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守卫森严,孔靖瑶刚刚踩在矮墙边落脚,就被层层把守的府兵发现,他们毫不留情地用尖利的长矛指着抱壁立在墙檐上的孔靖瑶,“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孔靖瑶也懒得跟他们啰唆,用手中的刀柄指了一下领头的,开门见山说道:“叫你们主子出来见我!”
领头原本凶神恶煞地盯着她,却被这句话给逗笑了,“姑娘,你知道这是哪儿吗?竟敢在此造次?还是趁着大爷心情好,还是赶紧回家绣花吧!”
四周迅速聚集过来的府兵听到此话都放松了警惕,哄堂大笑起来。
孔靖瑶也不恼怒,在墙檐上缓缓蹲下来,神情天真地对领队招了招手,“军爷,麻烦你过来瞧瞧,可认得这刀?”
领头的眼神轻浮地上下扫视了孔靖瑶一圈,“那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过来。”
闻言,孔靖瑶垂眸含羞地笑笑,并没有急着开口。
就在众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之际,领头之人周身一颤,脸上戏谑的神情骤然凝滞,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那人直直地朝前栽倒,没了生气。
除了孔靖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懵了。
“哗啦”一声,将腰间的长刀抽出齐齐指向檐上似笑非笑的女子。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孔靖瑶不紧不慢从檐上跳下,手持长刀的士兵们吓得向后退了一大步。
孔靖瑶绽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视线穿过人群,朝着远处喊话,“喂,人是你杀的,可不能赖我身上噢。”
不远的后方大声朗笑,“这不为了迎接姜姑娘临时增设的助兴小节目吗?怎么样,有没有很精彩?”
府邸上的士兵自然是认得这个声音,齐刷刷地单膝跪地,脑袋深深抵在膝盖。
没有人墙的遮挡,孔靖瑶投过去的视线正好与男人的在空中相会,她勾了勾朱唇,“乞颜骛,我今日是来找你兑现承诺的。”
乞颜骛微笑着将右手从披着的大氅中伸出,朝孔靖瑶招了招,“好呀,我可是早已恭候多时了呢!”
随后,孔靖瑶走在前,乞颜骛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
直到行至暖房,孔靖瑶不经意回头,偶然发现自己来时在雪上落下的脚印,皆被乞颜骛一个不落地将自己宽大的脚印覆盖,抬眼对上乞颜骛得意洋洋“求赞扬”的神情,她不禁白了他一眼,“无聊。”
乞颜骛被她生动的表情逗笑,难得不反驳。
进门后,乞颜骛抖了抖大氅上盛满的寒气,褪下递给旁人后,自顾自坐到火炉旁,随即拍了拍自己身侧摆放了软垫的位置,“来这儿坐。”
孔靖瑶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绕过乞颜骛的位置,径直坐到他对面的圆凳之上,也掸了掸自己身上的寒气,“解我蛊的法子,拿出来吧。”
乞颜骛回头朝侯在身后的内侍扬了扬下巴,“去请禹大夫。”
内侍走后,乞颜骛眉目爽朗,主动为孔靖瑶介绍,“这位是之前在我坠崖时,为我起死回生的巫医,之前我已经将你的病症说与他听,他已经准备好了为你拔毒的法子。”
孔靖瑶不置可否,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再听。
乞颜骛并没有因为孔靖瑶没有搭理他而动气,反而开始滔滔不绝地与孔靖瑶分享,她离开的这些天,自己遇到的北境大臣们给他使的绊子,他又是如何将他们一一击破。
说到兴奋之处,乞颜骛会开怀大笑。
这一切,自然到就连孔靖瑶都有片刻的恍惚,似乎她与乞颜骛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今日不过就是他们时隔多年的一次久别重逢。
乞颜骛说得正兴起,门前一个黑影由远而近,他立马闭嘴噤声,盯着门边的双眸闪着微不可察的光。
门外的内侍传话,“殿下,禹大夫到了。”
乞颜骛首肯,“请。”
当大门被推开时,乞颜骛与孔靖瑶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款款而来的禹大夫身上。
这是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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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相貌极为普通,从外表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当他经过孔静瑶时,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怔了怔,而后落座于乞颜骛的身旁。
乞颜骛在此为二人介绍,“禹先生,这位是姜小姐。阿兮,这位就是我刚刚说的禹大夫。”
禹先生毫无预兆地开口,“姜是哪个姜?”
孔靖瑶颔首,“吕城姜氏。”
对籍贯,孔靖瑶撒了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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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先生茫然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姑娘长得有些像一位认识的故人,故此冒犯了。”
孔靖瑶微笑着,“无碍,小女还要谢过先生愿意出手相助。”
禹先生没有继续说话,拿出手枕摆桌上。
孔靖瑶配合地将手搭在上面,静静等待禹先生诊断。
原本暖融融的室内,随着禹先生愈收愈紧的眉心渐渐冷了下来。
这个蛊在她身上十余年了,就连程枞通过凌云阁搜集遍天下的名医典籍,却一直没有找到有效的办法,即便是现在禹先生表示自己束手无策,她也绝不会怪罪,最多就是转手敲诈乞颜骛一大笔银两以作补偿。
反正她已经失望成了习惯,也不差这一次。
禹先生将手从孔靖瑶腕上移开后,沉吟片刻,“可以。”
“什么?”孔靖瑶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是说可以?”
禹先生若有所思,抬眸余光扫过乞颜骛,迟疑地点了点头,“嗯,不过有条件,当你服下这个药的一年内,你不能动用自己的内力,否则会加剧余毒在你体内游走,之前所做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到那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都会束手无策,姜姑娘你可想清楚了?”
不能动用内力之事,的确是难住了孔靖瑶,至少现在她还有要是未完,辰王府还需要她去闯一闯,齐楚昭也还被困在狱中生死未卜,如今放弃内力就相当于舍弃了自己一条强有力的“手臂”。
孔靖瑶沉默了片刻,“我现在还不能。”
禹先生对此表示理解,“不急,这事姑娘还有时间可以再好好想一想,但有一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姑娘,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下一次的毒发之时,应该就是姑娘种蛊满十三年了,届时姑娘想要拔除,恐怕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孔靖瑶心中细细数了一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完全足够了,只要在那之前她应该能结束所有的事情,准时回到此处。
她朝禹先生鞠了一躬,“先生,我现在暂时还有些余事未了,一月后,我必将回到此处,愿届时先生还能出手相助。”
禹先生虚虚将她扶起,“好,我等你回来。”
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乞颜骛表情格外沉重,他不理解有什么事情是比活命更重要,就在孔靖瑶准备起身告辞时,他抬手捏住了她的手腕,“这么好的机会,你真的愿意就此错过?”
孔靖瑶挣开乞颜骛紧紧拉着自己的五指,“小女子相信殿下是遵守诺言之人,即便是我一个月后回来,想必殿下依旧会言出必行,对吧?”
乞颜骛轻轻搓了搓自己刚刚握过孔靖瑶的手指,挑衅地勾唇,“我可从未对你做出过这样的承诺,你错过了这回,下一次可就要用别的事来换了。”
孔靖瑶目光坚定地直视着乞颜骛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轻笑道:“是吗?殿下可别忘了你获得高位的卷轴可是我帮你放进去的,我做这事的时候,怎么会没有给自己留后路。殿下可千万别惹我不开心,否则那个证据或许不知哪日就会出现在乞颜满的府中哦~”
乞颜骛满不在乎地摊了摊手,“那咱们走着瞧。”
“嗯,走着瞧。”
留下这句话后,孔靖瑶纵身一跃,跳出了暖房的敞开的窗户。
望着被狂风吹得噼啪作响的窗扉,乞颜骛兴奋回头望向禹先生,“怎么样,她是不是很有趣?!”
禹先生一向不理解乞颜骛怪异的脑回路,他甚至怀疑过乞颜骛是不是当年坠崖时被摔坏了脑子。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摆在桌上的手枕,抽空瞥了乞颜骛一眼,“劝你不要陷太深,这位姑娘身上的蛊比我之前料想地还要更深,即便是一个月后她服下我的药,约莫只能活五年。”
“刚刚听到她姓姜,还以为别有生机,可惜她并非我心中所想的那位……”
乞颜骛一心只听到了禹先生说的“活五年”,遗憾地撇撇嘴感叹道:“哎,这么好的美人儿,命这么短,还真是有些可惜了,看来她死后一段时间,我恐怕都要对她念念不忘……”
67?第67章
◎拜见师母◎
一转眼就要到中秋了,三伏也走到了尽头,凉爽的天气预示着马上就要入秋了。
嫣红热闹的街景,渐渐被金灿灿地黄所替代。
齐楚昭从地上捡起一块已经磨尖的石块,在墙上长长一排正字的最后新添了一横。
今日恰好是他下狱满一个月的日子。
他仰着头视线顺着漆黑的墙垣一点一点往上爬,最后落在顶上一尺见方的小窗上。
外面的天气应该开始变凉了吧,孔靖瑶因为体质敏感,每年一入秋总会得一场大病,也不知她今年有没有躲过。
如此思索着,齐楚昭不免扯出一抹苦笑。
现在她被册封为庆阳公主,又摆脱了与北境的和亲,以辰王在朝中的势力,日后应该会为她选一位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
又哪里轮到他替孔靖瑶担心呢。
还真是痴心妄想。
恰逢一片不安分的黄叶,越过重重阻碍,穿过细密的木栏杆,落到齐楚昭的手边。
他缓缓拾起孤独躺在地面的落叶,若有所思地用指尖细细婆娑着叶片清晰的脉络。
就在齐楚昭抬眸之时,突然对上门外一双目光复杂的眼睛,两人视线相撞之际,那人怯生生地立马移到了别处。
齐楚昭缓缓敛回视线,低头算了算日子,或许就是今天了。
思及此,他起身将自己身上这套满是污迹的囚服抻了抻,静静坐在圆凳上静静等着即将到来之人。
今日的天气格外晴朗,就在日头刚刚升到了穹顶的正上方,一缕耀眼的阳光不偏不倚落在齐楚昭的手边,他摊开掌心将一片微弱的温热小心翼翼捧在手里。
正当齐楚昭愣怔之际,空荡的监牢传来一阵低沉而悠远的脚步。
声响虽不大,却在逼仄的牢狱中久久回响。
齐楚昭起身,双目坚毅地盯着大门的方向,等待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半盏茶的工夫,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牢房的门口。
一头雪白的长发是被仔细打理过,身上着的是皇上御赐的暗红色圆领蟒袍,预示着来人身份地位的尊贵。
他行至门边脚步顿了顿,还未来得及开口,随行的狱卒率先弓着腰,毕恭毕敬将牢门赶紧为他大敞。
狱卒紧张地反复搓着自己的掌心,垂眼盯着地面,声音谄媚,“魏公公,您请进……小的就在不远处,有什么事儿,您吩咐一声即可!”
魏公公挑眉,尖厉的声音从鼻腔中哼出,“嗯。”
身后的小公公快步将一个食盒置于桌面后,也弓着身退到十丈以外。
齐楚昭紧紧盯着眼前的情形,对接下来的事情,早已心知肚明。
与魏公公对上目光时,他的眼中并无胆怯,冷冷地说,“为此,还劳烦公公专程走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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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公公捏着帕子挡在鼻尖,嫌弃地挥挥手,“老国公爷在世时,对老奴就格外照顾,那时我还未到皇上跟前伺候,因着长相过于清秀,没少受其他公公的排挤,那时因着老国公简短的一句话,自此宫中再无人招惹。这份恩情老奴一直铭记于心,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有幸亲自送齐少将军一程,也算是难得的缘分。”
见齐楚昭并不想搭理,不气也不恼,慢条斯理地打开食盒的盖子,将盒中提前准备的烧鸡,烧鹅一一摆上破旧的小木桌。
最后从中拎出一个饰以青瓷仙鹤纹的酒壶,纤细的手腕一倒,潺潺的酒水从壶口倾斜而下,很快就盛满一个同样青瓷花纹的酒盏。
魏公公将酒盏往齐楚昭面前推了推,“事已至此,齐少将军,念在过往之情,老奴愿意答应为你办一件事……”
齐楚昭虽不清楚魏公公在这次构陷事件中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他明白,魏公公不会只是简单地受制于辰王这么简单,以魏公公的心思,肯定定然是有自己的谋划。
既然如此,齐楚昭已经顾不上更多,“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双手伏在地上,深深地弓着身,“公公,孔靖瑶身子羸弱,今后她的安危还希望您能多多挂心!”
魏公公眼神复杂地睨着脚边这位身材高大的武将,几年前的一场战役,他被皇上派去做监军,曾经见过他被敌方长刀抵在喉间,都从未听他说过一句求饶的话,今日居然听到他因为一个女子,将自己置于如此卑微的境地。
魏公公打量着他,“如果你开口求我放了你,我或许能答应。现在你却为了一个跟你无亲无故的丫头,真的值得吗?”
齐楚昭目光坚定地凝视着他,言简意赅,“值得。”
“好……”
魏公公话音未落,漆黑的走道传来了细微的怪异响动。
慌乱之下,魏公公朝着外面大声惊呼,“来人呀!来人呀!”
外面却没有半点回应,就连刚刚跟魏公公一道来的小公公也早已不见了踪迹。
魏公公回头“铮”一下将别在腰间的佩刀拔出,居高临下将剑尖紧紧顶在齐楚昭的喉间,恶狠狠地说:“原来你早就有安排,难怪这么冷静?!”
齐楚昭一脸惘然,他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他现在叛国的案子尚还在审理的过程中,只要他一日没有画押认罪,那齐国公府的叛乱之嫌就违背定死,现在魏公公提前来给他送毒酒,想必也是皇上念在多年的旧情,想要以他的命换全国公府的命。
齐楚昭觉得牺牲一人换全家安宁,是一笔不亏的买卖,他又何苦挣扎呢。
就在魏公公刚准备手上用力,一剑刺穿齐楚昭喉咙时,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千钧一发之间一根银针稳稳扎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你……”
中针的魏公公艰难地从喉头挤出一个字,下一瞬就立即昏了过去。
齐楚昭瞪大了双眼盯着这根熟悉的银针,心中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难道是她?
那个次次与他作对的黑衣人?
可为何?他们之间非亲非故,她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地牢救他?!
就在他愣怔之际,他的耳畔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刹那间他的被铁链牵绊住的双手双脚被释放了出来。
齐楚昭随即从地上一跃而起,夺过魏公公手中的剑,以抵御的姿态等待接下来即将到来之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齐楚昭已经蓄力准备刺过去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欸,他被关哪儿了?”
此声一出,齐楚昭不敢置信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岂料一个踉跄在此双膝着地,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今日身着红色底白边的窄袖短衫的孔靖瑶,豪迈地迈着阔步走在人群的最前端,行至大牢门前时,正好与跪在地上的齐楚昭视线相交。
跟在孔靖瑶身后,一个江湖人士打扮的男人,从她的身后探出头,一眼就看见了狱中跪倒之人,在众人身后惊呼,“师父,地上跪着的那位可是您此次来营救的师母?”
齐楚昭第一次见到如此打扮的孔靖瑶,惊诧到忘记了呼吸。
见人已经震惊到痴呆,孔靖瑶朝着身后的小弟招了招手,“扛走!”
之后,一路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到的这处位置隐蔽的别院。
孔靖瑶见齐楚昭还未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将自己佩在腰间的刀柄在桌上重重一拍,不耐烦地轰着,“滚滚滚,没见师母吓到了吗?!”
此话一出,原本门外窗外冒出的无数脑袋皆“呵呵”笑着收了回去。
“师母看着人高马大,这么不顶用吗?”
“顶不顶用,还不是得咱师父说了算!至少人家生得俊!不像你们一个个歪瓜裂枣……”
“哎哟,老简你这嘴一日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是不是要生蛆?!”
“别吵了,别吵了,打扰师父跟师母说悄悄话了,还不走?!”
……
待到外面嘈杂声渐渐停息,孔靖瑶搓手搓脚扭捏半天,才下定决心,走到齐楚昭身侧的圆凳坐下。
她刚准备开口解释,齐楚昭却将脑袋转向别处,不去看她。
原本孔靖瑶做的打算是,自己回到大临之后,以姜芷兮的身份与齐楚昭重新认识,再循序渐进告诉他真相。
可是,今日事出紧急,她刚到城外就听到影子来报,说皇上今日让魏公公去给齐楚昭送毒酒。
那时候,她吓得根本来不及思考,立即召集了前些年在江湖上相助过帮派,去地牢抢人。
好在大家都手脚麻利,紧赶慢赶危急关头总算是赶上了。
但是现在她该如何向齐楚昭解释自己的身份呢?
孔靖瑶一阵烦躁地揉着自己的脑袋,高高束起的玉冠被她不小心扯到了一边。
她将脑袋凑到齐楚昭跟前,一双清澈的眼睛亮晶晶地直视着眼中之人,将自己刚刚沾染了血污的右手手掌在衣摆上蹭蹭干净,勾唇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姜芷兮,姜是姜药王的姜,芷是白芷的芷,兮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的兮。”
齐楚昭继续背过身不搭理她。
孔靖瑶眨眨眼,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砰”的一声,他们房间的门被几个高大的壮汉给压垮了。
壮汉都非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互相推搡着,“看看你,平日叫你少吃点,我就说这门承受不住咱们的重量,这不,吓着师母了吧……”
自从进门后,耳边围绕着的“师母、师母”,叫得齐楚昭又恼又羞,不等孔靖瑶开口解释,他起身将屋里所有的人都轰出门外,“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作者有话说: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出自诗经郑风《子衿》
终于到了!!
浅浅追夫火葬场一下~
68?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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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策群力◎
孔靖瑶同一众“徒弟”被赶出房间后,又折身蹑手蹑脚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趴在她右侧的小胖子,噘着嘴摇摇头,“没有响动,师母可能已经睡着了……”
孔靖瑶抬头看了一眼正中明晃晃的日头,蹙着眉头,“一般正常人这个时辰应该都不会想睡觉……要不我再进去瞧瞧?”
挤在小胖子后面的道士小子显然不同意他俩的看法,他将道巾上的飘带潇洒地向后一拂,缓缓闭上眼,飞快地掐着指节,片刻之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而后伸出右手的一根食指,在空中晃了晃,故作深沉地说:
“刚刚我特地请示了无量天师,天师给我传来启示,欲要化解齐将军心中的郁结,阁主需要显出自己的诚意……”
孔靖瑶被勾起了兴趣,扭头看过去,“详尽说来。”
道士小子捋了捋自己稀疏青涩的胡须,“天机不可泄漏。”
“滚。”
道士小子一脸委屈,苦兮兮地解释道:“阁主你怎么可以骂人呢,我师父就是这么教我的……阁主你要相信我啊……”
小胖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架着道士的双臂拖拽着他,两人一同离开了小院。
这时孔靖瑶不禁想起程枞来,他向来鬼点子最多了,如果这个时候他在的话……
忽而,脑子里又浮现那日他抱着自己时说的那些话……孔靖瑶使劲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她必须要跟程枞尽量保持距离,不能再给他任何一点希望了,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当务之急,她到底应该怎么取得齐楚昭的原谅呢?
真是个值得思索的问题。
午后,凌云阁各个分部都收到了一份阁主急召令,大家火急火燎,赶到总部,一进门就看到孔靖瑶坐在上首面色铁青焦头烂额。
众人坐在堂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咱们阁主该不会遇到难事了吧?难不成是朝廷要下令将咱们凌云阁一锅端了?”
“不能吧,咱们正经做买卖,从不妄议朝政,每年大临捐桥修路,哪次咱们捐款不是占到榜首!”
“那阁主在愁啥……欸,怎么不见程掌事,难道掌事要自立门户,成为咱们凌云阁的竞争对手了?”
“难道咱们凌云阁要解散了?!”
就在大家越猜越离谱之时,坐在上首许久未动的孔靖瑶,缓缓睁开了双眼。
众人低声制止身旁还在讨论的堂主,“嘘,还是听听阁主如何说吧!”
孔靖瑶直起自己塌下的肩膀,调换了一下自己交叠的双腿,清了清嗓子,双眼瞥向一旁,心虚地说道:
“今日召集各位堂主回来,是因为有一件事想要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我有一个朋友,她性格活泼可爱,长相也算得个中上吧,她有个从小喜欢的邻居哥哥,但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她一直没有跟这位哥哥说过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出了一个意外,这个朋友她不得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现在这个邻居哥哥非常生气,我朋友现在特别想跟他和好,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想要大家一起来想想办法,帮帮我这位朋友。”
“噢……”
此言一出,将各位堂主心中的恐慌一一击破,大家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又安稳地揣回肚子里。
第一个举手的是汀州镖局的徐掌柜,身形彪悍的大汉,猛然抬手朝孔靖瑶作揖,“阁主,依老夫愚见,阁主的朋友干脆直接将这个邻居家的哥哥撂倒,霸王硬上弓,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后,还由得他不服!”
孔靖瑶在脑中偷偷想象了一下,她偷偷在齐楚昭的餐食中下迷药,然后偷偷溜进屋,把他嘿嘿嘿……
但是以齐楚昭如此刚烈的性子,如果事后发现了,估计能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不妥不妥。
收回思绪的孔靖瑶立马摆摆手,“我朋友一个姑娘家,做这样的事,日后传出去名声就毁了,不行!下一个。”
下一个举手的是江南锦布庄的云掌柜。
云掌柜虽然已年过四十,保养尚好,风姿绰约,容貌依旧,她扭着柳条一般的腰肢,缓缓从位置上站起身来,“阁主,英雄难过美人关,以我所见,您朋友要不施展一招美人计,害怕他不会束手就擒……”
孔靖瑶不明白其中关节,“应该如何实施?”
云掌柜冲孔靖瑶勾勾手指,覆在她耳边眉飞色舞地,时而撅着翘臀,时而扯低自己身上的抱腹,唾沫翻飞地传授着自己的经验。
说到最后,孔靖瑶原本白皙的脸颊已经红得快要滴血,连连摆手,“羞死人了,做不到啊!下一个。”
接下来,又有好几个堂主给孔靖瑶出谋划策,有说用刀逼迫的,有说抓了全家以此威胁的……听了不下十个了,却连一个是靠谱的都没有。
孔靖瑶听得脑子都开始嗡嗡作响,她单手撑着下巴,双眼木然地盯着阶下越说越起劲的各位,懒懒说道:“就没有一个正常女子容易去实施的办法吗?”
这时一个白面书生长相的堂主缓缓走了过来,“阁主,你有没有思考过,这位公子为何会恼?”
孔靖瑶婆娑着自己的下巴须臾,“他觉得我朋友骗了他?”
书生摇摇头,“他真的是在乎被骗吗?”
越说孔靖瑶越迷糊,“那他在乎什么?”
书生云淡风轻地看着懵懂的阁主,“他在乎的从始至终都是您,所以他难过的原因从来都不是什么欺骗,而是恼您这么多年,从始至终从未将真心托付……”
孔靖瑶赶紧解释,“我怎会没有给他真心……”
书生端正颔首,“小生的话只能说到这儿了,接下来需要由您自己好好回想。”
望着书生远去的背影,孔靖瑶久久陷入沉思,她怎么会没有将自己的真心托付给他。
倏忽,一道白光猛地在眼前一闪而过,她过去一直在乎齐楚昭从未向她诉说过真心,如今想来,她好似也从未向他袒露过自己对他的感情。
难道,是因为这个?
悟到其中要领,孔靖瑶骤然从座位上起身。
阶下的所有人霎时噤声。
孔靖瑶双手抱拳,“今日感谢大家来此出谋划策……欢儿,接下来好好招待各位堂主。我接下来还有要事,就不陪大家了,有何需求,找欢儿即可。再次谢谢大家!”
凌云阁的各位堂主都不是矫情之人,纷纷表示,“阁主有事大可去忙,我们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感谢各位!”
她留下此话后,就匆匆出了议事厅。
当孔靖瑶再出现在齐楚昭房门之前时,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半人高的酒坛。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
齐楚昭偷偷瞥了一眼门扉上映出的人影,心中既期待,又不知接下来应该如何面对。
思来想去,心中勉强安慰自己,且听听她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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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辩。
而后,慢慢悠悠拉开房门,见到门前这位来势汹汹的姑娘,以及她手中那坛能喝死人的酒,本就严肃的面色,现在更是黑得吓人。
齐楚昭语气冰冷,“姑娘有何要事?”
孔靖瑶大咧咧地笑着,“那个,煜恒哥哥第一次来凌云阁,我也没什么东西好招待你的,这坛酒是我前年亲自收集的桂花花瓣做的桂花酿,现在正好到了时候,想与你一起开坛共饮。”
齐楚昭本想拒绝,却又捕捉到她刚刚话中的关键词,追问道:“你醸的?”
见他对桂花酿似乎很感兴趣,孔靖瑶怀抱着酒坛,弓身从齐楚昭支在门上的手臂下穿过,而后将酒重重地放在桌面上,拍拍泥封完整的坛口。
“嗯,你记得吗?五年前我院子里不知怎么冒出了一棵桂花树,前年终于长成,开了满满一树金灿灿的桂花,可惜那年你正好出征路上耽误了些时日,没能见到,所以我就将那年的桂花收集起来,想着做成桂花酿,届时邀你共饮,也能算作是一起赏过花了。”
齐楚昭目光落在坛口粘着的一朵小小的金色的桂花,思绪回到五年前,那棵桂花树哪里会突然冒出,是他在得知自己出征的皇命之后,特地夜里摸黑种进她院子里的。
这些年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在孔靖瑶的院子里种过多少花了,而一切皆因孔靖瑶幼时的一句话——
“煜恒哥哥你将这盆兰花送于我,它在一月开放,当它盛开之时,我就知道你该回来了。”
所以,这么多年,齐楚昭只要出征,就会在孔靖瑶的院子里偷偷栽下一株花,希望它能代替自己陪伴她,待到花开之后,就是他回程之日。
听到这儿,齐楚昭心念一动,拒绝的话到嘴边又悉数咽了回去,沉默着收回手,慢慢踱步到桌边,坐下。
孔靖瑶见齐楚昭没有拒绝自己走进这间屋子,这应该算是自己已经向成功修复二人关系迈进了一步,不由地心中窃喜。
随即,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把满刻着西凉特质花纹的匕首,放在齐楚昭的手中,“煜恒哥哥,你来将它打开吧。”
齐楚昭没有动,而是先斜眼打量着这把匕首,原本缓和了些许的面色又变得黯淡。
孔靖瑶顺着他的视线,目光同样落在了匕首之上。
她微微怔了怔,完蛋,这把匕首是程枞在她生辰的时候送给她的,之前假扮黑衣人与齐楚昭交手时他已经见过了,想必也调查了这个匕首的来历,看他的脸色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匕首是程枞命人打制的。
孔靖瑶抬手重重拍了一下自己不太灵光的脑门,都怪自己一直随身携带这把匕首,之前用得太过于顺手,以至于刚刚根本未经思考就拿出来了。
齐楚昭面色凝重,眼尾扫过孔靖瑶有些发红的额头,毫不留情地抬手将匕首塞回她的手中。
还未等孔靖瑶开口解释,只听见“砰”的一声,齐楚昭抬手一掌,不轻不重,堪堪将坛口封住的泥块击碎。
四分五裂的泥块应声落下,迸落一地。
69?第69章
◎管好你自己◎
刹那间,桂花酿的香气在齐楚昭的卧房中四溢。
孔靖呆呆地遥望着满地的碎石,回想起刚刚那股强劲的掌心,不由心虚地偷偷缩了缩自己空荡荡的脖颈,心想,还好他念在过往的几分旧情,否则她这颗小脑袋恐怕是早就已经保不住了……
紧接着,她赶紧赔笑着拍手,吹捧道:“哇,煜恒哥哥,好厉害!”
齐楚昭没忍住白了她一眼,厉害?过去几次两人交手哪次不是她将自己坑得次次落败。
思及此,他斜眼冷哼一声,“论厉害,还是姜姑娘厉害。”
“啊?我厉害吗?”被齐楚昭一语道破自己过往偷奸耍滑的种种“劣迹”,孔靖瑶急忙摆摆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道:“哪有哪有,之前还不是因为煜恒哥哥次次礼让于我,才得以侥幸,哈哈哈哈……”
见齐楚昭没有继续接过话头,孔靖瑶似是想起什么要事似的“哦”了一声,而后便自顾自从怀里摸出两只白瓷大碗,端端摆在桌上。
她偷偷瞄了一眼齐楚昭的眼色,见还算是平静,继而试探着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赶紧尝尝我酿的酒如何!”
不等对方回话,孔靖瑶轻轻吹拂开坛口最后一点碎石,将封在坛口的红布一把掀开,而后抱起酒坛,一人倒了满满一碗,一言不发,仰头咕咚咕咚率先吞下满满一碗。
登时,香甜的气息从喉间缓缓涌入鼻腔,她好似回到了多年前的那日,满树金色的桂花星星点点缀满枝头,一阵轻风掠过,裹挟着浅淡的馨香丝丝缕缕沁入肺腑,使人不禁沉醉其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日满院的美景再好,也无法弥补她形单影只孑然自赏的遗憾。
思绪至此,孔靖瑶从迷醉之中缓缓睁开眼,明亮的眸子充斥着熟悉的身影,往昔的憾事瞬间得到了完满的填补。
她单手撑着沉甸甸的脑袋,愣愣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隔空细细描摹着与她对坐的男人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以及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
齐楚昭全然不知孔靖瑶当下的心思,他死死盯着桌上的白瓷碗,沉吟片刻,才略带嫌弃地将指尖轻轻攀上那个还带着她余温的碗沿。
他用眼尾的余光扫过孔靖瑶已经空荡的酒碗,微不可察地深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克制住了因为洁癖带来的生理上的不适,随后眉头紧蹙猛地将手一扬,一鼓作气将碗中的桂花酒一滴不漏地痛饮而下。
见状,孔靖瑶饶有兴致地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瞪着圆圆的杏眼,亮晶晶眼眸忽闪忽闪,满怀期待望着齐楚昭,静静等待着他对自己酿的桂花酒的评价。
齐楚昭本不想如此轻易地搭理她,却耐不住心中总是浮现出她失望神情的煎熬,他闭上眼静静思索了片刻,最后非常吝啬地只给了她两个字,“还行。”
孔靖瑶现在已经对于他的冷淡习以为常,得到两个字不咸不淡的评价后,也一脸满意地点点头,“喜欢就好。”
齐楚昭无语张张嘴,却又将到嘴的话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有说喜欢吗。
孔靖瑶根本不在意他别扭的表情,随即抬手又为各自续了一碗,“这一碗,敬咱们的重逢!”
说着,孔靖瑶再次举起自己的碗,在齐楚昭的碗沿轻轻磕出“铛”的脆响。
她修长的脖颈已开始微微发红,随着酒水的吞咽,带起喉间小小的滚动。
直到第三碗被满上时,齐楚昭脸上露出一丝的恼意,大脑还来不及思考,手却已经伸到了孔靖瑶的嘴边,果断将她即将送入的酒碗稳稳拦在外面。
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里满是疼惜,“别喝了。”
孔靖瑶盯着他手掌的眼神飘忽,脸上的笑意不减,轻轻伸手握住他的手,转瞬便推开了,“没事,开心嘛!”
齐楚昭痴痴地盯着自己被孔靖瑶沾染了桂花酒湿意握过的指尖,渐渐回握进自己的掌心。
孔靖瑶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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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只有自己的酒,见齐楚昭愣着不动了,她将自己刚刚被推远的酒碗再度收回到唇边,“这一碗,敬、敬过去不敢坦诚的我自己!”
话音刚落,再次仰头一饮而尽。
就在孔靖瑶抬手去满第四碗时,一直没有动静的齐楚昭一把将她手中的酒坛夺了过去,手肘一倒,将自己身前的瓷碗满上。
他咽了咽,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几番,果断将碗举起,冷笑着,“这一碗,由我来……”
齐楚昭的话音顿了顿,“敬我们虚假的过去。”
听到这话,孔靖瑶虽然视线已经非常模糊了,却依旧听声辨位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硬若磐石的手臂,一把将齐楚昭往口中送的碗“砰”地重重按在了桌面。
碗中的桂花酒应声四溅。
齐楚昭有些烦躁挣了挣,想要从孔靖瑶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可任凭他如何施力,微微发红的掌心却始终坚定地压制住他的手腕,半点松手的意思。
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孔靖瑶深吸了好几次,才勉强抑制住它们夺眶而出的势头,质问的音调不由地拔高了几度,“虚假?!齐楚昭!过往,我因为不得已的理由,隐姓埋名,即便名姓不真,但这颗心,难道你感受不到吗?!”
齐楚昭如今情绪也已经伪装到了极限,孔靖瑶的一声怒吼就是压垮他紧绷弦的最后一根鸿毛,他长腿一迈一步越过圆桌,欺身扑了过去,发红的双目死死地逼视着她眼睛,“那你说,你到底对我怀抱着什么样心?!”
“我……”
孔靖瑶被齐楚昭威压逼得向后仰,来时打了无数遍的腹稿,话到用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到底怀着如何的心?
“你真的感受不到吗?”她哽咽着,泪光莹莹地回望向他。
齐楚昭紧紧抓住桌布的手霍然松开,恍然向后退了一步,一点一点沉下声,“我……不知道”
接着,他转过头没有再看她,垂在身侧的五指一点一点陷入了掌心。
孔靖瑶彻底将自己手中的碗摆在桌面,神情茫然,摇晃着从圆凳上起身,微红的脸庞浮现淡然的笑意,“罢了,我知道了,你走吧,这几日是我逾矩了,不该限制齐公子的自由,小女在此跟公子赔个不是……”
一语毕,孔靖瑶“哗”地起身,不再停留。
“我……”
在孔靖瑶转身的瞬间,齐楚昭迅速探出手,却扑了个空。
修剪整齐的指甲中泛着微红的血色,掌心浸出的嫣红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发白的指尖,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之中。
孔靖瑶摔门而去后,齐楚昭目光痴痴地坐在原地。
半晌之后,他侧头看向桌上的酒坛。
他甚至也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在气什么。
是隐瞒吗?
是欺骗吗?
这些比起孔靖瑶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好似根本无足轻重,可这几日他却陷入了自己困顿的情绪之中,对她的身份充满了好奇,对她过往对自己表现出来的依恋的不确定,加之她对两人之间感情的到底是如何对待……这一切的一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生怕有个万一。
万一,过去她一直都是骗自己的。
万一,她过往的一切都只是为他编织的一个美丽的幻境。
万一,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
孔靖瑶的酒量其实远远不止于此,第二日,她在欢儿的拖拽之下,早早收拾起身,来到屋后的小园子。
她望着欢儿,玩笑道:“干嘛呢,这一大早的……难不成太久没有挨打了,甚是想念?”
欢儿立即抬手,捂着孔靖瑶还想继续巴巴的嘴,眼神朝旁边晃了晃,窃窃指了指不远处。
孔靖瑶好奇地循着欢儿的指尖望去,园子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形,身着洁白的中衣,手握锄头,一下一下挖着园中的泥土。
她重重拍下欢儿挡在眼前的手,从树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轻哼一声,“哟,今日换新的园艺师傅了?”
然后,她转了一圈,绕到齐楚昭的面前,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佯装惊讶,“我当是谁,原来是早就应该离开这里的人?”
转身前,孔靖瑶挑了挑眉,双手交叠在胸前,“怎么还不走?你干这活儿可别期待我给你工钱。”
齐楚昭继续专注地翻着地,闷闷地犟嘴,“我不图你钱。”
“行吧,你爱干嘛干嘛……”孔靖瑶转头跟欢儿对了个眼色,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你昨日说谁递了请帖,说邀请咱们上门来着?”
欢儿立即会意,“是赤虹岛的余岛主,他说岛上来了些新鲜玩意儿,邀您登到一瞧,顺道还能一起游历东海。”
孔靖瑶扯了扯搭在肩上的罩衫,不经意间露出白嫩的肩头,故作纠结,“行吧,他这帖子递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咱近日闲来无事,大可去赤虹岛走走,就当散散心,也挺好的……”
欢儿兴奋地跟上去,“听说岛上豢养了许多奇珍异兽,届时看看是不是真如世人传言那般稀奇。”
孔靖瑶正要抬步迈上出园子的台阶。
齐楚昭继续重重挥动着手中的锄头,每一下都深深陷进棕褐色的泥土里,他不紧不慢悠悠开口,“余岛主,我前几年见过,那时候顶上就只剩下一小撮头发盖在顶上,听说身体也不行,需要靠着吃丹药才能……”
孔靖瑶回头白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的地吧!”
70?第70章
◎腹背受敌◎
孔靖瑶带着欢儿快步回到房中,径直坐在桌边,双颊发红微微喘息。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先前齐楚昭在后院中吃瘪的模样,一边回想,一边漫不经心地随手拿起欢儿为她倒好的茶水,忍俊不禁。
欢儿有些不解,“小姐,现在您也算是找回了身份,虽然前几日齐将军生气不理你,但看他刚刚的态度,已经缓和了不少,您为何不借此机会,将话与齐将军将说开呢?”
孔靖瑶微微勾唇,抬起纤细的手臂屈指重重敲在欢儿的脑门,“傻丫头,你还是不懂男人呐……如果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那日后他会不懂得珍惜的。你看煜恒哥哥前几日还不愿搭理,昨日跟他大吵一架之后,今日他反而主动贴上来……”
说着,孔靖瑶回眸对欢儿挑了挑眉,掌心朝上五指依次收拢,“这个啊,就叫做欲擒故纵,懂?”
欢儿依旧迷糊地摇摇头,“不懂。”
“没事,待所有事情都平息下来,我替你寻个可靠的郎君。”孔靖瑶俏皮地冲欢儿眨眨眼,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可爱表情。
闻言,欢儿羞红了脸,“我不要什么劳什子郎君,欢儿一心只想陪着小姐,小姐在哪儿,欢儿就在哪儿!”
孔靖瑶轻轻点了一下欢儿的额头,佯装嗔怪,“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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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二人说说笑笑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黑衣人行至门边,毕恭毕敬地单膝跪地,“禀告阁主,城内羽林卫加派了大批人手,正在搜寻那日劫狱之人,现在已经朝着凌云阁这边来了,齐将军在此处已经不安全了,需要快速转移。”
孔靖瑶凝眉思忖片刻,“好,通知那日跟我去劫狱的所有人,即刻启程,退到城外的榆林山中的据点。”
“是。”
欢儿与黑衣人异口同声,承应后立即转身,朝门外走。
就在二人抬脚马上要迈出房门时,孔靖瑶再次出声将二人叫住,“另外,不要告诉齐将军具体缘由,以免他多想。”
“是。”
二人离去之后,孔靖瑶在原地面色凝重地又坐了许久。
如今,齐楚昭是代罪之人,那日将他从地牢中劫出来实属下策,为他找出真相洗刷叛国的罪名,才是解决此事最根本的办法。
思及此,孔靖瑶朝外面招了招手,须臾之间,一个影子匆匆赶到。
她面色阴沉,无意转了转腕间的碧绿色玉镯,抬眼间,眼神已经恢复平日的锐利,“交给你一件事,去查关于齐国公府此次叛乱的所有消息,只要是相关的,都给我统统送至城外据点来,切勿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影子颔首,“是。”
*
孔靖瑶走后,齐楚昭心绪混乱,早已没有翻土的闲情逸致。
他将锄头搁置在一旁的花架下,垂眸瞥了一眼自己身上沾染了泥土污迹的中衣,抬步朝着卧房的方向走去。
走到回廊之下时,他听见鸽子扇动羽翼的阵响,不由得加快脚步往回走。
步入房间之后,他立在门边谨慎地确认院中空无一人,才安心将门关上,放下门闩。
一只脚边绑着信夹的鸽子,乖乖地等在窗边,断断续续发出“咕咕”的叫声。
齐楚昭来到窗边,熟练地解开信夹上的机巧,从中取出一封小小的字条。
其实,他在从边境回大临之前,就已经收到了齐国公传去的消息,告诉他那时朝堂中已经开始遍布对齐国公府不利的消息,劝他就待在边境不要回京。
可是,齐楚昭如何能忍受父母因为遭受污蔑而被囚禁下狱。
在接到消息后,他二话不说纵马扬鞭,日夜兼程地回到了京城。
起初,大臣们还是毕恭毕敬,一个个口中都夸赞齐楚昭与北境签下停战协定,是稳固大临社稷的大功臣。
没过几日,羽林卫就持着皇帝的手谕来闯进国公府,二话不说就开始大肆搜寻。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就在国公府的祠堂之中收到了一封印着奇怪印记的信,信中的内容提及齐家军的布防,于是羽林卫一口咬定,这是齐楚昭通敌时的信件,不由分说直接将人打入地牢。
期间没有任何审问,只是将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不准任何人探视。
在地牢之中,除了送饭的狱卒,齐楚昭就只见过一人,就是那日给他送来毒酒的魏公公。
之前他并不明白,自己此次去北境到底是触到了何人的逆鳞,要如此歹毒地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现下,看到眼前的这封密信,一切的谜底都得以解开。
信上只写了六个字——
十三年前,辰王。
十三年前,正是大哥死在北境的偷袭的时间。
也是他发现大哥通敌密信的时间。
难不成……
这一切的巧合放在一起之后,齐楚昭甚至不敢往后想。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齐公子,阁主邀您一起去城外赏梅,即刻启程。”
齐楚昭沉默片刻,“好。”
须臾之后,他换好衣服,从里面将上锁的房门打开。
门外是两个样貌陌生的黑衣男子,齐楚昭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二人,故作轻松,“之前没有见过两位小哥呢?”
黑衣男子不禁对视一眼,赔笑道:“我们是从别处调至此处当差的,齐公子没见过实属正常……”
齐楚昭了然地点点头,“噢,这样,阁主先前不是说去寻火云帮的陈帮主,怎么现在又改主意要去赏梅了?”
其中一个黑衣男子赶忙回话,“陈帮主,有事先回帮中去……”
还未等黑衣男子将话说完,只见空中闪过一道银白的亮光,瞬息之间,男子的喉间多出了一条极细的红痕,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颈,支支吾吾发不出半点声音,随即“轰”地倒地,不动了。
跟他一路的黑衣男子吓得双眼发直,过了许久才想起要去抽腰间的长刀。
谁知当他手刚刚搭在刀把之上时,一个冰凉的触感已经抵在了他喉间跳动的青筋之上。
齐楚昭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漆黑的瞳孔似幽暗无底的深渊,“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同伴的突然离去,那人心理最后的防线早已被击溃,他颤抖着双腿,“你、你跑不了的,还、还是赶紧束手就擒吧!”
齐楚昭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嘴硬。”
而后,他垂眸扫过对方略微鼓囊的腰间,长剑一挥,“铛”一块沉甸甸的令牌应声而落。
当他看到自己找寻了十三年的纹饰再度出现在这个人的令牌上时,原本平静的心,突然变得热血沸腾,他瞪着发红的双眼,向前逼近一步,直接将自己手中的剑刃深深抵在了对方的咽喉之上。
还未等他开口,仅剩的黑衣人骤然周身一颤,霎时间瞪圆了布满血丝的双眼,闷哼一声,从嘴角溢出乌红的血来。
齐楚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即将倒地的男人,发疯似的晃着他的双肩,“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那人怅然一笑,微微分开的双唇露出染满鲜血的皓齿,他艰难启齿,“你跑不掉……的。”
话音刚落,黑衣人便没了生气。
齐楚昭目光呆滞,双手维持着掐着那人肩膀的姿势,立在原地。
直到孔靖瑶的到来,才将他从失神中拉回到现实。
“齐楚昭,你在干什么?!”
齐楚昭愣愣地回头,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弓腰从地上捡起那块令牌。
孔靖瑶循着他的动作,同时也发现了那个她寻了许多年的纹饰。
“这是?”
她想也没想就要伸手去夺,当两人的指尖在令牌上相触时,两道诧异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这时,齐楚昭已经满满寻回理智,他渐渐松开死死扣住令牌的手,“来杀我的。”
“来杀你?你知道他们?!”
孔靖瑶不敢置信,捏着齐楚昭的双臂的五指越收越紧。
齐楚昭在孔靖瑶的眼神中看到了激动和在意,他不解地盯着她,抬手去扯孔靖瑶掐得他生疼的手指,不经意间摸到一个冰凉的圆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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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意垂眼看了过去。
这个圆环不是旁的什么,正是他出征之前亲自交到孔靖瑶手中的齐家祖传玉镯。
他看着玉镯的眼神微微闪烁,抬手将孔靖瑶小小的掌心紧紧反握在手里。
齐楚昭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孔靖瑶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兵戎交加的嘈杂。
“走!”
孔靖瑶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混战的场面,拖着齐楚昭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二人默契地纵身一跃,轻盈地跃上房檐。
“这边!”孔靖瑶不由分说,拉着齐楚昭朝着出城的方向跑。
突然间,身后无数的冷箭如暴雨一般袭来,齐楚昭一把将孔靖瑶扯到怀里,以自己宽大的身材将她牢牢护在身下。
当两人有惊无险地跑出一段距离之后,左右两边又有无数的黑衣人加入了追捕他们的行列之中。
现下,他们只能不管不顾朝这正前方冲。
二人跑出一段距离之后,眼瞧着城楼已经赫然映入眼帘!
他们即将要跑到尽头,插翅难逃!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异口同声询问道:
“打吗?”
转而,孔靖瑶低头一笑,“没想咱们还能有机会死在一处。”
齐楚昭陡然停下脚步,回身面对三面的追兵,“我不会让你死的。”
孔靖瑶抬脚迈了一步,两人背靠背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一起对外做出即将战斗的姿势。
她轻笑一声,“放心,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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