了我方方面面都好。”

“母妃爱我,我为她剥了虾,我做出好成绩,她便会对我笑。”

“母妃今天为我夹菜了,她希望我长高,我一定要多锻炼,多用功,不让他们为我失望。”

……

车外挤过人潮,透过马车的木窗,传来几声小孩儿大声叫娘叫爹爹的童音。

萧南时看见陈清玉望向窗外一盏最高最亮的天灯,听见他今夜最后一句嗫嚅。

“……母妃,我也想,叫您一声娘亲。”

*

接下来,萧南时看见那年京中瘟疫的事。那时,皇帝与陈清玉有不同的立场。

皇帝不满太子已久,借政见不合责罚他,将他贬的一无是处。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救人,你能救的了谁?”

“孽障!你是不是觉得你本事大的很,觉得朕做的不行,才多大就赶着取而代之了?”

“根本就是个竖子、废物,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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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是!有本事你就今日之内拿出药到病除的方子,再来和朕谈那些救不救那群庶民的事!”

“你这么谏言,可是在质疑朕?”皇帝气急败坏,“若你要救,自己去贫民窟里整治,朕告诉你,那些人活不活对社稷大局没什么影响!”

萧南时发现自己不能看这狗皇帝和樨妃和陈清玉的相处日常,一看便想找他们吵架。

她狠狠瞪了一眼皇帝,和眼眶通红的陈清玉走出书房,在长长的宫道上走着。

陈清玉身边跟着一个大臣。萧南时瞧过去,这人倒是鼎力支持太子的朝臣,不过他支持的不是陈清玉,是太子这个身份。

陈清玉对他似乎很是仰慕与信任,攥紧拳鼓起勇气地倾诉道:“大人,孤真的有父皇说的那样不好吗?”

那人一听便立马说:“殿下您是储君,可不能泄气,要打起精神来啊!陛下不过说了你几句,怎么能脆弱的质疑自己呢?

您去看看那些疫病中的人,活着就很好了。”

“您都是太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那样多的庶民挣扎在温饱线,太子他们和我们可全都指望着殿下将来庇佑呢……”

“你说的没错。”陈清玉很无力的松开拳,沉吟良久后颔首,“天下尚未太平,孤不可丧失意气。”

他说的似乎没有错,但萧南时听在耳里,觉得十分刺耳。

民众们为疾病所困是苦,可一个健全之人的受伤情绪,也是苦。

苦难就是苦难,不因大或小而分出高贵低贱,不论如何,她都不愿看到人们吃无谓的苦,吃不该吃的苦。

把人不当做人,而是用职务、责任与条件定格。求你完美,忽视你的感情,好像太子就是一尊无缺的玉佛,不允许有自己的情绪和错处,只有这样才能得到那些施舍一样的零星善意。

你不被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台不停运转的、不可以出错的机器。你不可以脆弱,不可以与他们思维相悖,不可以反抗忤逆。他们不让你哭,不让你如寻常人家喜玩乐,不让你平庸碌碌,却在你有所成就后嫉妒你的优秀,言语挖苦、动辄欺辱,又耻于承认。

这样的人生,说实话,比死人只多了一口气,一口被扼住喉咙的、喘不上来的气。

*

她还看到很多很多。

她看到陈清玉越来越高,真的三餐健康,不吃零嘴;

她在想,那日在去寶华寺的马车上,会不会是他为数不多的吃糕点的时候呢?可他又吃的那样高兴,他到底爱不爱吃呢?

她看到樨妃失宠,变为才人后,陈清玉受了很多冷眼与嘲讽,经常被她辱骂撒气,却为了她长久跪在皇帝的政殿前。

后来她不甘才人的地位,不甘被贺贵妃踩在脚下,又撺掇陈清玉以身犯险去前线治洪。那一年是本朝以来的首度大洪,二州联洪,体量比如今的要凶猛上千百倍,不少官员都死在其中。

陈清玉回来了,且办的很好,其中凶险不知几何,樨妃却终于母凭子贵,一朝复宠,与皇帝夜夜笙歌。

她看到陈龟年。

陈清玉不被准许上街逛、不被准许玩乐,只能在樨妃注意不到的时候,跑到宫中一处秋千去荡一荡。听说樨妃后来要拆秋千,但现在还没有。

陈龟年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他对一向完美出尘的哥哥一个人偷偷玩秋千很是惊讶,又倍感亲切,逐渐开始黏着他。这个男孩人很不错,或许是陈清玉唯一可以称作是朋友的人,亦兄亦友。

陈龟年很喜欢江湖杂记、旁门左道,对隐士高人之流尤为感兴趣,经常拿着些小本子来找哥哥分享。

“哥哥,你说那些世外高人是不是都不爱和人说话?我听说有个很厉害的家族姓云,朝朝代代在内部流传一种功法,一掌能拍死十个我和你。”

“哥哥,你看,这上面说了好多神奇的毒,这个‘百螺引’溶于水中有剧毒,偏偏吃虾就能解;这个桂花白果芽子糕,看着是甜品,却能毒死人……”

“哥哥,哥哥……”

萧南时想,这样的日子再多一些就好了,她的小玉不至于有那样贫瘠的童年日月。

可是,她又一次看到那一天,那个冰湖,还有陈清玉呆滞、自责、痛苦迷茫的脸。

她不愿再看一遍,悲伤的扭过头,却骤然发觉不远处的草丛里,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一个念头随之诞生,萧南时抓住了它,却听见时间不断流逝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高呼。

“长公主,太子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第95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41

◎天光大亮,桂花金黄◎

“什么事?”长公主放下茶杯,皱着眉问。

“萧家小姐不慎在后院落水,十皇子跳水救人,二人……衣冠不整的还未来得及从水中出来,便被赶来众人都瞧见了。”

“那萧小姐现在悲伤欲绝,又心怀感念,眼看着怕是要让十皇子给个交代!”

“那还能有什么交代?”长公主立马起身,振振袖子急道,“娶了?”

萧南时大叫:“哪里有这回事?谁要他娶!”

她冷静后才反应过来,这应当是原剧情的后续。

陈清玉的茶杯从手中脱落一瞬,很快被他接住。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疑惑,对有些焦灼的长公主冷静道:“不妨先去现场看看具体情况。”

长公主点头称是。

萧南时急得团团转,即使是已知的剧情,可在自己眼前上演,还是令人惊愤。

到了现场,只见“萧南时”正寻死觅活,张口闭口都是要以身相许陈宝闻,否则便再无颜面活下去;陈宝闻看到人群中扭头就走的贺椒茹,心中焦急却不知该怎么办。

萧夫人更是茫然的看着“女儿”,捏着帕子说不出话来,依然记着站在她身前保护。

长公主来后,闲散人员如鸟兽散。几位长者一商议,最终只能是对外宣称萧南时与陈宝闻早有婚约,并得早日完婚。

陈宝闻不愿意,贺贵妃却一反常态的鼎力支持,皇帝也很满意萧南时的名声,乐见其成,认为是一段良缘。萧家人顺着“萧南时”的意愿,也只好推波助澜。

萧南时却看见太子府中,陈清玉吩咐云七去查萧家小姐最近的动向。

“殿下在怀疑什么吗?”云七不解,又很快反应过来,“属下明白了,若萧家与十皇子结亲,那么丞相就会支持十皇子,贺贵妃一脉本来就有夺位之心,只怕……”

“这不是重点。”

陈清玉俯首案前,不知在想什么。

“孤只是觉得萧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殿下,认识萧小姐?”云七问道。

“……不。”陈清玉喃喃,“多年前应该见过,但只是远观。”

“那就对了。”云七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她在萧府经历过很多,变了模样,其中深浅变数,外人也不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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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觉得……”陈清玉欲言又止,皱眉问道,“你们云家可知道什么秘术,能让人变成另一个人?”

“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云七说,“而且萧家他们都没说什么……”

陈清玉依旧让他去查,再后来也是了无音讯。

萧南时想,这样邪门的易容丹设定只是原剧情的作者给出的巨大金手指,是对“萧南时”一介名门贵女不择手段、不顾脸面去争夺一个纨绔欢心的理由之补全,怎会被世界里的人查出?

“萧南时”为了稳固与陈宝闻的关系,与贺椒茹在情感上博弈,甚至不惜拉下容家和孙家,表明会在朝堂上站队十皇子。

一时几家内部水深火热,萧南时甚至看见乌尼雅占着自己的身体,想要设计孙瀛栩纳下支持十皇子的官员的女儿,若不是孙瀛栩谨慎,恐怕她真能得逞。

再后来,皇帝猝死,太子匆匆登基,乌尼雅做皇后的美梦落空。却还不死心,想着先拿捏住唾手可得的亲王正妃之位再说。

大婚前不久,萧府内。

乌尼雅刚刚听嬷嬷讲完新妇出嫁的规矩,正满心期待的等待权力的到来。

萧南时站在她身后,伸出双手,想要将这个毒妇掐死。

若是早些看到这真真切切的光景,她怎会如此心慈手软的再多留她二十载性命?就算当个罔顾国事的小人,大不了日后在其他地方回报,也不愿意让她再苟活!

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乌尼雅谨慎地起身,看向来人。

“陛下?”

她惊疑道,同时发现门外的侍女和婆子都已经被放倒。

陈清玉目不斜视,一步步逼近她,冷声开口。

“她在哪?”

乌尼雅一愣,起身退后,不小心打翻了妆台上的蜡烛,那火光微弱,落到地上不久便自己熄灭了。

陈清玉看着熄灭的火光眯了眯眼,再次沉声问道:“朕再问一遍,她在哪?”

他一抬手,云七从身后闪出,直接扣住乌尼雅的双手反扭。

“七哥哥!”

陈宝闻突然冲进屋来,推开云七,对陈清玉大喊。

“你这是做什么,我虽不愿娶萧小姐,可你堂堂天子这样对一个弱女子,也太过分了!”

萧南时想起这节,剧情里说乌尼雅不小心受伤,陈宝闻莫名觉得是自己的错,才让她受了牵连,为此多关心了几句,当日便被乌尼雅拿去大加渲染,和女主闹了不愉快。

原来原委在这儿。

“你不愿娶萧小姐,萧小姐也不一定愿意嫁给你。”陈清玉话中有话,“你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什么弱女子吗?”

陈宝闻对他的话云里雾里,乌尼雅顶着萧南时的脸做出茫然无辜的模样,眼泪说掉就掉,似乎在羞愤皇帝何故折辱于自己。

陈清玉瞪着乌尼雅,忽然怒极反笑,一挥衣袖带着云七沉默离去。

他找到丞相,却不知从何说起。

“听小女说,陛下今日很是得闲。”萧丞相却率先开口,“不打招呼便来到丞相府,闯入待嫁的小女房中,折辱恐吓。”

“不是……”陈清玉深吸一口气,想要解释又觉得荒唐,“不是。”

“朕命人查了许久。”他说,“萧小姐当年落水后性情大变,难道丞相和夫人就没有疑心过?”

“朕听闻这世上有夺舍之说,虽为鬼神玄学,可……”

“陛下又何曾知晓小女是何性情?!”萧丞相突然急切地大吼,“你以为我们不纳闷,我们看不出来?!”

“我们时儿是不懂事,可她只是有些贪嘴,有些娇气,怎会将我们萧家、拿她最好的表姐家去讨好男子?”他说着说着便倒在地上啜泣起来,“可我们深夜去暗自看过她的容颜,那就是时儿,就是我们的南时啊陛下……

……

就算被夺舍,我们的南时这世上也就此一个了,我们如何不能顺着她啊……!她再不懂事去追求什么劳什子陈宝闻,在我们面前哭上一哭,我们纵使千夫所指也得替她办了这门婚事……”

“咚!”

他们秘密谈话的书房被一脚踹开,二人连同萧南时一起看过去,只见萧夫人提着裙摆,严肃地进屋,关上门,狠狠地从地上将丞相拉起来扶正。

“别再自欺欺人了!”她说,“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在自己骗自己,骗自己眼前的就是我们的时儿,骗自己不论时儿变成如何样子都要顺着她。”

“可是一个人再怎样变,最内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萧夫人闭了闭眼,捂住心口,看上去万分痛苦。

“我们的时儿,或许早就不在了。”

她忽然转过身,对陈清玉深深一拜。

“臣妇不知为何陛下会追查小女的蹊跷,可臣妇依然斗胆在此请求陛下,将这妖女抓住审问,对外宣称她已死,且与亲王的婚约作废!”

萧南时看见娘亲俯首的背影,眼泪不止地落下。

原来她看出来了,原来她和爹爹一直都看出来了。

或许受认知的限制,一直不敢相信,可终于终于他们还是给出回答:那个人并不是她。

她们爱的不是长成那样的骨肉,娘亲,爹爹,他们最爱的都是她本身。

萧南时一下子哭倒在地,掩面颤抖。再睁开眼时,已是十里红妆的长街之上,彩纸与红包纷飞,喜婆咿咿呀呀唱着恭贺新婚的歌。

“听闻今日亲王娶亲呢?”

“是那位萧丞相家的小姐,我知道她,说是京城第一淑女!”

泪眼朦胧间,萧南时看见远远飞来一道箭,从喜轿前骑在马上的陈宝闻身侧擦过,直直射入轿子里正忍不住狂笑的乌尼雅胸前。

四周一片混乱,人群被迅速控制住,有序地让他们撤离,萧南时便知这是一个局。

她眼瞧着陈清玉借安保不当为由发落折损贺川的羽翼,干净利落地换下昔日将军的大批人手;眼瞧着陈宝闻因为此事不被萧家承认婚约,圣上感念萧家丧女之痛,销毁萧小姐与陈宝闻的婚约,再不许人提及。

她一路跟着陈清玉去审问被救活过来的乌尼雅。乌尼雅正鲜血满身,念念有词。

“若那狗皇帝不突然死掉,我现在一定是皇后!”

“萧南时,我好不容易成了你,多好的机缘,那皇帝怎就那么薄命?”

“哥哥、父王,我要成为你们可望不可及的中原的皇后,你们且给我等着——等着——”

“杀。”

陈清玉站在刑室外,眼睛一眨未眨说道。

“不!”

乌尼雅害怕极了,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出来,爬到他身旁。

她用双手拨开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虽然面容脏污却依然让这暗室生出春色,一双眼睛尤其熠熠生光。

“陛下,您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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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能做您的妻子的,陛下。”

乌尼雅顶着萧南时的脸,眼含秋水的望向他,泪珠涟涟,令行刑的人都忍不住动容。

“东施效颦。”

陈清玉突然没来由地说道,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却是最原始的想法。

“恶心。”

他看着这张美丽又陌生的脸,不自觉开口:“若萧小姐本人知道你在占着她的面容作怪,许是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你们都干站着做什么?”他冷冷地说,“应萧家夫妇的心愿,把她的脸毁掉,杀了之后碾成粉末,交给他们寻来的僧人做法禁入轮回。”

萧南时看着他这从未见过的一面,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这一世,本该是陌生人,他却依然这样为自己不平。

“刚才你说,哥哥、父王?”陈清玉敏锐地说,“你是西域的公主。”

“老西域王已死,新王现在是长子乌始挐。”

“那朕,便送你们兄妹九泉之下相聚。”

乌尼雅大喊:“陈清玉你这个疯子!!你不可以这样!西域与中原有通商条款,我们说好要合作……”

“条款会继续。”陈清玉说,“西域部族那样多,不是只有你们一族才想当王。

扶持新王,不过多出些力,多费些功夫,朕等得起。”

他从刑场走出,门口的萧夫人由丞相搀扶着,正巴巴看着陈清玉。

“陛下……”

“她是西域的公主,不知用何缘故化成了萧小姐的面容。”陈清玉将这几日用刑逼供的结果告知他们,“真正的萧小姐,早在落水时便被掉包,于乱葬岗上焚尸灭迹了。”

萧夫人一下子跌倒在地,萧丞相后退两步,眼泪瞬间从眼眶中滚落。

萧南时浑身轻飘飘的没了力气,似乎感觉到手指尖传来滚烫的烧灼。

萧夫人仰天大哭,一边哭一边说:“我的时儿啊!我的时儿……”

“她本该一辈子无忧无虑,她走的那天还和我说秋天到了,要去樊珍楼吃螃蟹,要我给她剥……”

“她才不会铁了心倒贴那纨绔子弟,她哪怕一辈子不结婚,爱去哪去哪,她应当是自由的。”

“我不该让她多出府。”她痛心疾首,“她好好宅在家里,绣花听戏写写字,哪里会遇到这种事……”

“怀璧其罪。”陈清玉说,“错的是关在里面的人,不是让令爱出府的夫人,更不是自由走动的萧小姐。”

萧丞相闭眼良久,此时睁开眼,对陈清玉行礼。

“谢陛下恢复小女自由身,谢陛下替小女找到真凶。”

“日后,萧家必为陛下肝脑涂地。”

“不必为朕。”陈清玉依次扶起丞相夫妇,缓慢地说,他的声音对比起夫妇二人尤为平静,“朕彻查此事,只为公道,不求私心。”

“若要报恩,朕恳请丞相,为社稷苍生,清正朝堂。”

“假使有朝一日朕像先帝那样不在了……”他沉静地说,“还望丞相尽力辅佐新皇。”

丞相似乎也将他的话当作未雨绸缪,只当是皇帝对自己的嘱托,再度叩拜。

萧南时站在远处,盯着陈清玉,默不作声。

啪嗒,啪嗒。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外掉。

陈清玉,这个时候,你又在想什么呢?

你是想让爹爹为你的朝堂鞠躬尽瘁,还是为自己死后做打算,选一位中流砥柱、肱骨良臣?

她原本想多看父亲母亲一会儿,可是陈清玉很快便与他们告别。

她只能跟着陈清玉的视角,回到政殿。

他万分平静地坐下,开始处理事务,并且召人来商讨对西域政权的颠覆。

待人走后,下人走进殿中,为他布置餐桌。

萧南时坐在陈清玉身边,看着他夹了菜放入碗中,却不吃下。

“你不是最爱吃芥菜了吗?”她指着一盘芥菜年糕对他说,“快吃呀,累一天了,你快吃一口呀。”

陈清玉放下筷子,对一旁的内侍说:“快入秋了。”

“不知现在可有螃蟹吃。”

“陛下想吃,自然是有的!”内侍从未听过陈清玉主动要吃什么东西,这时亮着眼答道。

“宫中现做太久。”陈清玉不疾不徐地说,“你差人去樊珍楼买,只要螃蟹。”

萧南时转头看他,他的脸色依然非常平静,像是深沉无波的湖水,叫人看不懂。

螃蟹来的有些晚,陈清玉等的却很耐心。

萧南时闻不见下人呈上的螃蟹香味,但眼瞧着便是樊珍楼的手艺,通体金黄透红,表面油光鲜亮。

陈清玉屏退旁人,一个人拆起螃蟹来。他拆了蟹,倒也没有立马吃,先整整齐齐放在一旁的盘子里。

“你笨死了,不是这样吃的。”萧南时对他生疏的手艺指指点点,“腮、心、膜都要去掉;腿上的肉要用签子推出来……”

见陈清玉听不到她说话,她忽然生出无边的寂寥。

大螃蟹横在盘子里,伸着钳耀武扬威。萧南时第一次觉得螃蟹长得那样丑陋。

她低下头,不看螃蟹也不看他,明知他听不见,还是要问。

“陈清玉,你为什么吃螃蟹?”

*

萧南时就这样在陈清玉身边度过快进的一日又一日。

每一日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分别。上朝,办公,给太后请安,办公,熬夜办公。

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

让人担心。

可他的身边,很少有人为他担心。即使有,也并不亲近,或者说是陈清玉自己逃避与他人的亲近。

他没有妃嫔,不是在政殿工作就是在寝殿工作。

萧南时不想让他工作那么久,因为他每一次工作都是离终点更进一步。

“陈清玉,你笨一点、没用一点就好了,不要当那么能干的皇帝,做不好政务,把我爹他们都气的吹胡子瞪眼就好了。”

“那样你起码熬上个几十年,都治理不好国家,叫你不敢那么早就安心的去!”

又是一个秋天,陈宝闻已经开始上进很久,陈清玉为他请了萧丞相当老师。

有一天,西域传来消息,乌始挐暴毙,由一个原本是小部族、近两年崛起的首领攻占其地,成为新的王。

陈清玉听完大臣的禀报后,待又又漁零Э壹7到四下无人,轻轻说了一句叫人不知所云的话:“我是有私心的。”

萧南时坐在他的书桌上,听到这话回头望了他一眼。

她回过头,眼泪就掉下来。

“你就是喜欢我。”

“你到哪里都喜欢我,没见过我的时候也喜欢我,见了我就更喜欢我。”

“但我讨厌你,陈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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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背对着正在低头批阅奏折的他说,“我讨厌你,讨厌的不得了,所以你不许死,不许来见我。”

陈清玉头上的冠冕垂下珠串,被不知从哪来的风吹的稍稍摇动,发出细碎的声响,似乎在回答她,又似乎没有。

秋正浓时,陈清玉问下人要来一壶酒。

“我也要喝!”

萧南时今天难得开心,因为窗外的天气很好,虽然是秋天,却是艳阳当空。

陈清玉自然不予回应。

萧南时很生气,一个人演起了独角戏:“你不给我喝是吧?哼,我不要理你了!”

她转身跑到他的寝殿里屋,躲在帘后,又想起这招对看不见她的陈清玉一点用都没有,垂头丧气地走回去。

陈清玉壶中的酒很快被喝光,他不像在品酒,倒像每日进食时明明没有食欲却强撑着自己咽下去的样子。

他喝完酒,去了太后的住处。

“母后,您看一看儿臣。”

偌大的殿中,昔日的樨妃独坐妆台前,对前来请安的儿子不闻不问。

皇帝死后,她似乎也丧失了生的意志,只有宫宴上看到贺太妃屈居于自己下座时有些好颜色。

萧南时一直不理解为何同为人母,萧夫人对自己百般疼爱,樨妃却对陈清玉如此冷血,直到现在她才看懂一二。

樨妃连自己都不爱,将全副身家与心地交付于先帝,又怎会爱旁人?

为他喜怒哀乐,为他打转争宠,为他甘为棋子,又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雕刻为新的棋子,只为了一个薄情而庸碌的男子的侧目。

“母后,您能为儿臣剥一只虾吗?”

陈清玉蹲在她身前,捧着一盘白灼虾说。

太后没理他,他就再问一遍。

“你父皇都走了,你还有心思吃虾!”她神情很难看的说,“不对,他早都走了,早都走了……”

陈清玉静静看着她,太后不想看见他身上皇帝的朝服,打翻他手中的盘子,就要赶他走。

他没等到她开口就站起来,笑了一下,向她告退。

暮色四合。

“天色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萧南时跟在他后面,忍不住说道。

不知为何,近日总是很爱和他讲话,或许是因为实在太无聊了吧。

“你今日从天还没亮就开始忙,又见了那么多大臣,简直是和……”

“是和……”

她慢慢住口,看着他并未原路返回,而是快马加鞭的出宫。

是和,赶着去了结一样。

他独身来到京郊的乱葬岗,下马后拍了拍,训练有素的马立即原路返回。

萧南时看着他掏出火折子,将秋日荒芜山岗上野蛮生长的杂草和落叶点燃。

“陈……”她叫他的名字,“陈清玉!陈清玉!”

“你给我住手!!!”

她要去抢陈清玉手里的火,但为时已晚。

秋天草木枯黄,平时没有引燃都容易起山火,此时更是霎然烧起一阵烈火,四处溅起火星,浓烈的黑烟直冲云霄。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

在一片飞扬涌起的火光与烟尘中,萧南时听见陈清玉的低语。

“朕……”

他很快改了口。

“我这些天,总会想起一个女子。”

“我从未与她说过话,却似乎很是熟悉她。”

“我为了她的遭遇而意难平,为了她的逝去而自责。”他自问,“为什么呢?”

萧南时拼命想要将他拉出火海,却突然看见他的嘴角渗出黑色的血。

她想起了那壶酒,那盘虾。

百螺引。

“哥哥,你看,这个百螺引溶于水中有剧毒,偏偏吃虾就能解……”

她的手忽然脱力,整个人靠在他怀里,却不能被他感受到。

“若有来世,我想,将你救起的人是我就好了。”

陈清玉在大火中呢喃。

“不是那个利用你的假人,是你。”

“萧……南时。”

他看不见她。

却在生命的最后,依然叫出她的名字,即使从未相识。

“陈清玉,不要……你不要走啊……”

萧南时猛烈地摇着头,泪雨如珠。

“我爹爹万一成贪官了呢,万一他年事已高老眼昏花了呢?”

“我娘怀念漪州,说不准他哪天就辞官陪她回去共度晚年了没人在京城坐镇了啊!!!”

“陈清玉,这天下需要你!!!!”

她大喘着哭泣,嗓子眼被压得很痛,字字连在一起吼出来,眼泪都似乎破碎。

“我也……需要你。”

可是,这个世界,也早已没有一个萧南时了。

比看见一个人毁灭更加糟糕的是,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滑向毁灭的结局,却无能为力。

她无能为力。

火与风一起摇动,快要将他整个人吞没。大火中,她多想抓住他的身体,哪怕只是衣袖,却怎么抓也抓不住。

噼啪。

一道火星在他们面前闪过,大火将二人完全分隔,她却终于抓住了那道袖口。

萧南时瞪圆双眼,用力将他拉出来,而陈清玉正好抬起眼望向她。

对视的那一刻,那种心情,令人难以言喻。

她可以记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站在生与死的边缘,好像,他终于看见了她,看见她的看见。

却没能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

世事了如大梦,似是死生一场。

转眼一道白吞没眼前的熊熊大火,天光大亮。她醒了。

温暖的秋日暖阳透过木窗洒在她身上,萧南时眯着眼睛发呆,看见被褥上盛满金黄。

她用手随意抓了两下头发,简单洗漱过,麻木的出了门,更亮堂的光照进眼中。

就像是走入了桃花源,一切都仿佛若有光。

堂前的桂花树下,她看见舅舅正指点陈清玉举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打桂花下来。

一竿打下去,桂落如雨。绿叶是摇落的碧云,桂花是满天的星。扑簌。扑簌。扑簌。扑簌。桂落声绵柔碎碎。

金色的星光都落到他身上,沾在他粗糙的衣服边角,散在他墨发顶,其余的落到地上铺开的网兜和竹篓里,空气里到处都是桂花香气。

萧南时在一旁静静看着,举起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画框,把他框进去,永远记下这个画面。

他没有穿素日里清雅高贵的服饰,只是素净的粗布麻衣,却更显他俊朗清秀的好颜色,像是春日的村野间最鲜嫩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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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新芽。

这是她一个人的殿下,京城那样多的人,谁也见不到。

“小时。”

耀眼的橘金色星海中,陈清玉心有灵犀地回头,与她四目相对,露出温暖又真切的笑容。

“你醒了。”

萧南时点头。

“我醒啦。”

舅舅已经很识趣的吹着口哨走开,给这对小孩儿留足空间。萧南时没辜负他的好意,小跑着向前,扑到丢下竹竿的陈清玉怀中。

她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袖角,埋在他怀中,嗅着桂香,嗅着他身上清新的兰叶香味,用更高的音调又一次说道:“我醒啦!”

天色明亮。

桂花金黄。

第96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42

◎表姐,我们都要好好的◎

*

做桂花糖的时候,孙瀛栩也大包小包提着礼品上门拜访,萧夫人于是喊他一起来做。

他讪讪地走近陈清玉,看看对方身上的粗布麻衣,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锦衣麟带,行了个全礼:“殿下……”

“私人场合。”陈清玉说,“不必多礼。”

话虽如此,孙瀛栩还是觉得违和。直到看见陈清玉取糖液尝试定型时滴出一连串奇形怪状的糖珠,被萧南时拧着耳朵揪到一边去烤松仁,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对、对,就是这样~”

“把烤好的松仁儿和青梅桂花碎倒进糖液里,再搅拌搅拌。”舅妈在旁边指点着萧南时和孙瀛栩,“把糖液趁热倒在这个砧板上,压平翻面儿切成条,最后滚圆,用剪子一剪,糖就做好啦!”

陈清玉帮忙扶着装糖液的容器,不忘嘱咐萧南时:“小心些,别烫着。”

萧南时斜睨他:“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手笨呀?”

“是,就你不笨。”

萧桐昇小朋友最近看南时这位大朋友很不爽,这时出声怼她。

这位姐姐回来前,自己可是孩子王,也是一家子里最受宠爱的存在;

她一来,大家便全紧着她了:吃饭先给她夹菜,做她最爱吃的螃蟹鱼虾,得知她现在不能多吃蟹后,不知从哪讨要来仿蟹黄口感的东西学着做……

——可恶至极!

她酸溜溜地说:“你最聪明啦,喝了几口酒就知道放跑满院子的鸡,自己还走丢了,全家上下都出动去找!”

萧舅妈立马敲了一下她的头,萧夫人看向南时,才想起来这茬儿:“对了,我倒奇怪你这丫头,怎么想起来喝酒了?”

萧南时眼珠子滴溜乱转:“我就想着,说不定我就、我就成长了呢?你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

“你这不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吗?”萧夫人无语,“还退步了。”

“要不是太子殿下及时找到,你还不知有没有事呢!”

她说到这便有许多后怕,也想要重重敲一下女儿的脑袋,却舍不得。

萧南时求救的目光看向陈清玉,他叹了口气,对萧夫人说:“萧小姐天真烂漫……”

“你别为她说好话!”萧夫人一边剪糖条一边打断他,还抽空瞪了一眼找到靠山后摇头晃脑的萧南时,“多大人了,还天真烂漫!一天天的真是要我和你爹爹不放心。”

“眼看着你爹爹就要不惑了,你可要好好的,他还等着你回去给他过生辰呢!

别到时候摔个大跟头,青一块紫一块的回去。”

“姨夫要过四十生辰?”孙瀛栩抬头问道,“啊,我想起来了,妩娘说过,她还专程去求……”

他很快住嘴:“我不能说,她说要给姨夫一个惊喜。”

“妩儿表姐能给什么惊喜。”萧南时低头嘻嘻一笑,“她那样虔诚的人,心中最好的礼物不就是诚心诚意去求神拜佛,得来的经啊、佛像啊、字画啊……”

“字画还不好?”萧夫人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陈清玉,“你爹爹没什么旁的爱好,就爱研究那些诗词书画去了。”

陈清玉敏锐地抬头和她对视一眼,目露感激。

孙瀛栩:“可我怎么记得妩娘说生辰就在十月了?算上回去路上的时间,你们……”

萧夫人:“正是呢,所以只是回来看上一眼,看到大家都没事就好。”

“这里又有殿下和你守着,我们放心的很,过两日便回程。”

陈清玉正在包装萧南时做好的糖粒,听到这话,动作一顿,眨了两下眼,低头没作声。

突然,他的唇被一个带着热气的琥珀状物体贴住。

往下一看,萧南时抬起手,塞给他一块刚刚剪下来的、新鲜出炉的桂花糖。

他甚至下意识舔了一下糖粒,甜丝丝的清香化在口中,被她顺势将整粒塞入口。

萧南时笑盈盈地看他:“甜不甜?”

陈清玉怔愣一下,含着糖笑了:“甜。”

“时间这样赶,姨母还专程回来一趟。”那边的孙瀛栩正在感慨,“真是拳拳亲情啊。”

陈清玉含糖不语,继续低头默默干活。

等到下属来萧宅外找他、萧南时送他到门口时,才转身对她不好意思道:“是因为我吗?”

萧南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陈清玉忸怩地补充:“因为我才回漪州……”

他很快反驳自己:“我自作多情,你别在意。”

“你才看出来吗?”

萧南时戳了一下他的腰,腰上系着的玉环与佩饰欢愉的摇动起来。

“就是因为你呀。”

那不然嘞?早不省亲,晚不省亲,明明都知道萧家人无事了,还偏挑在这时候来,又得紧赶着回去给便宜爹爹过生辰。

陈清玉睫毛飞快颤动,耳根都红了:“我……”

“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垂首看她,眼神中却星光熠熠。

萧南时想,他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一片桂花做的雨。

“但是,我可以说,我很开心吗?”

“你要是敢不开心,我就揍你哦!”

她用娇嗔的口气说,同时挥了挥小拳头。

陈清玉温和一笑,萧南时看着他白白净净的脸庞,还有脸上水红色的唇,心中痒痒。

她一只手扯住他的袖子,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对了,殿下的嘴唇……还挺软。”

“咳!”

陈清玉原本仔细听着,她刚一退开,他的脸颊便瞬间爆红,重重咳了一声,带着不远处不明所以的下属落荒而逃。

萧南时心情不错的走回院子里,看见孙瀛栩正悄悄递给萧夫人一个信封。

“那个……姨母。”他红着脸说,“还要劳烦您替我将这个交给妩娘。”

萧夫人自是乐见其成:“好嘞,你且放心,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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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后就亲自登门送信,就算不得闲,也盯着下人好生交给她。”

“多谢姨母。”孙瀛栩感激道。

不远处,萧南时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

又过了几日,她们即将踏上回程。

萧桐昇平日里和萧南时争宠作怪争不过,时常拌嘴,此刻却不舍的哭出来。

“我也要去京城!”

“你好好等着!”她边哭边说,“我要和你爹爹一样,不,我要比他还厉害!”

“你不信问太子哥哥,我将来是不是一定很厉害!”

“萧家女自然都厉害。”陈清玉与萧南时含笑对视一眼,认真的说,“你努力念书,必有所成。”

待舅妈家哄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萧桐昇走后,萧南时由陈清玉陪同着,踏着无比缓慢的小碎步往马车走去。

“娘说,要资助办个女子的书院,书生就先从官家小姐和大族中挑选。”

她对他随口讲着琐事。

陈清玉帮她拿着贴身的行李包裹,手里还提着几袋包好的桂花糖和当地糕点,都是她的心尖儿宝贝。

“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

“我可不像你。”她背手低头踢着石子说,“我才不会客气呢。”

终于还是走到了马车边,萧夫人已经坐在里面等。萧南时抿了抿唇,小声的说:“我要走啦,陈清玉。”

“你得想我。”

“嗯。”陈清玉将包裹交给旁边的下人,神色凝重的低低应了一声,“好。”

萧南时原本有点想哭,看到他这样,哭笑不得:“你怎么已经开始不开心了呀。”

云七在后面没有出声。

殿下从几天前就开始不开心了。一听萧小姐要走,原本大增的食欲又降下去了,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天一亮就起来办公,得了闲就往萧宅跑。

陈清玉认真看着她说:“我会尽早结束。”

“那还是晚一点吧。”萧南时叹了口气,“虽然我也想早点见到你,但我怕我一走你就整日熬夜加点办公,然后回来的路上又不顾路况雨雪,跑死好多匹马。”

陈清玉摸了摸通红的鼻头,没说话,给她拢好披风。

萧南时由着他捋顺她披风上的毛毛,披风紧裹着脸蛋下端,看上去就很暖和。

她抚上他的手,将它们贴到自己粉红色的脸蛋上。

“陈小玉,我在京城等你呀。”

“等你回家。”

*

京城贺府,倒座房中。

“谁在那里!”

贺颂声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将刚刚偷寻来的簿册紧攥藏于身后,转头大喊道。

“是我。”贺椒茹秉烛走入室内,紧关上门,吹熄蜡烛,“你在做什么?”

“三妹。”贺颂声吞咽一声,眼神躲闪,“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二姐又为何会出现在管家的房中?”

贺椒茹走进她,贺颂声立马退后两步。

贺椒茹放下烛台,定定地看着她。

“你偷了记录下人来去的薄子。”

“萧小姐的话,你是答应了?”

“还不是因为三皇子那个蠢货!”

贺颂声偏过头去,没有正面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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