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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七闻言便道:“属下遵命。”

“那属下先行告退,殿下——”他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口,“殿下不若暂将公务放一放,先去补觉吧?”

“昨天值夜的人无意中提起,殿下一夜未睡,一直在书房处理政务。”

云七眨了几下眼睛,哭笑不得:“属下知道殿下昨天,激动了些,辗转难眠了些,但也不必一整夜……”

陈清玉不自然的咳了一声,红着脸赶他走:“孤知道了,你先下去。”

云七连忙退下,出门时还嘱咐道陈清玉旁边的近侍:“你可多劝这些殿下,别染了风寒,殿下身体好却也遭不住这样劳神。”

近侍应道:“是,云统领。”

这近侍是新来的,难得与这位武力超群的太子亲信说话,一时多嘴了几句:“统领不知,殿下也就昨日不知为何夜里精神了些,近些天来,听府上的老人们说,殿下比以往要注重许多呢。”

“不仅天寒添衣不用下人多次提醒,而且吃饭也不再是草草了事,前阵子还特地嘱咐厨房多做些茉莉口味的吃食,据说那位老厨子都激动坏了,念叨了好久殿下终于肯好好吃东西了呢!”

云七嘴角抽动了两下:“是吗,呵呵。是好事啊。”

近侍不知内情,乐呵呵的,只当太子喜欢:“殿下表面上看着英明非凡,不想也喜欢这种甜甜的口味呢。”

云七内心偷笑,脑中闪过陈清玉在书房中珍视地捧着一条发黄了的茉莉手串的画面,还有他在给萧南时准备早膳的前一天,特地亲去厨房吩咐添上茉莉饼的身影。

殿下啊,殿下。

他走入夜中,嘴里哼着从云一那里无意中听来的小调。

“不入春园,怎知春色几许……”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

几日后。

西域的使团即将返程。在此之前,发生了两件大事。

其一,是乌始挐的名声从“淫徒”变为“不举”,因为常年萎靡,所以才需要寻求刺激;

乌始挐本人并未正面回应过,只是据下人透露,他的府邸中日日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其二,则是西域长老公开表示对乌始挐的失望,并且支持乌尼雅公主暂代乌始挐,继续与中原的合作事宜。

乌尼雅更是没有让他失望,传闻她与萧家的小姐把酒言欢,互相赠礼,拿回了西域王室历代相传的神力弓。

为欢送使团而设的宴席上,乌尼雅左右逢源。

她近日瞧着乌始挐不好受,表面上忧心忡忡,实则乐开了花。

和丞相之女合作,自己的确损失了一个神奇的丹药,却所获颇丰。利用萧南时介绍来的人脉,连谈事情都顺畅不少,让西域众人对她的能力很是信服。

春风得意的乌尼雅端来一杯酒,恭敬的敬陈清玉:“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清玉似乎早有预料,微笑着点头,与她移步无人的偏厅。

偏厅内,乌尼雅面色微沉:“太子殿下为何言而无信?”

“您上次问我借人,说要调查萧小姐遇害一事,现在事情查清楚了,为何还不将人还我?”

“公主很看重您的手下。”陈清玉说。

乌尼雅不悦道:“当然了,那是我得力的手下,或许被乌始挐下令而不得不从,到底是我西域的子民。”

“西域的人若在中原犯了错,自然有中原的刑责要担。”陈清玉说,“倒是他受刑时,吐出的一些话,让孤很好奇。”

乌尼雅心中愈发沉重,双手攥紧问他道:“太子在说什么?”

陈清玉温和一笑:“没什么,只是知道了公主的一些筹谋,想必王子、长老和远在西域的王也同样好奇。”

乌尼雅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表面上却只能乖顺地问:“既然太子知道了,那不妨敞开来说。

我的确想上位,成为下一任的西域王。”

“若能得到殿下助力……”

“你不是已经找到帮手了么?”陈清玉说。

乌尼雅警铃大作,退后一步,眯起眼说:“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慧眼如炬的太子殿下。”

“可是,太子要知道,我的背后是当朝丞相之女。”

陈清玉扬了扬眉,他当然知道。

他不仅知道,连那些人脉都是他与萧南时一同设计好的。

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孤不理会这些杂事,对你的交易也没有兴趣。

孤只知道,你的计划容不得泄露,尤其是现在。”

“所以,我们可以谈谈通商条款的事吗?”陈清玉继续温和无害的笑着,“先前拟定时,中原在某些地方做出的让步,或许还来得及再议。”

*

【西域回去了。】

【乌尼雅要气死了,哈哈。之前你让她拿到的那些好处,陈清玉又收回去了,还多收了!这下他们回去的马车都轻了不少。】

萧南时听着小春的汇报,手上绣东西的动作不停,嘴角却上扬:“哪有那么大的便宜给她占。”

“不过她最想要的,会得到的。”她说,“乌始挐已经废了,她就算失去一些政绩,大体也不错。”

小春又说:【乌始挐玩的也太狠,竟把自己玩废了!这样的人要真当上了西域的王,你们也不敢和他合作了吧?】

萧南时不置可否。

她心里倒是有点想法:乌始挐上一世可是一帆风顺的成了王,就算因为她有了蝴蝶效应,也不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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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后续没动手,不代表别人没有。

有个人,倒是很有可能。

萧南时心里想象着那道纯白无暇、翩翩如玉的温雅身影吩咐下人对乌始挐出此计策的样子,不由噗的一声笑出来。

萧夫人正坐在一旁织帽子,问她:“笑什么呢?最近总是看你无缘故的一个人傻乐。”

有时候在饭桌上,南时便对着一块糕点,或者一碗豆腐羹露出神秘的笑。

南时收住笑容:“和娘呆在一起,时儿高兴。”

这时,她的贴身侍女走进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小姐,长公主府的人刚刚来回话了。”

“长公主说,很是喜欢小姐送去的手抄佛经,邀小姐五日后去她府上听戏呢。”

“长公主可有说是什么戏吗?”萧南时问,“若是《牡丹亭》就好了,我最喜欢。”

萧夫人抬起头来嗔了她一眼:“长公主请你去看,你还先挑上了。”

侍女在一旁也笑了,还是一五一十地答道:“回小姐,夫人,长公主并未说呢。”

侍女走后,萧夫人问她:“你怎么突然想起给长公主示好了?”

萧南时说:“娘,您不是常教育我不要整日闷头玩乐,该多出门走动走动、学着去交际么?女儿是听您的教诲。”

“长公主喜欢我,直夸我字好看呢!”

萧夫人哼了一声,摇摇头,没说话。

是听她的教诲呢,还是为了日后当那位的妃子开始不再懒散了呢?

罢了,总归比她日日窝在被窝里躺着好。

不过一会儿,刚才的侍女又折返回来。

萧南时笑着打趣她:“怎么,想起来长公主指定的戏名啦?”

侍女面色有些古怪的说:“小姐,府外有一个……”

“有一个,拿着一只筷子的乞丐找您。”

第86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33

◎恩人◎

*

西域一事由太子主办,且办的甚好,不仅文武百官满意,早朝时,皇帝也难得龙颜大悦地夸奖陈清玉。

“不枉朕对你的看重!”他对修改后追加不少的条款连连点头,“太子你说,想要什么赏赐?”

陈清玉听见上位之人久违的夸奖,心里微微起伏,却并非想象中那般欢喜。

也许,听过真正发自内心的肯定后,再听这些所谓的嘉奖之词,即使来自自己一直孺慕的父皇,也并不受宠若惊。

他宠辱不惊地恭敬行礼道:“回父皇,儿臣不过谨遵父皇所教,在诸位大臣相助下完成此等分内之事,不敢奢求赏赐。”

皇帝对他依旧谦恭的态度很是受用:“太子贤德,朕更当嘉奖,以激励你的其他兄弟。”

“西域此番进贡的香料草药,还有奇珍异宝,都挑好的送到你府上。”

“嘉奖,奇珍异宝,他也配?”

太子这边得了夸奖,那厢,便有人犯了红眼。

三皇子在亭台高处眺望着满载宝物前往太子府的马车队伍,对下人酸言酸语。

下人连忙奉承他:“可不是吗,西域本来就求着咱们办事,这差事谁来办都一样容易,太子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三皇子冷哼一声:“你还算明事理!”

他身后不远处,贺颂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她的侍女在一旁皱眉说:“明什么事理呀?惯会拍马屁的东西!”

“奴婢虽然不通政治,但前些天也跟着小姐听过将军他们提过一嘴,这差事看似不难,却还关乎西北边的诸部落和挨着西域的夷人,哪里是他这个废物皇子能完美解决的?”

“是啊。”贺颂声说,“而我却要被母亲逼着来,为嫁给这个废物皇子做准备。”

侍女急道:“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贺颂声摇了摇头,没再说话,神情不似一贯的轻狂骄纵。

她劝贺椒茹不要嫁入皇室,也正是怕有此日。

没想到,贺夫人真的先将她许了出去。贺椒茹甚至还能嫁与十皇子或者太子,她呢?就只配个浪名远扬的废物,还不比陈宝闻受宠。

而她心气依然高傲,即使被强行塞来与三皇子“提前认识”,也不欲与他这个真草包多谈。

即将走远之时,却听见三皇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不行,我倒要给他找点事做!”

贺颂声本来对这种皇家内斗没什么兴趣,下一秒却听见他毫无遮拦的音调响起:“不若就拿那漪州的事情开刀,反正现在也是十弟那个不中用的在看着,好下手的很……到时候东窗事发,一箭双雕!”

“蠢货!”贺颂声在心里责骂道,“那可是漪州,这些年水患不知害了多少人,他拿漪州做靶子,不知是蠢还是恶毒?!”

“况且漪州人杰地灵出人才,多少世家大族都诞生在那里,他要是被人发现,指定会被报复,说不定我也——”

她突然想到什么,口中喃喃:“漪州世家……”

“漪州,萧氏?”

*

“你,过来。我家小姐有话给你说。”

贺颂声的侍女拦住一个过路的小乞丐,命令般地说道。

卫鸦看着侍女得体大气的装束,心中疑惑:最近怎么总撞上这些达官显贵?

他心中自知得罪不起,只好跟着侍女来到站在隐蔽处的贺颂声面前。

他是见过太子与丞相之女的人,并非一般的小乞丐。但那二位都是随和温柔的亲切之人,虽然威仪万千,但未曾摆什么架子,让他不太有压力。

贺颂声今日却因着贺夫人的要求,好生打扮了一番,华贵艳丽,金光闪闪,一张瓜子脸上凤目张扬。

卫鸦望见她高高在上的模样,压住心中的慌张,极力沉着说:“不知这位小姐找草民何事?”

贺颂声扬起了下巴:“还挺懂礼数。”

她这时才正眼瞧他,不禁高声大叫:“天啊,你怎么这么脏?!”

卫鸦瞅了一眼身上的脏污痕迹,难堪不已。

日渐寒冷,他们一行人没什么去处,整日和野猫野狗争地盘睡觉。今日凌晨,他们辛苦摘来的蘑菇被年纪大的乞丐抢走,还一人挨了顿打,身上自然更加狼狈。

侍女对贺颂声耳语道:“小姐,找人传话就得找这种。越是不起眼、脏兮兮的,越不会被人与我们关联呀。”

贺颂声挥了挥手:“可我看着不爽,人还是干净些好。”

她对卫鸦说:“我看你长得也不差,何必这么糟践自己?到时候叫你去传话,指定被拦在府外。

这样,我给你点钱,你去客栈洗个澡,买身干净衣服,再去萧府替我传这个纸条。”

卫鸦看着侍女递来的钱袋和写着他看不懂的文字的纸条,犹豫了片刻后,正要谢恩,便听贺颂声张扬而强势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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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又一次响起:“喂,我可告诉你噢,你不许拿了这钱不按我说的做,听见没?”

“我会叫人盯着你的!”她张牙舞爪地恐吓。

卫鸦以为自己的小心思都被她看穿,忙说:“多谢这位小姐,我一定都听你的。”

*

“所以,你便去洗了澡、买了新衣裳,才照她说的来给我传话?”

萧南时让侍女将卫鸦带入府中,接过纸条问他。

“嗯。”卫鸦说。

托贺颂声的福,他选的是最偏僻的客栈,买的是别人不要的破衣服,手里的钱袋还剩下大半,足够他带着弟弟们撑过冬天了。

“那你为何身上脏?”萧南时说,“上次见你,你们虽然拮据,却也保持着体面,可是遇到了难处,又为何不来求我?”

“我觉得我能解决。”卫鸦干巴巴地说,“机会只有一次,我想省着点。”

他又不好意思地开口:“不过……这下,可能真的需要萧小姐相助了。这些钱,我需要留着用,却担心被那些年纪大的乞丐发现了抢走。”

萧南时闻言道:“无碍。你若是不放心,将钱先交给我保管,我每隔一段时间约好地点给你一些维持生计,这样也不至于被别人注意。”

卫鸦很是感激:“实在是麻烦萧小姐……”

“好吧,或许上次见面还是萍水相逢。”萧南时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纸条,“但这下你帮了我,不是吗?我们互帮互助。”

其实她也可以直接替卫鸦他们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但卫鸦的神情告诉她,他是一个追求自尊与平等的人。

这时,侍女走近她耳语几句,萧南时看了一眼卫鸦,对侍女点点头:“无妨,让他进来。”

于是没过多久,陈清玉的身影也出现在会客厅内。

卫鸦见了他,连忙想要下跪,却因为腿上被打后留下的伤口嘶了一声。

陈清玉看了萧南时一眼,对卫鸦说:“免礼。”

他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上次和你提过的收容所一事已经快要对外正式宣布。这个冬天之前,你们就可以登记并住进去,只是需要通过劳作换取粮食。”

卫鸦此时也顾不上疼痛,双眼放大,一下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多谢太子、多谢太子!”

“就算劳作再多,我们也是愿意的!”

陈清玉又说:“你们若想要识字念书,也是可以的。”

卫鸦眼中的光芒更盛,又忽然有些暗淡:“是,我一定会告诉弟弟们,叫他们去好好念书……”

陈清玉说:“不止他们,还有你。”

卫鸦小声的说:“我、我已经年纪大了……”

萧南时刚刚出去了一下,这时又走进来,接话道:“年纪稍长又如何?我前几年才学弓箭,前阵子已然能打败西域王子了。”

小春在一旁啧啧称奇:【你可真是一点也不害臊。】

前几年?她明明先前已经学了大半辈子弓箭!

卫鸦自也听过坊间流传的她的英武事迹,仰慕道:“萧小姐自然是贵人贵体……”

萧南时说:“人贵在自贵。你不轻视自己,相信自己了,什么都能做到。”

她说着,递给他一盒药膏:“我瞧着你有伤的样子,这个药膏很好用,我用不起眼的盒子给你装了一些,你留着和弟弟们一起用吧。”

卫鸦连声道谢,与此同时,他眼中的光一下子亮起,再也没有熄下。

他很快告别。陈清玉在萧南时一旁不疾不徐地说:“回头我再让人给你送些药膏来。”

萧南时瞥了一眼他:“这不是你送我的那个。”

“我们萧府也是有好的医药的。”

她还不舍得把他给她的那盒药膏送旁人,当成宝贝稀罕都来不及。

陈清玉心里高兴,依然沉静着说:“不论如何,太子府的东西,都是你的。”

萧南时说:“这是你将皇帝给你的香料和宝贝全偷偷送到我这里来的理由?”

陈清玉眼神乱飘着说:“我留着也无用。”

他有些脸热,赶紧转移话题:“所以这纸条讲的是什么?卫鸦可说了是谁送的?”

“他不知道是谁,对方脸皮薄,想必也不会告诉他。”萧南时打开纸条说,“不过照他描述的那种口气,除了贺颂声,我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

“贺家二小姐?”陈清玉眉头微蹙,回忆道,“她似乎总是针对你。”

“小姑娘想争一口气罢了。”萧南时说,“她当真要嫁给三皇子?”

“嗯,据我所知,父皇并不反对。”陈清玉回答她,“但也不支持,你有别的想法?”

“我虽与贺颂声不对付,却也不想看她跳火坑。”萧南时边说边阅读纸条,语速逐渐缓慢,“此事我再想想——倒是你,要怎么对付这个?”

她捏紧纸条,面色愈发难看,给陈清玉翻译着上面的内容。

纸上是几朝前通用的字形,现在只有爱好书法并对此颇有研究的人才会通晓。贺颂声事事都相与萧南时争个高下,萧南时研究过这种字,她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也跑去学,倒是方便了她二人传密信。

陈清玉听完她的话,眼睛微眯,神情沉下脸,全然不复平时的好脾气。

“漪州之事不可儿戏。”他冷声说。

“我与你同在。”萧南时握住他的手说,“贺颂声都知道,那是我母亲的家乡,我儿时也住过好一段时间。”

她想到这里,忽然歪头看向他,半认真半戏言道:“如此说来,你倒还是我们的恩人了。”

陈清玉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奉命行事。”

“真是神奇。”萧南时自顾自的说着,“原来我们这样早就有了关联。”

她有些欣喜,拉着陈清玉往厅外走:“难得你来我家,我带你去……”

正说着,她忽然停下,大惊失色地松开他的袖子。

“哎呀,我忘了!我还没和爹娘说过你我的事!”

第87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34

◎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陈清玉哑然失笑,又试探性的问她:“你想要什么时候说?抑或是我先……”

萧南时摇了摇头:“不不不,这种事我得亲口同他们讲。”

“我想想……就最近,我挑个时日与母亲提提。”她向他保证道,“我家长都很开明,他们也经常夸你,想必会支持我们的。”

陈清玉心中很是忐忑,但不好在她面前表露,只好装作平静的温顺一笑:“好。”

他们站的有些远,这时,萧丞相拎着几包红绳系好的糕点袋子,匆匆赶来:“不知太子今日忽然来访,微臣有失远迎!”

他甫一靠近,这才看见陈清玉身旁还站着自家闺女,立马咳嗽两声,说道:“原来小女已先招待过太子殿下了,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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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玉恭敬回道:“丞相不必多礼。是晚辈今日路过丞相府,突发奇想来拜见丞相,还望不要叨扰丞相才是。”

萧丞相看看陈清玉,又看看站在他身旁、丝毫没有走到自己身边意思的萧南时,眼皮狂跳。

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对萧南时说:“接着!特意给你和你娘买的刚出炉的桂花糕,快点找她去吃吧,我来接待太子这位贵客。”

萧南时闻见油纸袋子里飘出的香甜气息,咯咯地笑着,与他们匆匆分别,欢快地跑向内院找娘亲去了。

萧丞相目送她小鹿般的背影,生怕陈清玉觉得不妥,说道:“这丫头从小被我们宠的无法无天,在家里活泼的紧,太子勿见怪。”

“丞相哪里的话。”陈清玉的视线也紧紧追随,“令爱机敏灵动,若非丞相与夫人爱之深切,又怎会有如此活泼的萧小姐?”

萧丞相对陈清玉的话很是满意,将他请进自己的书房。

“殿下,请。”丞相取出他珍藏的棋盘和永子,对陈清玉说,“我在朝堂上,不能对太子倾囊相助,那便教殿下下下棋吧。”

“晚辈朽木,惭愧受教。”陈清玉说。

萧丞相率先落下一子:“我记得殿下一直极力避免与臣子们私交,连最普通的社交活动也鲜少参加,近日也开始改变了。”

陈清玉一边对弈,一边回答他:“一味退避三舍不是自保之策,也无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当仁不让。”

丞相轻笑一声,隐约从他眼中觉察到几分不同往日的志气,让人想到了画龙时最后点上的睛。

陈清玉又说:“我明日会去将军府。”

萧丞相看了他一眼,沉吟不语。

既要积极活动,就不免与他们这些重臣打交道。正因为熟悉皇帝,才明目张胆的来,反而少猜忌。陈清玉这是在示好,不欲将萧家拖下水,也不想他帮他站队。

“皇帝与我下棋时曾告诉过我,世间有如棋盘,身居其位,要制衡利弊,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萧丞相感慨道,“可我还是觉得,这世事并非棋盘,而是广水,取一滴用之于民,取百滴恩情于世,方可船行更稳。”

“太子是有情之人。”他说。

“丞相也是。”陈清玉看着黑白相间的棋盘说,“我很羡慕,也很庆幸,南……”

他看见萧丞相突然古怪起来的脸色,连忙改了口:“萧小姐有萧丞相夫妇这样的父母双亲,真的很好。”

好到让他相信即使没有他,她也能过得很好。

萧丞相瞪了他半晌,终于还是摇摇头笑了:“我也希望有朝一日,殿下也能让我心服口服地说出这样的话。”

“为她有了你,而感到欣慰。”

陈清玉猛然抬头与他对视,洞明他了然的眼神,不由微笑出声。

南时还说父母不知情,可他们看来也只是足够尊重她,选择了放手观望。

他执棋欲落,原本打算下偏,却最终未避锋芒。

“好棋。”萧丞相叹服,“我输了。”

“承让。”陈清玉谦虚道。

“皇帝说你棋艺不精,此言差矣。”萧丞相仰天大笑,“不过,我和他下棋,也不敢下赢,在他面前谁能大的过他呢,是吧?哈哈!”

“希望以后也有机会常与太子下棋。”

“只要不打扰丞相。”陈清玉高兴地说,坐直身子环顾书房,欲言又止。

萧丞相哪里不懂他心中那些小九九,挥挥手道:“我家有棵桂花树,枝繁叶茂,想来也该开花了,不如由下人领着,太子替我去瞧瞧?”

陈清玉的眼睛里霎时落满光芒,他诚心告了谢礼,匆匆离去。

萧丞相又低头皱着眉研究刚才的棋局,对陈清玉的棋艺啧啧称奇,自叹不如,灰头土脸地去后院找萧夫人。

“时儿呢?”他在屋内左右瞧瞧,没看见南时,只看见小桌上才吃了几个的桂花糕,指着问萧夫人道,“哼,我大老远去买的,她没吃?”

“吃了两口。我看她吃的也不香,心里想着旁的,就打发她回自己院子里找事干去了。”萧夫人正在织帽子,头也没抬地回话。

萧丞相转而说起太子:“方才我和太子谈过,他人倒是诚恳,也不露怯。”

“不骂他了?”萧夫人斜睨了他一眼,调笑道,“昨晚是谁在床上瞪眼嘟囔半天?”

“谁叫他一天天的净找各种由头往府里送东西?”萧丞相跳脚,“用他送那千年老参、阿胶银耳、奇珍异宝……?我堂堂丞相府,还能没有?”

“孩子一片心意嘛。”萧夫人倒很满意,“再说,那自然是皇室的东西比较好。”

“而且你别总和他较劲,平白无故讨人嫌。”

“谁敢嫌?!”萧丞相吹胡子瞪眼。

萧夫人:“时儿敢,我也敢。”

萧丞相一下子蔫了,支支吾吾道:“……哼,陈清玉那只狐狸精真那么好?怎么就把我家时儿迷惑走了呢?”

“哪怕不是太子,而是市井小民,我也赞同。”萧夫人这时换了个针脚,对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市井小民有市井小民的好与不好,太子也有太子的好与不好。”

“时儿喜欢,就是最好的。”

*

陈清玉跟着下人一路来到一处院落外,院前挂着一道好大的牌匾,上面用行书娟秀利落的写着“时居”二字。

未入其院,先闻桂香。下人没有跟进去,陈清玉只身走入,远远眺见萧南时坐在桂花树下的秋千上,捧着一本书,却又没有看。

金黄与橘色的相间的桂花像金屑一样落到她膝间和脚下,桂落无声,四周静悄悄的。陈清玉不忍打扰这份美好,悄无声息的走近她,却被正好抬头的萧南时惊喜的眼神捕捉:“你怎么来了!”

她并未多想,也懒得起身,倒是迫不及待的问他:“你和我爹爹下棋了吗,谁赢了?”

陈清玉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难以自抑的自得,轻声说:“是我。”

萧南时立马捧场:“你真厉害!我爹爹的棋艺是我听说过最高的了,你竟这么短时间便下赢了他。”

陈清玉抿唇一笑,并不夸夸其谈,很好奇地问她:“你在读什么?”

萧南时将书册举起来给他看,一双眼睛半遮在书后,笑意盈盈地念刚刚读过的文字:“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

“这诗集写于我最喜欢一位词人,她名叫双卿。”

“世间女子,要么受世俗制约,无可奈何失去自我;要么奋而起之,临危远眺,悬于高阁。

双卿却羡煞我也。她的词总是在写自己,一遍又一遍写自己的名字。”她说,“我总觉得,女子不论是居于庙堂、江湖抑或深宅,最重要的都是凭自己的心去选。自己认同了,选什么都是天高海阔,选什么都是不负卿卿。”

“你所言甚是。能让百姓都安心选择自己心之所向,也是我的责任。”陈清玉深有同感,“我想,我也该拜读一下这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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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我房里还有她更全的诗集,我去拿给你。”萧南时说完,提起裙子便欢快地跑进房中,又很快出来,递给他一本厚一点的书册。

“里面还有一封信,也是给你的。”陈清玉伸出双手去接,萧南时却并未立刻松手,而是叮嘱他,“你要回去了才能看。”

“为何?”陈清玉不解道。

“这有什么为不为何?”萧南时跺了两下脚,气急败坏地说,“总之就是不能在我眼前看,我也是会害羞的。”

“我知道了。”陈清玉连忙温着声乖乖向她保证,“我回去再看。”

萧南时很是满意。她抚着头发,又问他:“到饭点了,你在我家用午膳吗?”

“可以的话。”陈清玉很期待,又为难道,“会不会打扰你们?”

萧南时摇摇头,拉了一下他,便往前厅走去。

陈清玉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脚步忽然停了一下:“你家一直是一起用膳吗?”

萧南时在前面头也不回,脑袋上的钗环发出清脆细碎的声响:“对呀!那不然呢?”

“不过,我娘喜欢原汁原味,我爹爹不爱吃荤,我呢,则喜欢鲜香一些的海鲜河鲜,除此之外……”说到自己的家人,她叽叽喳喳地打开话匣,“我们三个总吃不到一起去,都是互相迁就。”

“上次,我和娘亲还故意给爹爹的汤盅里添了他最难接受的蹄筋整蛊他,他当时那个脸哦……”

陈清玉闻言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萧南时刚好回头,这一次,她没有错过。

“那你呢?”她问,“清玉,你喜欢什么?”

“我?”陈清玉对这个问题很陌生也很意外,“我没什么喜欢的。既是来你家做客,入乡随俗便是,不必特意照顾我。”

“在我心里,你不是来做客的。”萧南时说,“我心里的饭桌上,早晚要从三个人添至四个人。”

她并未多言,热热闹闹的四人饭桌上,却从闲聊中分出神来,不着痕迹地密切观察着陈清玉的筷子停落。

下人又一次上菜时,她出声嘱咐道:“我看太子殿下喜欢芥菜呢,一会儿在汤里多放点呀。”

“我……”陈清玉惊讶的望向萧南时,却只看见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转头去和萧夫人抱怨如意坊的工期越做越长,好像刚刚只是随口一提,不足道也。

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事,她总是能够发现。

就像他手腕上那颗小痣。

不论是喜好还是为人,他始终觉得自己残缺,却被她柔和而慷慨地接纳,一块块拼起,让他也可以有完整与生存下去的权利。

*

陈清玉从萧府告别,又马不停蹄去办公务。等回到太子府已是晚膳时分。

他的三餐四季常年一人独用,原先只是觉得寂寞,现在觉得孤苦,尤其是短暂的坐在萧府温暖洋溢的热闹饭桌上之后。

下人端来整齐装盘的精致菜肴,清淡而少颜色。天气渐冷的季节,饭菜摆在他面前,他却一动不动。

下人又很快按照礼制,用银针为他试毒。陈清玉眼睁睁看着食物表面的热气消散,最后吃进口中已经变得冰冷。有些菜还热气腾腾,但在他看来和冷掉的食物也没什么分别。

满室静的只有他落筷的声音。陈清玉不禁想:萧南时真的能忍受的了吗?

皇室是华美的樊笼,对她来说,会不会成为一个火坑?她对于这种生活的厌倦,最终会不会也变成对他的厌倦?……

怀揣着难言的失落,他草草吃完,一番更衣盥洗后,颇正式而紧张的打开她的信件。

“清玉卿卿……”

陈清玉刚看了半行,便来不及愁肠百结,连忙合上信纸,面红耳热。

过了半晌,他按耐不住心中溢满的思念,又一次展信阅读,满纸亲昵。

纸上沾了桂香,墨色倜傥,萧南时柔雅娇俏的面容似乎和她优美而不失笔锋的妙洒字迹一样映入眼帘。

早月朦胧,像一个不太圆的圆盘。陈清玉一手眷恋的执信,另一手借着月色翻开诗集,找到某一页。

“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

“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第88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35

◎恩爱天命◎

*

一连数日,萧南时都没有再见过陈清玉。

他从府上离开的隔天夜里,三皇子就开始生事,来者不善,幸亏他们早有防备。

即便如此,陈清玉也依旧很忙。三皇子专拣漏洞较多的十皇子麾下找事,漪州的新堤和水库本来大功将告,如今也不得不暂停了工程。皇帝只好命陈清玉重新主管此事,彻查内情。

对此,萧南时只觉得讽刺,她若是陈清玉,必然不会再轻易临危受命。可换位思考,若她居其位、谋其职,又有这样可怕的家庭双亲,又会如何呢?又能如何呢?

只好在心中更疼自家太子了一些。

虽然面上见不到,但二人日日纸笔传情,也以此为乐。陈清玉一开始还疏离有礼的紧,还在信中劝她好好说话,萧南时不听,一封一首黏腻的思慕艳词,一封又一句“陌上花开”,他倒也逐渐习惯。

这天,萧南时坐在案前,刚落笔“展信安”,便停了下来,问小春:“对了,之前让你帮忙查的贺将军的把柄,怎么样了?”

小春闷闷道:【我的权限级和能量太低了,只查到些鸡毛蒜皮的八卦,根本不足道。】

它很是自责:【对不起,姐姐……】

“没事没事。”南时宽慰的抚摸了两下它的光团身体,温柔地说:“你用不上苛责自己,按人类的年龄来说,你还是个婴孩呢,整日不休息,陪着我忙活,够辛苦了。

放宽心,陈清玉都说他会解决了,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虽然这么告诉了小春,但她自己心里还是隐隐担心。

“贺将军,贺夫人,贺二、三皇子,贺三、十皇子,贺贵妃……”

“陈龟年,陈清玉,暗杀,落水,婚配……”萧南时用笔在纸上理了一下逻辑,忽然觉得蹊跷。

陈清玉说,贺家为陈龟年苦他久矣,不惜涉险谋害,为何之前又想把贺三嫁给他?

嫁过去监视和进一步害他吗?还是贺家并非真心对待陈龟年,一切都只是为觊觎大权而找的借口?

“今天怎么没见你捧着那个宝贝十字绣?”

她正想着,琉璃珠串成的门帘被掀开,粉面含春、稍稍丰腴了些的容妩走进来,笑着打趣。

萧南时惊喜地站起来,飞快收好纸笔,小跑到她面前:“表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容妩说:“阿栩因为水库的事情忙着,没人陪我去樊珍楼吃蟹了,所以来找我的好妹妹。”

萧南时瞪了她一眼,愤恨地转过头去:“那你还是找办完公事的姐夫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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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近日改头换面,不吃蟹!”

“骗人的吧,时值盛秋,你肯不吃蟹?”容妩忙笑着拉回她,“我刚刚开玩笑的,其实我来是要感谢你上次给我求的符。”

萧南时瞪大眼睛转身看她,只见容妩低头扶摸了下自己的小腹,轻声道:“顺便去寺庙还愿呢。”

“哇!”萧南时笑逐颜开,“那我岂不是要当姨姨了!”

她连忙手忙脚乱的扶容妩坐下,还笨手笨脚的找来一个最软的软垫子,又给她添了一杯热水,用手微微扇凉。

“得了你,怀个孩子哪有这么金贵。”容妩说。

“怎么没有?我觉得生孩子最不容易,也最吓人了。”萧南时说,“我敬佩你们,敬佩我娘,怀胎十月含辛茹苦生下孩子来,换了我就害怕,我觉得我做不到。”

“我也有些怕,但我喜欢小孩,自己想生,所以不觉得苦。”容妩说,“你若是做不到就不做,左右萧姨母他们都惯着你。”

萧南时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那我若是嫁入皇室呢?嫁给日后的皇帝呢?”

容妩只当她在奇思异想,随口接道:“那不行吧,皇帝子嗣有关江山社稷,你不生都有大臣在你和皇帝耳边念着你们生。”

萧南时用手撑着脑袋,笑了笑,自然而然地岔开了话题:“上回你说,孙家有几个长辈烦人的很,如今你们搬出去后再没有了吧?”……

*

她们没聊多久,就赶着天色未晚,一路快马加鞭去寶华寺还愿。

今天似乎是个良辰吉日,香客不少,萧南时还在人群中遇到了几个熟人。

“听闻贺二要嫁给三皇子,贺夫人今日与她同来,许是来算一算这门姻缘的。”容妩在萧南时耳边说,“可是算的好与不好又能如何?终归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萧南时说:“我看也未必吧?”

容妩皱着眉说:“瀛栩说,三皇子近日在朝堂上很是春风得意。

水库的事办不好,十皇子责无旁贷、太子无辜受牵,恰逢漪州当地的知府德行有亏,三皇子的人处理得当,皇帝自然嘉奖他。”

“为此,这门婚事,估计贺夫人就更加着急着操办了。”

萧南时瞅了一眼面色木然的贺颂声和她身边红光满面的贺夫人,叹了口气:“三皇子召妓、酗酒、自大,嫁给他便是跳入了火坑,辛苦养了这么久的女儿,贺家也舍得。”

容妩如今是当了母亲的人,往日里对总找萧南时麻烦的贺颂声颇有怨言,当下却也怜悯慈悲:“是呀,我竟不知道这样的人家,养女儿是为了卖女儿。”

萧南时跟着容妩进了佛殿,陪她还完愿后,萧南时说:“表姐,你先四处逛逛,我上次来时托住持帮忙制了个小玩意儿,现在去取。”

她同容妩分别后,却没往住持常在的大殿走去,反而回到刚刚路过的地方,走到一个偏僻的拐角,戳了戳躲在红柱后的人。

“贺三小姐,别来无恙。”

贺椒茹猛然回过头,听见她的声音,松了口气,又疑惑地问:“萧小姐找我,是有什么要事吗?”

刚刚她跟在贺夫人与两位姐姐身后,却意外地被塞入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见面的地点,定睛一看,塞纸的人正是萧南时的贴身侍女。

她实在想不出萧南时为何要找她,何况贺夫人又又漁零Э壹7耳提面命,萧家小姐是她们姻缘路上的“劲敌”。虽然上次合奏后她视萧南时为流水知音,可毕竟只是她一人这么觉得。

萧南时展颜一笑:“合奏战曲时我便觉得,贺三小姐与我琴音相合,颇为投机,不知是否得幸与贺三小姐成为朋友。”

贺椒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颇震惊地看向萧南时,哑着嗓子没说话。

萧南时又说:“对了,也要感谢你前阵子与十皇子一道传信太子,救我于西域人阴谋的事。”

贺椒茹大惊:“你怎么知我?!”

“之前不确定,现在知道了。”萧南时俏皮地眨了下眼,“果真是你让十皇子去找的太子吧?我总觉得十皇子自己遇上这种事,指不定一个莽撞就自个儿没轻重的冲上去救人了。”

“这……”贺椒茹没忍住笑了出来,又很快捂住嘴,眼中流过一丝吃味,“萧小姐很了解十皇子。”

萧南时愣了一下,随即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那个,你懂,清玉有时候会提起……”

贺椒茹忽然想起来这茬,为自己刚才的失言面上燥热,忙不迭说:“啊、是,抱歉,我知道你们……”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她低下头,红脸保证道,“我虽是贺家人,与萧小姐素来有隙,但那日抚琴也让我觉得同你颇有缘分,视若知己。”

“看来我们心有灵犀呢。”萧南时点点头说,“我今天特找你来,确有一事……”

“三妹,夫人叫我来寻你回府,你可——”

贺颂声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她从拐角尽头探出头,看见萧南时回过头的面容,大叫一声指着她道:“萧南时!”

“二姐。”贺椒茹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不可对萧小姐无礼。”

“看见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多了。”萧南时说。

“怎么。”贺颂声才不管什么有礼无礼,见了萧南时便如炸了毛的猫,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在她面前有多形秽,就更高声说:“你也来看我的笑话么?”

“不是,我是来感谢你。”萧南时很淡然的面对她气急败坏的怒火,“前些天你的那张纸条忙了我的大忙,也帮了漪州的大忙。贺二小姐,你是功臣,不要妄自菲薄。”

贺椒茹闻言惊讶不已,转头去看贺颂声,却见她双目圆瞪,小声说:“我就知道那个小乞丐靠不住,竟还是告诉你了!”

“不错,我就是报了信,却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让三皇子那个蠢蛋倒霉。”她说,“结果哪知道你们萧家这样没用,竟还任由着他成了事!”

萧南时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她后来也将纸条给了父母。爹爹、娘亲和陈清玉都觉得,这未尝不是个清理那些私吞水库款项的佞臣的良机,稍微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所以目前由着三皇子自以为是。

漪州知府倒是一个意外,陈清玉忙着,让三皇子占了先机,但在皇帝面前抢功劳刷脸,和万千民生、天灾下的百姓安危孰轻孰重,群臣心中也自有一把秤。

但她没打算把这些掰碎了讲给贺颂声听,她只是说:“总之,你不想任由贺将军把你嫁给三皇子吧?”

“废话!”贺颂声嗔怒道,“嫁过去给他府里那群大着肚子的妾室当主母管家吗?”

“既如此。”萧南时笑盈盈地说,“我们合作吧?”

*

和贺家的两位小姐道了别,萧南时趁着四下无人伸了个懒腰,重新端好整齐的仪态,莲步轻移向佛寺大殿。

她先前并没有和容妩撒谎,见到住持,萧南时赶忙走上前去恭敬道:“圆一住持。”

住持对她亦颔首问好,让她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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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去一间屋里取出一个包装简朴大气的符,交给萧南时。

萧南时双手合十后,迫不及待的接过符,听见住持苍老的声音问道:“可否容贫僧一问,这符是萧小姐为太子殿下求的吗?”

萧南时接符的双手缓慢下来,反问他:“住持何出此言?”

“阿弥陀佛。”住持微笑着说,“萧小姐尽可放心,太子殿下于我寺有恩,贫僧不过随口一问。”

萧南时想到上次陈清玉对住持的态度,也放松下来:“原来如此。”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住持忽然说道。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萧南时不解道:“住持这是何意?”

住持说:“世间因缘际会,苦恼嗔痴,都缘于爱者。

萧小姐命里有一劫,因他人之爱欲升起,因你被爱的优渥心性而来。”

“可若我因为恐惧为求爱而产生的烦恼苦楚,也就自然无法拥有爱所带来的那些喜乐温情。”萧南时坦然的说,“如果有些爱一定要历尽艰险才能落定,我也愿意一试。”

住持合眼,了然一笑。

“我曾在佛前,听天命传说殿下命里有一劫,你也是。”他轻轻道,“如今看来,你的劫已然解了。”

“那殿下的呢?”萧南时急急问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住持并未回答她,口中念念有词,背身离去。

萧南时望着他的背影打了一个冷颤,忽然有点理解乌尼雅当时被自己装神弄鬼时吓到的心境。

“真的有神佛吗?”她停下脚步,抬头凝望森严威武的佛殿。

金顶木梁,龙莲垂首,香烟缭绕。

“即便有神佛,既定天命,我也不信。”

她便是从那“天命”中走出,天命要她和陈清玉死,她偏要他们好好活着。

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

“今日你爹爹上了早朝便一直没回来,这都多久了,也不叫个人来吱一声。”

隔天晌午,萧夫人坐在萧南时对面织帽子,毛线帽子已然快完工,她把帽子放在萧南时脑袋上比了比,顺口说道。

“许是忙忘了吧。”萧南时不以为意,“娘,您这帽子织小了,我爱绾发髻,得织比头大些的。”

萧夫人瞟了她一眼,神神秘秘地说:“你懂什么。”

这时,门外跑来一个着急忙慌的下人,正是萧丞相身边的人。

他一进来,就大揣着气说:“不好了不好了,漪河秋涝,淹死好多村民了!!”

第89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36

◎陈清玉,我好想你呀◎

*

此时此刻,皇帝的书房中。

“若新堤没有暂停修筑,如今已然竣工,又岂会死伤如此多人!”

皇帝坐在龙椅上,把手串往桌上狠狠一摔,紫檀木和碧玺的手串四分五裂,骨碌滚到地上。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点争宠的小心思,身为皇子,为了内斗拿这种事情当筏子,如此不顾大局!”

“比不上太子分毫!”

“父皇,您现在知道儿子比不上太子分毫了?”

三皇子自知做错了事,一直沉默地将头低埋。

这下被皇帝戳穿,他又羞又恼,抬头苦笑说:“您一早就知道儿子设计太子和老十漪州的事,不也没有阻拦么?”

“既想着坐山观虎斗,就不要等着虎斗起来打坏了旁边的栅栏而责备!”他忽然撕心裂肺地大吼起来,“从来都拿儿子当棋子去制衡太子、保护你的老十,父皇,父亲,我也是你的儿子!!”

“滚出去!”

皇帝一张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对三皇子大骂道。

“一个二个,都让朕不安心。”

三皇子擦了擦眼角,一甩袖子匆匆离去。

皇帝抚摸着心口,自言自语道:“就连后宫也鸡犬不宁,去贺贵妃宫里,便上太子的眼药;去樨妃宫里,更是乌烟瘴气。”

“若是皇后还在……”

那样温柔大度、从不忤逆他的女人,这世上也就唯她一人了。

“陛下,贺贵妃来了。”

皇帝正打开抽屉,取出一对黄色的碧玺耳环,就听见下人通传的声音。

“你来啦。”他抚摸着碧玺,抬眼看温婉动人的贺贵妃款款而来,他的目光也随之柔和,“朕在看桂儿的遗物。这么多年过去了,朕还是最爱她。”

“若是人都能像皇后那样,多好。”

贺贵妃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珠子,低垂着头掩住冷笑的神情,细声细气的说:“皇后姐姐自是最好的,臣妾也每每思念难平。”

“漪州洪涝,皇帝打算如何?”她轻声问道。

“臣妾不过随口问问,也是想着我们老十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该让他去历练历练。他也一直想替最疼他的父皇分忧呢。”

“闻儿身娇体贵,从小没吃过苦,他有这个心就很好了。”皇帝说,“漪州苦寒,再过一阵子又是冬季,朕还答应他过阵子带他去打猎,等到秋末冬初一起吃羊肉火锅呢。”

“太子倒是自请接下这个担子,亲去漪州一趟。他之前便一直负责这些事,交给他朕也放心。”

“太子的能力自然是极好的。”贺贵妃走到皇帝身边,笑着帮他捏肩,“臣妾也时常听哥哥说,臣子们提起太子都只有夸奖呢。”

见皇帝的脸色逐渐黑下来,她眼中划过一丝得逞的精光,转移了话题。

“那皇帝哥哥,臣妾先前和你提过的,闻儿和萧小姐的事……”

“萧夫人正是漪州人,等这件事过了再说吧。”皇帝想到萧丞相三番五次暗示女儿不急出嫁,皱了皱眉,转而疑惑地说,“不过朕上次听你哥哥说,你属意你那侄女,贺家的三小姐与闻儿结亲?”

“哥哥许是记错了。”贺贵妃捏皇帝肩膀的手一顿,又很快面色如初地继续,“椒茹也是个好孩子,但臣妾想着家人嘛,同闻儿亲厚,不免娇惯他;若是端庄高贵如萧小姐,自然能管教一二。”

她同皇帝又说了些话,见他公务繁忙,便与宫女一道离开。

出了殿门,宫女着急的问她:“娘娘不生气吗?这下让太子抢了风头。”

“原本就是随口一说,表个孝心罢了。”贺贵妃眯了眯眼,云淡风轻的说,“漪州积贫偏僻,就算治得再好,也没什么大的加成。

就和陈清玉前些年瘟疫时冒死救那些穷人一样,吃力不讨好,蠢得很。”

“娘娘英明。”宫女低下头笑着说。

“再说,把太子调去漪州那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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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地方数日,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不在,三皇子那个蠢蛋自有一堆把柄等着哥哥好好收拾,也可以趁此让我们闻儿多在皇帝跟前学习。”

贺贵妃掩唇轻笑,眉间尽是得意之色。

“都说太子爱民奉公,有什么用?这天下是皇帝的,皇帝爱谁,谁就是赢家。”

“太子,不过是我们十皇子的垫脚石罢了。”

深宫萧墙,抬眼是四方天,肃杀的秋风扫过,连带走贺贵妃低沉又冷森的话语。

“漪州苦寒之地,不知能不能冻死了他。”她的脚步逐渐缓慢,望着白茫茫的天空喃喃。

“秋一过,就是冬天了。”

“我的龟年走的时候啊,也是一个冬天。”

“陈清玉。”贺贵妃轻轻的说,“真希望死的人是你。”

*

话说回萧家这边。

“你先别急,慢慢说。”

萧夫人沉静地对下人吩咐道,话虽如此,她的手紧紧捏住针的末端,目光紧盯对方。

下人冷静下来,一五一十地说:“今日早朝传来消息,漪州大洪死伤多人,皇帝震怒,丞相也因此被留宫商议此事,不得空回来,特意忙中抽空嘱咐小的来给夫人小姐禀报。”

“丞相还交代小的告诉夫人小姐,萧家人都住在地势高的山下,应该没有受到波及。”

“都这个时候了,怎还会有洪涝?”萧南时皱起眉,“那水库和堤岸呢?”

“水库应是无事,但原先正在收尾的新堤前阵子因为朝廷下令搁置了,本就没修完,如今天降大洪,听说都冲垮了。”

下人说完,萧夫人挥手遣他退下,压下心中不安,转过头对神色忡忡的萧南时说:“要不你进宫去看看,再问下你爹爹详细的情况?”

“正好快到饭点,你带上食盒,顺便给他送些吃食。”

萧南时点头答应。她换了身端肃些的装扮,解下琉璃珠串的钗环,换了一个木质的素簪。想了想,又往香包里塞了一个平安符。

她提着大食盒,坐上马车便焦急地往宫里去。

萧丞相以前也被留在宫中议事办公过,她有探望的经验,轻车熟路地在宫道上行走,迎面撞上了行色匆匆的陈清玉。

“太子殿下!”

萧南时眼前一亮,连忙走上前去行礼,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陈清玉回了一礼,看见她和身后侍女手提的食盒,心下了然,低声回复:“漪州事急,我已向父皇请命前去赈灾,稳住后续运转。”

“你放心,我定尽我所能赈灾漪州。”见萧南时神色不安,他柔声说,“丞相就在前面的宫里,正在与工部尚书交谈,你过去探望的话,可能要稍等片刻。”

萧南时闻言眉头微蹙,屏退下人,对陈清玉小声说:“要去多久哇?”

“我也不知。得等到过去看实际情况,再把一切处理好再回来吧。”陈清玉实话实说,“怎么了?”

萧南时低下头,想去抓他的衣角撒娇,又反应过来这里是宫内,便瓮声说:“没怎么呀,就是我一想到好久都见不到你,心里难过。”

陈清玉喉结滚动,喑哑着说了一声:“嗯。”

他红着脸开口,声如细蚊:“其实我也……”

“你吃过了吗?”萧南时忽然抬眼问他。

陈清玉讶然片刻,这才感到几分饥饿。洪涝的消息是凌晨传来的,他从那之后就起身赶往宫里与皇帝议事,早饭也没吃。

但他想快马加鞭赶往洪区,摇摇头说:“不曾。我会让下人准备食物,在路上解决,你不必担心。”

“我怎么会不担心,你等等。”

萧南时鼓了鼓嘴,放下手中的食盒掀开盖子,顿时现出里面冒着热气的蒸糕。她取出食盒内干净的布将糕点包好,递给陈清玉。

“这些米糕和月饼你收好,一会儿在车上吃。月饼是我家中秋时自己做的,咸口的里面有咸蛋黄芸豆沙和玫瑰云腿两个口味,你记得趁热吃呀……”

她细细嘱咐着,最后说:“这些都是我爹爹爱吃的,希望你也吃得惯。”

陈清玉受宠若惊地捧着手里的点心,像捧着什么奇珍异宝。他沉吟良久,还是问她:“我若是吃了,那丞相……”

“这个你放心。”萧南时不自然的眨了两下眼,“我命她们多装了许多吃的,原想着遇不到你,就多分些给爹爹的同僚,量很足的。”

其实归根结底,进宫前她就怀揣着念头想要趁机见他一面,没想到真叫她见到了,却是临别一面。

萧南时颇伤感的叹了口气,解开系在腰间的香包,从里面翻出来一个小巧简约的平安符来,一并塞到陈清玉手里:“对了,这个你也收好。”

陈清玉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平安符,月白色的符上用宝蓝与墨绿色纹着兰叶葳蕤的图案,右上角有一点半橘半黄的圆形,像琥珀,又像月亮。

萧南时解释道:“这是我之前去寶华寺给你求的平安符,没想到现在真用上了。陈清玉,祝你平平安安、顺利回来。”

那次去寶华寺,她给父母、表姐都祈福求了平安,又怎么可以少了他的份呢?

且严格意义上,这算是她第一次为他求平安符,为此特地去找住持,自己设计了符文的包装,才有了如今的图案。

萧南时见四周没有路过的宫人,踮起脚尖凑近陈清玉,甜甜的一笑:“我等着你呢。”

她的笑娇俏可爱,而言语温柔绵软。陈清玉紧攥着平安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眼角红红的,萧南时见了,忙打趣他:“殿下攥的这么紧,可不要把符攥坏了!”

陈清玉闻言忙松了松指尖的力道,轻声笑着:“你说的对,我不能把它攥坏。”

他应当当作无上的珍宝,好好供奉起来,或无时无刻系在身上,永远不离。

萧南时还急着去给丞相送饭问候,陈清玉也即将启程,二人只好匆匆告别。

陈清玉大步走出宫门,一边走近马车一边问幕僚:“我去漪州的事,告知母妃了吗?”

“刚才已经派人去说过了。”幕僚恭敬地说,“樨妃娘娘说,殿下此去定要认真办事,务必抓住这个机会牢牢把握水库的功劳才是;她也会在皇帝面前多替殿下美言……”

陈清玉听见意料之中的回答,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手中的点心却愈发让人感到温度尚暖。

“孤知道了。”他平静而和善地说,“今天一早便同孤一起忙碌,辛苦你了,先回去吧。”

那幕僚立马露出惊喜之色,对儒雅多礼的太子殿下感激不已:“多谢殿□□恤,那小的便先告退,殿下此去也要注意安全……”

陈清玉挂着温和如春风的微笑,看着幕僚同自己道别又离去,他的笑意不减半分,目光却渐渐淡漠。

他坐上车内,眼神重新聚焦在那团被包好的糕点上,这才不由得眉目舒展的勾起嘴角。

平安符还没有结绳,他将它放在衣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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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近心口的地方,每一次心跳仿佛都可以感受到符的存在。他将还热乎乎的糕点摊开放在桌上,用手帕包住一个月饼咬下一口。

耳边似还回荡着萧南时把月饼交给自己后说的话:“……不是中秋,也可以吃月饼呀。日日中秋,日日团圆,这才是好兆头呢!”

他吃到的是蛋黄夹心的月饼,里面的蛋黄橘黄色冒着红色的油光,圆圆的,恰似一个好月。

他的中秋不太好,但或许十五日过去,总会迎来月亮圆满的十六夜。

陈清玉想,也是她让他第一次不想再去计较母妃对他的态度。他从遇见萧南时开始才明白,原来被人牵挂,被人真心关怀是这种感觉。

从此他便不再是孤身一人,有人牵挂他,有人因他的离开而寄予思念,而非仅仅是厚望。

*

某天夜里,京城下了一场雨。

雨打桂花落了满地。屋外的秋千和小桌上都浮着一层被水浸湿的桂,雨的气味与桂的气味相互混杂,透过窗户不容忽视地飘进房里。

容妩捧着暖炉,帮趴在桌上的萧南时把披风往上提了提:“你怎么愁容满面的,比我还心事重重?”

孙瀛栩随太子一同去漪州了,同行的还有朝中负责相关事宜的部分官员。她这些天闲来无事,又忧思不已,便想来萧府找表妹玩乐玩乐,哪知道她是这副样子。

萧南时把地理志往桌上一丢,嗷呜一声,长长叹了口气。

“姐姐,你说眼下秋天都快过完了,漪州怎么天降大水了呢?反常的很。”她皱着眉说,“我想要翻书查查以前人们记载的治水方法,都找不到完全可行的案例。”

剧情里也没提到过这场洪涝,毕竟原先的剧情服务于男女主,陈宝闻不需要处理政务,只管谈情说爱、吃喝玩乐,脏活累活自然还得陈清玉这个炮灰哥哥来干。

“我们国土辽阔,就是京城和底下的县城气候也不一样;漪州是离咱们最偏远的了,据说夏潮热冬苦寒,秋涝多发,灾害不断。”容妩说,“你且宽心吧,看不懂就不看了,左右有那些大臣们去。”

萧南时转了两下琥珀似的眼珠,小声辩解道:更多支援由气额群叭衣寺巴一刘就六三整理发布,看文可加入“这不是想着漪河大洪,作为我的老家,我也该略尽绵薄之力嘛。”

“雨要下大了,窗户关紧了吗?”

萧夫人端着一盘月饼走进屋来,随口问道。

“关紧了关紧了!”萧南时看见月饼,原先不是很饿,却十分嘴馋,蹦蹦跳跳就去迎萧夫人坐下,又夹起一块月饼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表姐,你吃不吃?”她把盘子往容妩跟前推了推,介绍道,“这可是我们自己做的哦,娘亲拿来的应该都是咸蛋黄豆沙的,咸蛋黄是邮州贡来的,可好吃啦!”

“我便不了,我近来吃咸一些的东西就犯恶心,只想吃些清淡的。”容妩笑了笑,将盘子重新推回去,想到什么,神情落寞下来,“不知瀛栩在漪州怎么样了,竟也不写封信回来。”

“漪州路远,他们事多繁忙,京内外也下着大雨,重重因素累着,一时半会儿传不来消息也是正常的。”萧夫人说,“我听你姨夫说,他们在漪州一行人很顺利,皇帝近来面色都好了不少。”

萧南时不管皇帝老儿如何,她和小春反复确认过好几次,既然皇帝猝死是原定的剧情,就不会轻易逆转,左不过这个冬末他就会驾崩。

她只是和容妩感同身受。

陈清玉在京中,她尚且可以与他写写信,偶尔还能相约出去,面对面说说话、亲昵一番。

况且那时即便整日不见,也知晓二人就同在一地,心中踏实;而他走的这么多天,了无音信,她只能凭爹爹每日在饭桌上无意提起的朝政事务才能听见他的近况。

山遥路远,山高水长,古来音书难传,锦书难寄。车马迢迢,她也是这下才懂得了曾在现代的便利,相隔千万里,一个电话打过去,便能听见他的声音。

但是,在这里只有没完没了的秋雨和相隔数远的他们。萧南时呆呆望着被她吃了一大半的月饼,里面的蛋黄夹心像前几日浓郁的月色一样。

然而如今只有半个月亮,就好像有个人不在,她心中空落,像是缺了一半。

萧夫人瞧见萧南时出神的样子,偷笑着摇了摇头,状若无事地提起:“说起来,我也许久不回漪州了。”

“本打算新年回去一趟,可听闻近两年皇帝身子不大好,京中局势千变万化,我也不放心留你爹爹一人在京守着。”她话中别有深意,“这次洪涝,虽然应当无事,但我也总挂心着漪州老家那边的亲戚呢。”

萧南时原本低头不语,听她这样说,耳朵动了动,若有所思地偏过头对萧夫人缓缓开口:“既然娘这么想回去一趟,不若我们收拾一下,这两天就动身?”

*

“许久不回来了,这山路倒是比之前要平稳许多。”

去漪州的马车上,萧南时望向青绿满目的车窗外,对萧夫人说。

“是呀,原本早就要修路的,结果拨下来的款被人挪用了,前几年太子来时才发现,回去便彻查此事顺便修好了路,如今村民们出行也方便。”萧夫人说,“你小时候走这山路,一连哭了好几天呢。”

萧南时听到前半段还觉得与有荣焉,听到后半段就蔫下去,吐吐舌头,并不承认。

这时,马车前面传来马夫的声音:“夫人、小姐,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能到漪河边上!离萧家老宅也不远了。”

萧南时见萧夫人不时望向窗外颇为紧张的神情,握住她的手好生劝慰道:“娘亲您别慌,我们来前爹爹不都说了吗?洪涝已然被治住了,目前他们只是在重建堤岸和一干基建。”

“我不是慌。”萧夫人回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就是……”

“近乡情更怯。”

萧南时笑着靠在她肩上,马车下的颠簸袭来,她难得不觉得晕厥,心中无比欣喜。

那欣喜的情意在她行至漪河边下马车歇息时,格外深厚。

萧夫人有些乏,留在车上打盹。她兴致勃勃,想要去看看好久不见的漪河。

洪水已经渐消,除了坏死或倒塌的树墟,在河边看不出什么汹涌决堤的痕迹,只见反射着太阳光亮的水外,石头滩地显露,无数块小小的石子堆积如山。

石山的那头,无数块小石子之外,一道素白色的修长身影被阳光照射,在空旷的蓝天下尤为瞩目。

萧南时在来得及认出他是谁以前就已经不自觉咧开嘴角,她提起裙摆,一路小跑向前,鞋履在石地上踩出欢快的响声,愈响欲密集、愈清脆。

于是,陈清玉手里拿着当地官员称上的报表与图纸,刚刚视察完地形情况,回过头来,恰好遍撞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向他跑来。

若不是身边还有下人在说话,他几乎要以为这是昨夜的好梦。

可他清晰听见数十步以外,萧南时比春日更加明媚的高声呼喊:“陈——清——玉——”

“我——好——想——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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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37

◎“广爱世人,绝无私心”◎

“陈——清——玉——”

“我——好——想——你——呀!”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扑入他的怀中。

是熟悉的兰草清香,是她怀念许久的味道。

下人很有眼色的退开,站去远处值守把风。陈清玉胸口剧烈起伏着,不可置信地回抱住萧南时,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南时?”

良久,他才呆呆的开口,像是还没缓过来。

“我在呢~”萧南时从他怀中出来,双手扶住他的肩,踮起脚来亲了亲他的鼻尖,“我在这儿。”

“南时。”陈清玉的睫毛如蝴蝶般颤动,他低下头靠近她的脸,用刚刚被她亲吻过的鼻尖抵住她的鼻头轻蹭,红唇微张,“南时。”

萧南时觉得有些痒,但没避开他,轻轻地回应着:“嗯,我就在这里呀。”

“你怎么……”陈清玉这才想起来问她怎么来了这里。

只是,怕她是因他而来,又怕她说不是。

萧南时了然一笑:“我娘亲思念家乡,也挂心这里的亲戚,特回来看看。”

陈清玉垂下眼,露出微笑:“好,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我还没说完呢。”萧南时看见他腰上系着的平安符,很是高兴,两只手揪住它晃着,“而我思念你,挂心你,于是也跟来了。”

陈清玉忽然有些鼻酸。

他解开随身的囊袋,从中亦取出一个平安符。

萧南时眼前一亮:“这符上印着金箔的桂花图案真好看!”

“你喜欢么?”陈清玉闻言将符递给她,“喜欢便送给你。”

“这种东西怎么能乱送?”萧南时虽然眼馋,但不赞同的说,“你向佛祖求了平安,就是给自己用,又不是给我求的,赠与我多怪啊。”

陈清玉很小声的说:“就是给你求的。”

“啊?”萧南时张开小口,惊讶的看向他,继而听见陈清玉正色重复道:“正是给萧小姐求的。”

“你母亲来了。”他轻声道,又用正常的音量说,“愿萧小姐日后不再身处险境,平安健康,安宁和乐。”

萧南时背对着马车的方向,心里也打鼓。

她这才想起来上次他们同去寶华寺,最终在同一个殿前偶遇的事情,顿时泛出蜜意,抿抿唇说:“那,便多谢殿下美意了。”

她双手接过符,才发现左上角的位置有一个玉白色的小小的圆点,像浑圆的玉,又像雪色的月亮,不由笑起来。

“臣妇见过太子殿下。”萧夫人这时刚好走近,对陈清玉行礼。陈清玉立马回礼将她虚扶起,萧夫人站直身后,瞥向萧南时道:“聊什么呢?在太子面前笑得这么开心。”

“娘!”萧南时赶紧将平安符收好,欲盖弥彰道:“没聊什么,就是在说今日天气真好。”

萧夫人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咳了一声对陈清玉说:“那殿下先忙,小女与我就不叨扰了。”

她福身作别,也不忘说一句:“若殿下得空,也可来萧宅坐坐,我想大家都会很欢迎殿下的。”

萧南时跟着萧夫人离开,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用口型对陈清玉说:“你一定要来!”

陈清玉站在原地目送她们离去,用微笑代替回答。

*

漪州萧宅。

漪州四面环山,中间一条漪河。山间多野味,亲戚们听闻萧夫人和南时要回来,准备了满桌山珍,陈坛相迎。

萧夫人是能喝的,一杯接着一杯和许久不见的亲人们执手泪眼,好不感人;

萧南时就有些困乏,大人们不许她吃酒,曾经一起玩的同龄人又都不在此,饭吃饱了便了无乐趣。

“哎……”她蹲在地上看瓢虫乱爬,闷闷不乐,“怎么千里迢迢跑过来,还是见不到面啊……”

“一个人在这儿嘀咕什么呢?”萧夫人突然出现在身后,吓了她一大跳。

萧夫人手中端着一碗盛着漂亮的橘红色的东西,萧南时凑近一看,原是一碗乳酥酪,左右各有一团红薯泥和栗仁芋泥,上边点缀着鸡头米、柿子,还有桂花酿的蜜糖,看上去便很好吃。

“你舅娘说你从小爱吃这个,特意做给你当饭后点心的。”萧夫人说,“若是没吃够,后厨还有原料。”

“就知道舅娘疼我。”萧南时嘻嘻一笑,伸手就要去接,忽然有些犹豫。

萧夫人疑惑的望向她,只看她小嘴鼓了鼓,双手背在身后扭捏道:“娘,你说,太子殿下如此辛苦的为我们漪州赈灾,我刚看他都瘦了……要不——?”

萧夫人狠狠刮了一下萧南时的鼻子,笑着说:“那你拿着这碗去献给殿下吃呗?就说体恤他为民奉公!”

“正是这个理呢!”萧南时高高兴兴地说,接过碗提腿便要跑,又突然转头狐疑地盯着萧夫人,犹疑道,“娘,你是不是——”

萧夫人露出神秘的笑容,萧南时立马不自然地回过头去,讲碗还给萧夫人,比往常跑的更快,边跑边说:

“我不端去给他了!我喊他过来一起吃!”

*

却说陈清玉处。

今天的事务已经处理完,剩下的只等下面的官员进一步勘查走访再议,所以也算偷得半日闲。

他却站在临时的书房中无聊抚书,没有离开的打算。

云七刚来问过他是否要借这个机会去萧宅,他拒绝了,其实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

她们一家子久别重逢平安喜乐,他若是去了,便是外人,算得上什么?

会打扰她们、让她们不自在的吧。

“殿下,有人找您。”

书房古朴的木门被敲出沉闷的响声,守门的下人是当地分配的一个仰慕太子的少年,此刻正扬声通报。

“谁?”陈清玉问道,以为又是公事,习惯性整理衣袖,拿起手边的图纸。

门外的声音有片刻迟疑,还是回答他:“说是萧小姐。”

“快请她进来。”陈清玉立马说。

他扫视一眼简陋的临时书房,桌上整齐摆放着密密麻麻各种公文书函,急匆匆地走去打开门说道:“不,我出去迎她。”又就着衙府的水缸照了照自己,确认外形整洁后才疾步往出走。

守门的少年对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目瞪口呆,自言自语道:“这萧小姐是什么来头?让太子殿下如此这般!”

“不是吧?那个萧家,你不知道?”一个年长些的大胡子男人走过来,搭着他的肩说,“就是山脚下那个萧家,书香世家!

前朝起就往朝廷输送了不知多少夫子大臣,两朝交替,大把的人回来隐世避世;数十年前萧家重回大众视野,为天下读书人兴办书院、提供各种典籍古籍,被人传颂流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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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萧家没有那样年纪的小姐呀。”少年眨了眨眼说。

其实他原就是当地官宦人家的幺子,从小与萧家也有来往。只是听说太子要来,才特地求了个看门的的差事来,能给这位了不起的殿下看门,他颇为荣幸。

“我听闻丞相夫人也是出于萧家,最近要回来省亲。”大胡子说道,“许是丞相的千金?难怪太子要亲自招待。”

“太子殿下莫不是想巴结丞相?”他摸摸胡子说。

“去去去!”少年立马辩驳道,“太子来咱们这儿这么久,你可曾见过他是那拜高踩低趋炎附势之人?”

“殿下那是广爱世人、绝无私心的!”

绝无私心的陈清玉此刻站在萧南时面前,摸摸鼻子,心虚道:“抱歉,我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的。”

萧南时撅起嘴做出娇蛮的样子,心里却想着他定是太忙了,又心疼起来。

她看周围没人,偷偷握了一下他的掌心,手撤走时微挠了一下,小声说:“好啦,又没人怪你。我舅娘做了特别好吃的东西,邀我们太子殿下一起去品尝呢。”

陈清玉手心酥痒,面上惊讶道:“邀请我吗?”

萧南时点了点头,拉着他往萧宅的方向走:“是呀是呀,大家都欢迎你去呢。太子殿下为我们漪州日夜劳神,是该好好招待。”

“这都是我分内之事。”陈清玉轻声说。

“不管怎么样,你就是做了,做了好事就要好好庆贺欢迎。”萧南时笑着说,“我,我舅母一家,我娘……我们都欢迎你来!”

她想到什么,忽然把他的手臂猛地一晃,柳眉一竖,压低声音说:“对了,我娘好像发现我俩的事了!”

“都怪你,光天化日送什么符呀,被她逮着了吧!”

陈清玉没来由想戳一下她因为佯怒鼓起来的脸,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

见到萧南时更加恼羞成怒的模样,他难得笑的欢快,颇有几分少年意气地说:“你不喜欢?那还给我吧。”

“陈清玉!!”

萧南时跺了跺脚,正要发作,忽然撞见他明朗的笑容,自己也一下子开怀起来。

或许,这般意气风发,有些许顽皮——才是本来的他。

她心里如此想着,情不不禁地对他说:“我好喜欢你。”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陈清玉的笑容止住,不好意思起来。虽然听了这么多次她的表白,但他对此还是没有任何抵抗力。

“就要说,就要说!”萧南时任性道,“每次见你都会发现新的你,都会更喜欢一点。”

“我就是想将我的喜欢说与你听,让你知道,有这么个人,她特别、特别爱你。”

“那我争取每次都让你发现。”陈清玉笑着说,“这样你就不会厌倦。”

“我本就不会厌倦你的。”萧南时不满地反驳他,“我怎么舍得。”

秋日,山谷中多风。这时正好一阵风扫过,一同卷来的还有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声音呀?”萧南时觉得很耳熟,但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清玉很轻的扯了一下她的袖角,带她走向山道去寻。

他在这里数日,知晓声音的来源,也曾梦想过带她去看。他们走着走着,窸窣的声音沙沙放大,萧南时定睛一看,是一棵枝干粗壮的桂花树。

她回头惊喜的看了陈清玉一眼,小跑着去树下,用手比了比自己在树干上的位置,对身后走近的陈清玉说:“小的时候,这棵树对我来说是参天巨木,如今看来也只是一棵普通的大树罢了。”

陈清玉想着小小的萧南时抬头仰望大树的模样,在她背后勾起嘴角。

又一阵风吹过,橘红色的桂花随之摇落,伴着刚才听见过的花叶声响与从天而降的桂香,萧南时蹲下身,取出手帕一粒一粒拈着被吹落满地的桂花。

陈清玉也学着她蹲下,一起帮忙捡起来,期间听见萧南时的耳语:“我小的时候,也这样捡桂花。”

“用手帕包好,放进衣袖里,结果整个人都充盈了桂花香。”

她咽了道口水,怀念又期盼的说:“捡下的桂花,可以酿桂花蜜,也可以做成桂花糖。”

“我看舅娘那里已将桂花蜜酿好了,我们一起做桂花糖,好不好?”

陈清玉立马附和她:“好。”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事,低下头闷闷笑着。

他们改走了山道,比萧南时来的时候用时还短一些便回到了萧宅。

萧夫人和舅娘舅舅一起站在低调朴实的大门口,像在翘首以待两个家人的迟归;

舅娘身后还躲着南时刚上学堂的外甥,一只手抓着舅娘的裙摆,一只手背在身后,不知拿着什么宝贝。

远远见到二人,萧夫人也没了在京城的种种规矩,向他们高高挥手大声说:“走快点儿,饭都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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