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饭桌礼仪,她嘴巴一动一嚼,鼓鼓囊囊的,像一只正在进食的小仓鼠。
陈清玉抽出空来看了她一眼,无声地笑着低下头。
萧南时给手不得闲的陈清玉也喂了一个果子,他嘴上说着“你吃就好,我吃过了”,还腾出一只手稍微挡了一下;但等她强硬地塞到他嘴唇上时,他吞咽的声音却很明显。
萧南时自得其乐地投喂完他,很惊奇地倾身凑近,看着他刚刚伸出的那只手,是没有痣的那只。
宽松的衣袖因为抬手而露出里面的手腕,山崖上紧急惊险,她不曾注意,这下才发现他还戴着那条茉莉手串。
茉莉已经发黄发黑,萎缩到变得很小,紧簇地皱在一起。
这么久了,不管是他还戴在手上,亦或是手串居然还没散架,都令她很吃惊。
“你还戴着这个呢?”她问,有些调戏的意味,“这么喜欢呀?”
陈清玉下意识想反驳,但又无法说谎,含糊不清的说:“嗯。”
他看向瑟缩的花串,这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二个手工的礼物,但无论是母妃的披风还是茉莉的手串,都不能见光,不能长久存留。
萧南时显然也想到了。
她送给他的时候还没有看见他的过往,以为他贵为太子,自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识过了;她当时也仅仅是头脑发热的随意将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分享给他,没什么特殊的意义。
可她的稀松平常,他好像当成很宝贵的东西,看得很珍重。
她悲伤的想着,嘴上开着玩笑:“那你恰好带茉莉花回来,是想让我再给你编一条吗?”
陈清玉摇了摇头,终于却声音很轻很轻的、不确信的小心问道:“……可以吗?”
萧南时别开眼不看他:“我才不给你编。”
陈清玉自嘲的笑了一下,似乎早料到如此,于是打算说些话缓和气氛,却很快又听见她说:“一会儿吃完了,我教你如何编。”
“这样的话,以后每次开花,每一种花,你都可以编成手串,也不用担心会不会枯萎,不用把已经萎凋的花还戴在手上。”
陈清玉原本正在给其中一个木签磨平倒刺的手轻颤,又很快握稳,心境波动:“好。”
没过多久,鱼肉烤好了。金黄焦香的烤鱼散发着诱人的味道,萦绕在整个山洞中。
萧南时把接过的鱼肉放到嘴边吹了吹,迫不及待的咬下一口,被鲜美细嫩的肉香征服。
她赞叹道:“真好吃!陈清玉,你怎么什么都会?”
虽说她直呼其名,但陈清玉也并没有什么表示,反而从眼底透出些许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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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不住的愉悦:“之前探访民情的时候和百姓学的,还有去赈灾的时候,在山中暂住过。”
他三言两语,萧南时却立马联想到其中艰苦。
她在心里悄悄描绘着从小到大每个阶段都在努力做好太子的陈清玉、处理公务日渐娴熟的陈清玉、去各地体察民情不惜以身犯险的陈清玉、第一次困在山中学习着野外生存技能的陈清玉……
“你好辛苦。”她评价道。
陈清玉微微摇头:“我是太子,这是我应该做的。”
萧南时想,他虽说是太子没错,可又没有收到什么真真正正的好处,他有的别人都有,他没有的别人也都有,如此不对等,他应该做什么?
她要是他,被利用还被打压冷待,早就躺平不干了。
她看向陈清玉的脖颈处,这才发现他的衣领总是很高,很规整贴身,看不见领口下的一寸;可她知道层层衣领下,有一道被飞来的金属盒子划开的疤痕。
萧南时小声说:“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陈清玉转头不解地看向她,萧南时更加确信的重复说:“我要是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陈清玉。”
陈清玉看着她专注而真诚的眼睛,一时无言以对。
“殿下!”
这时,由云七带头,他的下属们一路沿他留下的暗号来到山洞外接他们回去。
其余人在洞口驻守,云七走进来,看见萧南时,眼神不自然地乱瞟。
总觉得他们打扰了二人的氛围。
以及,他隐隐吐槽,殿下虽然三番五次说不必将萧小姐的动向和危机汇报给他,但真有事发生了报上去,他非但没有责罚,还火急火燎地放下手头上的一切亲自来救她。
他已然将萧小姐当成准太子妃看待,自然不敢直视。萧南时倒是很淡定,还朝他礼貌性地微笑颔首。
陈清玉接过云七呈上的他之前留作信号的佩饰,那是一块白色的玉玦。他重新挂在腰间,转头对萧南时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已是日暮,去不了寶华寺了。”他看了一眼渐深的天色说道。
萧南时想想也是,现在要再去也不是不行,但那样的话回家就是深夜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和两位家长交代。
她问云七:“我们今天发生的事没有传出去吧?我不想让爹娘担心。”
云七立马说:“萧小姐请放心,殿下是接到十皇子传讯后赶来的,我们行事隐蔽,一路封锁了消息,外人并不知晓。”
萧南时一愣:“十皇子?”
还有男主的戏份呢?她看向陈清玉,他可没有告诉她,虽说她也不在意就是了。
陈清玉看上去有些在意。他立马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我们得快些走,顺便去如意坊给你买条新裙子。”
他指了指萧南时的腰部,萧南时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那里有好大一团被刮蹭出的灰尘和钩痕,腰间挂着的香囊也被刮破了。
她大惊失色,立马解开香囊,发现里面的那枚花珀已经不知何时碎成了几半。
她可怜又委屈巴巴地抬眼望向陈清玉,他也已经看见了花珀的惨案,虽然可惜,但依然柔声安慰她:“不要紧,我再寻来一个便是。”
云七在一旁暗自大叫:殿下您说的可轻巧啊!成色如此的花珀历代帝王都不一定能拿到几个,萧小姐身上这个还是您恰好施救过一个隐世玉匠后,人家送上的毕生至宝,把皇帝的私库掏空也买不到,要去哪里再寻一个啊?
萧南时摇摇头:“不要,我就喜欢这个。”
她重新系好香囊,对他说:“一会儿去如意坊,我正好也一并把花珀给她们看看,能不能用这些碎块做成小首饰。”
在暗卫们带来的绳索等工具的帮助下,一行人很快离开了山间。密林之外,云七他们早已安排好了马车。
萧南时没有去坐给她专门备的那辆软轿,她提起裙子跟在陈清玉后面,在他无奈回头的时候飞快晃了晃手中的茉莉花说道:“说好我要教你编手串的。”
陈清玉心里很是纠结,萧南时趁他动摇,立马钻进马车。陈清玉轻叹一声,瞥了云七一眼。
云七低头转身,对身后一干人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马车上,陈清玉正襟危坐,萧南时看着他拘谨的样子,觉得有些滑稽好笑。
但她也没多为难这位一向谨慎守礼的端方太子。她将茉莉花的叶片折下,放在车内的小桌上,细心地边示范边讲解手串的编法。
陈清玉也学着她的模样折下叶子,将几根根茎上下缠绕编织着。
他的手指纤长,但做起手工来一点也不灵活,甚至很是笨拙,经常把花和茎折断。
萧南时看了他手下的惨状一眼,笑道:“其实若是有针线丝带就更好,你手上那串就是用铁丝串成的,不过今日没有,难为你学这种难一些的。”
她说着说着,忽然看见陈清玉手指上细小的伤痕,如玉的白皙指尖有不止二三处密密的针孔。
萧南时眉眼一凝,放下手里的花去抓他的手,却被敏锐的陈清玉躲开。
“手给我。”
见他瑟缩回去,用袖子将手挡住,萧南时紧紧盯住陈清玉,表情骤然沉下,认真严肃起来,还有些凶凶地重申道:“把手给我。”
第77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24
◎当光照亮影◎
陈清玉只能慢吞吞地伸出手,萧南时嗔了他一眼,仔细的检查他的指尖。
洁白如玉的指尖上果然有针或小签子扎过的痕迹,看上去就很疼。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受伤了吗?”她一阵揪心,皱起眉问他。
陈清玉难以承受萧南时看似审讯却无比关怀的目光,想要伸手将她紧皱的眉抚平,但很快制止住这样的念头。
“不是。”他回答道,又想到什么,迅速改口,“是。”
萧南时气笑了:“到底是还是不是?”
她刚想指责他不好好爱惜自己,转而思及他本就没那个心,气的在心里咬牙切齿,捶胸顿足,但也不忍说什么怨怪的话。
“你送我的药膏,自己也要涂。”她叹了口气,并没多问,只是嘱咐道。
“好。”陈清玉很快乖乖应答,小心地看着她因为生气而板起来的脸色,心中不禁生出窃喜。
“下次见你,我要检查。”萧南时生怕他搪塞过去,正色说,“就明天吧,你护送我去寶华寺,补上今日没去成的事。”
“你看,乌始挐是你们皇室要合作的,最后那个刺客你也说了多半冲你来,你连累我的,你要负责。”她蛮横强硬地宣布。
陈清玉想了想,很认真地答应了她:“好。”
萧南时看着他重新开始编织的动作,在心里想,他对她还真称得上是逆来顺受。
她总是有点想欺负他,却又舍不得。
他真是最最讨厌的,麻烦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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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玉编着编着,似乎渐入佳境。他把剩余的茉莉花都编完了,一共编了四五条,前几条都东倒西歪,第一条更是直接濒临散架,只有最后一条还看得过去。
他把这最后一条手串推向萧南时:“这条送你。”
萧南时看向桌上静静躺着的纯白花串,听见陈清玉说:“作为你教我编手串的答谢。”
萧南时听到这话,想要伸手戴上的动作停下,抱着手好整以暇地偏头问他:“那若是我说不需要答谢呢?”
陈清玉眼神一黯,脑袋耷拉下去,很伤心的模样。
萧南时气得攥拳轻锤了一下大腿,拿起手串在口中嘟囔:“想送就送,我又不是不收,干嘛找那么多理由。”
陈清玉轻咳一声,想要辩解,但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萧南时接着问:“不过,你把这条送我了,那你戴什么?”
“我有这些。”陈清玉指了指桌上其余的手串。
“你的那些能戴呀?”萧南时抓起一个手串,还没举起来,上面的两朵茉莉花就已经脱落。
在陈清玉尴尬又羞赧的眼神中,她笑着摇摇头,接着很快编完一开始自己示范的那条,递给他:“殿下,伸手。”
陈清玉来不及纠结,已经顺从地伸出手,萧南时把手串套在他手腕上,又绑紧了一点,移开身子远远观赏了一番,满意的点头。
“桌上这些,你不要了吧?”萧南时笑眼盈盈地说,“都给我好了。”
说着,她便很小心地拾起一些已经脱落的茉莉花和花瓣,同编的歪歪扭扭的手串一起收入方帕中包起。
“日后我每次见到殿下,都要拿这个笑话你!”
她现在总愿意和他说些以后,日后,如果他可以因此生出一些期待呢?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车里的两个人似乎忘记了时间的流动。车外的山道间隐约传来桂枝的香气,比以往任何一天都更加浓烈。
桂花还是没有开,都含苞待放着,撑起一个个小而鼓囊的花苞,已经叫人不由期待起它们开花后的万丈芳香。
*
如意坊内。
萧南时看天色渐晚,想着快些回家不让家里担心,便很遗憾的没有多逛,迅速选好了衣服去楼上更换。
陈清玉在坊主特意安排的包厢内等她,看着手上纯白间混着嫩绿色的手串出神。
云七敲了三下门,得到允许后进入屋内。他小心地掩好门,压低声音禀报:“殿下,您之前吩咐的事,刚才属下去确认过,没有纰漏,一切顺利。”
“嗯。”陈清玉淡淡道,“还不够。”
云七低下头回话:“不知殿下如何打算?”
他想着,上次乌始挐再三勾缠萧小姐后,殿下明面上以公事为由给他找了不少事。但毕竟事关两方外交和民生发展,殿下心怀大义,不可能太过火。
所以暗地里,他奉命给乌始挐下了点特殊的东西,让他失去他最看重的男人尊严。虽然药效不烈,只是叫他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内雄风不振,但对这种张口闭口以雄为荣的人来说也足够打击了。
在那以后,乌始挐分明都对萧小姐不再狂热了,却不想这回……
陈清玉轻抚手腕上柔软的花瓣,冷声说:“他既想要,就让他要个够。”
“其余参与此事的人,给西域那边的长老施压,他们自己杀。”
他面色温和,轻描淡写地说着杀戮之词,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对生命的敬畏。
云七领命:“是。”
他又说:“最后射箭的刺客是雇佣来的死士,属下们办事不力,查不到源头,但可以确认与西域无关。”
陈清玉眉眼一凛,颔首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大概,有些头绪。
“去给十皇子说一声,此事已经解决,让他务必不要外传。”他皱了皱眉,又补充道,“还有,帮孤准备一份谢礼送给他,作为发现此事的酬谢。”
云七走后不久,门再一次被敲响,也同样是三声,但这一回陈清玉刚听到清脆的叩木门声,就不由的紧张起来。
他起身去开门,看见门口出现的果然是萧南时。
她选了一身纯白色的厚布衣裙,上面拢着鹅黄的轻纱,用天蓝色绣着粉紫花纹的丝带束于腰间,腰下有大片浅浅的蝴蝶纹饰点缀,丝线密缝,葳蕤生光。
出门前整齐盘起的头发早在坠崖时便已乱了,路上她将头发放下来,青丝如瀑;现在则用了与腰上同样的一条天蓝色丝带束拢,更显出一种和韵之美。
沉闷暗调的小楼厢房内,她身穿蝴蝶,仿若秋冬季节乍泄的春色,阴沉暗室里唯一的光,与他眼中周围的一切死寂格格不入。
“好看吗?”萧南时眼睛亮亮地抬头看他,摸了一下珍珠白的耳坠问道。
“好看。”陈清玉的视线无法移开她,只得定定地回话。
萧南时很是开心,又低头压下嘴角,一边双手玩着腰间垂下的带子,一边故作不悦地指责:“殿下真敷衍。”
陈清玉慌乱了一瞬,连忙说:“萧小姐自是皎若朝霞,灼若春光,仙姿隐现如轻云蔽月,长身飘摇若流风回雪……”
萧南时听得面红耳赤,拉起带子挡在脸前:“好了好了,别说啦!”
她转身往楼下走,陈清玉跟在她身后,对上前来找萧南时问询的如意坊主暗示一眼,对方立马上道,表示定不会将今日他们二人前来之事泄露半分。
萧南时和坊主说完话,回到陈清玉身边,他随口问她:“和坊主说了什么,可是衣服不合身?”
“没有。”萧南时摇头,“很合身。”
她紧接着忽然拍了拍手,问他道:“啊,说起来,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一下十皇子?”
陈清玉下意识阻止道:“我已经……”
他想起来自己并无立场,又只好闭嘴。
云七没听见陈清玉的欲言又止,以为他没有回答,便对萧南时解释道:“殿下方才已经吩咐下去,连同萧小姐的份一并赠礼致谢十殿下。”
“啊,那太好了!”萧南时挑了挑眉,轻松地说,“不愧是殿下,处事真是周全。”
陈清玉提起的心缓缓落下,不知是否应该庆幸她好像并未察觉他那点隐秘的小心思;就算察觉,也并未指责。
他跟在萧南时后面,云七走在最后。廊内的灯光将人影投射于地面,陈清玉看见他和她的影子交融在一起,像被地板的纹缝纠缠绑定。
他低头凝神,往外走出一点,刚好挡住云七落在地上的影子,将它与他们二人的影隔绝开来。
萧南时穿上新衣服就很开心,在前面蹦蹦跳跳,很轻盈地迈着欢快而端仪的碎步。她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细致如云七也没有。
走廊的灯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一处又一处。当光照亮她的时候,说不清光与她孰亮;
而光后的暗影笼罩着陈清玉,他望着她随脚步一起翩然跃动的柔顺棕发,心里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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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始挐醒来的时候,浑身疼痛。
他下意识粗暴的大骂了一声,又立马反应过来,恐惧的缩成一团四下张望,生怕再有刚才那般诡异的事情发生。
但是他躺在红艳的软床之上,似乎很是安全,等了好久也没有邪鬼伤人,于是便又趾高气昂起来,刚想下床出门,却被身上的剧痛疼的嗷嗷叫。
他只好对着房门喊道:“来人,来人!”
下一秒,门开了,走进来的却不是他熟悉的手下,而是一个面若桃花、身着红衣的窈窕女子。
她撩了一下头发,风情万种地朝乌始挐一笑,乌始挐顿时忘了身外的一切,色眯眯地笑起来搓搓手,又想到自己最近每次床上的窘态,脸上表情多变精彩地犹如一盘打翻了的颜料。
尽管如此,他还是暧昧又自以为雄伟地说:“小美人,可是来陪哥哥的?你可知道我是——”
美人嘴边的笑意更深:“我不仅知道,还知道我是奉命专程来好好满足王子大人您的。”
乌始挐高兴的找不着北,摩拳擦掌,只恨自己不能下床立马抱住她亲热,连忙张开双臂,艰难地坐起来邀请她。
美人走近他,长长的指甲划过他粗糙的胡渣,和婉地说:“大人,您得先陪我玩个小把戏。”
“什么小把戏?”
乌始挐嘴里分泌出猴急的唾液,感到眼前一黑,眼部有冰凉的触感。
第78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25
◎完美的死物◎
“蒙眼?”他邪魅一笑,勾勾手指,兴味大发,原本蔫蔫的身体似乎终于有了点反应。
那美人没有回话,乌始挐默认她在害羞,可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美人碰他。
一直到他等的不耐烦之时,忽然感受到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胸膛。
乌始挐脑海中勾勒出刚才看到的美人纤细白嫩的玉手,吸了下口水,抱住怀里的人就要亲上去。
怀中的人却比他还要猴急,扒开他的衣服坐上去动了几下,乌始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粗粝而尖锐的老妪声音:“哎哟我的天爷呀,云姑娘你给我找的什么倌儿,这是个不中用的咧!”
“从没见过才动了两三下就没了的男的,简直还不如那半只脚进棺材了的老汉!”
乌始挐又羞又愤,但更多的是大惊失色。他举起满是淤青的手摘下眼罩,这才看清身上的人并不是刚才的美人。
何止不是美人!
这是一个满身脏污,穿着破烂的老乞丐!
面色蜡黄,身型干瘦,一双浑浊的眼睛眯着,上面均满是难看的细纹。
刚他馋的紧了,没留意她的一切,现在突然闻到对方身上那股难闻的馊味,登时咧嘴就要吐出来。
老妪黑黄的手一下子捂住他的嘴,让他堪堪咽回去,又犹嫌不够,嫌恶地扇了他一掌,扬声说:“你和太监有什么区别,没用的东西,原本看你脸还看得过去才来的,我就说云姑娘怎么不收我钱,原来如此啊!真是便宜没好货!”
她鄙夷的从乌始挐身上下来,还往他吐了口口水:“敢嫌弃我?我还没嫌弃你呢?什么玩意儿!”
乌始挐一张方脸涨得通红,像一块烧红了的黑铁,恨不得拦住她直接打死,然而身上太疼,根本做不了什么动作。
和乞丐一样的老妪出门后,门口再一次涌现人影,乌始挐愤怒地抬起头,正要大声呵斥,却看着来人张大嘴哑然无声。
紧接着,他被几个一拥而上的大汉压倒,嘴巴被淫邪的笑脸堵住,身上被又扇又咬,原本的伤口更加刺骨。
他听见几个男人大笑着说:“哈哈!六婆说的太对了,这人果真是个起不来的玩意儿!”
“起不来就天生该给我们玩儿,知道么?”一个男人挑着他的下巴说,“长得挺壮的,却是个废物,玩这种最有意思了!”
乌始挐两眼发黑,感到身下的欲望彻底消散,一辈子的那种。
他这边痛苦着,那边门外,刚刚那个美人正笑眯眯地送怒气冲冲的六婆去新的包房。
六婆交了钱,看见房间里清秀却健壮的男人,重新喜笑颜开起来。
红衣美人退出去,关上房门后走到远处的望台上看向京城的夜色。
“云七。”她单手撑着脑袋,面无表情地朝空气开口,“你给我从屋顶上滚下来。”
空荡荡的高空之上,突然翻下来一个倒挂的人影,仔细看过去,正是一身黑衣的云七。
“大姐。”
他恭敬地叫了一声,和散漫随意的动作格格不入。
云一点点头,算是应答。她红唇轻启,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终于能收拾这个劳什子西域王子了,亏得你们把他给我带过来。”
“我看他不爽很久了。”她把玩着微卷的长发,“移花楼的春燕,青金阁的庄纭,都被他狠狠羞辱和玩弄,真以为此处和他们那里一样任他妄为?
他不把女人当人,我就让他在我这小倌楼中,尝尝当他眼中的女人的滋味。”
云七耳力好,听见远处屋内男人从心急如焚到渐渐歇火的惨叫声,抱着手咳嗽了两声,接话道:“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这回你怎么找到我头上来了?”云一问这个家族里排行最小的弟弟,“你不是一直帮那位殿下办事的么?他一向行事稳妥大方,怎会用这么……妙的方式对付人?”
“这你不用管。”云七正色道,“殿下做什么肯定都有他的道理。”
“啊,是是是。”云一不以为然,“不愧是太子身边最忠实的暗卫。”
“殿下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只能将生命与忠诚奉于殿下。”
云七说着,从屋檐上跃下来,眼睛炯炯有神。
“哪怕是叫你放弃我们云家世代相传的隐世武者身份?”云一笑着打趣。
云七挑眉:“你不也是么?放着大长老的身份不做,跑京城来开倌倌楼。”
云一说:“这世上得势的有两种人。一种被权力束缚,身居高位之后,想的都是怎么维护住自己的高位、把别人都牢牢掌控在身下;
还有一种,获得世俗的地位之后,就想去干点别的,来满足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这是你,也是我。”她说,“你猜猜,你们的太子殿下会是哪种?”
云七立马说:“我不会妄议殿下。”
云一嗤笑了一声:“说不出来吧?”
“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是从你的只言片语和民间传的那些小道消息来看,他哪种都不是。
他好像一个死物,完美的、被精雕细琢的皇室摆件。”
云七刚想反驳她,便被她打断:“别和我说你一点都没这么想过。作为太子,他不图权,但也并不真的热衷于民生。需要他解决的他一定会出面,而且事事完美,但也仅此而已。”
“他们皇室斗的水深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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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却从未急眼过,若不是真的不在乎,那便是心机太深。
然而我听闻他宅心仁厚,不止你,他四处施救,以身犯险救了许多人。”云一皱着眉分析道,“每次我听百姓们夸赞太子舍己为人我都在想,一个手握大权的人,以生命犯险,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些所谓的虚名吗?你觉得这可能吗?”
云七没有说话,他想到了太子救自己的时候差点被流水冲走的场景。
那一刻,他刚被陈清玉拖到岸上,恢复知觉,下意识抓紧陈清玉即将脱离的手臂。
可是,也是那一刻,他从这位传闻中完美的殿下脸上,分明看见了死志。
他挽救了那样多想要活下去的人的生命,却好像从未珍惜过自己。
云一接着说:“总是在帮别人的人,活得最可怜。一直救人就是自我毁灭——多看着点你家太子吧,别让他走到那个地步。”
云七心下一紧,忽然想到什么,笃信地说:“不会的。”
“殿下不会的。”
见云一丢来一个不大相信的眼神,云七低声说:“最近的殿下,有些不一样了。”
他没有多说,只是转而道:“对了,麻烦你找找关系,安排一个档次比较高、有密闭包厢但能让隔壁厢房看见内里情况的酒楼,三日之内。”
“真会使唤人。”云一翻了个白眼,耸耸肩,“也罢,看着你把乌什么玩意儿送过来让我好好玩的面子上,明日就给你消息。”
她偏过头,看了一眼乌始挐那个厢房的方向,勾起嫣红的唇角。
“这西域王子如此重口的行径,不让天下人知道,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
“王子怎么了?”
贺椒茹刚回到府中,便听见两个嬷嬷在一起兴致勃勃的私语,其中一个还负责她的教养,便捏着帕子走过去问道。
“三小姐玉体尊贵,听不得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嬷嬷闻言立马转过头高声训着,给了她一个不赞同的眼神,“小姐还是少有些多余的好奇心为好,日后进了皇家,更是如此。”
贺椒茹抿唇,露出一个乖顺而有礼的笑容,缓缓说:“嬷嬷教训的是,椒茹这便回房温习这些天的功课,先告辞了。”
等到她走出数步,消失在嬷嬷满意的目光中,才对身后的侍女招招手:“你过来。”
“去打听一下,王子出了什么事。”她颇有些期待的说。
真希望不是什么好事,那个讨厌的王子,她早便烦透他了。
不过,萧南时一定比她更烦。
“萧南时……”
她小声的自言自语,想到今天有惊无险的历程。
下午。
她又一次被贺夫人派去“巧遇”十皇子。如果说面对太子这种聪颖之人她颜面无光,那么面对陈宝闻,她便是毫无顾忌。
因为他实在是个笨蛋,是她见过最笨最笨的人。他是那么天真,居然真的把这么多次相遇都当做巧合,认为他们颇有缘分。
也不知道此等傻气,在龙潭虎穴的皇家是如何活下来的。
皇帝和贺贵妃一定很爱他,将他保护的很好。贺椒茹这样想。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玩蛐蛐、掷骰子的陈宝闻,婉拒了他的盛情邀请,一个人坐在旁边,却也不敢离开他,毕竟将军府的密探就在不远处盯着。
在偶然听见乌始挐那番报复的言论后,她急急忙忙地拉住十皇子,左思右想,嘱咐他偷偷去找太子禀报此事,让他出面解决。
陈宝闻还问:“可以是可以,我也想帮萧家那个小姐……但是和太子哥哥有什么关系?”
贺椒茹大言不惭、面不改色地说:“太子心怀万民,又负责和西域的交涉,自是找他帮忙最合适。”
她那日瞧着,萧南时和陈清玉怎么看都是有些交情的模样,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定情,但她总认为,陈清玉不可能坐视不理。
所幸,她猜对了。太子府的人到了晚些时候来向他们报平安,顺便赠上一份谢礼。
陈宝闻当时还说:“这是你先发现的,礼物也给你好了?”说罢便把盒装的礼物双手举到她眼前。
她摇摇头,隐晦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监视的贺家人,拒绝道:“不了,我不合适。今日我帮萧小姐之事,你也别说出去,不对,这整件事的始末咱们半点都不能往外说。”
她心中大石落地,为“知音”萧南时的安全脱困松了口气,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被拒绝的陈宝闻骤然耷拉下去的脑袋和通红的耳根。
“小姐,小姐?”
贺椒茹的回忆被回来的侍女打断,她整理了一下心绪,问道:“打听到了么?”
侍女红着一张脸,嘴角却压不住笑,点点头凑到贺椒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贺椒茹一开始双眼瞪大,紧接着左右环顾一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竟是如此!”她颇开怀地捂着肚子笑,“原来王子好这口,真是、真是……”
男女老贱不忌、承欢乞丐和流氓身下,还颇为享受,声音大到惊扰了夜间巡逻的捕头!
她一路捂嘴偷笑,走到了贺夫人和贺将军的住所,脚步一顿,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便听见未掩的门内传来二人的细琐声音。
贺家二位总是自信的将府中视为固若金汤、尽在掌控之地,所以偶尔也会不加防备的密谋。
贺椒茹因此能得到不少旁人不知晓的消息,一如她之前听见他们说着自己的功用。
她看了眼侍女,侍女很熟练地站到一旁放风;贺椒茹将耳朵贴近门面,偷听起里面的对话。
只听贺将军阴沉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可怖与幽然。
“今日没要了陈清玉的命,还真是可惜。”
第79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26
◎两厢◎
*
贺椒茹紧贴着大门的手一颤,险些被听到的话惊得尖叫出声。
她用尽全部理智让自己稳下心神,便听见里面的人又说道:“原本这么好的机会,叫老三听见乌始挐的盘算,十皇子又透露给太子……
到了那山里他们身处无人之境,咱们动手了,事后只说是西域的人干的,多好。”
“是啊。”一个听上去像是幕僚的人声响起,“尤其是上次菊花宴上,将军神机妙算,最后留下了王子射出的西域长箭,用这箭找个拿钱办事的死士射出去,到时候怎么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贺将军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可惜京城人多眼杂,我也不能动用自己手下的人,只匆忙找了一个死士,不想是个废物。”
幕僚恭顺道:“将军莫急,日后总还有机会;再说陛下如今也已松口……”
贺将军冷哼一声:“算他命大。这么多年,这么多次,回回叫他死里逃生。
明明好几次他都中计昏死过去了,太医一来,他又活了,命还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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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椒茹在门外听的胆战心惊,几度想要离去,却双脚沉重,颇有些冷意。
如果父亲想要太子死,那又何必让她去攀附?
若太子未死而顺利登位,她自是与贺家一荣俱荣;可若她真的被许过去、而太子被他们害死了呢?
她的双手渐渐攥成拳,抵在冰凉的门上,听见门内的二人接着说:“对了,你可曾留意过,太子和萧家的小姐之间有什么?”
贺将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继续说:“我记得上次菊花宴上,他们也你来我往了一番。当时我觉得是出于礼节,今天却又……”
“会不会是将军多虑了?”幕僚疑惑道,“从未听说太子与萧小姐有什么交集。而且太子若心仪于她,大可直接求娶。
据属下所知,太子对男女情事一向不热衷,甚至毫无牵扯。”
“今日的事,也是十皇子觉得自己无力先去找的,太子或许出于种种考虑不愿闹大,才亲自前去。”
贺将军似乎被说服了,语气轻松地说:“最好是这样,一个总之该死的人。
当初怎么就是我们龟年,怎么不是他……”
他及时住了口,又斩钉截铁道:“不论如何,最终皇后的位置都只能是我贺家女,不能让萧家占了。”
“萧南时……”他眯了眯眼睛,沉思道:“她今天要真被乌始挐给要了也不错,可惜了。
她倒确是个强劲的对手,只是日前大门不出太低调,让我都忽视了她。”
“不过萧家也不急于把女儿嫁出去。”幕僚分析着,“依照萧丞相夫妇的性子,萧小姐恐不会嫁与皇室。”
“这倒是。”贺将军说,“随她去吧,左右我也动不得她,文官势强,丞相那个老东西又对他女儿维护的不得了,啧。”
“想要开刀,还是得解决太子,这种爹嫌娘不爱的人,倒是好下手……”
贺椒茹听着听着,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与冷森。
*
是夜,太子府。
黑沉的天色之下,书房内灯火通明。陈清玉长身玉立,执笔案前处理白天落下的公务。
说是落下,其实也并不亟待处理,只是他习惯了用公事淹没自己,好像这样就足以对抗长夜寂寂。
他写着写着,停笔思考,墨瞳往桌边一扫,落在一个针线粗笨的香囊上。
这香囊用极好的布料与丝线缝制,但粗制滥造,看上去像是孩童游戏时随意扯松的劣质物件,上面扎着两根细银针,昭示着工序未完。
而只有陈清玉知道,这不是粗糙劣质的随意之物,是他忙活很久却与理想中成品相去甚远的手工制品。
他看着银针,也看向自己被针扎过的指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中秋湖畔,萧南时手指上被针扎到的一个小点。
那是她帮他缝衣时落下的吗?他如此猜测,也想为她缝些什么,就有了这个送不出去的、笨拙的香囊。
针扎到手上的时候,他不觉得有多疼,甚至觉得欢喜。他们现在是一样的了。
“殿下。”
书房的门被敲响,陈清玉看向门口,看见总管领着一个络腮胡的雄壮老者前来。
“西域大长老求见。”
“长老请。”陈清玉对他做出一个礼貌的相邀手势,暗示他坐在书房的会客处。
“太子不必如此客气。”大长老缓缓说,“您应该知道,我所来何事。”
“王子虽然日前态度不端,但在京城内便出了如此事,我们的颜面实在……”他目光锐利,“这要我们回去,怎么和王交代?”
“今日之事,希望贵朝能给我们一个说法,严惩幕后凶手!”
说实话,他也觉得乌始挐空有一身武力,在处事上蠢笨如猪;
但他毕竟是西域的王子,是过来邦交的,现如今却闹了个满城皆知的浪荡罪名,甚至说他好男风,又乐得屈人身下。
简直荒谬至极!
陈清玉由着下人沏好茶,待他下去之后,微笑着说:“既然长老直言不讳,那孤也便开门见山。
长老可知近日王子在京城内兴风作浪种种事端?”
“他……!”大长老语噎,继而一拍桌案说:“你是说他追求那个丞相小姐一事?那不也没追到么——”
“王子生性鲁莽,不只是京城的小姐,据孤所知,路上的、酒楼中的民女,都被他出言戏谑过。”陈清玉叹了口气,敛下眼底的冷意,“今日王子的遭遇,孤也深表遗憾。”
“但王子短短时日树敌无数,孤也不可能挨个盘查。再说,王子也不一定就是被迫……”
“不可能!”大长老高声反驳,却想到乌始挐一贯的放纵,心下也有些动摇不定起来。
但他表面上还是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殿下,我们使团是特地千里迢迢远赴你们中原,希望能合作共赢。虽然我们双方都知道,最主要是我西域有求于人,但绝不代表西域的脸面可以这样被践踏!”
“若是得不到交代,那和中原的通商条款……”他眼底闪烁的贪婪的光,故作正义地说道。
陈清玉将茶盏推向他,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清茶,不疾不徐地说:“长老,孤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也想给你们一个交代。可初步调查下来,背后的事令人心惊啊。”
他压低声音说:“既然长老断言王子是被仇害,那您可知今日他为何会落单,陷入如此境地?”
大长老双眼瞪大,看上去对此一无所知地惊怒问道:“查到了?那还不——”
陈清玉按住急切的长老,和缓的说:“今日丞相府的小姐要去寺庙祈福,王子或是得到了消息,不知为何一路跟随。”
大长老刚拿起茶杯的手一顿,茶水险些没撒到身上。
乌始挐王子不是说自己瞧不上那个小姐了吗?怎么又跟踪人家,荒郊野外的,他想干什么?
大长老想起乌始挐曾经在西域强迫前族长之女的绯闻,心里一阵后怕。
他虽然来中原短短时日,却深知萧丞相在朝中举足轻重,是皇帝最得力的人之一。他家里那个萧小姐更是宝贝心头肉,乌始挐却一而再再而三不顾他劝阻……
陈清玉接着说道:“王子却因山路错综复杂走错了道,去了一条偏僻的无人之处。再被发现时,就……”
“若孤将前因后果大加调查,那丞相知晓此事,长老觉得?”
大长老立马顺着他的话想通了其中关窍:“呵呵!不必麻烦太子了,今日之事还请殿下多帮忙平息一下人言,合作之际,还是以和为贵嘛,我们也就当没这回事。”
他将茶一饮而尽,咂了两下嘴,起身就要灰溜溜的走,走之前还凑近陈清玉沉声道:“丞相那边……多谢殿下压住此事。”
“举手之劳。”陈清玉噙着笑说,“但最重要的,还得长老多监督王子,孤不会再帮他瞒第二次。”
大长老真以为他向着自己这边,心中升起感动和对乌始挐的怨怪,连声应和:“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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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谢殿下恩情!”
待长老走后,云七带着消息出现在陈清玉身后:“殿下,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相信明天一早,全京城都会知道乌始挐的丑闻。”
“她呢?”陈清玉问。
云七说:“请殿下放心,传闻里有关萧小姐的部分已经尽数被抹去,流言与她毫无瓜葛。”
陈清玉点点头,看了一眼窗边静伫的绿菊,又问道:“乌始挐本人如何了?”
云七露出隐晦的笑意说:“照他自己的说法来,人已经废了。”
云一最爱玩虐这些虎狼之徒,短短一晚上,不知从哪来找来成山的脏污壮汉和好淫老妪,还有路边荤素不忌的乞丐,看乌始挐那样子,本就短时的身子更是一辈子都起不来了。
陈清玉应了一声,不再关注乌始挐的事,回到案边重新看起公文来:“知道了,你今夜辛苦了,先下去吧。”
云七看着陈清玉白玉般的容颜散发出不可抑止的疲态,想到他今日一路奔波,此时还要劳碌公事,担忧地开口:“那个,殿下,属下以为您今日更为辛苦,若没有什么急事,不如也早些休息?”
陈清玉看了他一眼,重新低下头执笔:“不必担忧,孤无事。”
云七只得退下,留陈清玉在案前独立劳碌。
窗外夜凉如水。房内,一人,一灯,烛灯的火苗跃起,茕茕孑立。
一只飞蛾落入其中,转瞬被灯火吞噬殆尽,灰飞烟灭之间,身尸落满烛盏。
*
第二日的早晨。
旭日初升,难得是一个和煦而并非寒凉的秋日。
萧南时昨夜晚归后被萧夫人拉着好声唠叨了一番,却也不舍得教训她,母女二人辩着辩着,最后不知谁先说了什么,高高兴兴地笑闹了起来,最后还一同睡了一夜。
可怜萧丞相参加宴会归来后只能独守空房,一大早,他便沉着脸早早坐到餐桌上等着母女俩前来。
等到萧夫人和萧南时挽着手走近了,他却又摆不出臭脸色,条件反射的咧开嘴笑,替她俩抽出凳子,好声好气说:“起这么早?也不多睡会儿?”
萧南时眼睛都不眨地说:“昨天我去寶华寺给爹娘祈福,却忘记给妩儿表姐求子嗣的签文了,今日还得再去,所以早起了一会儿。”
萧夫人捏了下她的脸,说:“你呀!”
萧丞相哈哈大笑几声,宠溺的说:“她不就是这样?来,今日早膳有我们时儿爱吃的蟹粉酥,多吃点补补脑。”
见萧南时立马挽起袖子一副馋猫样子去接,萧夫人瞪了他们一眼,吐槽道:“听说过喝猪脑汤补脑的,没听过吃蟹粉酥补脑的!”
萧南时咯咯地笑起来,吃了一口,熟悉的咸鲜酥香让她享受的眯起眼睛。
她忽然眨了几下眼睛,问道:“我可以带点这蟹粉酥去路上吃么?寺庙里都是素斋,我吃不惯。”
“可以呀,馋猫儿。”萧夫人吩咐侍女上前,嘱咐她去知会厨房赶紧再做一些,又转头对萧南时说:“一会儿给你用保温的盒子装起来,外面包层棉布,就不会冷;还有记得要在马车里吃,不要带进庙里。”
“知道知道。”萧南时眉眼弯弯的喜悦道,“娘真好,最喜欢娘亲了!”
萧丞相在一旁醋兮兮地瞧着腻歪的母女二人,吹鼻子瞪眼,但嘴角却幸福的往上扬起。
他想到昨晚宴会里大家口耳相传的乐事,凑过去对她们说:“对了,你们昨晚在家应当都不知道,乌始挐那个家伙出事了!”
萧夫人立马回头,两眼放光地说:“出什么事,死了还是伤了?”
“你、你这!”萧丞相惊得后仰,连忙小声说:“这话可不敢乱说!”
“那他出什么事?”萧夫人拉着萧南时的手不满的问道,“欺负过我们时儿的人,若不是死伤了,都不叫我乐意。”
萧南时见萧丞相颇为认同的点头,在心里暗自咋舌。
其实,出了什么事,她也挺好奇。
昨天她光和陈清玉说她要见乌尼雅一面,本来想定在萧府,后来又怕家里担心,所以想让他帮忙;
至于乌始挐和那个半死不活的西域暗卫的后续,她还真没管,看样子有什么大事发生?
萧丞相到底是清流文臣,有的话不便太直白说出口,但终究忍不住,于是凑到母女二人耳边小声说了几番话,萧南时和萧夫人一听,对视一眼,相继笑出声。
萧夫人拍着萧南时的手,另一只手去抹笑出的眼泪:“啊呀,我就说人如此放浪形骸要不得,他比我们的三皇子还厉害的多呢!”
她很快又义愤填膺:“我说他怎么张口闭口瞧不起女子,原来是喜好男风?他喜好便也喜好了,如今世风开放,又无人笑他这个,还来纠缠我们时儿、坏她名声做甚?”
萧丞相在心里白了一眼乌始挐,讽刺道:“那还不是因为他不仅好男风,还好女风、好老风、好乞丐风,无所不好?”
萧南时听着,虽然也很解气,但忽然插嘴道:“不过,他这样被大肆流传丑闻,会不会对朝廷不好?”
见夫妇二人望过来,她摸了摸后颈,磕磕绊绊地补充问道:“我的意思是,朝中,皇室……不是正负责和西域外交吗?
在我们这里发生了王子的丑事还传成这样,对,对两地,不是,对……”
萧丞相和萧夫人对视一眼,眼底尽是了然。
萧丞相咳了一声,眼神乱飘着说:“那个啊,你放心,既然能传成现在这样,上面肯定也是默许了的;至于影响嘛,应当没什么问题啊,你别操心这个了。”
他有些忧心。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倒先替那位考虑上了!
萧丞相在心里暗骂陈清玉是只骗了自己乖女儿的狐狸精,却又想到他仪表堂堂的谪仙模样,想到他年少有为的英才美名,还有他温润如玉人人称赞的好脾性……
配他们时儿,似乎也还勉强可以;最重要的是,时儿明显喜欢人家啊!
在他纠结不定的心绪中,萧南时已经回房收拾准备走了。
萧夫人拉住萧丞相,问道:“你后来有没有再问过太子啊?还有皇帝那边呢?”
萧丞相叹了口气:“太子那边没法问啊,已经委婉拒绝一次了,再问就成逼了;皇帝——皇帝就更别指望了。”
他想到皇帝似乎还有意让萧南时嫁与那个不成体统的十皇子,心里颇有些怨气,但不打算和她们说这事,总归他还有些话语权,他不松口,这事就成不了。
萧夫人坐回原处,有些感慨地自言自语:“太子拒绝恐怕也不是因为不喜欢我们时儿吧?我们时儿这么好,没人会不喜欢。”
她越说越认同这个想法:“我前些天听闺中的姐妹议论说,太子如今地位实际不稳,想来也是不愿连累我们时儿,或者其余人家的女子,你看他如今丝毫没打算过婚姻之事不是吗?”
“他要是聪明点,就选个强有力的亲家早早结了,不至于满腹绝伦却孤立无援,叫皇帝和贺家一党时不时踩上一脚。我们条件这么好,换别人早上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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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来探口风了。”萧夫人说,“但他已经很聪明了,却还是选择独善其身,看来人真是很不错。”
“你还挺替时儿自信。”萧丞相笑着说。
“我们时儿样样都好,我不该自信么?”萧夫人转过头瞪他,“太子是不差,他玉树临风,可时儿的长相也在京城数一数二;他才华横溢,政绩斐然,时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射艺都胜得了那西域的健将。
你可曾见她练过几次箭?都说了,我们家时儿是天才。”
见丈夫沉思着点头,她更加自得地说:“再说句不好听的,太子的爹疼的是十皇子,他娘疼的是他爹。时儿身后,却始终还有我们呐。”
说着说着,她颇有些惋惜太子的遭遇起来,长叹一口气问道:“你说,你要是多帮帮太子,向着他做事,会不会他能好过一点?”
“你不也对这个女婿人选很满意么?”
萧丞相遗憾地摇摇头说:“我越是要帮太子,站到他那边,就越应该显得中立。”
“皇帝老了,像很多之前的皇帝一样,忌惮起自己优秀的儿子。在这个时候,站到他身边的人越多,皇帝就越不愿意承认他的优秀,甚至屡屡打压。”
萧夫人不赞同的说:“这和老了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因着他对自己卓越的儿子的嫉妒心。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了天下,孩子贤能不是应该更好吗?”
萧丞相摸了把胡子说:“若所有人都能像夫人一样想,世间该少多少上下、父子、君臣纷争啊。”
“山石到底嫉恨明珠,想要令它蒙尘,不至于被他的光芒反衬出自己的无能和平庸。”
“太子年幼时被他那个昏了头的母亲逼,一味追求才学,展露头脚被忌惮;如今皇帝戒心已起,又有了更偏疼的小儿子。”他眼中再次露出惋惜神色,“自然想着不让太子分走自己的权势和威名。”
“那十皇子,他也配?”萧夫人不屑道。
她立马又坐直了身子问:“那我们时儿要是真和太子好上,会不会因为他遭遇凶险?
你先前说不管她嫁到哪里,都要护她一辈子周全,若是嫁入皇室呢,也可以么?”
“你以为她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深火热,不知道,她还来问咱们今日之事对太子的影响做甚?”萧丞相说,“那可是我们的女儿,能理不清其中的干系?”
“就算没想到,适当提点就行,我们总是乐意她去做她爱做的事情,尽力帮她,而不能因为可能的危险就限制她的喜好。”他拍了拍萧夫人的肩膀说道,“至于护她嘛,你放心,这是咱们的孩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辞官和你回漪州老家,我也在所不辞。”
萧夫人心里感动,又嘴硬说道:“得了吧你,就漪州那等穷苦地方,你这种从小养在京城里的风雅之士待不住一时!”
他们二人笑着,萧南时已然提了食盒上马车。
她出门很早,先去了一处坊楼,再沿途到相约的目的地去。
下车后,她嘱咐马夫几句,叫他等日落来此处接自己,便带着贴身的侍女往不远处的小桥走去。
沿途有几个奔跑的孩童,边跑边谈论着大街小巷里有关西域王子的好笑传闻。
“现在的孩童也如此早熟了。”萧南时对小春说,“像我小的时候,听到这些东西,都不懂的。”
小春说:【是吗?我不信。】
萧南时心情好,不愿与它多争辩,只是摇头晃脑地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是真的呀。我从小便不爱出门,放在现代就是妥妥的宅女一个。
足不出户之时,每天就和亲友聚在一起玩乐睡觉,哪有渠道了解这些市井传言?”
她一路听着人们讨论的热火朝天,已经能想见乌始挐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而在西域临时宅邸的另一边,她如今行走的临近京郊的古道上,岁月静好,天色尚早。
桥上站着一个雪白的身影,修长清润,有仙人之姿。一阵秋风吹过,桥外的竹林叶随风动,沙沙作响。
竹声与风声中,那人看向萧南时,好看的眉眼染上温柔的笑意。
萧南时握紧食盒,小跑几步向前,及地襦裙飘逸摇曳,宛如地面上变幻的彩霞流云,仪表仍端庄有姿。
她在他面前站定,抬眼笑意盈盈地说:“小女萧氏,见过太子殿下。”
第80章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27
◎我需要殿下◎
*
去寺庙的马车上。
萧南时把食盒放在小桌上,一边打开盖子一边对陈清玉说:“这是我家里厨子特制的蟹粉酥,我觉得特别好吃,请殿下也尝尝。”
遇到好吃的东西,情不自禁就想带来和他分享嘛。
陈清玉闻言一愣,萧南时不解地看向他,这才发现他脚边也放着一个食盒。
“这是?”她伸手去探看,只见那里面也是一碟蟹粉酥,还有一碟酥酪饼。
“我怕你没有吃早膳,差人随意备了些。”陈清玉单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欲盖弥彰的解释道。
“若是不喜欢,放着便是。”
萧南时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喜欢啊!”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两样点心!
陈清玉勾唇浅笑了一下:“是吗?那还真巧。”
萧南时把自己家做的蟹粉酥推到他面前,扬了扬下巴说:“那我们交换着吃,你吃我的,我吃你的。”
陈清玉点点头,顺从的用餐盒中的筷子夹起一块蟹粉酥入口,尚且温热的蟹酥很是鲜香,叫往日里对吃食并无多少偏好的他都不由嘴角上扬。
更何况,这是她家中厨师所做;换言之,他正在吃的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吃到的滋味。
他心中喜悦,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萧南时,却正好抓包到对方在偷看他。
萧南时被逮了个正着,不仅没有羞赧,反而大大咧咧地凑过去看他的手:“昨天我说的事,你照做了没有呀?”
“嗯。”陈清玉立马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自己手上的伤,将手伸出给她看。
“一些小伤,不足挂齿。早已愈合了。”
他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强。洁白如玉的大手骨节分明,指尖微微泛粉红色,果然毫无刺伤的痕迹。
“你的手果真很好看。”
萧南时见他那不知是什么的小伤消下去了,便放心下来,盯着他的手憋了好半天,咕哝出这么一句话。
她又想到什么,笑眯眯地说:“这么修长的手指,怎么偏生那么笨?”
陈清玉脸一红,低头咬着蟹粉酥,权当默认。
萧南时笑了笑他,也安心的享受起美食来。
其实她早饭吃了大半饱,可是这不知是宫中还是太子府的食物的确好吃,她馋虫附身,像猫儿看见了到嘴边的鱼,吃得兴高采烈。
“这酥酪饼还是菊花馅的呢!”萧南时咬下一口酥酪,舔了舔嘴唇,两眼亮晶晶地对陈清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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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这么会挑?正好这些都是我顶顶喜欢的!”
陈清玉但笑不语,又眼神微暗,补充道:“酥酪是菊花和茉莉双馅的,你喜欢便多吃些。”
萧南时连连点头:“茉莉我也喜欢。”
一口甜甜的软酪饼,再一口咸香的蟹粉酥,她志得意满,逐渐忘乎所以,嘴边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饼皮的酥屑。
陈清玉本来笑意渐深,一转眼看见她这幅样子,下意识想抬手去拂掉,又想起于礼不合,只好在萧南时看过来时,指了指自己的嘴边暗示。
小春这时也叹着气在她耳边友情提醒:【你嘴巴右边沾到饼的碎屑了。】
萧南时把它的话当作耳旁风,依然做出一番懵懂的样子,睁大双眼微微歪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陈清玉。
陈清玉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连忙找出手帕递给她,另一只手再次指了指自己的嘴边说道:“擦一下吧。”
萧南时不着痕迹地撇了一下嘴,在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接过帕子用力擦拭了一下嘴角,白皙的唇周因为带着怨气的力道有些发红。
陈清玉看见她嫣红的樱桃小嘴周围也出现了浅浅的粉红色,喉结微滚,立马移开眼睛不知看往何方。
萧南时擦完嘴,也觉得有些撑涨,便说道:“我有些饱了,多谢殿下的美意,这些真的很好吃。
但刚刚我在家中就用过早膳,现在实在吃不下了。”
“那就不吃了。”陈清玉说。
萧南时看着还剩不少的食物,喃喃道:“可是这样好浪费呀。”
“对了,你的那些侍卫,比如那个——云七?”她回忆道,“他吃过没有?剩下的我都没有碰到过,若是他不嫌弃,可以……”
“他一定吃过了。”陈清玉即答。
他不是很想让别人同她共享这一份食物,谁也不行。
他敛下眉眼,遮住变换不明的情绪说:“你不必担心会浪费。”
“剩下的我收进盒里带回去,晚上热一热也可以吃。”
萧南时正喝着陈清玉给自己倒的茉莉清茶润喉,忽的听见他来这么一句话,吓得险些没噎着。
他们皇家不是最注重这些尊贵威仪了吗?堂堂太子吃她剩下的,她萧南时真是好大的威风。
这要是让爹爹知道了,估计得皱眉好一阵;不过嘛,这样也挺有趣……
萧南时自得其乐地看向窗外,看着看着,突然对陈清玉说:“殿下,您不用吃这些吃食了。
我好像,找到了它们更好的去处。”
*
“一个一个来,不要挤!”
萧南时拎着食盒站在几个吵嚷着的小孩前,扬高声调假装厉色说道。
靠后面的几人立马停下七嘴八舌的争吵,安静而又期盼的看向她和陈清玉这两位从天而降的“贵人”。
排在最前的两个小孩儿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争先恐后,几乎要打起来。
本来就破破烂烂的褴褛几乎要被双方扯下,陈清玉和云七对视一眼,后者立马上前将他们分开。
萧南时看着这些在路边偶遇的小乞丐们,叹了口气,从食盒中拿出餐碟,立马听见几声震耳欲聋的肚叫声,还有口水吞咽的声音。
“看见了吗?东西多着哪。”她心里发软,半蹲下身,视线和他们持平,温柔地说,“人人有份,所以不要抢,好不好?”
小孩子们兴许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漂亮又香气扑鼻的佳肴,一个个都看直了眼,甚至也忘了争抢,屏息凝神地等着萧南时给自己分发。
萧南时一想到这些平日里她们信手拈来的食物,在面前的小孩心中是一辈子都接触甚至想象不到的东西,就觉得鼻头犯酸。
她看着他们一个个伸出来的黝黑粗糙的手,今天幸亏是个好天,有温暖的日光,再过一阵子京城入了深秋,入了寒冬,还不知他们能不能……
食盒里的东西很快就要发完,这里是城郊,除了他们和偶尔途经的匆忙马车没有什么人,萧南时便同他们多聊了几句:“你们来这里做甚?再往前就是山里,荒郊野岭的,多不安全。”
“我们怕什么安不安全?”一个看上去便很活泼的小孩嘴巴鼓鼓地边吃边接话道,“就是要去山里呢!大哥说了,山里有好吃的。”
他又笑道:“嘿嘿,大哥说的真对,这不,还没到山里,就遇到现成的好吃的了!”
被他称作大哥的男孩立马走上前来,对萧南时磕磕绊绊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红着脸低声说:“多谢姐姐,多谢。”
萧南时对他不规范的行礼毫不在意,微笑着点头接受。
她记得他,刚刚排队时只有他不争不抢,看上去很是稳重,果然是里面年纪最大的。
“你叫什么名字?”她随口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顿了顿,低下头说:“我们没有名字。”
“大哥你怎么骗仙女姐姐呢!”一旁的小孩们立马围上来指责他,“仙女姐姐这么善良,给我们吃好吃的,你不可以骗她的!”
“只有大哥有名字,我们没有。”“大哥叫卫鸦!”他们这样说。
萧南时顿时了然。
他那样说,是不想让别的没有名字的小孩落寞吧。
她不由想到,在她的圈子里,不乏乌始挐那般身份超群却道德低劣的恶徒。
高高在上、傲慢自大的蝼蚁,和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善意,如果一定要分个高低贵贱,那么孰优孰劣,很是分明。
小孩子们很快吃完食物,兴奋的抹抹嘴,将萧南时真的当作那从天而降的神女,向她喜滋滋地说着:“多谢姐姐!”“姐姐,你人真好!”
“若是阿润他们还在,或者去年冬天遇到姐姐,多好……”
不知谁说了这样一句,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萧南时看着他们支支吾吾的样子,眨了眨眼睛,便听见卫鸦解释道:“阿润他们……是我们的伙伴。”
“去年冬天大寒,他们没能熬过去,发了一场高烧,相继走了。”
他垂下眼,遮住黑沉沉的瞳孔中蕴藏的痛苦。
那是一个难挨的严冬,他在某一天清醒地睁开双眼,正想和身边的人商量今日要去哪里讨食,却后知后觉紧贴着的那具身体的冰凉。
“如果当时被冻死的人是我就好了。”他小声的说,“阿润他只是走失,他的父母说不定还在苦苦寻他,可是……”
若是他死了,也不会有什么别的人伤心遗憾,毕竟他的父母早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染病走了。
“我觉得你这么说,并不尊重自己的生命,也不尊重你的好友阿润。”
萧南时不赞同的说。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卫鸦,身子蹲的更低了一点,对他说:“不管怎么说,最终活下来的人是你。如果你每日只想着后悔,想着为何死的不是自己,那阿润知道了难道会开心吗?”
“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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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遗憾和沉溺于痛苦,你得向前看。”她掷地有声地说道,似乎意有所指,“只有这样,才能连同阿润的份一起好好的活下去;只要你记住他去好好生活,他就会永远被你牵念着同在于世。”
小春在一旁感叹:【幸存者心理真的很令人难过,明明是幸运的人,却因为他人的不幸感到愧怍。】
萧南时沉默了一会儿,和它说道:“或许面对他们的我,也有这种心理。我刚刚还在想世事造化弄人,我也不过是幸运的人,投胎于丞相府这个好家,而不是露宿街头。”
“但这些念想只会困住我,也困住他们。”她说着,隐晦地看了一眼陈清玉,“我想要前进,想和他们一起前进。”
卫鸦被她说动,重新抬起头看她,目光中隐隐有光彩闪烁。
萧南时微笑起来,从食盒中抽出一根干净筷子,替他束好散乱毛躁的头发。
卫鸦刚想躲开,羞恼地说:“我脏……”
萧南时没让他有机会逃走,她心灵手巧,很快挽好他的长发,印着兰桂的筷子像一根上好的簪。
“今日相遇也算是一桩缘分。”她收回手说,“日后若有什么事,你可拿着这根筷子来西城的萧府找我。”
“萧府?”卫鸦说道。
可是西城……他没有去过,但也清楚知道,那里都是些达官显贵,而且没有一些底蕴,任你多有钱也住不进去。
他看一行人的气派,猜到他们定是些他够不上的大贵人,没想到竟住在西城!
“丞相府。”萧南时解释,“放心,你有这个在手,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作别了仍处于震惊中、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她身份的乞丐小孩们,萧南时转头,看向陈清玉。
他在她身后背手直立,从她说完那番话后便一直静默不语。
早间的暖阳散落在他的周身,他逆着光,眼中有了些许光芒。
萧南时提着空下的食盒走近他,听见陈清玉缓缓开口:“剩下那支筷子,我替你收着罢。”
萧南时哑然失笑,将筷子取出来递给他:“你要这一根筷子做什么用?”
“罢了,反正我留着也没用,给你拿去。”
他们上了车,萧南时看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团团人影,感慨道:“可惜不能多做些什么,也只能在遇到他们的时候略施薄惠。”
分给乞丐,尤其是孩童的东西不能太贵重,他们护不住的。若是自顾自的随意施舍,反而可能为他们招惹祸端,让坏人抢了去,所以她给信物,也只好给一只筷子。
她想到这里是古代,没有现代那种齐全的福利设施,只是有意无意地提起:“若是能有一个地方,能为他们提供住所和食物,让他们不再流离,能找到各自的去处自己养活自己……”
陈清玉也跟着看向窗外,说道:“已经在建了。”
见萧南时投来惊讶万分的目光,他微微颔首,解释道:“我之前和户部、礼部一起讨论过这个问题,联名上书的规划已经在年初被父皇通过,不日便能建成此处,收容难民。”
萧南时听着听着,漾起一个欣然的笑,不禁低语道:“不愧是殿下。”
陈清玉有些害羞,只是说:“这是我的职责。身为太子,总要做些什么。”
萧南时忽然心中一动,接着说:“而且依我看,旁人谁在这个位置,都不会做的比殿下好。”
“我经常听各路人称赞殿下贤德,为国为民建树颇多。”她正色说,“我朝的百姓,都需要殿下。”
她攥紧拳头,藏于袖中,眼神很是坚定地与面色怔然的陈清玉对视。
“……我也,需要殿下。”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呀最近有些忙,我尽量保持日更,如果哪一天有空的话就加更(我也好急!!ww真想天天狂写!)总之我会努力多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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