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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28
◎佛祖在上◎
陈清玉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后靠,压抑住内心的波涛汹涌,别开眼沉声道:“萧小姐自是百姓万民中的一员。”
萧南时很认真地说:“陈清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见他离得远了些,她便倾身凑近他,目光紧逼,声音却柔婉。
“我说过,你真要去做的事情,我不会拦你。但你看着我的眼睛。
你说,你是不是不想……?”
梦中每一个他面上的希冀都在告诉她,他不想死,不想被世界与家人抛在身后,想要和爱一同活下去。
但这希望被他爱的人亲手打碎,让他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造就了现如今她面前的、支离破碎的他。
可她仍然想拥抱那个尚有希望的小孩,将他从自毁的崖边拽走。
陈清玉呆愣地看着她,似乎难以承受,唇轻微的张张合合,最后微颤着说:“……我不能。”
他没资格好好活着。从小到大,父皇,母妃,所有可堪亲近的人都身体力行的告诉他这句话。
他对她说:“抱歉。”
“你没什么需要抱歉的。”萧南时偏过头看窗外,语气平静。
陈清玉想到萧南时刚刚对乞丐们说的话,心中情不自禁地开始动摇。
如果在很久以前,在他求死的心还没有根深蒂固之时便遇到她,听她驳斥自己,听她说一句“不是你的错”,该有多么好。
“如果……”他缓缓开口,又很快止住,“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
萧南时假装没有听见的样子,依然望着窗外,在心中这样回答。
不过她隐约觉得,他的态度和心理已经开始松动。
小春却觉得没这么简单,它在萧南时周身转了几圈,决定还是得告诉她一声:【那个,陈清玉把他名下最值钱的山庄做好了类似遗产划分的东西,都偷偷转了好几道名头,最后给了你。】
“什么?”萧南时瞳孔微缩,“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他出于礼节,出于那点小心思,当然搞得很隐蔽。】小春说,【至于你,他可能不想给你压力吧?自然也不会说。】
【还有一些商铺和楼宇,还有他府上的珍宝,最好的都给你,其余的捐了。】
萧南时心中苦涩。
所以他早早就打算好了死后的一切。在死之前都想着他人,替她筹谋规划,却分毫没有想到他自己。
而这些事情,他在她面前,都绝口不提。
马车驶至寺庙门口,萧南时和陈清玉等到路边无人时,先后从车上下去,进入寶华寺。
他们打算去的佛殿不同,所以事先便说好分开行动。萧南时于是将刚才的种种暂时抛之脑后,一心一意替萧父萧母补上本应昨日就完成的祈福平安。
待诵完经,她又到另一个大殿去,给容妩求子嗣的福签和符纸。
小春说:【这东西真的有用么?】
它可是最高端的人工智能生命体,来源于更高维度的智慧库,对这些求神拜佛之事很有些质疑。
萧南时向观音拜完,将香插在香炉中,才对小春说道:“我不觉得有用。”
“但是表姐信,在这个世界的亲人们也都信。”她说,“如果签文和符纸能让她们安心、开心,那何乐而不为呢?”
话刚出口,她灵机一动,匆匆前往旁边的佛殿,却在那里遇见了陈清玉。
“殿下?好巧。”萧南时越过庙中众人,行至陈清玉身前,福身惊喜道。
其实他们原本也说好后来要在某处相见,并装作偶遇的样子的,只不过这下是真的碰巧撞上了。
陈清玉看见她,也有些讶异:“萧小姐?”
萧南时和他假意客套了一番,走上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殿下不是说要去替百姓祈福吗?怎么来了这里。”
寶华寺各个殿的职能都不同,此处是替人祈求如意顺心、安宁顺遂的地方,他们皇室祈福民生,并不在此。
陈清玉说:“已经祈福完了,随便走走。”
萧南时点点头,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的高树,说道:“殿下可曾听过挂枝祈愿?”
“那是什么?”
陈清玉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望,看见远处树丛中有无数个木制的小筒,用红带串起来挂在树干上。
“据说,在纸上写下三个愿望,用梨木小筒装好挂在寶华寺的树枝上,就可以心想事成。”萧南时带着陈清玉来到了上次她和容妩一起写下愿望的台前,对他介绍道,“这里有笔墨纸砚,殿下可以许愿,听说真的很灵验。”
“你也写吗?”陈清玉见她只替自己取过小笺,并没有拿她的份,问道。
萧南时摇头:“我前不久和表姐来时才许过三个愿望,现在再许,未免也太为难佛祖。”
“再说了,我也没有那么多愿望。”她说,“殿下写吧,这种心愿不可以轻易被旁人看到的。
正好我要去殿内办点事,一会儿和你在树下见。”
她说完便踏着小步走了,陈清玉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恍惚。
三个愿望么?
他提笔,毫不犹豫而机械地写下第一愿:
「一愿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紧接着,又犹豫了一下,一笔一画地缓缓写下第二愿:
「二愿父亲安康,娘亲顺遂。」
陈清玉停住笔,下意识警觉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路过后方才舒了一口气,凝视着小笺上的墨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良久,他更加缓慢地抬起手,狼毫蘸墨,垂眸落笔。
「三愿萧氏南时一生无忧,安宁如意。」
写完最后一个,他做贼心虚般飞快地将小笺收入木筒中,疾步前往树下。
那高树生的伟岸,成群的木筒悬挂其上,幸亏他身形高挑,抬手便将木筒挂在了一根高翘的枝头上。
一阵秋风扫过,如同铃铛一般相互击撞着,发出好听的清脆声音。陈清玉站在古老的巨木与飘摇的红丝带、梨木筒下,望着被封藏起来的愿望出神。
萧南时从殿中出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她对小春说:“高了就是好呀!想我上次与妩儿表姐挂这个,为了挂的高一点,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狼狈得很。他手轻轻一抬,便挂的那样高。”
小春赞同道:【要不你把你们上次的取下来,让他重新挂一次?】
萧南时撇了撇嘴:“那么多一样的木筒挂在那儿,哪里还找得到?”
小春扬起下巴说:【你可以让我帮忙呀!我什么不知道?我不仅可以帮你找到你写的东西在哪,还可以告诉你陈清玉刚才的愿望~】
【你就不好奇,他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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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谁要好奇他写了什么。”萧南时眼睛斜着瞥向地面,小声说,“总归一定没有为他自己许愿。”
不过也没关系,她……
【你怎么知道?】小春说,【不过,他写了有关你的——】
萧南时刚想问是什么,忽然感觉小腹一阵绞痛,立马弯下腰去捂肚子。
陈清玉这时刚好发现她站在殿前,正要习惯性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容,就看见她摇摇欲坠的身影。
“南时!”
他大脑一片空白的脱口而出,向她奔去。
*
“唔……”
萧南时痛苦地睁开眼,被室内的光线晃到,又难受的眯了眯。
陈清玉往前挪动了一些,替她挡住光,温声问道:“你醒了,可还好?”
“我……”萧南时感受到小腹上传来的暖袋温度,觉得好多了,但眼珠转了转,还是瓮声瓮气地扁着嘴说:“不太好……”
陈清玉心疼地看着榻上虚弱躺着的萧南时,萧南时也越发可怜巴巴地回望他,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沙哑的咳嗽声。
二人一起偏头望去,只见寶华寺的圆一住持就站在房门口,此时正闭着眼,似乎非礼勿视。
陈清玉回头与萧南时对视一眼,起身走向住持。
萧南时这才打量起这间房来。这里应当是临时安排出的厢房,竟还贴心地点上了炭火,屋里暖融融的,让她好受不少。
她床榻的正对面摆着一尊不小的佛像,面上笑眯眯的,看着很是亲切。
“今日多谢住持。”那边,陈清玉对住持恭谦一笑,“多亏住持及时出现,安排了房屋和设施,替萧小姐与孤解了燃眉之急。”
住持微笑着回话:“比起太子对寺中香火与弟子的照顾,贫僧只是做了份内之事,太子不必挂怀。”
陈清玉说:“今日孤与萧小姐寺中巧遇,突发此事,便只好不顾大防暂先相助;但此事不宜宣扬,还烦请住持帮忙。”
“阿弥陀佛。”住持双手合十说道,“贫僧明白。”
“既有太子殿下在这里照看萧小姐,贫僧就先告退了。”
陈清玉颔首,看着他走后,唤门外候着的侍女进来,然后关好门,重新回到萧南时身边。
“你的侍女说略通医术,刚才你昏过去时已经替你看过了。”他说。
萧南时看着疾步迎上来的自家侍女点点头,她名唤流月,是萧夫人特地给她寻的贴身侍女,不仅精通医术,还武力超群。
流月担忧的走近她,替她揉着肚子说道:“小姐也不必太过担忧,依奴婢看,您今日腹痛昏阙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体内寒凉所致。
近两日又是小姐癸水快来的日子,出现小腹绞痛的情况也很正常。”
陈清玉着急的问道:“体内寒凉?可是与前些天……?”
他看了一眼面生的流月,及时住了口。萧南时对他微微摇头,对流月说道:“我前些日子曾落过一次水,想来是当时着了凉,才导致今天痛。”
流月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奴婢先替小姐按揉一下,等回府后给您冲些红糖燕窝鸡蛋喝。”
她又想了想,说道:“小姐今后也要少吃点螃蟹,蟹最是性寒,也许正是您近日吃多了蟹粉蟹膏才……”
萧南时咳嗽一声:“你先下去吧,我好多了。”
等流月要退下去的时候,她又叫住她:“诶,等等。”
“今日我腹痛晕厥之事,别告诉娘亲她们。”
流月有些为难地看着南时:“小姐……”
萧南时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眼底却闪烁着心虚的光。
若叫娘亲知道了,定会整日整夜唠叨她,并且把沾个“蟹”字的吃食全部从厨房里消去的!
她见流月露出担忧的表情悬而未决,转头巴巴地望向陈清玉,他却也同是一副不赞成的模样。
萧南时眨巴了两下眼睛。
陈清玉冲她摇了摇头,表情出乎意料的严肃。
萧南时瘪了瘪嘴,躲在被子里的手暗暗掐了下另一只手的手心,眼圈顿时红红的,棕瞳上泛起盈盈的水光,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陈清玉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叹出来。
他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端出太子的气场吩咐流月道:“听你家小姐的,先别告诉丞相夫妇此事。”
流月虽是萧夫人买下的侍女,但到底是小老百姓出身,面对乍然显露威严气场的皇家太子,很是敬畏,立马战战兢兢道:“遵、遵命。”
陈清玉又缓和了语调,嘱咐她:“但要适当提醒府中注意饮食和调养,多吃温补之物,少碰螃蟹这种食材。”
流月连声应着,而后匆匆退下。陈清玉回过头,正好对上萧南时狡黠的得逞目光,她两只眼睛愉悦的眯起来,像一只小狐狸。
陈清玉走到她身旁,找来个凳子坐下,对她认真地说:“等回府后,我让太医去你府上看看,开些温补的药。”
还得把太子府里补身子的好东西都找全了,寻个理由给她送过去。
萧南时刚以为逃过一劫,这下又皱起眉头,嘟着嘴说:“药苦!”
“良药苦口。”陈清玉语重心长,“总比身体痛好。”
见萧南时不说话,他担心她还是难受,想做些什么让她好受些,房门这时又被敲响,似乎总是不愿意让他们独处。
陈清玉有些郁闷,但还是温和地道:“进。”
来人是云七。
他向二人行礼后,对陈清玉汇报:“殿下,樊珍楼那边差人来确认,什么时候将午膳送来合适,以及菜品是否还需要变动。”
“樊珍楼!”
萧南时一个翻身趴着撑起身子,也顾不上肚子疼了,亮着双眼很期待的看向陈清玉,小嘴笑着微微张开,几乎要欢呼出来。
“嗯,午膳时间快到了,但看情况你还需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所以我打算在山上解决。”
“据说寶华寺的斋饭不好吃,我便自作主张订了樊珍楼的膳食。”陈清玉回头看她,“你喜欢?”
萧南时闻言重重点头:“特别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我可是常客,平时五次出门有四次都是去樊珍楼吃饭的!”
陈清玉若有所思:“那便好。”
他对云七说:“去告诉樊珍楼的人,加一道用红糖熬的燕窝鸡蛋,做好了便送来吧,尽快为好。”
萧南时听在耳朵里,美滋滋地翘起嘴角,却听见陈清玉下一秒的话语,脸色骤然耷拉下来。
“另外,把带螃蟹的菜肴取消。”
“秋日吃樊珍楼不吃螃蟹吃什么呢?”
萧南时一听便急了,抓上陈清玉的袖子,呲牙咧嘴的说,“我没事,我真的好了!而且我这身子是前些天落水所致,螃蟹是无辜的……”
陈清玉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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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云七说:“……把螃蟹换成温性的食材,记得做清淡些。”
云七领了命,憋笑看了一眼气鼓鼓的萧南时,赶紧离去。
萧南时将头挪动了些许,靠近陈清玉,理直气壮地说:“陈清玉,你不能这样。”
她拇指与食指并拢,比了一个手势:“我想吃樊珍楼的醉螃蟹,或者蟹黄捞饭,只吃一点点,就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不行。”陈清玉态度很是坚决。这一次,任萧南时怎么撒娇也没用。
萧南时于是义愤填膺地对小春说:“这要是他自己一定就吃了,他都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竟管我管的这么严格!这人太过分了!”
小春抬了下眼皮说:【我看你被管的挺高兴的啊?】
“怎么可能!”萧南时扬起下巴,撅着嘴不满道,“我都要讨厌他了。”
小春摇了摇头,走远,不信。
萧南时回过神,对面前的人可怜兮兮的说:“陈清玉,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身子都那样疼了,你还不满足我的这么一点点小心愿。”她假意抽噎着,“你都不心疼我的吗?一点点都没有吗?”
陈清玉盯着她没说话,心里或许猜到她这是演上了,眼中却不可避免的流露出疼惜。
但他理智尚存,立马说:“那也不行。”
“螃蟹的确性寒,既然你受寒疼痛,不管起因为何,都更不能吃。”
“好吧,我知道了。”萧南时自知不占理,心里也有点怕再犯疼,于是翻身躺好,鼓了鼓嘴,又背过身去不看他。
这时,她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被她很快抓住。
萧南时转过身面向陈清玉,突然说:“殿下不是不疼我,而是太心疼我了,对不对?”
陈清玉被她突如其来的话一噎,想要开口解释,却也难掩神色,否认不得,只能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
萧南时接着说:“我忽然想起来,刚刚昏倒之前,殿下叫了我的名字。
殿下平日不是最注重男女大防、君子礼仪吗?却叫我南时,我听见了。”
在那个“梦”中,他多么伤心难抑、沉重前行之时,被下人冲撞,或是被旁人撒气,都没有失去应有的周全礼数;
刚才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了她的名。
既然她在他心中份量如此重,他又有责任感,想要看她过得好——所以才会为她筹谋未来不是吗?
那便让他觉得,她没了他不行。她需要他,非常需要。
她要成为他的责任,她从前的话都是骗人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如果这样的话,他会不会也不舍得走了呢?
“抱歉,是我一时唐突,我向你道歉。”
陈清玉很快认错:“今天蟹粉酥一事也是,我疏忽大意,才导致你肚痛。”
“你又在瞎自责什么?”萧南时说,“我今日在府里也吃了蟹粉酥,早膳是我爹爹安排的,难道你这意思是也要怪我爹爹吗?”
陈清玉手忙脚乱地解释:“没有,我是说……”
萧南时打断他:“殿下,你若是执意说自己有错,那我教你怎么弥补。”
她重新拉住他的袖子,说道:“我这下又觉得有些难受,殿下不妨帮我按揉一番?”
陈清玉被她吓了一跳,愣了片刻后红着脸道:“我去替你找侍女。”
“不要,她的手太小了。”萧南时拽紧他的袖子,“手心也有点凉,她一定自己也体寒,这样的手给我揉肚子,不是雪上加霜吗?”
其实流月的手暖乎乎的,但是嘛……南时在心里对流月双手合十道了声歉,两眼真诚地看着面红耳赤的陈清玉,柔荑更是大胆地探向他广袖之下的手掌。
她动作迅速而出其不意,陈清玉没来得及躲开,萧南时将手贴在他的掌心,软软的说:“殿下,你的手好热呀。”
陈清玉像触电一般弹开手,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其实平时他的手也没这么高的温度,只是因为……她的靠近。
他原本白皙如玉的整个人从耳根到手心都染上粉红色,体温不断攀升,心脏被滚烫的烈火焚烧,几乎快要烧成一片灰烬。
飞蛾在火里燃尽的温度,也不过如此。
那火还不断引着脆弱而动摇的蛾。她的小手勾着他的手指,缓缓牵引进温热的被子下,直到抚上她的腹部。
“我真的不舒服,只有殿下能帮一帮我。”
萧南时说着,按着他的手揉动起来,眉目舒展开,似乎真的因为他的按揉动作缓解了疼痛。
陈清玉避开她直勾勾的视线,紧张到快要不能呼吸,但余光瞥见她一副很舒服的神情,在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认命般给她轻柔的按着,一边按一边说服自己:这只是帮她纾解疼痛而已。
“你会觉得我不端庄吗?”
百般挣扎之际,他听见萧南时这样问道。
“不。”陈清玉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更轻缓地隔着衣料揉动她柔软的小腹,“……是有些。”
“但你不需要端庄。”他害怕引发歧义,立刻补充道,“我是说,你只要按你想做的去行事便好,端庄与否,都不用在意。”
萧南时弯起嘴角,看着墙面上投射出的光影说:“都说萧家南时端庄淑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最好的名门淑女的表率。”
“可我不是人们口中说的那样。”她轻轻地说,“我不出门是因为我懒,我乐得在府中悠闲玩乐,和他们推崇的那些束缚规章没有半分干系,也算不得多么贤良。”
“我性子野,脾气也娇,也没人管的了我。”见陈清玉因为她的话温柔的点点头,萧南时嘴边的笑意愈发深了,“所以,我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想喜欢谁也不会遮掩退缩,想吃蟹就吃……”
“咳。”陈清玉补充道,“蟹还是要少吃。”
萧南时将目光投向他,与他对视:“殿下要是真如此记挂我,那就时时刻刻看着我。”
“您到底是皇家太子,您一声令下不让我吃,我才不吃;您不在,不说,我就天天吃蟹。”
陈清玉闷了半天,才很是头疼的说:“……我也不会用权来压你。”
“那你便用你的人来压我。”萧南时接话道。
“反正,我喜欢的也不是太子陈清玉。”
她话音未落,陈清玉便猛地看向她,手上的动作停滞住,整个人变得僵硬。
萧南时话语不停:“不是七皇子陈清玉,也不是那个人人称赞、政绩斐然的陈清玉。”
“我喜欢陈清玉这个人,没来由的很喜欢。”
“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无数个特别的特别喜欢,比喜欢螃蟹多多了。”
“所以,陈清玉不叫我吃螃蟹,我就不吃。”
陈清玉睁大双眼看着她,心中似有万千声音叫嚣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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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不可置信——他并非察觉不到她的心意,可正是因为有所察觉,才更煎熬着选择抑制。
可她是如此直白、敞亮、热烈、大方的,将爱意交付在他面前。
这一刻,从小到大什么爱也得不到的人,忽然得到了上苍的眷顾,让一轮他所仰慕的光芒,也照在他的身上。
可是。
“我不值得你喜欢。”陈清玉低下头,就要缩回手,“你知道的,我是没有未来的人。”
“你却会有美好的以后,一定会,我保证。”他说,“你有美满的家庭,丞相和夫人都很爱你,你的亲友们我都了解过……都是很好的人,起码对你都很好。”
“你会很好的。”和他截然相反的好。面对这样美好绚烂如春光般的她,他永远是自卑的。
“即使有他们,他们都很好,那也与你不同。”萧南时紧紧拉住他即将抽走的手,用力地握上。
“我很贪心,除了爹娘,姐妹,亲友,我还想要一个你。”
陈清玉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叫人看不见他此刻复杂纠结的情绪。他缓缓开口,陈述着一个事实:“即使没有我,你会有很好的以后。”
萧南时气的笑了一声,将他的手甩开。
她又一次背过身去,这次是认真的。柔顺的头发交缠在一起平铺于枕上榻上,挡在她与他之间,像一道弯弯的长长的木桥。
“对,我的以后没有你,也会是很好的以后。”她说,“看来那日我在山洞说的话要灵验了,你就是要走,我尊重你,不拦你,没人能拦住你。”
“我家世好,吃穿不愁,未来万事无忧。再有了你的担保,我一定日日吃香喝辣,春天就和表姐去踏青,夏天和家人去老家山里避暑,秋日与朋友去樊珍楼吃大闸蟹,冬日和家中的小孩子们一起玩雪,总归都有好盼头,总归会快乐。”
陈清玉缄默不语,静静听着她口中对未来的描述,心中酸涩沉重,另一面,却也莫名开始勾勒出那些画像。
似乎遇见她之后,他也逐渐开始期待未来。
——那死气沉沉的、毫无盼头的人生,也能憧憬“未来”的字眼么?
——那被亲生父母嫌弃、打压、利用的人生,偷了弟弟的生命苟活下来的人生,也配憧憬“未来”吗?
“……但我爹爹娘亲琴瑟和鸣,只羡鸳鸯不羡仙,我也想要这样相濡以沫的爱情。”萧南时说着说着,很犀利地提出要求,“你说要替我筹谋,那好,我想要一位好丈夫,你能替我去选好这个人选吗?”
陈清玉双拳攥紧,修剪整齐的指甲刺入手心,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坐在冰冷的木凳上呆住。
萧南时心中有些泄气,她在心里说:她并不是一贯爱倒贴的,如果他点头,她就和他一拍两散。
她是萧夫人萧丞相从小到大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干嘛要在这里剖明了自己的心意,还得受着他的冷眼?
就算情有可原,就算、就算……
她没听到陈清玉回答她,只听见一片沉默,心里越发难受,小腹下侧的绞痛早已消散了,仿佛转移到了心中。
萧南时自小不是受的了委屈的性子,霎时便双眼红红,从床上起来就要离开。
她低下头找鞋子的时候,陈清玉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扯住她的衣袖。
萧南时低垂的眼正好能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此刻正颤抖着抓着她袖子的最末端,她抽了抽鼻子,小声埋怨道:“殿下这是又不顾礼数了?”
“……不。”
陈清玉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也没有放开半分,反而比刚才扯得更用力了些。
萧南时有意激他,又说:“殿下这样可真叫人为难,若是传出去,叫小女今后的夫君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
“你别这么说。”陈清玉急促地说道。
“可我看你就想让我这么说。”萧南时扬起头看他,面色沉沉。
“我不想。”陈清玉坦白,“我不想你……”
他话到了嘴边又吞咽回去,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什么,却心中恍惚。
良久,他还是认命般说:“我不想看到别人娶你。”
萧南时定定地看着他,嘴边绽开一个很浅淡的笑容。
陈清玉听见她很轻的笑声,眼中重新染上因她而生出的点点星芒,看向她的眼睛,便听见萧南时说:
“殿下说自己没有未来,那就来到我的未来吧。”
她坐近他,目光坚定:“殿下和我一起的,未来,以后。”
未来,以后,她喜欢这些词语,总是让人心怀期待。
“我不知道殿下以前发生过什么,仅仅是有所耳闻,但是……”萧南时斟酌着继续说,“我想,没有什么以前是过不去的,我想要和你度过余生,只和你,只需要你。”
她拂开陈清玉抓着她袖子的手,陈清玉还有些失落,却直接被她给予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身体僵成一块寒冬中的木头,心中却热血沸腾,不敢动弹分毫。
萧南时也是第一次抱一个异性,心中小鹿乱撞,不过幸好还没有忘记正事。
她贴在他耳边说道:“陈清玉,我不会丢下你的,你也别不要我。”
陈清玉条件反射的开口:“我没有不要你。”
“那你就不要离开了。”萧南时说,“你不要去死了,我以前说的不对,我以为我可以尊重你所有的选择,但现在我明白我不行,我做不到。”
“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活在我身边。”
“殿下先来招惹我的,殿下将我从水中抱上岸的那一刻就该知道,要对我负起责任。”她蛮横地宣布。
陈清玉原本就动摇的心因为她的这些话,更加不平静。他缓慢地呼吸着,似乎在消化她的言语。
他眼神闪烁了几下,最后,动作很轻很轻地回抱住她。
萧南时松了一口气,很幸福地闭上了眼,嗅着他怀中好闻的清香,她仔细辨别着男子的气息,似乎有兰草的味道,还染上了一些茉莉香气,前些天却不曾有。
“你不会再说那种要离开的话了,对吧?”她再一次确认道。
陈清玉将头埋的低了一些,贴着她的散发,轻轻的应着:“……嗯。”
“我可以么?”他还是有些游离,双目出神地喃喃。
萧南时坐直了些,摸了摸陈清玉的头:“嗯,可以呀。”
“不管发生过什么,不管别人说你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是你的错。”她一边爱抚着他一边温柔的说,“就像你不觉得我不端庄有什么不对一样,在我这里,也永远都包庇你。”
“我想接受你的一切,我想和你共同面对。”她诚恳地说。
陈清玉心中撼动非常,难以抑制神情,鼻尖酸涩,早已通红的双眼更是涌动着泪光。
萧南时趁热打铁,从他的怀中出来,捧住他的脸说:“陈清玉,那你便在佛祖前立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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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发誓你不再寻死了,你发誓不永远别离开我。”
陈清玉吞咽了一下,压住苦涩与幸福的泪水,怔怔说:“我不信神佛。”
出于礼教的祈祷与参拜,只是太子的责任,他不是佛祖的信徒,不愿拿这个骗她。
萧南时莞尔:“我也不信。”
“我信你的誓。”
陈清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面对房中那尊佛像,双手合十,恳切地开口。
“佛祖在上,吾今日在此诚心立誓,不再求死,不再厌生;
一生绝不离开萧氏南时,绝不负她,事事以她为先。”
“若有违背,吾甘受任何惩罚,潦倒病痛;不入轮回,不计来生。”
他立完誓,又轻声说道:“……愿萧南时平安喜乐,得偿所愿,万事如意。
若愿成,吾必将再至佛前焚香叩谢,并植桂树于佛堂前,护荫来人,共结善缘。”
说罢,他转身,看向萧南时,那目光中有无数交织流动的深沉情感,有喜悦,有坚定,有感慨,有害怕,又不敢相信……
萧南时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盈盈地回望陈清玉。
她在心里说,若真的有所谓佛祖,那便也让她心愿成真吧。
她希望他真能够心怀期待,期待每一个和她携手的明日,而不再是一个人被抛在雪地,被困顿于破裂的冰湖,或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书房禁闭。
萧南时一字一句,在脑海中默念。
“佛祖在上,让我的清玉,有一个明亮、温暖的以后。”
第82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29
◎大义与私心◎
*
第二日。
京城一处不太繁华的酒楼中,萧南时独坐雅间内,举止优雅的斟了一杯茶。
“公主,里面请。”
流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房门开合的声音,乌尼雅出现在门口。
萧南时并未起身相迎,只是朝她笑了笑,伸手点了一下她对面的位置,示意乌尼雅进来。
“萧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乌尼雅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坐下,将面前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萧南时没有给她想要的回答,只是问:“这茶怎么样?用桂圆、红枣、枸杞和你们西域带来的玫瑰浸泡制成,我很喜欢呢。”
“那日你给我的部下说,合作共赢。”乌尼雅直勾勾盯着手中空掉的茶盏,正襟危坐地说道,“这是何意?”
萧南时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他既回了话给你,你也必然知道,我已经了解了你的心志。”
乌尼雅深呼吸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所以?”
萧南时说:“你别紧张,若是我要告密,早便说了。
而且,你的计谋卓有成效;我现在对你那位王子哥哥厌烦得很,不会告诉他的。”
乌尼雅听到她冷静的话,也渐渐理智回笼。
她眼中迸发出不甚确信的光泽,定定的望着萧南时,沉声道:“萧小姐如何确信我真的有此意?”
“乌始挐是我的亲哥哥,我不争不抢,便是西域的公主,身份最尊贵的女子,衣食无忧,数万人之上,何必多生事端?”
萧南时面上的笑意逐渐收敛,抿了一口温润的茶水,淡淡道:“你将雄鹰踩在脚下。”
乌尼雅眉头一拧,随即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自己的云头锦鞋,那上面绣着雄鹰展翅的图案。
萧南时又说:“不仅如此,上次在佛堂中,我捡起你的匕首,那上面却刻着雌鹰。
我回去之后查过,比起雄鹰,雌鹰的体型更大、更壮硕,颜色特征也有所不同。”
“你这样更为强壮的雌鹰,难道会甘心屈居于雄鹰之下吗?”
乌尼雅忽然嘲讽的笑了一声:“……你说的对。”
“我不甘心。”她承认道,“我不甘心。”
“所有人都知道乌始挐是个空有四肢的蠢货,但大家又都尊他为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乌尼雅握紧茶杯,情绪不稳地说,“凭什么?”
萧南时提起茶壶,将她的杯子重新倒满,而后坐直身子说:“所以,乌尼雅,和我合作,和中原合作。”
“和你?”乌尼雅觉得有些好笑,“你需要我提醒过你我做过什么吗?”
她害了萧南时,要她性命不成又让她被乌始挐缠上,乌尼雅自己都觉得今日一定是一场鸿门宴,但迫于压力,又不可不来。
萧南时说:“我又不是来和你交朋友。”
“为政之事,不需要朋友。”她冷静的说,似乎对那些过往都不甚在意,“我可以帮你,你手上也有我想要的东西。”
“你如何帮我?”乌尼雅不确定的问,“你比起我来应当更无实权,你背后是何人?丞相?皇帝?”
萧南时说:“我就是我自己,没有人知晓我们的交易内容。”
即便是和这个雅间一墙之隔、正在隔壁提心吊胆照看她情况的陈清玉和云七,也只能通过缝隙看到她们室内的景象,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二人的嘴形。
“你先不要着急质疑我。”见乌尼雅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萧南时说,“你仔细回想一下,我若是真如你想的那般无能,上次寶华寺中,我是怎样识破你的意图的?”
乌尼雅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打鼓,不由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既然你要说这个,那我便问你,你如何得知?”
“你怎知我曾想杀你是为了夺你身份,我……”
“我不仅知道这个。”萧南时说,“我还知道你手里有一种易容幻化的药,能够以假乱真,很是诡异,你就打算用它来扮作我,不是吗?”
乌尼雅被她直白的话语惊到,嘴里疑惑地喃喃:“……你如何得知?”
她从寺中回去后就疑神疑鬼,把自己的亲信全部查了一遍,还忍痛处置了两个手下得力的骨干,都没有头绪;萧南时却就坐在她面前,轻描淡写地将她所有秘密平铺直叙。
这人不会真是被推下湖后成了妖怪吧?邪门几次也就算了,这下真真是手眼通天啊!
“我不是说过,我是从水中爬上来找你一报还一报的鬼魂吗?”萧南时笑眼盈盈地说道,乌尼雅却感到一阵寒意,“怪力乱神,我有何不知,有何不能?”
“你既然知道我如此厉害,是不是更应乖乖和我合作?”
乌尼雅无力道:“你这是合作吗?”这分明是威胁。
萧南时说:“你应该感到庆幸。就冲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不杀你,已经是你捡回无数条命了,更何况我是真正能帮到你。”
乌尼雅心中动摇,其实已经隐隐期待起她口中的合作,却还是有疑虑:“我依然不明白,为何你要帮我?”
“如果我是你,我会杀了这个不识好歹的西域公主,免得夜长梦多。你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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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人讲究善良、和平,难道对怀有杀意的敌人也是如此吗?”
“盟友和仇敌,也不过只是一个称呼。”萧南时说,“适当的宽恕更不是孱弱,你不能只看着我们的私怨,而要看这天下众生。
能让他们生活水平提高,选你去扶持比乌始挐划算多了,不是吗?”
乌尼雅被她说服,当下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她们商量了一下“合作”的细节,总的来说,萧南时这边负责搞垮乌始挐;乌尼雅则要将易容药给萧南时,并且将西域王先前未同意向中原输出的一些特产和古法悉数奉上。
“我还有一事不解。”末了,萧南时好奇的问道,“你既要权,为何不选太子,反而对十皇子押注?”
乌尼雅沉默了片刻,忽然苦涩一笑。
“如果你是我,你会明白,为何挑中他。”
“不被偏爱的人,永远都不会被选择。”
她这样说着,随后讲述起自己的过去。
*
乌尼雅小的时候,每日被西域王抱在怀中,像个宝贝一样走到哪里都要炫耀。
她出身尊贵,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但偏生也没养成娇生惯养的性子,反倒对策马扬鞭、发号施令兴致勃勃。
八岁那年,她第一次去找父王说:“父王,我长大了,要和您一样,做至高无上的西域之王!”
彼时父王正在和一群光着上身的大汉们一起高谈阔论,听到她的话,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那笑容或许善意,她懂事后仔细想来,却带着散漫,似乎她的话不值一提。
她懂事了,知道如何提升自己的能力、靠灵巧与谋略战胜箭术超群的乌始挐,却始终不懂一件事。
记得那日,她疯狂地冲进父王的帐中,大声问道:“父王,您为何要把世代相传的神力弓送给乌始挐?!”
西域王当时转过身,很奇怪的望了她一眼,不解的说:“什么叫送?那本来就是他的。”
“可明明所有人都说我才是最优秀的!”乌尼雅咆哮道,“他什么都不如我,前些天把您交代的巡逻那么简单的事情都搞砸;上个周,他连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好,还是父王您去给他善的后!”
西域王说:“可我就他一个儿子,没有别人了!”
乌尼雅说:“我啊!父王,我也是您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西域王的哄然大笑打断:“哈哈,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你生气他不中用,但你是女人、是公主啊!说什么傻话呢……”
他只笑着无数遍重复一句话,便击垮了她:“你是女人!是公主!”
“女人怎么能当王?”
从小到大,父王把她抱在怀中,慈爱又疼惜;却把乌始挐举在肩上,如雄鹰般展翅高飞。
为何宠爱?是因为怜惜,因为觉得她弱小、需要呵护。
世上娇宠有两种。
一种是真的爱到极致,时时刻刻记挂牵念,只渴望双手奉上一切所能寻见之珍宝。万事都顺应纵容,不愿意看到对方露出一丝愁容。
另一种,则是表面上百依百顺,实际上当作需要自己垂怜施舍的菟丝花,只靠旁人以“爱”为名的小恩小惠圈养。
看上去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权利。
那娇宠便是谎言。
她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我来中原之前就了解过你们这里的政局,皇帝或许重用太子,那只是因为他有能力。十皇子的政务水平只比乌始挐好那么一点,却也有实绩,想也知道是怎么来的。
等我到了这里,眼见为实皇帝对他们的眼神、态度,便更加确信,你们这位天子的心也是偏的,他把太子干的好事能抢的都抢过来,给自己小儿子贴金,正如我被迫当乌始挐的绿叶。”
萧南时没有多言,只是端起茶杯,示意她举杯相碰。
“敬,未来的西域王。”她说,声音轻缓,却如有魔力,“乌尼雅公主。”
乌尼雅难掩激动之色,端起茶杯用力撞上她的杯子:“以茶代酒,敬你。”
萧南时问她:“你觉得从你回去,到上位,再到西域稳定、与中原友好密切地进行往来要用多久?”
乌尼雅算了算,很自信地说:“不出二十年,定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天下大同。”
她心痒难耐,只想赶紧回去与属下们商议着准备,立马起身告辞。
萧南时同她进行了言语上的告别,起身目送她走到门口,隐蔽地对陈清玉那边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合上可供他们察看的屏帘。
乌尼雅没注意到萧南时的小动作,她走到门口,正要回头挥手相告,却看见对方从桌下拿起一把长弓。
乌尼雅定睛一看,两眼放光,关上门惊喜道:“这是——神力弓?!!”
萧南时莞尔一笑:“这弓太重,我用不惯,给你了,倒也算是物归原主。”
乌尼雅一声“多谢”还没感激涕零的说出口,也没来得及对萧南时行云流水的飞快拉弓动作做出什么反应,就疼得惊呼一声。
她低下头,看见一根利箭贯穿自己的腹部,血流不止。
下一秒,她两眼发黑,昏倒在地。
萧南时放下弓,吃痛的甩了两下手,左右揉揉,自言自语道:“幸好最近在家练了不少力量,不然今天拉完这弓,回去又要疼的擦药膏。”
她走近乌尼雅,将弓放到尚有一丝清醒的身下之人怀中,说:“我给你二十五年。”
说罢,她喂了一颗药给乌尼雅,对小春说:“哎,我还以为她会说二十五年,这毒药还做长了时日。”
小春说:【没关系,到时候我能让毒药的药效在她体内加速发力。】
“也好,若提前完成或者有其余合适的接班人出现了,就直接送她去死。”
萧南时点点头,向门外高声唤道:“流月。”
“小姐。”流月应声走进屋来,眼疾手快地关上门,看了看萧南时,又看了看不省人事的乌尼雅,什么都没问,立马上前蹲下身收拾起地上的血迹来。
萧南时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说道:“将她送回她们的府邸,连带着这弓。”
流月说:“是。”
萧南时好奇地问:“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小姐自有小姐的道理。”流月说。
如果说之前奉命照顾萧南时只是职责,那么久而久之相处下来,看见萧南时虽然箭术精湛但仍不时训练,既能悠闲度日、吃喝玩乐,遇事又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便生出无限的折服与敬佩。
萧南时还是嘱咐道:“这事不要告诉我家里。”
“流月明白。”流月说,怕她不信,又补充道,“上次回去后,夫人叫奴婢过去问了许多事,奴婢当时惧怕太子威仪,便什么也不敢说,一问三不知。
夫人却夸我,爱主护主,告诉奴婢就要这样替小姐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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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近如夫人也不能泄露分毫,连吃了什么东西也不要随意汇报……”
所以,她现在的主子,只有萧南时一个;她说一,自己便不二。
萧南时听见这话,想象着娘亲对流月吩咐时的表情,心中很是温暖。
她重新低头看向乌尼雅。
不恨她是不可能的,她们素不相识,她却要索她性命,鸠占鹊巢,霸占她的姓名,霸占父母亲对自己那真正百依百顺的爱——叫人如何释怀?
但为了大义,她还不能动她;身为丞相与书香世家之女,身为一国子民,她有自己的责任。
那便留够时间给大义。
等一切尘埃落定,她立马让这位终归是仇敌的“盟友”归西。
萧南时收敛思绪,走到离血迹很远的地方,点上香炉。
金制的香炉上飘起一阵青烟,如影似魅缭绕,她勾起唇角,眼中却没有笑意。
她在心里对那个死在水中的自己说:萧南时,大仇得报,我为你燃了一炉安息香。
萧南时熏了一会儿香,又抓起自己的衣服角角左闻右闻,确认没有沾上血腥味后,高高兴兴地朝陈清玉所在的雅间走去。
第83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30
◎迟桂花◎
房间内。
陈清玉正端坐在上位,见萧南时进来,立马起身相迎。
他走近她,却慢慢停住脚步,不敢再靠近。
萧南时歪头冲他甜甜一笑,扑入他的怀中:“这里没有旁人。”
一阵浓郁的桂花熏香气息骤然笼罩陈清玉,他睫毛颤抖,愣了片刻后回抱住她。
萧南时的头发被他低下的头颅压到,轻叫了一声:“你也抱得太紧了吧!”
陈清玉很不好意思地松开她,眼中尽是担忧,萧南时却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走到茶桌前坐下。
陈清玉也跟着坐在她的下首,刚入座便听见她说:“你就不问我刚才和乌尼雅说了什么吗?”
陈清玉摇了摇头:“你自有你的道理。”
“噗。”萧南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你的话怎么和我丫鬟讲的一模一样。”
“完了,传出去人人都要说我不敬。”
她很快捂住嘴说道。
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常常忘记眼前这位是当朝太子。
“无妨。”陈清玉温柔一笑,眼底有淡淡的愉悦。
若能侍奉她,亦是一种福气。
“不过我确实得和你知会一声这事。”萧南时想到陈清玉负责着外交的事,主动交代道:“我方才是与乌尼雅谈合作。昨日和你提过,我想搞垮乌始挐,乌尼雅也想这么干;
我想要帮她取代乌始挐成为下一任的王,相应的,她也会回报我们中原。”
“嗯,我记得。”陈清玉问,“她怎么说?”
“自是同意了,我是谁!”萧南时得意地扬起下巴。
“不愧是萧大小姐。”陈清玉很顺畅地接过她的话赞美道,像在给一只耀武扬威的小老虎捋毛。
萧南时又撅起嘴说:“不过具体要怎么扳倒乌始挐,我还没想好。”
陈清玉不假思索地说:“我帮你。”
萧南时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这样是不是给你添了麻烦?”
“你们都谈妥了合作事宜,我却想要变动。”
“不会,乌始挐德行有亏,胸无点墨,若非大局,我也不愿与这样的人来往,能换一个你认同的人来反倒是好事。”陈清玉温声分析道,“而且若真如你所说,乌尼雅想要合作夺权,她需要中原,那么不仅不会破坏原有的条款,我们能拿到的反而更多。
你帮了大忙。”
萧南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此时被陈清玉直白的肯定,高兴的神情藏都藏不住,眯起眼睛冲他撒娇道:“陈清玉,你饿不饿?我饿死啦。”
陈清玉听见她甜腻的声音,面上微红,仍不忘回答她:“我也有些。你若是方便,我们可以去樊珍楼……一同用膳。”
“好诶!”萧南时一下子站起身,却又想到什么,问他,“在樊珍楼的雅间里用餐要预约的呀,你约过了吗?”
陈清玉顺势说:“不用。你以后过去,也都不用预约。”
萧南时眨了两下眼睛,雀跃起来:“原来跟着太子殿下混有这么多好处,早知如此,我一生下来便赖上你,这么多年能多吃多少顿樊珍楼的大闸蟹!”
陈清玉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今日没有大闸蟹。”
萧南时欢欢喜喜的表情一下子萎靡下去,皱着小脸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又重新期待道:“那我要吃芋泥牛乳米糕、陈皮红豆沙、板栗烧肉、拌藕梨……”
“好。”陈清玉把她报的菜名在心里牢牢记下,又和昨日回去后连夜背诵的寒性食材表一一比对,建议道,“拌藕梨换成金钩芥菜如何?”
萧南时不做他想,随口接道:“你想的话,可以啊。”
她有点欣慰的和小春偷偷说:“太好啦,小春,你看陈清玉这家伙现在都会照顾他自己的口味、提出异议了!”
小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摇了摇头,望向正温柔的看着萧南时的陈清玉,叹了一口气。
*
樊珍楼中。
萧南时跟在陈清玉后面走入雅间,心里波澜起伏。
她也算是身份尊贵了吧,可来樊珍楼这么多次,竟从没遇见过和今天一般热情似火的小厮!站桩一样列成整整齐齐的一排,点头哈腰的,还一个比一个大声的朝他们行礼问好。
甚至他们入楼时,是掌柜亲自来接的!要知道,樊珍楼的掌柜,柏羏0З①柒心气高傲得很,从来不爱见人。
她不爱出门,不喜交际,对他的名头哪里有什么实感。如今见到了,顿时瞠目咋舌:以前没发现陈清玉这么厉害呢?
萧南时赶紧扶了一下刚才在马车上睡歪的发髻,觉得自己也必须要拿出一副与之相配的贵气模样来,对他耳语道:“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头发乱了,去找个镜子。”
陈清玉想让下人去拿了直接送过来,这时,掌柜上前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说道:“萧小姐请随我来吧,我们提前便为小姐准备好了梳妆用的房间,以备不时之需。”
萧南时微笑颔首:“好,烦请掌柜带路。”
她在心里惊讶起来,这服务竟还如此人性化了?虽然知道或许因为皇权,但做到这份上……
这还是她熟知的那个从跑堂的到看门的脸上都写着“您爱来不来”的樊珍楼么?
很快,她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掌柜走在她身侧,先是满口保证樊珍楼的人都嘴严,绝不会把他们二人同行的事传出去一星半点,又感慨着说:“若不是太子殿下,我们这小楼也开不起来呀。”
“此话怎讲?”萧南时好奇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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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抹了一把眼泪,感动地说:“想当年,京城闹过一场瘟疫。那时候我一家老小都住在最南边那个贫民区,路上到处都是病患,里面大多是要死不活的人。
传言说,我们那片地带已经被放弃了,恨不得一场大火烧了去,也好过威胁到显贵们的性命。但就是这个时候,太子站了出来,也只有太子站了出来,力排众议,不惜以身犯险,来我们住的地方视察施救……”
萧南时心中震荡。
她听说过那场瘟疫,那时爹爹被外派到很远的地方办事,娘亲要照顾容妩那身子不好的母亲,于是和她留在京城内。
可是那年,她十三岁,陈清玉也才不过十五。
琢玉少年郎的年龄啊,本该众星捧月,起码也是养尊处优,却每日面对着生死攸关。
掌柜说:“……所以我自那时起就对太子殿下仰慕之极。殿下来找我问能不能长期为萧小姐留位的时候,我一口就答应了,而且只收了太子比市场价低好多的价格!”
他伸手比了个数,萧南时一晃眼:“多少?”
掌柜扬起唇,凑近她耳语一番,萧南时听清楚了,却依然在心里愣怔:多少?
他给了多少??买这一个位子??!
萧南时在心里暗骂一声:“奸商!!”
不过她表面上仍笑盈盈的:“看来樊珍楼还真是炙手可热啊。”
掌柜扬眉吐气道:“那可不,京城、乃至天下我们都是头等的,多少人挤破了头都约不来一次……”
萧南时微笑着同他商业互捧了几句,快速的进到应有尽有的梳妆室中理好头发,又重新上了口脂,这才快步返回。
她回到雅间,关上门,瞪着陈清玉。
陈清玉回头,对她凝重的表情不明所以,还噙着笑和乐的说:“饿了吧?菜已经上齐,我把碗筷摆好了。”
方才在马车里他们就把菜点好了,让下人快马加鞭去通传,于是进来之后,很快便上了菜。
此时桌上的佳肴琳琅满目,除了他们刚刚商议好的菜品,还多了清蒸的大虾和两道道金灿灿的菜,颇有樊珍楼一贯的特色——种类繁多,份量袖珍,令人垂涎欲滴。
二人吃饭都不喜欢让下人在一旁伺候,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萧南时本想说什么,听到自己口水吞咽的声音,还是暂且向馋虫屈服。
她坐到位子上,先尝了一口点缀着桂花的红烧肉,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引的人幸福的眯起眼享受。
不过萧南时也没忘记心中的愤懑:“我刚听掌柜说,你花好多钱买下了这个位子?”
“听说这里难预约,而且流程繁琐。”陈清玉将那碟烧肉往她面前移了一点,默认道,“日后你想来便可以来。”
萧南时心里淌过甜蜜,但又好似眼睁睁看着钱币都飞往掌柜那张笑眯眯的脸,痛心疾首的说:“好是好,可你这不是给那个奸商送钱吗?
这么多钱,够我买个小宅子了!”
还说比市场价低了不少……他这价格,有什么市场?
她却又不会骂人,只能重复道:“太不值了,真是奸商!”
陈清玉看上去很是理所应当,反过来柔声劝她说:“我只是觉得,你喜欢就值得。”
萧南时语一噎,害羞的低下头将筷子捏紧了些,觉得自己有义务劝诫自家太子合理开销:“你还有钱吗?”
“你花钱这么大手大脚的——”她故意把话说得很夸张,“到时不会没钱娶我吧?我可不要什么一切从简,我要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向世人昭告……”
陈清玉听见她的话,不由在脑海中勾勒出她一身喜服、红衣似火的模样。
恍惚间他仿若已经能看见她头上摇曳生光的金步摇,和各种金饰的配饰叮叮当当,藏在嫣红的头帘下、藏在富丽堂皇的花轿中。
鞭炮齐鸣的浩荡人群中,鲜花与彩带飞舞,祝贺与赞叹齐响,只有如凤凰火般一眼望不见头的金与正红,方能配得上她。
而这是他想给予她的未来,甚至是远超于此的盛况。
陈清玉到现在还是觉得美景虚幻,这幸福来得太不可思议,却真真切切就坐在他眼前。
“不止十里红妆。”他保证道,“只要你想,我的私库都任你使用。”
萧南时觉得他好像是来真的,抿了抿嘴说道:“……太子不是最勤俭清正?”
怎么听上像是那千金博一笑的昏君?
陈清玉沉默的微笑,不置可否。
他不好外物,不喜铺张,维持体面的尊贵即可。但对她自是珍重万分,只恨不能将日月星辰摘下来,为她装点头面。
“我无所谓,你不一样。”他这样说。
“我与你没有什么不同。”萧南时义正词严地说,“你才不是无所谓,你想给我最好的,我自然也想给你最好的。”
“你若是再觉得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就想想我,这世上永远还有一个人为你挂心,知道了嘛?”
“你以后再说这种话,小心我生气。”
她三申五令之后,用一旁专用的干净帕子擦擦手,剥好一只虾,丢进陈清玉碗里。
陈清玉原先以为她是给她自己剥的,这下倒出乎他的意料,又听见她故作凶狠却实则柔软的话语,先是惊讶了一瞬,而后眼眶泛红,泛出点点水光,几乎快要流泪。
萧南时注意到了,忙心急如焚地说:“哎呀,我就是说说,不会真的生你气的,你别哭呀。”
陈清玉笑着仰了一下头,压回泪水,又极力控制住颤抖的声线,平静地说:“我无事。”
他不想告诉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剥虾。
萧南时一向长于手工、琴艺,手上功夫很是灵巧。只见她纤细修长的洁白手指婉转动作,葱指破开红色的虾壳,露出内里新鲜的虾肉。
虽说手巧,但很明显她对剥虾这种琐事很不熟练。陈清玉似有所料地笑了笑,同样擦净手后给她剥。
他剥的比她快得多,手上动作飞快,剥出的虾肉却完整无缺。
萧南时看了一眼他的碗中,自己刚才剥出来的破破烂烂的虾肉,撇了撇嘴,不平道:“这下倒是没编手串时那样笨了。”
“你当时不会是装的吧?”她狐疑地说。
陈清玉将完美的虾肉轻轻放入萧南时面前的碟子中,扬了一下眉:“你就当我是吧。”
萧南时难得从他面上看见调皮二字,噗的一下便笑了,越看越觉得可爱。
她这下才想起来问他:“桌上那两道金灿灿的是什么?”
“都是赛螃蟹。”陈清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解释道,“碟子里的是用鸡蛋和鱼肉炒制的;装在碗里的是同样食材熬的豆腐羹,应当就是蟹黄豆腐的口感。”
他边说着,边替她盛上一碗。萧南时接过碗尝了一口,咸鲜香醇,确实与她爱吃的蟹黄别无二致。
没有螃蟹,他便给她点了大虾来充数;还有别出心裁的“赛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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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赛螃蟹,她想,但胜过螃蟹的不是菜,而是他的心意。
萧南时在心里嘻嘻偷笑,入口的食物都更鲜香了些。
她大快朵颐,一顿饭好生愉悦地用完。二人离开雅间,还未踏出门廊便迎面吹来一阵清风,裹挟着浓郁的、醇香的桂花气味。
“桂花竟已然开了吗?!”
萧南时不由惊呼出声,这才想起来刚才吃的菜中已有桂花。她鼻尖耸动,细嗅了片刻,顺着香气的来源一蹦一跳的寻过去;
陈清玉跟在她身后,秋天白花花的日光和雾蓝色的地影摇曳着,迎着他们朝雅间外小院的深处走去。
将暮时分的粉橘色日光笼罩着他们落于庭院地面上的脚步。今早下过一场雨,一抬头便能看见漂亮的云,太阳像流心的咸鸭蛋一样挂在天上,那日光便是它流泻的黄,暖洋洋的,令人不觉冷也不觉热,一切都恰到好处。
他们很快见到那株桂花的真容。碧绿的叶子掩映新发的刚刚绽开的金黄颗粒,一瓣一瓣,像是碎碎的黄金,亦如被凝成星点的阳光。
萧南时踮起脚尖深吸一口这迷人的浓烈芳香,想起娘亲说:“桂花开的越迟越好。迟开的桂花,最香。”
陈清玉没有闲心欣赏桂花,他只是看着萧南时心情很好的背影,在心里描摹记下她的身形。
一片金黄的秋色里,她是春天的好天气。
明媚,灿烂,辉煌。她站在那里,令人自觉欢喜。
逆着暖色的暮阳,他忽然看见萧南时斜发髻上的步摇随着动作剧烈摇晃,发出丁零当啷的细响。金银首饰折射明晃晃的日光,她在光中回头,容颜比光芒更盛。
“陈清玉,桂花开了。”
天气明媚,桂花可亲。
这一刻,陈清玉了悟一切暴雨风雪都会过去,凝聚成的冰湖终于被旭日温柔的融化,原本的坚厚冰面碎裂,变成春的泥土,长出一棵恣意生长、香远而浓的桂花树。
萧南时与他四目相对,望见他好看眉眼中的情动,彻底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走近他,扬起脸,把眼睛轻轻合上。
陈清玉忽然想到一首诗词的改动。
庭院深深深几许。
秋晚桂迟八月暮,门掩黄昏,却将春留住。
他望着她花瓣一样的粉唇,上面水润嫣然的口脂被蹭掉一点,引着他将它完全蹭脱;
可他喉间微动,最终只是走上前一步,温柔的揽住她的肩,很珍惜、很珍惜的在她发顶落下轻轻的一吻。
萧南时睁开眼,有些不满,却又雀跃羞涩,一颗心被欢喜填满到快要溢出来,无暇顾及其他。
其他,比如……
她猛然一惊,握住他的手,很是懊恼地说:“糟了,最近太安逸,我都要忘记正事了!”
“那日、那刺客,是……你可有查到?!”
第84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31
◎这样笑~◎
她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下去,换了个征询的问法。
其实她不久前刚靠小春搜集讯息、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但这又是劝陈清玉弃死向生啦、又是报上辈子的大仇啦,事情一堆在一起,她这陈年累月窝在府里玩乐的小脑袋瓜就有些不够用,差点忘了。
而且她总不能直接告诉陈清玉对方是谁,乌尼雅那边还可以装神弄鬼蒙混过去,陈清玉这儿要是追问起来,她可不知道怎么说。
好在陈清玉并没有让她为难。他点点头:“应该知道。”
“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陈清玉为难道。
他有信心保护好她,这就够了。
“晚了。”萧南时一本正经的说,“我已经知道了,你必须告诉我。”
陈清玉看着她光彩有神的眼睛,忽而无奈的笑了,随即沉声道:“是贺川,贺将军。”
萧南时听到这与小春一致的回答,装作略吃惊的模样说:“原来如此,那你有什么证据吗?我们直接去御前告他一状!”
就算皇帝宠爱贺贵妃和十皇子、不喜陈清玉,都敢对太子动手了,他再当没看见,那也罔为一国皇帝!
“没有证据。”陈清玉见萧南时没打算追问便相信了自己一面之词的态度,心中颇受震撼,还是解释道,“我推断是他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是……”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往事和盘托出。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谋害我。”
“贺川,贺贵妃都恨我,想要取我性命。”陈清玉拉住她的手,垂下眼说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关于他们这样做的原因。”
他一边说着,握住萧南时的手不自觉收紧。
她的指尖被他紧紧捏着,却没有挣脱开,反而微微蜷缩,更贴近他的手心。
萧南时想,和刚才的刺客来源一样,虽然这些她都知道,但还是想听他说。
之前在山洞里,因为不明的原因意外窥见了他最暗无天日的过去,但实际上,若非他自愿讲出口,总有些冒犯与不尊重他的隐私。
于是她温柔的声音在陈清玉耳边响起:“你若是想说便说吧,我就在这儿听着呢。”
陈清玉抬起眼,认真的注视着萧南时,缓缓开始回忆。
“贺贵妃膝下曾有一子,排行第八,名叫陈龟年。”他许久没叫过这个名字,话一出口,还有些许凝涩,“当年对外宣称是病逝,实则不是。”
“即使是皇室中,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死于失足坠下结冰的湖。”陈清玉沉重地说,“那时,他与我在一起。”
“我没有看好他,他……”
萧南时反握住他的手,见缝插针问道:“你那时是与他一起在湖面上么?”
陈清玉点头:“……嗯。我们在冰面上滑冰,我身为太子与兄长,本应做好表率,可我。”
萧南时又打断他:“我记得那时你也是个小孩儿吧?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我一直到豆蔻年间,冬日还往湖里扔鞭炮炸冰层取乐呢。”
“况且你也说了,若是你在一旁看着、没有及时伸出援手,那便再议;可你当时同样在滑冰,若是运气不好,当时该掉下去的是你也说不准,所以为什么要怪你呢?”
“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可运气这东西,就是你我没法决定的呀。”
作为一个彻底的旁观者,如果意外一定会出现,她甚至隐隐庆幸当初掉下去的不是陈清玉。
“你不觉得……”陈清玉不甚确定的问,“这一切与我脱不了干系吗?”
“我反正觉得不是你的错。”萧南时笃信地说,“谁都不应该责怪你,包括你自己。”
她转而问道:“那贺川,就是在那以后开始了对你的刺杀吗?”
陈清玉面色渐沉,目光中闪过几分复杂:“次数不多,他做的很隐蔽,也需要时机。”
他坦诚道:“其实我曾有机会以此告发他,也搜集到过证据,但我当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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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这样,一报还一报,若他真的能将我杀死,也……”
察觉到萧南时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危险,陈清玉怕她觉得自己言而无信,赶忙承诺道:“不过那都是以前,现在和你在一起,我定然不会再将自己生命当作儿戏。”
“他此番迫害,我不会轻饶。放心,我会找机会敲打。”
萧南时用力地点了点头,扬声愤然道:“就要重重敲打他才是!他简直太过分了!!!”
“贺家待我……”陈清玉面色沉下,还想说什么,目光中有几分落寞和愧疚,“龟年毕竟是与我独处时出事,贺家因此仇恨于我,不难理解。”
“那也不行。”萧南时反驳道,“说句不客气的,他们迁怒于你,只是在分摊自己身为长辈的责任。”
“疼爱和痛惜八皇子,和索你的性命并没有关联。我虽然不认得八皇子,可是就算让他本人来说,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吧?”她摇晃着陈清玉的手说,“他们为八皇子痛心疾首,我还为你难过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就看着自己的心头肉,以他的名义宣泄恨意,来害我的陈清玉,也要问问我允不允许。”
陈清玉听着她对自己无不维护的话语,怔怔的笑了。
从那天在山崖间跳下后,他就一直如在云端,垂直下落;或许还要更早,溺毙于破裂冰湖的人,也有他一份。
可是,是她接住了他,一次又一次。
他忽然很庆幸自己在长公主府中的湖中救下她,尽管那时他觉得自己尚且冲动,可是对渴望生还的人出手相助,仿佛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但他如今又不仅仅渴求她的情意是出于报恩。陈清玉说:“你这样重视我,是因为我救过你么?”
萧南时仔细回想后,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是因为你救了我,我们才得以产生交集,有了后来种种;
但救我,并不值得我托付心意。”
“只是因为你值得。”她说,“而且没有其他可能。那日落水的人一定是我,正如那日你若看见了,一定会来救我,仅此而已。”
她也不是没有在意过上一世的结局,和小春复盘后,才得知在觉醒前她并没能撑到陈清玉路过便没了声息,缄默的沉入湖底;
那之后,陈清玉很快走过,便是乌尼雅扮作她的戏码正式上演。
那一次,他们的运气不算好,都是阴差阳错,都只差了遇见彼此,便可挽回毁灭的结局。
见萧南时陷入沉默,陈清玉第一次主动伸手揽住她。一时间,她衣上的香熏味和身后的花香交织,两种桂花气息交融又争奇斗艳,各有各的美好。
他再次向她保证:“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再也不会。”
萧南时心中很是安稳,他的能力一向让人放心。
只是这放心背后,多了说不出的苦涩。
其实她觉得,比起被迫的优秀卓越,被坦然接纳的普通、平庸才更为幸运。
如她,如陈宝闻,其实都是这样,不论是被交口称赞抑或众人嫌弃,总有那么些亲近之人,坚定又踏实的爱着自己。
那爱意浓厚深沉,如同桂花的香气。如若可以,她也想做陈清玉的桂花。
她甚至希望他不做个如此贤能的储君,只是一位普通的皇子,哪怕是比陈宝闻还要顽劣的纨绔子弟,只要他被爱意包裹,那会是多么幸福、多么简单的人生。
*
“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抱了许久,黄昏都快要过去,萧南时还赖在陈清玉怀里不肯出来。
嘻嘻,这可是殿下第一次主动抱她,她怎么舍得放开呢?
在喜欢的桂花树下,闻着喜欢的桂花香,抱着喜欢的人,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她用脸蹭了蹭他胸前的布料,腻腻歪歪的抱怨:“下一次见你,不知是几时。”
陈清玉也不愿放开她,可仍是红着脸好言相劝道:“若是晚回去,你家中会担心的。”
“他们左不过说我两句。”萧南时不以为意。
她向来对父母是只敬无怕的,尤其是萧丞相,爹爹在她们娘俩面前可是纸老虎一只,乖巧的紧。
“那也不要因为我,导致你被说。”陈清玉对她说,眼底却划过一丝羡慕。
萧南时依偎在他怀中,没有看见他的神情,不倒是若有所思的说:“才不是因为你呢,你可不要一遇到事情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是因为我舍不得这桂花树,想要多欣赏一会儿风景,我堂前那棵今早去看时,还没开呢。”
她从他怀中出来,捏了捏他的脸:“就算有你的缘故吧!那也是因为我舍不得你,因为我贪玩、贪图你的美色~”
陈清玉忍俊不禁,萧南时看着他好看的如玉容颜此刻如冰雪消融般舒展温朗,不由看呆了些。
她说:“陈清玉,你笑起来特别好看,以后应该像这样多笑笑。”
见他不解,她补充道:“不是像那种礼貌性的、摆出温和仪态时的微笑,而是像这样。”
她伸出双手的食指放在嘴边,咧开嘴角:“这样笑~”
陈清玉的目光从疑惑变得恍然,又溢满动容。
他定定盯着她上扬的粉唇,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我答应你。走吧,我送你回家。”
萧南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急切,但看了眼天色,还是乖乖理好仪容,被他一路悄悄护送回府。
确认她平安回府后,陈清玉在马车中深深望了萧府关闭的大门一眼,才命令下人调转车头,回太子府去。
第85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32
◎孤相信她◎
*
太子府中。
云七伫立在陈清玉面前,向他禀报:“殿下,今日我们的人在萧小姐与乌尼雅公主会面的房间善后时,发现了一些痕迹。”
“是……血迹。”
陈清玉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淡淡地说:“嗯。”
云七试探性的问道:“可是萧小姐……?”
“她无碍。”陈清玉说,“处理干净了吗?”
云七低下头:“是。”
陈清玉吩咐道:“今日之事,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云七应了一声,想了想,还是问他:“殿下,可否要属下派人再去看着萧小姐那边?”
见陈清玉投来深长的目光,他连忙解释:“一则,萧小姐近日毕竟遭遇颇多,我们的人可以帮忙照看着;二则……”
“萧小姐想必,瞒着我们一些事。”他严肃道,“她背后是萧丞相,丞相是皇帝近臣,很得他圣睐。
属下不是不相信小姐与殿下的情意,可更希望殿下谨慎。”
陈清玉看着他,掷地有声地说:“你是好心,但这种话以后也不必再说,孤信任她。”
他一边说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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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望向桌案上的绿菊,墨色与绿色交融,正是开的好的时节。
他从来都知道她有所隐瞒,心中挂念,却觉得应当相信她;
就像那日马车背后,他无意中瞥见的她藏起来的那根沾了血的簪子。
养在深闺中的,也不一定是需要呵护的娇花,尽管萧南时的确娇气,却足以独当一面。
陈清玉想起他事后问责西域方时,他们交来的那名暗卫脖颈后部巨大的伤疤,正是被尖锐物体刺入的残痕。
他又想起刚才樊珍楼的别院中,他最后问她的话,和她的回答。
他说:“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这一切只是我一面之谈。当时只有我和龟年两个人在湖边,他与我……终归还有外界传闻中的夺嫡之争,你就没想过,这一切是我故意谋划?”
他字字说的艰难,但依然想要将这些话说给她听。
“我知道你不会。”萧南时却坚定的如此说道,笑眼盈盈,仿佛看穿他所有恐慌,直叫它们烟消云散。
还有她最后最后,让他云里雾里的一句话:“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相信你不会。”
他想,他理应完全信任她,即使知道她有秘密。
就像她坚定不移的信任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