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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四十一刀
谢翾与凤洵对视一眼,她想这个“景寻”怎么还敢问她什么如何,这位王爷去太子府放火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自己放出了一些不该放走的人吗?
所以谢翾笑道:“不告诉你。”
她自然不会让秦焕知道面前的景寻就是放火烧了太子府私牢的人,其实她不是很在意景寻是否身陷危局,但眼下她已与他订婚,到时候再找位新的未婚夫有些太麻烦。
谢翾是仔细看过的,这京城里其他的贵族少爷可没有一位生得比景寻好看,留着他也够赏心悦目。
此时蒋通已经差不多给秦焕处理好伤口了,秦焕瞥了一眼谢翾道:“禹国公主若感兴趣,明日来司狱司一见不就知道了?”
秦焕知道,要从谢翾这里得到他师父的遗言就必须要给她些想要的东西,只是不知她是否对那被审问的犯人是否感兴趣,若她愿意交换,他把那朝廷重犯放了也不是不行。
谢翾当然明白秦焕的意思,但她的眼珠子转了转道:“我不要那个。”
“你想如何?”秦焕问。
谢翾自然不可能只让秦焕给自己做一件事,她要整个司狱司都为她所用。
奈何周围人太多,她也不好如此直接说出来,便想着靠过去小声与秦焕说。
于是谢翾站了起来,凤洵一眼就看出她的目的,伸手在她腰上一横,又将她按了回去。
“阿翾有什么想对秦指挥使说的,我代为转达便是。”凤洵微笑着说道。
谢翾眨了眨眼,想着反正这“景寻”在自己这里也有秘密,她告诉他也无妨。
于是她对凤洵碎碎念道:“你对他说,我要他。”
凤洵:“???”你在说什么?!!你有我还不够吗?
周围的侍从眼见着一贯温和的凤洵在谢翾的耳语之下眉尾肉眼可见地跳了跳,似乎被谢翾的话气到了。
凤洵抓着谢翾的脸颊扳了回去,语气生硬道:“好。”
他身负一定修为,眼下已施展了传音法术,用只有他与秦焕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禹国公主要司狱司帮她做事。”
凤洵是了解谢翾的,帮她传话的时候还能帮她翻译一下她的意思。
“痴心妄想。”秦焕道。
他又看了谢翾一眼,内心闪过一丝犹豫,看谢翾第一眼他就知道不管他用什么酷刑都无法从她口中撬出任何信息。
只有完成她的条件,她才愿意告诉他想知道的信息,这是唯一的交换条件。
“明日司狱司再说。”秦焕拂袖起身,惊退一众侍从,往屋外走去。
谢翾盯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在冥界时她分明是亲自给秦牧行刑的人,但现在她却能面不改色去利用秦牧与秦焕心中唯一柔软的感情。
那本该是个带进坟墓里的秘密,却被谢翾的审判之力洞察。
秦牧当然不是看秦焕可怜才将他从废桥下带回,那时候他就已经存着用活人练手的心思了,秦焕是他的第一个目标,只是他那时候还良心未泯,将秦焕带回去之后没忍心下手,干脆就顺势收他为徒弟,待若亲生孩子,像秦牧这样的刽子手一辈子都没有娶妻的可能,秦焕就是他唯一的孩子。
在秦焕这位魔鬼的心中,也只挂念着自己这位像父亲一样的师父,没有人知道堂堂司狱司指挥使尊敬如父的师父竟然就是京城里臭名昭著的刽子手。
周围侍从已退下,凤洵抓住了谢翾的手往里间走去,谢翾也没反抗,就这么软着力道让他牵,她不讨厌他,自然不会抗拒他的靠近。
“阿翾。”凤洵盯着谢翾,一字一顿唤她。
“嗯?”谢翾对他眨了眨眼,她对凤洵现在复杂的情绪没有太敏锐的感知,她只是知道凤洵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开心,但不知他为何不悦。
在谢翾微微的愣神间,凤洵深沉的气息已压了过来,谢翾恍惚间回过神来,原来面前的这个男子确实是个强大的人类。
他平时的气息太温和,像无处不在的水流,从不会刻意彰显自己的强大。
但眼下他似是含着薄怒,一低头便谢翾压在了里间的门上。
“怎么啦?”谢翾还是什么也不懂,只是懵懂问道。
按照通俗话本子里的剧情,这个时候吃醋的凤洵就要低头狠狠地吻住谢翾的嘴唇,将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事实上凤洵也是在心里如此演练的。
但是他的目光触及了谢翾无知且好奇的眼神,她即便是这样也显得可爱。
她还什么也不知道呢!凤洵如此想。
所以在他的唇靠过来的时候,只是在谢翾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只是吻她一下,气就消了,凤洵轻柔的气息拂过她的唇瓣:“没什么事。”
“咦,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气得狠狠地吻我吗?亲得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亲得我找不到北,亲得我眼睛里只能看见你。”谢翾没遇到想像中的画面,好奇问道。
凤洵捏住了她的下巴,他被谢翾戳破小心思,耳尖微微红了起来,只能将谢翾的视线往其他地方引。
“从哪里知道的歪理邪说?”凤洵问。
“小池看的话本子上是这么写。”谢翾对信息的捕捉能力很强,很快她就念出了小池看的话本子原文,“他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强大的气息覆压而下,一个深吻落了下来,将她要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她被他按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凤洵:“!!!”
他盯着谢翾的眼睛,把她的嘴巴捂住了。
“他把她吻得找不着——唔……找不着北了,似乎她眼里从此以后就只能容得下他一个人……”谢翾还是坚持念完,她对这个情节很是好奇。
“这是喜欢吗?”谢翾问。
喜欢自然是掺杂着自私的,想要她只看得见他,想要她也只喜欢他,想要……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是。”凤洵看着她点头,他自然是……很喜欢她的。
“那你为什么不那样做?”谢翾的两手环绕在他的颈后,追根问底,“小寻,你怎么和话本子上写的不一样?”
凤洵耐心教她:“人与人表达情绪的方式自然是不一样的。”
“你就只亲我一下,是不是代表你的喜欢没有话本上男主角对女主角的多……唔——”这一回谢翾说不出来话了,因为凤洵为了表达自己是更喜欢她的,如她所所愿,很用力地吻了她。
谢翾感觉自己喘不过气,她所有的呼吸都染上了凤洵的气息,像是某种灼烫的烈火,她想,他是很奇怪的一个人,分明身怀如此热烈的力量,但他的气质却温柔如水。
火与水两种极端的属性在他身上糅合成一种奇妙的力量,令人忍不住想要追逐。
真可惜,他若不是皇族中人就好了,谢翾的手指在凤洵的脊背上点了点,如此想道。
“以后……莫要如此。”凤洵的吻缠绵到谢翾的耳边,他低声说道。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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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谢翾问。
“你与那司狱司的秦指挥使……”凤洵当然知道谢翾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她对他是这样,对那秦焕也是这样。
她也不太会表达,什么叫“她要他”?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有多暧昧,她只是用最简单的语句来表达自己的目的。
——谢翾的所有心思,凤洵都知晓,可他就是鬼使神差般的感觉有什么东西闷在了自己心头。
“嗯?他如何?”谢翾疑惑,“我只是问他今日在审问的犯人是谁,是不是从太子府私牢里跑出来的。”
“你烧的私牢,你不知道跑了谁吗?”谢翾问。
凤洵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抬手便将一本册子拍在了谢翾手上:“私牢里所有犯人都有记录,我救人之前已经现将卷宗拿起来了。”
“这等事,不问我,去问他?”凤洵俯身,盯着谢翾的眼睛问。
“他掌管的是司狱司呀……”谢翾也没推辞,直接将卷宗收好。
在她眼里,凤洵与秦焕是不一样的,主要是作用上的不一样,有些事凤洵不会做,但秦焕可以。
她还是决定哄他,便说道:“明日从司狱司回来,我去你府上可好?”
谢翾的言下之意是她可以去他那里陪陪他,但这个信息从她口中说出来就仿佛变了味,倒像是——她要来凤洵府上与他同床共枕似的。
凤洵盯着她看了许久,竟然答应了:“好,我明日去接你。”
谢翾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她走到一旁摊开了凤洵给她的卷宗,太子府私牢内最重要的一位犯人就藏在这卷宗的末页。
凤洵已看了卷宗的最后一页,他能猜出谢翾今日去司狱司看到了哪位犯人。
“果然是从私牢里逃出来的,真可惜,还没跑多远就被太子用‘刺杀禹国公主未遂’的罪名再次追捕,将案件移交给司狱司,让那边把人给抓回去了。”谢翾指着最后一页上犯人的有关信息说道。
“他是朝廷的护国法师,已是化气九阶的强者,已在太子的私牢里被关押五六年了,不知为何沦落至此。”凤洵沉声道。
护国法师是皇族与上界神明沟通的桥梁,在朝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样的大人物竟被囚于不见天日的私牢里无人关心,当真诡异。
“明日去看看。”谢翾起身道。
次日,她如约来到司狱司,今日小池说还是不敢进司狱司,守在了外边。
谢翾在司狱司部下的引导下往黑牢走去,心血来潮又往司狱司大门外看去,并未看到小池身影。
她一早就知道小池被派到她身边的目的,这几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小池也该将自己的行踪往上汇报了。
谢翾只看了一眼,便径直走进了黑牢里。
待见到秦焕时,对方开口便冷冷说了句:“禹国公主第一次入京,对我这黑牢倒是很熟悉。”
第42章四十二刀
谢翾为什么对黑牢这么熟悉,当然是因为她曾经是这里的犯人,她虽然对痛苦的记忆印象极淡,但对这种具象化的信息记性极佳。
就算她堕入九幽地狱,她也会记得这个曾经囚禁她的监牢。
面对秦焕的问题,谢翾微微一笑:“这不是秦指挥使应该知道的事。”
“关于我们之间的交易,秦指挥使想得如何了?”谢翾在黑牢里血迹斑斑的刑具前坐了下来。
秦焕死死盯着谢翾,冰冷的神色似乎要将她千刀万剐,但谢翾承受过凌迟更可怕的刑罚,所以他这眼神并不能让她感到惧怕。
“钥匙。”谢翾朝秦焕伸出手,“哪个监牢里的是死囚?”
秦焕知道谢翾要做些什么,她要证明自己真的与秦牧的灵魂见过面,他随意取出了一把钥匙,这黑牢之中有一半都是真正的死囚。
谢翾将那枚冰冷的死牢钥匙接了过来,刹那间,她的之间与秦焕的手指相触,两人的身体温度都极凉,谢翾秀气的细眉微微挑起,她忽然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的男子身上都有像凤洵那样的温度,比如她面前的这位秦指挥使,他的指尖就凉得像死人。
想起凤洵时,因为疑惑,她的鼻子也皱了皱,显出些小姑娘的娇俏情态,秦焕注视着谢翾面上一闪而过的羞赧情态,藏在袖子下的手指勾了勾,这样看来,倒像是谢翾因为靠近他而感到害羞了。
谢翾不知道秦焕在想些什么,就像她不知道凤洵对她的喜欢究竟是什么一样,她径直打开了死牢的门。
清脆的开锁声将牢房里的死囚惊醒,那躺倒在地上的死囚已经没力气再站起来,谢翾走上前去,单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此时,审判之力流窜过这死囚的灵魂,他在京城里售卖高价药材,将许多等着救命的患者拒之门外,为了防止那些患者找到药材的来源,他派出一队镖师秘密护送药材入京,一发现有窥视的可疑人士就暗中杀死,后来因朝廷政斗,庇护这药商的高官被弹劾,药商这才被抓到了死牢里。
谢翾的眼眸微微眯起,秦焕手持卷宗对谢翾说道:“禹国公主这力气可不像贵族小姐。”
药商赚得盆满钵满,吃得是脑满肠肥,即便在死牢里被折磨了一段时日,他这体重也不是一位弱女子能单手拎起来的。
谢翾将药商拖到牢房外,又轻声笑了:“我是禹国王室中人,有修炼过应当不奇怪吧。”
她此言不假,在人间能修炼的人大多都集中在贵族世家,就算偶然有像秦焕这样有修炼天赋的平民也是万中无一,若有人知晓秦焕身世,往上追溯几代,多少都有些贵族血统。
谢翾觉得奇怪,因为可供修炼的灵气分明流淌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为何偏偏是血脉决定了修炼的天赋?
将药商绑在刑架上后,谢翾在这昏暗的牢房里感觉自己回到了还在冥界的时候,那时候她手下掌管的是十八层地狱,是六道轮回的一部分。
收回审判之力,她缓缓闭眼又猛地睁开,此时此刻秦焕盯着谢翾,一丝震惊在眼底闪过,因为他眼前的谢翾此时已染上了些许神性,她公平却不慈悲,只是机械冷硬地维持着世间的规则。
谢翾朝秦焕伸手:“刀。”
她冰冷的声音比秦焕还更可怕,被绑在刑架上的药商不断挣扎,他想要逃离这里,因为接下来他将接受比死亡更可怕的刑罚。
秦焕竟然乖乖听了谢翾的话,他知道谢翾用多少大小的刀最趁手,于是一柄不过手掌长的小小刀刃落入了谢翾手里,与谢翾在冥界时候行刑的那把刀差不多大小。
“好刀。”谢翾笑。
笑语间,她手里的锋刃已绽开了朵朵冰花,刺骨刀刃贴着药商的琵琶骨刺下,贫瘠的淡黄色脂肪顺着刀刃浇遍谢翾的手,而后才是不断涌动的、粘腻的鲜血,可惜它们没能流淌太久,因为刀刃上的寒意已顺着药商背后的伤口开始入侵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伴随着一朵朵血红色冰花在药商的血液里炸开,秦焕入神盯着谢翾的每一个动作,心中感叹她的手法优雅精准又无情。
她才像是掌管生死刑罚的地狱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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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她不因为药商犯下的罪过愤怒,也不为那些得不到治疗患者的家破人亡而感动悲悯,她只是在执行定下的律法,像是某种规则的化身。
开遍药商全身的血色冰花在他心口处停了下来,因寒冰封住伤口,这药商竟没有失血过多,还留着一口气,蚀骨的寒意每时每刻都在刺激他惊恐的神经,让他一直清醒地去体会这刑罚的痛楚。
“到了冥界,你可以告诉楚江王让他给你少一道寒冰地狱的惩罚。”谢翾在药商不断颤抖的脑袋旁低声说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含着温柔清浅的笑意,顾盼流光的眼眸注视着秦焕,他听不到谢翾在说什么,因为他的全部心神已投注到谢翾的每一个行刑动作里去了。
看了谢翾他才知道自己之前的刑罚是有多么粗糙血腥,药商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没有白流,他所流逝的每一点生命力都化作加诸身体乃至灵魂的痛楚,再多一分都会让这脆弱的人类死去,可谢翾的刀锋在死亡上起舞,不断挑逗着死神的底线,偏偏没有越过生与死的界限。
“就是这个。”谢翾将小小刀刃放回桌上,随意拿起桌上的一面抹布按在了药商背部最严重的伤口上替他止血——这人还要被斩首示众,可不能死在这里。
她笑意盈盈,眼中流淌的是赤|裸裸的诱惑——她知道秦焕无法拒绝这般优雅的行刑艺术,而秦牧领悟一生的行刑手法远远没有她所掌握的高妙。
谢翾提出的条件苛刻,她知晓自己要给秦焕抛出足够的诱惑,反正秦焕也不知道秦牧究竟留了那一招,总之她就说是秦牧留下的,才能将两种秦焕两种无法拒绝的诱惑叠加在一起。
果然秦焕还是起疑了,他知道自己的师父有几斤几两:“师父他……有如此厉害?”
“再痴傻的人去十八层地狱走一遭也会有新的领悟。”谢翾笑,“何况是他这样经验丰富的刽子手呢?”
秦焕盯着谢翾,永远冰冷的表情总算有了些许松动,他甚至能猜出谢翾在骗他,他的师父不可能掌握这样高妙的技法,但他就是不由自主被这行刑的艺术吸引。
“你要如何?”
“我要你。”
“司狱司?”
“太子府可以让你做事,我难道不行吗?”谢翾的手在狱卒递上的清水里搓了搓,将满手血污洗净。
“太子府只是将案件移交给我。”
“我也可以将案件移交给你,被下毒的是我,太子府为我出头不是很奇怪吗?我见他府上的侍卫长贺传倒是很可疑。”
“你敢动太子府?”秦焕冷笑。
“你只是喜欢行刑,你喜欢手中的利刃斧凿或是黑线钉锥——所有可以对生命造成伤害的东西将皮肉划开的感觉,你只是喜欢那些脆弱的灵魂在你手下颤抖,你只是喜欢这里的黑暗与血腥……恰好圣上给了你这样的权力与舞台,对吗?”
“跟着我,我给你丢到死牢里喂饱你的猎物不会少。”谢翾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齿端。
“禹国的公主——”秦焕轻嗤一声。
“翾。”谢翾道。
“宣?”他问。
谢翾仰起头点了点。
一枚冷冰冰的东西丢进谢翾面前被血染红的水盆里,谢翾低头看去,在朦胧的血雾下躺着一枚象征着司狱司最高权力的印鉴。
谢翾将印鉴捞了起来,与秦焕对视一瞬:“我带一个人走。”
“还两个。”秦焕道。
“好。”谢翾本想对他有所承诺,便学着以前凤洵的样子伸出手要与他拉钩,但她的尾指伸出去却又颤抖着拢了回来。
谢翾想起,在两年多前的月夜下她看到那戴着鬼首面具的少年从窗外如自由的飞鸟般跳了进来。
他说拉钩,等她修炼到魂茧境就让她看一看他摘下面具的模样。
后来她没看。
“拉钩,幼稚。”秦焕竟然看出她想干什么了。
谢翾将握成拳的手收了回来:“只有傻子才会做这样的事。”
这世上的承诺,哪能是拉钩就能立下海誓山盟的呢?当初堇娘也是这样与她拉钩的,她说等任务回来之后会送她只有外面才有的有趣东西,但是她没回来,就这么躺在血泊里,身为暗卫的她为了保护尊贵的谢家小姐谢如扇死去。
狱卒帮着谢翾将那日受刑的囚犯抬了出去,正是凤洵之前在太子私牢里放走的那位前护国法师。
“你最好确认你那里的人都靠得住。”秦焕提醒谢翾
“嗯。”谢翾点头。
她来司狱司之前就对小池说到时候是景寻来接她回去了,所以小池才回趁这个机会回皇宫去覆命。
景寻那里的人她可以相信,毕竟火烧太子府私牢这件事他才是主犯。
司狱司外,几位身着黑甲的护卫守在凤洵的马车旁,仔细看装束,这几位护卫应当来自兵马司。
“兵马司的人。”秦焕负手而立,远远瞧了一眼。
“怎么?”谢翾问。
“一群酒囊饭袋。”秦焕嘴上如此说,却还是对景寻的能力有些惊讶,这京城里能调动兵马司人员的长官并不多,更何况这位景王爷目前并无职位在身。
凤洵见到谢翾出来,便命人将那昏迷的囚犯安顿在另一辆马车上。
谢翾跳进他的马车,拿白帕擦了擦面上的汗:“以后这人就留你府上?”
“为何?”虽然很喜欢谢翾这样的做法,凤洵还是笑着这么问了一句,他想要听些谢翾的花言巧语,就算是骗他的也无所谓。
“他是你放出来的呀。”谢翾果然不解风情。
她的手放在身侧,凤洵低眸,看到了她手腕上遗留的一点血迹。
如在冥界一般,凤洵不动声色覆上了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替她将这一点血迹擦干净了。
谢翾被他牵着手,忽然愣了一下,虽然场景、座驾、身边的人都与冥界不一样,但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那日月颠倒长年飘雪雾气笼罩的冥界。
像,太像了,从那般冰冷之地回来的她总是能等到一双温暖的手牵住她。
“凤……”谢翾猛地侧过头去,却只能看到一张不熟悉的脸。
凤洵安静看着她,他唇边含着一抹浅笑,并未说话。
倒是谢翾自己慌了神。
“凤?”
“风很大。”谢翾对着平静毫无波澜的空气,扯了个谎。
凤洵指尖微微一动,京城里平地卷起了狂风,风浪将马车帘子吹得不断舞动。
“是啊,风很大。”凤洵笑。
第43章四十三刀
谢翾看着凤洵,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她的长睫颤了颤。
凤洵温暖的手掌覆着她的手背,是谢翾极为熟悉的温度。
是所有男子都像他一般热吗?谢翾想,可能是秦焕比较特殊吧。
回了景王府,兵马司的人将谢翾带回的囚犯抬了进去,谢翾随口问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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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把兵马司那边的人弄过来的?”
“嗯……我知道了一些祝指挥使的小秘密。”凤洵微笑说道。
语毕,他对前来覆命的兵马司部下点了点头,后者才恭敬离去。
“这……这是谁伤的?当真残忍!”蒋通看着昏迷在床上的男子,眉头紧锁。
“他身上这几处被黑线贯穿的伤痕也就罢了,主要是身上经年累月的受刑伤痕将他身体的根基拖垮了。”蒋通一边皱着眉给这昏迷的囚犯清理伤口,一边说道。
“他是化气九阶的强者,我以为他自己可以逃走。”眼见如此惨状,凤洵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太子府私牢里的卷宗为何会如此记录,护国法师不是已经在任三十多年了吗?”谢翾在看完卷宗之后特意去调查了一下鼎鼎有名的护国法师。
要知道,护国法师是沟通上界神明的桥梁,对整个王朝来说都极其重要,这样重要的人失踪了怎么会无人在意?
除非是现在真正的护国法师已经被掉包了,但是护国法师身负上界神明赐予的圣印,若无这个凭证,根本无法突破与神明沟通的屏障。
看护国法师的情况,他已被囚禁在太子府有几年了,这个皇朝风调雨顺了这么多年,每一年他们去皇脉祭祀时沟通的又是哪一位神明?
谢翾低眸去看床上那被血污遮住面容的护国法师,唇角微微翘起,她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却并未注意站在她身后的凤洵眸光骤然变得深沉。
待蒋通处理好护国法师伤口之后,谢翾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这国师有一张很年轻俊秀的脸,完全看不出他是年近百岁的老东西。
在人间,有很多贵族都可以修炼,但不论他们的修为有多高,他们的寿命都有上限,活最长的人类也不过两百岁,在人类有限的的寿命里就算他们的天赋再高,也无法突破修为的桎梏。
人类,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人类而已。
护国法师已近百岁,面容却如此年轻……谢翾探查了一下他身上灵气的汇聚处,现下他身上依旧奔涌着澎湃生命力的地方是——手腕。
床前,谢翾一把托起国师的手腕,在他的腕心处有一枚清晰的凤形印记,与皇族的徽记一模一样。
这是人间亿万生灵,也是至高无上的皇族千百年来虔诚供奉着的上界神明——栖息在巨大梧桐树上的……凤凰。
谢翾的手指覆在凤形徽记上,感受到这里传来的热意,热烈温暖,像是永夜里的火。
就算她再傻,也感受到了这些能量的相似之处,在冥界凤洵身上的力量、她魂体暴动后昏迷时感受到天上的盛烈光芒还有眼下庇护国师长生的凤形徽记,这一切串联成线。
凤洵是上界神王的孩子,他是一只小凤凰,上界还有一只大凤凰,那位大凤凰就是人间皇族虔诚信仰的图腾,皇脉能量汇集的中心就是凤凰最初的诞生地——梧桐树。
谢翾的眸底闪烁着暗色,她不动声色地将国师的手放了下来。
“他何时会醒来?”谢翾问蒋通。
“他应当昏迷了有几年了,只有外界强烈的刺激——例如痛苦能让他有所反应,就算是化气九阶的强者他受到这样的重创也早该死了,但就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保住了他的性命。”蒋通自己也说不出答案,在他这大夫的眼中,这位国师早该死上几个来回了。
守在她身边的凤洵一直缄口不言,他的视线落在护国法师的身上,流淌着某种悲哀的光。
国师身后隐藏的秘密太多,谢翾一时理不出头绪,凤洵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先去休息。
“今晚我陪你守着他可好?”凤洵柔声劝谢翾。
谢翾感觉自己好奇的真相即将在国师身上找到答案,她揉了揉眼睛,还是摇头。
她要盯着这国师等到他苏醒为止。
凤洵看着她,没再说话,只是在谢翾走神时轻轻放了一道小法术。
谢翾突然感觉自己脑袋有些昏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凤洵走上前去,将她抱到外间的榻上。
夜色如水,月光落在谢翾紧闭的双眸上,凤洵的手指轻轻去碰她的长睫,他未曾看过谢翾的一生,直到他陪着她到了人间,他才知道她一直恨的是人间的皇族。
人类的力量是神明赐予的,皇族信仰的凤凰也是他们最大的力量源泉。
他才是她最恨的人,不是吗?
凤洵俯身,在谢翾唇畔落下一吻,骤然间听到了内间国师睡梦中的呢喃。
“太阳熄灭了,梧桐枯萎了,吾神还会回应我的呼唤吗?”他是一位很虔诚的信徒,就连呓语也带着无尽的敬畏。
凤洵放下谢翾,走到国师的床前,他的手指按在国师手腕的凤形徽记上,一股熟悉的力量如圣光浸透国师的身体,这是他暌违已久的神明的回应。
他在做梦吗?在太阳熄灭的永夜,在梧桐树枯萎倒下的绝境,他还能听到神明对他的回应吗?
“我在。”凤洵低声说。
在混沌的梦境里,国师的眼角落下泪,他翻过身拽住凤洵的袖子,不住有泪水落下。
“是我们的罪过吗?让您不再想与我们沟通,是人类的罪吗?”国师呢喃着问。
“不是。”凤洵的眉头蹙了起来。
他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已开始颤抖,强大的、足以倾覆世间的力量似乎要突破他所栖身的人类躯体将周遭的一切烧毁,神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这人间还未覆灭,只是因为神明足够慈悲克制。
是人类的罪过吗?可躺在他身前在梦中哭泣得像孩童的国师也是人类,他成为国师后即便得不到神明的回应,却还是努力用自己掌握的法术为四方带来福泽,他被囚禁被折磨却还是坚持自己的信仰。
那该是谁的错呢?
凤洵的眼眸紧闭,他已经快压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了。
在这般寂静的夜里,忽然想起了轻轻的推门声,有人走了进来。
透过半透明的屏风,凤洵看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此处力量紊乱,谢翾似乎也受到了影响。
她在沉睡里似乎感应到了凤洵的力量,那般温暖热烈,这一觉似乎让她梦见了冥界。
“凤洵。”她在梦中唤出他的名字,下意识朝那熟悉力量最盛处伸出手。
谢翾的手指抓住了柔软如月光的白色袖口,凤洵愤怒的火焰将那遮挡视线的屏风烧毁,在落下的飞灰里,身着一袭白衫的凤洵与他对视。
谢翾抓着的是这个白色的凤洵,她一贯坚定,这手紧紧抓着便没有再松开了。
白色的凤洵面露无奈之色,却并未将谢翾的手松开,他只是静静地看向守在床边的凤洵,这时候的凤洵还栖身在人类楚景寻的身体里,他的面容并不是他原来的模样。
“又要这样幼稚吗?”他低声问他。
凤洵的薄唇紧抿着,他说:“松开。”
白色凤洵将自己的袖子从谢翾手里抽了出来,他的目光并未在谢翾身上停留一瞬。
“我希望你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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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一点,你十九岁了,也不是小孩子了。”凤洵来到国师的床前,冷静的目光落在他脸颊纵横的泪水上。
他抬手就想将国师抓起:“神明不会辜负虔诚的信徒,作为补偿,我会带他回上界。”
“他要留在人间。”
“人间苦痛,有谁想留在人间?”
“他还有自己的徒弟亲人,也有他要担负的责任。”
“你要自私地、幼稚地切断这位国师去往上界的飞升之路吗?”
“是。”
凤洵将白色凤洵的手拂开,这么轻轻一拨,他的身形如流光溃散,只余点点金红色的光芒还在原地起舞。
这些光点将凤洵怒时焚烧的屏风修复,散落的飞灰汇聚回原地,仿佛时光倒流,屏风恢复原状。
屋内陷入长久的静默,直到谢翾在沉睡中苏醒,她感觉自己做梦了,梦见了凤洵。
这是她本就稀少的梦境中唯一不痛苦的幻梦,她感觉自己伸出手去抓着他,他却自己挣脱了她。
谢翾知道自己的梦是谶言,她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赤着足绕过屏风,静静去看守在国师床前的凤洵。
“我做梦了。”谢翾轻声说。
凤洵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依旧是温暖的:“阿翾,梦见什么了?”
“我没有说梦话吗?”谢翾以为自己胡乱喊了凤洵,这算不上什么秘密,到时候只要向这景王爷搪塞所谓的凤洵是她在禹国的青梅竹马之类的人物就好了。
“没有。”凤洵的视线移开。
“哦。”谢翾坐在桌前,给自己的倒了杯水,她无情、安定、沉默,似乎永远不会被外物影响。
谢翾喝了一口有些凉的水,她还在思考自己的事,她要如何揭露这桩护国法师被掉包的谎言呢?
但是,从她的身后有一个温暖的拥抱落了下来,就像是以前她用拥抱偷袭了凤洵,这个时候,也有人这样“偷袭”了她。
凤洵从后拥着她,低下头,将面颊埋在她的脖颈间,他灼烫的气息不断落在她的颈侧。
“小寻,怎么了?”谢翾忽然笑了起来——就连她这个时候也分不清自己的笑容究竟是否是伪装。
“无事,就是想抱抱你。”凤洵什么也没说,只是吻上了她的耳尖。
第44章四十四刀
谢翾低眸看着凤洵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她第一次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平静如海洋的气息出现了波澜。
在她身后抱着她的这个人心绪不宁,谢翾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他出现了这样的变化。
是她在睡梦中呼唤了别人的名字被他听到了吗?
谢翾眯起了眼睛,她的声线轻轻:“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没事。”凤洵什么也没和谢翾说。
“国师醒了吗?”
“没有。”这话倒没有骗谢翾,从始至终那位倒霉的国师大人也只是说梦话而已。
谢翾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躺在凤洵的怀中,直到他紊乱的气息逐渐平静。
凤洵一直抱着她,到了最后,似乎她冰冷的身躯也暖了起来,他心念一动,又是一个吻落在谢翾的颈侧。
他的唇瓣微颤,谢翾的手抚上他的头顶,墨色发丝在她指间倾泻而下。
这是谢翾第一次想要安慰一个人:“若有什么不快,可以和我说。”
“没有。”凤洵低声道。
谢翾觉得他像在撒娇:“是我今日去见了秦焕让你不开心了?”
“自然与这无关。”凤洵被她逗笑了,他不可能一直吃一位小小凡人的醋。
谢翾没再说话,因为现在凤洵的心情已经因为她不经意的关心而好了起来,他的笑声闷在她的颈窝间。
凤洵这辈子也想不到,他一生中所收到第一份真心实意的、与他身份无关的关心是来自于一位没有感情的恶鬼,这一瞬的感觉像他置身于辽阔的旷野里,他一直追逐光明寻找天亮的那一抹日光,但照亮他前路的却是悬于头顶的一轮明月。
最后,谢翾还是在他怀里睡着了,近日来她思考的事情有些多,思绪有些疲倦。
几日后,在蒋通精心照料下,国师苏醒过来。
谢翾第一时间去看了他,国师有一张很年轻的脸,但当他睁眼时的眼眸里还是流露出岁月的沧桑。
“你……”国师看着床前陌生的谢翾,愣了一下,在昏迷时的几年里他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痛苦幻梦,在他混沌的思绪里,天光不再明亮,星辰停止流转,屹立于世间的巨大梧桐树枯萎倾覆。
他没想过自己还能再睁开眼回到人世,但现在他眼中真切见到了世间人。
“你醒啦?”谢翾笑着问。
“你是何人?”国师的目光在谢翾与她身后的凤洵身上掠过,他还带着一丝大梦初醒的迷茫。
“他是楚景寻,圣上最小的儿子,我是他的未婚妻——禹国公主。”谢翾先从国师熟悉的人介绍起。
“楚景寻,你不是那个——”国师瞪大眼惊讶地看着凤洵,他知道当年究竟是谁毒害了楚景寻,让这个惊才绝艳的皇族后代变成傻子。
傻子会有这样清明深邃的眼神吗?他的目光看起来比世间许多人都要沉稳智慧许多,看着他的眼睛还能寻见一抹悯然的神性。
“我如何?”凤洵柔声问。
“没……没有。”国师支吾了一声,他没说出当年的事情。
“纪亭煜。”凤洵唤出他的名字,“您是护国法师,对吗?”
“对。”纪亭煜坐起了身,他从恍惚的昏迷中清醒过来,很快便肃容,显出些清冷疏离的气质来。
“多谢相救。”他才想起来道谢。
“是谁把你抓起来的,你知道现在的护国法师是谁吗?”谢翾问。
“若我离开这个位置,应当是我的大弟子成为新的护国法师。”纪亭煜想了想说道。
——
“我师兄死在对禹国的战争里,我们与禹国的这场战斗,不是你们闲时调侃的谈资。”沈怀骑着马,对不住哀求她的宫女说道。
前些日子,这位宫女因为在给谢翾传信时说错了话被楚逢雪逐出宫去,今日她寻了个机会撞见沈怀,便开始哀求她想要回到宫里。
“我……我只是见那禹国公主气焰嚣张,不将小公主放在眼里……”
“所以边关战士死去的性命就成了你狐假虎威的后盾了吗?”沈怀的手按在腰间的长鞭上。
她面露不耐:“退下。”
白马绝尘而去,目的地是国师府。
“沈小姐。”守在国师府外的侍从对沈怀行礼,自她师兄死在战争中后,这位沈小姐已隐隐成了国师的未来继承人,只是她到现在都还没被赐予神明印记。
“师父呢?”沈怀翻身下马,迳直问道,“他又闭关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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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了,连我这个弟子都不瞧了是吗?”
说这话时,沈怀面上出现些女儿家的嗔意,看起来她并不是真的怨她师父一直闭关。
“国师请您进去呢。”侍从也不好再搪塞,只领着沈怀往府里走去。
“怀儿,多大的人了,还如此不稳重?”重重帘幕后勾勒出国师神秘的身影,沈怀闻言,连忙单膝跪地行礼。
“师父,再过几日,师兄就已逝世三年了,您何时给我赐印?”沈怀问,她并未存着别的心思,只是担忧无人可以担起国师的责任。
“一月之后便是祭天的日子,届时我再给你赐印,只是你在小公主那边的差使不能再做了,未来国师成日绕着一位没有实权的小公主转,成何体统?”国师沉声道。
“师父你也太严肃了。”沈怀笑了起来,“当年不是你说去小公主那里活儿轻松些,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吗?”
“也是,现在师兄死了,他身上的担子都要落到我身上。”沈怀想起了什么,显出些失落模样。
她想起自己也有好几年没有与师父见面了,便起身越过那朦胧的帘幕,朝国师靠近:“师父,我去织造司请人给你做了一套新的祭袍,您穿着试试?”
在沈怀即将走近时,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量将她推开,纵然沈怀自己是化气七阶的强者却还是往后倒飞而去。
她精心准备的祭袍也掉落在地,那纯白的衣袍上绣着振翅欲飞的金色凤凰。
“自师兄死后,师父你就性情大变。”沈怀站稳了身子,她碎碎念着将地上的祭袍捡起,仔细叠好。
她没再久留,只是一人离开了国师府。
——
“护国法师的大弟子已经在与禹国的战争中死了。”凤洵对京中情况也有所了解。
“你是说……文柏?”纪亭煜霎时脸色大变,面上出现一丝慌乱。
“嗯。”凤洵的视线在谢翾身上停留片刻。
“当初我就对圣上说对禹国的这一战不能开打,我们和禹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也不至于——”纪亭煜也看向了谢翾,现在他知道这位禹国公主来京城的目的了。
她也是战争的牺牲品,被送到这里与一位傻子王爷成亲。
“文柏的墓在何处,我……我还有一位弟子,名唤沈怀,现下应当在小公主那里任职。”纪亭煜很快从这意外的消息中缓过来。
他昏迷这么多年,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我见过她。”谢翾记得楚逢雪的那位女护卫,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份。
“领我去见她吧。”纪亭煜急着起身。
“国师大人恐怕还不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吧?”谢翾把他按了回去,冷声说道,“现在还有一位‘纪亭煜’坐在国师的位置上。”
“这些年与上界神明沟通的国师都是谁?除了我只有我的大弟子有神明印记,没有这印记他们要如何主持祭天大典?”纪亭煜瞪大了眼。
“谁知道呢?”谢翾冷冷笑了起来,笑声带着嘲讽之意。
坐在她身侧的凤洵却误会她是在嘲讽上界的神明,他的眸色一暗,只温柔按住了纪亭煜的肩膀。
“再过一月便是祭天大典,届时所有皇族中人都要出席,到那时候再看看情况。”凤洵沉声道。
“至于你的另一位弟子……她可以完全信任吗?”凤洵问。
“她自然是可以的。”纪亭煜对沈怀极为了解。
“我找个机会让你们见面吧。”谢翾已有了些谋划。
护国法师失踪一事背后也不知道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谢翾猜测此事可能与谢如扇有关。
干脆去见见她好了,这几日应当把她憋得有些急了。
谢翾离开景王府的时候,天上下了雨,她熟悉这样的天气,以前也只有在下雨时她才敢把自己的手伸出窗外,去感受那一点白日的光。
她迈步,正打算走进雨中,但身后已撑起了一把伞。
“小池,不用——”谢翾轻声说了句。
一回头,她却看到凤洵撑着伞静默地站在她身后。
“小寻,是你呀。”谢翾笑了笑。
“你忘了,你没让小池跟过来。”凤洵护着她往外走去。
“嗯。”谢翾点了点头,她与凤洵并肩而行。
“不怕雨吗?”凤洵慢悠悠地走,景王府的大门与公主府只有短短的一段距离。
严格上来说,谢翾没有淋过雨,她只感受过掌心与手背被雨水打湿的感觉,再多一点,她的手就伸不出那么长了。
等她死了,到了冥界,那里只会下雪。
“想试试雨打在身上的感觉。”谢翾伸出手去接冰冷的雨水,还是笑,“我是公主,公主以前可没有淋过雨。”
凤洵的视线落在谢翾翘起的嘴角上,他知道她以前哪里是被人保护着没有淋过雨,在她以前还活着的时候,恐怕就一直被关着了。
“啪。”是纸伞落地的声音,溅起的水花落在谢翾的脚背,她猛然一惊。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她冰冷的身体上,并未激起寒冷的感觉。
冰冷的雨衬得凤洵的怀抱格外灼热。
待谢翾回过神的时候,凤洵竟然已经抱着她飞到了天上,他的身后展开一对无形的翅膀——他特意隐去了自己所有法术的气息,但周围化作水汽的雨滴骗不了人,他身体的温度是如此的热烈。
在白雾氤氲间,谢翾被凤洵抱着闯入了雨幕中,他带着她去感受雨水落遍全身的感觉,大雨滂沱,本该是寒冷孤寂的,但谢翾抓着凤洵的手腕,却感到了一种特殊的熨帖,他的身体如此热,让她忍不住想靠近。
“这样就是淋雨的感觉了,公主知道了吗?”凤洵在她耳边笑。
谢翾自己也能用法术飞,但她不会舍得将法力花在这种无用的、只是为了消遣的事情上,她干脆完全依靠着凤洵的力量在雨中穿梭,他们的身体紧贴,他能察觉她身体的每一处细微变化,谢翾想要往哪个方向飞,凤洵很快就能得知。
他们亲密得像是一体的,她太不会掩饰,而他也太了解她。
“公主知道了。”谢翾对着朦胧的、看不见的远方轻轻笑了起来,她想,这雨太大,他应当看不出她真的笑了。
第45章四十五刀
凤洵拥着谢翾往前飞翔,若他想,天地皆是他的双眼,他当然注意到了谢翾面上露出的笑容。
他想,她现在并没有面对着什么人,这个笑容起不到伪装的作用,所以她这么笑,只是因为她想要笑而已。
纵然凤洵生来便是飞鸟,但他这一次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只是为了飞翔而飞翔,这是一种极致的自由。
“翾。”他轻轻的叹息声没入风中。
谢翾只听到他低沉的叹息声,她低眸去看向自己脚下的王城,此时人间最繁盛的都城在她眼中缩小为可以随意把玩的模型,或许这天地在神明眼中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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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吧,心念一动便能移山填海,眼眸的开闭便是千万年过去。
在这样广阔的天地间上演的一幕幕悲喜剧情对于神明来说又是怎样的存在呢?它们也像脚下京城里的行人一样变成一个个几乎要看不清的小点吗?不……若是再高远些,它们是看不见的尘埃。
神也会在意这样的尘埃吗?谢翾的视线落在京城正中缓缓行过的一列车队上,那车队中心飘扬的旗帜炽烈如火,耀眼夺目,
或许……要明亮到这种程度才能引起神明的注意吧?在高空的飞旋中,谢翾的思绪飘向更广袤的宇宙,人间一粟,时光轮转皆在她眼底飘然而过。
凤洵注意到了谢翾神识的变化,她以魂体修炼,有的时候一瞬间的明悟就能抵得上千百年修炼时光,而谢翾明悟的时候明显多了,她第一次进入这样的状态是在楚江王的寒冰地狱中,第二次则是在穿梭于天地的翱翔中。
凤洵没停下自己的飞翔,带着谢翾盘桓于天际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飞翔才是他的本能。
那只栖息于梧桐树上的、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凤凰尊贵沉稳到所有人都忘了他原本就是一只飞鸟,脱下满身绚丽的羽毛,他生出双翼,本就该乘风而行。
天空中,无形的凤凰羽翼展开,在那羽翼遮蔽着的京城百姓只顾着躲雨,没有人能感应到他们虔诚供奉的的神明已经降临。
唯有谢翾方才注意到的车队中心的一人惊讶地抬起了头,他有一张与京城人截然不同的面庞,不精致秀丽,但足够沉稳英俊,他麦色的肌肤被雨水打湿,滴落的水珠缓缓淌过眉尾处的伤疤。
此人单手抓着一只黑色独角异兽的缰绳,这只抓着缰绳的右手竟然是金属打造,活动时隐隐有机括声响起,而他的另一只手执一杆八尺银枪,这姿态俨然是一位凯旋归来的大将军。
皇城外,皇宫里最尊贵的小公主将手中伞抛落,楚逢雪提着裙子朝那男人奔去,在她的粉纱白裙下溅起一串水花,沈怀在她身后不远处站定,微笑地看着这兄妹相聚的一幕。
“皇兄!”楚逢雪跑得急,被裙摆绊了一下,楚逢川连忙一振缰绳朝前一扑,正正好将楚逢雪接在了怀中。
“逢雪,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小心?”楚逢川将楚逢雪拥在坐骑上,笑道。
“皇兄,你都多久没回京了,上一封发来的信件还说你的手被敌军砍断了,啊……让我看看!”楚逢雪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上楚逢川的金属义肢,眼中果然落下泪来。
“好了,莫哭莫哭,这不是祭天大典快到了,我也有几年没回京,这一回我想亲自参加祭天大典。”楚逢川的大掌去擦拭楚逢雪面上的眼泪,粗糙的指关节却将她的脸刮红了些许。
楚逢雪也不怨,只是抽噎着不知说什么好。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楚逢川指了指天空道:“逢雪,你看天。”
“天在下雨,怎么了嘛?”楚逢雪嘟哝着说道。
楚逢川望向天,无端地他总觉得在高空之上盘桓着一只巨大的凤凰,这是虔诚信徒对信仰神明的特殊感应。
此时他身后的军旗被狂风吹得扬起,猎猎飞舞的旗帜上是象征皇族的徽记,其上一只骄傲的凤凰振翅欲飞,在这风雨中似乎真的飞翔起来。
整个京城,竟无一人有像楚逢川这样的感应,或许只有他还傻傻信奉着凤凰。
“京城的天……”楚逢川将楚逢雪送回了沈怀身边,还想找这位当朝国师的二弟子寻找一丝共鸣。
沈怀撑着伞说:“大殿下,天在下雨。”
楚逢川的金属大掌攥紧,这一瞬间,他并未觉得自己回到了家,他在战场上为了国家,为了军旗上神圣的徽记战斗,纵然在险恶的战场上,他也要护着那旗帜迎风而飞,但如今,无一人感应到那凤凰的气息。
或许……真是他的错觉。
楚逢川回身,向天际遥遥一拜,转身便护着楚逢雪回了宫。
此时此刻,从漫长明悟中苏醒过来的谢翾注意到了皇城外楚逢川对天而拜的一幕,她眯起眼说道:“小寻,他在做什么?”
凤洵看着那高大将军远去的背影,还有他身后不远处飘扬的旗帜,他笑了笑道:“他是皇族,自然在拜他的神,神在天上。”
“可怜的凤凰。”谢翾被雨水淋湿的长睫耷拉下来。
凤洵将她垂下的下巴托了起来,问:“如何可怜?”
“没有什么人信仰凤凰了。”谢翾的声音轻轻,她抓住了凤洵的手腕,掌心冰冷的温度刺骨,“小寻,你是也是皇族,你信仰凤凰吗?”
过了许久,久到云收雨霁,天幕初晴,凤洵的声音才低低传来:“不信。”
“以前你是信的,你忘了吗?你捧着凤凰羽毛傻傻地相信它能给予你庇护,不然我们都死了。怎么,现在变聪明了,连凤凰也不信了?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凤凰的存在吗?”谢翾有些冷的声音传来。
“是,只有傻子才会相信真的有凤凰,阿翾,你信吗?”凤洵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谢翾的目光望向虚空,这一眼仿佛能越过人间抵达那思想与灵识的冥界。
“我信。”她说。
凤洵拥紧了她,没再说话,谢翾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道:“和我说你信仰凤凰,不丢人的。”
“毕竟那个傻子,真的很好。”这句话藏在了谢翾的心里。
——
纪亭煜在凤洵府中歇了下来,凤洵本想让他就这么闲着,但纪亭煜主动提出要与凤洵一同出行。
“我可以伪装成你的侍从。”堂堂国师大人竟然不觉得成为凤洵的侍从有什么不妥,纪亭煜自己也感到很奇怪,面对凤洵他竟然隐隐有着臣服之心。
他以前是尊贵的护国法师,在皇帝面前他都不用屈膝,这位国师大人却没什么高傲的架子。
“国师您愿意吗?”凤洵礼貌询问。
“可以。”纪亭煜再次表明自己的决心,现下京城局势混乱,他也要随着凤洵去外面了解一下。
“好。”凤洵的指尖一转,施展了一个小小的易容法术,让纪亭煜换了个样貌。
在他的易容法术落在自己面上的时候,纪亭煜有些惊讶地瞪大眼,即便现在他的内府虚弱,但他的根基依旧是化气九阶的人类强者,这景王爷的怎么能直接穿过他护身的屏障直接将法术施展在他的脸上?
这一次是毫无攻击性的易容法术,但若是什么夺人性命的攻击法术呢?纪亭煜心下涌起一阵后怕。
“我一般不伤人。”凤洵笑,他如对待自己虔诚子民一般轻轻拍了一下纪亭煜的肩膀安慰他。
若纪亭煜知道他身边的这个人就是他虔诚信仰着的神明,也不知作何感想。
“嗯。”纪亭煜点了点头。
——
“你的新侍从?”谢翾打量了一下纪亭煜,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
小池已经跟在她身边了,她好奇问道:“景王爷,这是兵马司那边派来的人吗?”
凤洵微笑不语,倒是纪亭煜开了口:“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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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在下名唤丁煜,景王爷在山外别苑隐居时与我是旧识。”
他了解凤洵的情况之后,很快便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身份。
“哦,山外别苑。”小池点了点头,没再追问,这山外别苑是远离京城的一处陈旧别苑,也没几个人守着,因为楚景寻自小痴傻便被丢到那里去了,直到大了才被接回京城。
皇族的祭天大典需要开启皇脉,打开皇脉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收集齐所有的皇族血脉——如果有哪位皇族死了便自动从这名单中剔除,所以皇帝不在意楚景寻的死活,但他若活着,就一定要回京。
前些年的祭天大典也不过是到皇脉附近做做样子而已,毕竟真正开启一次皇脉大费周章,这传统久远流传下来已经没多少皇族后代愿意遵守了。
只是今天这次,不知为何要这般特殊。
“好了,小池你随我去太子府吧。”谢翾扬起手中的拜帖,她早早便将拜帖送到了谢如扇那里。
前些日子她忙着应付秦焕还没空搭理她,现下她需要去谢如扇那里去获取一些有关国师纪亭煜的信息了。
“景王爷也一道去吗?”小池又好奇问道。
“他是我的未婚夫,自然也要去的。”谢翾笑了起来。
她与凤洵一道登上了马车,纪亭煜对小池点了点头便坐上一旁的白马,小池没有再多问,这次她回皇宫回来之后,问题实在是多了些,纵然谢翾不说,她自己也觉得不妥了。
“她从皇宫回来之后就这样了。”谢翾捧起茶杯浅抿一口。
“她有任务在身,若不喜欢,我再挑几位侍从给你?”凤洵问道。
“不用,就她了,她想说就说。”谢翾一早就知道小池留在自己身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