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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61章

◎第一个锦囊◎

今日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齐楚昭手中捏着一个蓝色的锦囊同十来个齐家军的精锐潜伏在密林之中。

这二十多双眼睛紧紧盯着同一个方向——

一条不算宽阔的官道。

一如所有普通的官道一般,此处也因鲜有人迹而致使碎石众多,道路两侧的树木略显得凌乱了些。

忽然,原本晴朗的天气瞬间变得阴沉,蔚蓝的天色迅速地被山尖上氤氲的灰色所吞没。

还未等众人做出反应,被稀疏草木遮挡得并不严实的路上开始四下灌风,冷漠无情的大风愈发猖狂,趁人不备掀起地面的沙尘,在空中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沙浪。

就在齐楚昭所带领的队伍被肆虐的狂风快要掩埋的时候,混在风鸣之中,他隐约听出了一些稀碎的异响,地面的碎石也开始富有节律颤动。

没出半盏茶的时间,“滴滴嗒嗒”的蹄声开始变得清晰。

齐楚昭等待了一上午的目标终于出现。

他从一开始就在心中一直反复响起一句话,“待到他们出边境线,就拆开蓝色的锦囊。”

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为首的那个士兵不疾不徐的马蹄,口中开始小声地倒数,“五、四、三、二、一!”

当战马的右蹄跨过边境线的同时,齐楚昭火速拆开锦囊,发现里面放着一只纸鹤和一个小小的纸包。

齐楚昭率先展开被折成了纸鹤的信纸。

信纸的一面硕大地写着两个字——“投毒”。

齐楚昭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就这?

这就是他花了三万五千两买的两个锦囊中的一个?

就在他无力地扶着额头心中生出无尽的懊恼,开始对自己接下来是否要带着齐家军一众执行凌云阁这件看似愚蠢至极之事而感到困惑时,他身侧的副将轻轻撞了撞齐楚昭的手肘,悄声提醒:“将军,后面还有字。”

齐楚昭翻过面后,信纸上紧接前序内容,继续写道:

“你没有看错,我给你的策略就是下毒,这个最为直接的办法就是最致命的法子。”

“首先,乞颜满生性多疑定会命自己的亲信对所有的牲畜以及饲养员们进行严防死守,一般人想要加害定是难以靠近。”

“其次,通过凌云阁所了解到的消息,他们会给所有的牲畜都戴上嘴套,防止他们误食路上有毒的食物,牲畜们无论是喝的水还是喂食草料之前,都有专门的饲养员进行验毒,确认无误之后,才会给它们服用。”

“而我给你的这种毒,它是一种缓慢生效的毒药,需要当毒量在体内累积到一定的程度时,才会引起毒发。正是因为单次的毒量微弱,即便是经验丰富的饲养员也无法检测出毒物所在。”

“投毒的办法便是利用出城两公里附近的森林中的迷雾,可以利用视线的弱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毒药下入粮草之中,它们每吃一次,体内的毒素就会慢慢累积,十五日过后,体质偏弱的牲畜就会开始慢慢表现出病症,紧接着会如患上兽病一般,陆续倒下,速度之快,乞颜满根本应接不暇。”

齐楚昭看到此处,将手中的信慢慢收起,倾身向山下望去,眼前所有的牲畜嘴上都戴上了嘴套,已是对程掌事信中之话做了最好的印证。

要知道当初程枞给他写这封锦囊的时候,乞颜满甚至还未进宫面圣,和亲之事,是否能被允许都还未可知,但在那时程枞已经推演出他出征之后所有的配置,实属难得。

齐楚昭开始安慰自己,笨办法也是办法。

他不再犹豫,将手中的毒药包交到了最信任的侍卫手中,将程枞心中所述办法对着侍卫叮嘱了一遍之后,自己起身返程。

接下来,齐楚昭需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天金城的攻克之上,毕竟此次他是领了皇命出征,就是为了拿下天金城给北境一个下马威,好让大临在之后的和谈之中手握重要筹码。

如今的北境不仅大临在虎视眈眈,就连北境周边的一些附属小国听闻了今日天金城中关于此次和亲诸多不满的传言之后,大家都在磨刀霍霍,蠢蠢欲动。

齐楚昭换上北境服饰的伪装,混在众多前往北境的卖货郎之中,再次进入天金城。

这一次,他先找了个人员最为混杂的客栈住下后,什么都不干,每日准时去大堂听说书先生天南海北口若悬河地说着近日来各处发生的奇人怪事。

其中有一个民间故事引起了齐楚昭的注意。

是日,就在众人皆在闲聊之时,厅中的惊堂木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啪!”

“话说很早以前,有一员外,且称之为王员外,员外家财万贯,奈何家中无子,对此他十分着急,寻遍了天下名医,偏门道术,都一无所获。”

“一日,他看到窗外飞来一只外形怪异,翅膀受伤的鸟,一向不喜动物的他却一反常态悉心为它治疗,几日后怪鸟终于痊愈,振翅飞走了。那时管家在一旁看到了,还替自家员外感到可惜。王员外对此却不以为意,他笑嘻嘻地看着鸟儿远去的背影,果然当晚他就做了一个怪异的梦,梦中那只他救过的鸟为他衔来了两个儿子。”

“第二日,王员外笑吟吟地对着自家媳妇说,且等着,咱们很快就能有儿子了。不出所料,一月之后,不仅王夫人有喜了,就连王员外买回来的小妾也怀上了。这时,王员外才将自己故意将送子鸟伤害,随之将它引到自己府上照料之事一字不漏地告予夫人。”

“夫人又惊又喜,惊的是怕他们所用非常手段日后恐遭送子鸟报复,喜的是他们期期盼盼十余年终于要有儿子了。十月之后,夫人和小妾在同一日均顺利各自诞下一子,一时间,王员外一日添二丁之事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佳话。”

“可惜好景不长,两个儿子因为出生不同,渐渐展露出不同的才能,大儿子在夫人和员外的宠溺之下,坐拥着家中最好的老师,最好的衣食住行,成为了一位不折不扣的贵公子。”

“而另外一位儿子,因为母亲是勾栏出身的贱妾,一生福薄,诞下二儿子不久,因感染风寒从此一病不起,不出一年就病死在家中,而二儿子为了自己的母亲荒废了应该读书的年华,直到十岁依旧目不识丁,而这时大儿子已经考上了秀才,成为远近闻名的小神童。”

“某日,二儿子突发奇想约哥哥一同去山上,哥哥虽然心存怀疑,却还是想要借此与二儿子增进感情,最终还是答应了。”

岂料,二儿子心狠手辣,将大儿子直接推下悬崖,因着二人的容貌相似,他努力模仿着哥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回家告诉父亲掉下悬崖的是二儿子,从此他带着大儿子的假面开始过活。

“就在二儿子日日带着大儿子的假面,自己都快要信以为真之时,大儿子乘着神鸟从天而降,当着众人的面撕开了二儿子的假面,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当一切真相大白后,二儿子也被神鸟叼着后颈准备飞走时,二儿子脸上居然还落下了一副面具,面具下的那张脸根本跟大儿子,甚至是王员外没有半点相似。”

“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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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下那张丑陋的脸,倒是跟隔壁的王二麻子像个七八分,这时候大家才明白过来,贱妾就是为了得到王员外家中的财产,与隔壁王二麻子私通,没想到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段故事刚刚讲完,就有人开始小声嘀咕:

“这故事不就是说的咱们圣上吗?”

“饭可以乱吃话别乱说。”

“分明就是……你看四皇子,他长得跟陛下又有几分相似,不说别的就冲着他生母曾经的身份,他这皇子的身份就令人生疑。”

“可惜,现在二皇子也不知所踪……,如果二皇子能像这故事里的大儿子,在最后紧要关头被鸟衔着冲天而降,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齐楚昭早前也听闻过这位二皇子在北境深受爱戴之事,在此等敏感的情况之下,他敢断定这种极富针对性的故事能从说书人口中传出,绝非偶然,这背后恐怕还有一股他未曾察觉的力量,在悄然推动着北境接下来的局势。

看来北境真的是要变天了。

就在这时,齐楚昭发现有一道黑影从右侧的幕帘之后一闪而过。

而这个身影,即便是化成灰,他都不可能认错。

他立即起身,穿越重重人群,径直朝着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追出巷子之后,齐楚昭尾随着,黑影来到一处郊外的墓地,而后黑影就不见了踪迹。

齐楚昭推断,这块墓地没有任何遮挡,就连超过人腰高度的树都不见一棵,而他清晰地确定,那黑影就是在这里消失不见的。

他怔怔望着眼前这一块墓碑,蓦地发现了些许端倪。

墓碑上的第二个字上有一个很浅的手指印。

齐楚昭循着同样的位置轻轻一按,紧随而来的是墓碑毫无征兆地向下一转,他被直接推进了一条漆黑狭窄的甬道,整个人顺着倾斜的小道一路向下滑行,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砰”的钝响,齐楚昭屁股着地,终于停止了前行。

逼仄的石室,齐楚昭很清晰地能听见附近还有一个人,即便是他刻意压制自己的脉搏,可是齐楚昭依旧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齐楚昭等待了片刻后,轻笑着先一步开了口,“怎么?老朋友难得见上一面,你就是这么招待我的?”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回来了~

这里飞快过一下剧情,接下来,我要开始按头谈甜甜的恋爱了~

62?第62章

◎即将开始◎

在异国他乡,见到齐楚昭,孔靖瑶心中既惊喜又不禁升起丝丝担忧。

至少在她的心中清楚地明白关于北境之事,他们两人之间的立场是不一致的。

孔靖瑶想要北境尽量混乱,好让她能借机混入北境皇宫,顺利拿下北境王的项上人头,最后放下乞颜鹜交给她的卷轴之后,便可以功成身退了,至于这个国家最后的结果如何,那是乞颜骛的事情,就算被搅得天翻地覆,也不关她的事。

但齐楚昭却不一样。

孔靖瑶借助凌云阁近些日子在大临的调查,以及她与程枞在北境搜集到的线索,双方进行的交叉验证,她已然大致明白齐楚昭来此处的最终目的,他是为了北境国内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以大临的名义适时伸出援手,等到战事结束之后,他能通过和谈,换来大临数十年乃至百年的安稳。

孔靖瑶借助着黑暗隐藏自己,她尽可能压低自己的音调,“将军,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齐楚昭盘腿坐在地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半仰着头,朝着孔靖瑶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说你混进北境的目的吧,或许咱们还能合作?”

孔靖瑶对齐楚昭的邀请不置可否,模棱两可地回答:“受人之托,衷人之事罢了。”

齐楚昭直接开门见山,“我需要一个人在北境内为我传递消息,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你也是收钱办事,或许我们之间也能谈谈?”

“一次消息,十两金。”孔靖瑶只想要他知难而退。

“好。”说着,齐楚昭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交到孔靖瑶手中,“我想要知道这张纸上的图腾所有相关的事情,越多越好。”

孔靖瑶伸手接过,由于地宫中视线阴暗,她冰凉的指尖不小心擦过齐楚昭炙热的皮肤。

两人似是都没有料到,原本自若的身形在阴暗中不约而同一怔。

“你,是女子吧?”齐楚昭低头将自己的手背在衣料上蹭了蹭。

孔靖瑶惊讶得没有说话,捏着白纸的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他识破。

齐楚昭侧头望向一旁无尽的黑暗,淡淡说道:“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要铤而走险,但是希望这次之后你能将心中的仇怨释怀,往后的日子都能开开心心的。”

通过这一番话,孔靖瑶知道齐楚昭只是将她当作一位被生活所迫的女子,并未看破她的真实身份,心中聚满的忧虑慢慢散去,本该高兴之事,她的心底却又因为齐楚昭并未认出自己而生了些许的遗憾。

她透过黑暗静静望着不远处的齐楚昭,心中思虑着不知道两人再次分开之后,再见会是何时。

两人隐藏在黑暗之中,沉寂片刻。

孔靖瑶收拾好自己纷繁的心情,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掌心的尘土,朗笑道:“既然被先生识破,小女子也不再隐瞒,三岁时家头亲人被歹人所害,为了报灭族之恨苟活于世。先生豁达,小女子却并无此般宽广的心胸,这世上唯一支撑着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就是亲手屠了灭门凶手,无它亦无我。”

齐楚昭并非会反复劝慰之人,闻言他从地面起身,掸了掸身下的尘土,“行吧,那请姑娘为某指一条出路,我们就此分别。日后如有图腾消息时,随时欢迎你到齐家军营来做客。”

孔靖瑶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望向别处干咳几声,“恐要让先生失望了,我也是来此处头一遭,想要出去,只能合力寻找出口。”

齐楚昭无声叹息,“每次遇到你总没什么好事……”

孔靖瑶不服气回嘴,“我本只打算自己下来的,是你自己硬要跟来。”

齐楚昭没有再继续回话,拔出自己身侧的刀柄,在墙上东敲敲,西探探。

孔靖瑶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摇曳。

她将自己知道的信息与齐楚昭共享,“我这次来此处,是因为收到一封密信,说此处藏着北境不可告人的秘密。”

“到门前却发现此处是一处墓地,看碑上刻的名字,应该是个女子的墓,只是不知,这墓室中到底是真的有秘密,还是那人想要陷害我的一种手段。”

齐楚昭伸手指了指石壁上的壁画,“此处应该是一个皇族女子的墓,抑或是说,她曾经生活在宫中。”

“例如这壁画中房子上画的白色鹿,这是北境自古以来的崇拜的天神,而房子上能以此做装饰的,唯有皇族,你再看这里……”

齐楚昭向前走了两步,指着墙上女子身旁跟着两个一般高的小男孩,“这也许是在说,这个女子曾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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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两个儿子……”

两人并肩在墓室里打转,这些凹凸不平的石壁上,被人一笔一笔刻上了女子的生平。

齐楚昭继续在墙上敲打,“可是你看此处并没有灵柩,说明这里还有别的墓室。”

孔靖瑶附和着点点头,继续举着火,配合齐楚昭四下寻找。

在转悠的过程中,他们将石壁上的烛台都依次点亮,终于得以看清墓室全貌。

在离他们最远的里侧石墙上,有一个非常巨大的石门,门上有好几个奇怪的凹槽。

“这是……”孔靖瑶望着门上的图案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这图案我曾经见过,”齐楚昭非常笃定,“就是咱们第一次见面时,在商大人书房中挂着的那幅非常突兀的数九图。”

经一提醒,孔靖瑶恍然大悟,“噢,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印象了,但是即使咱们知道这是数九图,可又该如何破解呢?”

齐楚昭没有过多解释,长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剑刃一闪,他的右手拇指被利刃划破,滴滴嫣红从指尖溢了出来。

他举起手指循着记忆中,数九图缺失的位置,依次点了上去。

还未等二人回过神来,原本紧闭的大门发出“轰隆”巨响,两扇城墙一般厚实的石门,缓缓向两边移开。

“哇,真的可以欸!”孔靖瑶激动地拍着齐楚昭的手臂。

齐楚昭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姑娘,请自重,我已经有中意的女子了。”

孔靖瑶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抱歉。”

“走吧。”

齐楚昭大步向前。

进入之后,眼前的情形着实令二人大吃一惊,一尊硕大的灵柩被端端正正放在墓室的正中央,一束明亮的光线从石室的顶端洒下来,紧紧将灵柩包围。

而灵柩下方,四周被活水所包围,水中时不时会蹦出一两只形状怪异的鱼,它们嗞着交错的獠牙,非常凶狠地期待着他们一不小心掉入水池,让它们能大快朵颐。

距离大门直线最远处有一块非常大的空间,遥遥望去,那处好似人为整齐码放约莫有二十几个箱子。

二人小心翼翼越过水池,走进后才发现,这些箱子里面,满满当当装着足以将天金城夷为平地的□□!

孔靖瑶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怎么会有人……”

齐楚昭对此也不理解,为何商大人的房间会有一个北境女子墓室的破解之法的画,更离谱的是这里不只是个普通的墓室,还被人藏匿了非常多的□□。

带着一连串的疑惑,齐楚昭指了指顶上光线漏进来的位置,“要不我们先出去,再从长计议。”

“好。”

孔靖瑶难得赞同齐楚昭的想法。

就在她从身后取下八爪钩挂住摇摇欲坠的顶端时,她最后朝向下看了一眼,这一眼,她也震惊了——

这个墓室中,除去火药摆放的位置,整个墓室俯瞰组成的样式,正是她找了多年的大鹏图腾。

难道当年姜家灭门,还跟北境也有脱不了干系?!

两人顺利爬出墓室后,到达的是天金城郊外的一处荒野的山顶。

今晚天上没有一点多余的稠云,圆如玉盘的明月低低挂在山巅,仿佛伸手就能够着。

齐楚昭立在原地上下打量着孔靖瑶,眼前这个黑衣女子,无论是身形,或者是她说话的语气词,都让他不觉想起另外一个人,那个绝无可能的人。

他不确定孔靖瑶的想法,询问:“接下来,你要怎么打算?”

孔靖瑶回头看一眼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我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至于墓室中的火药你可以让齐家军从天金城西南角的水上淌过来,北境人不擅水,所以那处的把守是最为薄弱的,你们的军队可以从那里进来后,神不知鬼不觉搬走它们。”

齐楚昭将一块令牌塞进孔靖瑶的手中,“好,我承了你这份情,日后如若有需要,你带上这块令牌,我可以帮你渡过难关。”

孔靖瑶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铜牌,俯首抱拳,“那我就先在此谢过了!”

就在孔靖瑶还打算多逗趣他几句时,几声凌云阁特制的笛声传入她的耳中。

片刻后,孔靖瑶一脸平静地望向齐楚昭,“乞颜满马上就要抵达大临边境了。”

齐楚昭大惊,半信半疑地望向孔靖瑶。

两人明明从先前就一直待在一处,她为何会这么快知道了乞颜满远在大临的消息?

他心怀疑惑,“你从何得知?”

孔靖瑶因着戴了□□,半点不畏惧齐楚昭怒目直视地质问,她没个正经垂眸蹙眉,有模有样地掐指,“你信不信我会算命?哎,这次给你算便宜点,这个消息,五金。”

话音刚落,她抬起眼尾偷偷看齐楚昭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颜色变幻,若不是人还在跟前,她真的要笑得在地上打滚。

见她没个正行的模样,齐楚昭不由想要抬手去弹她的脑门。

蓦地,抬到空中的手指微微一怔,他之前从未对除孔靖瑶以外的女子有过这般自然亲昵的行为。

渐渐地,他的指尖陷入掌心的肉里,心中充满了对孔靖瑶深深的歉意。

孔靖瑶自是没有发现他的怪异,她听完了影子的传音后,甚至没有来得及告别,着急忙慌地转身朝着山下的方向狂奔而去。

程枞正急急寻找她去城中汇合。

今日日落,是他们正式开始行动的时间。

63?第63章

◎顺势而为◎

当孔靖瑶还走进城,就已经听到两侧匆匆忙忙赶路的北境人忿忿不平地声讨着四皇子:

“这次就是乞颜满的一意孤行,才会将北境陷入如此可笑的境地!”

“可不就是,为了娶那什么劳什子公主,不仅掏空了皇族的牲畜,现在就连百姓手中的牲畜也都已经所剩无几了……”

“刚开始找我们收牛的时候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什么只要大临皇帝同意和亲,庆阳公主的嫁妆都够我们北境人民用上个三五年了!现在可好,不仅送去的牛羊路上折损了大半,和亲的事因此谈崩了,更别说什么嫁妆了!依我看来,乞颜满能把自己顺利送回来就算是不错了!”

“马上寒潮就要来了,这对那些养尊处优的皇族们没有半点影响,就是苦了咱家刚刚出生的孩子,没米没炭,看来这个冬天是熬不过去咯……”

周遭的路人你一言我一语,各个口中说的都是对乞颜满此次和亲决议和皇族一意孤行的各种埋怨和不满。

突然,也不知是谁在远处大吼了一声——

“贯丘察带着起义军往突破了城防,直接朝着皇城去了!”

贯丘察曾经是北境军一位英勇的将领,战功赫赫,引得旁人妒忌,后因与大临休战之后,被督军查到军饷管理混乱,被罢黜了官职,驱逐回乡种田。

孔靖瑶不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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枞到底是以何种利益与之作为交换,能请动贯丘察作为此次起义军的首领,这无疑是对此次搅动天金城的风云压下了一枚制胜的砝码。

果不其然,周遭原本还摇摆不定的北境子民,一听有贯丘察的加入,皆纷纷转向,犹如汹涌的潮水朝着城内奔腾而入。

此时,孔靖瑶把握住了城中混乱的时机,乘着起义军的东风,混在茫茫人海之中,一鼓作气冲到了皇城之下。

虽说乞颜满此次前往大临带走了天金城中的一大半精锐,但是这毕竟是皇城,想要攻克仅仅凭借有勇无谋的起义军是远远不够的。

孔靖瑶一直没有大动作,沉默着湮没在亢奋的人海之中。

耳边激昂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她却不急不慢地缓缓抬起头,仔细观察着城门上闪着凶光蓄势待发的弓弩。

因为她在等。

静静等待着她跟乞颜鹜约定的信号。

就在皇城上的弓弩已经跃跃欲试,紧绷的弓弦早已崩到了极限,就等禁卫军首领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宫墙下的暴民即刻倒下一大片。

可没有谁敢最终下达这项号令。

也没有人愿意成为这个千古罪人。

因为城下的不仅是起义军,更是北境士兵们的亲人与兄弟,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面对着昔日亲切相伴的父母弟兄。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不知从何处放来一支冷箭,不偏不倚直贯于立在孔靖瑶身侧的老翁的眉心!

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他们昨日抢了我家的羊,今日居然还放箭杀我爹!弑亲之仇不共戴天!”

于是乎,接二连三开始有人开始应和,“弑亲之仇不共戴天!”

“弑亲之仇不共戴天!”

“弑亲之仇不共戴天!”

这句话此时就像是一双双无形的手,托举起原本犹豫不前的众人的决心,推动着他们一步一步沉稳向前。

根据孔靖瑶之前得到的消息,此时的皇城中至多有三千人驻守。

而天金城的常住居民就有五万之多,就算只有一半参与此次起义,守军也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就在孔靖瑶还在思忖之际,她看见城墙上乞颜鹜身着禁军的盔甲,得意地朝她挥了挥手中的弓弩。

不过片刻,城门的门闩哪里会是数万人的对手。

此刻皇城的命运,就如同一根枯枝一般,只要起义军轻轻一用力,它将立即陷入无尽的深渊。

冲入皇城之后,贯丘察目标非常的明确。

他带着一众起义军直接冲向正殿。

唯有孔靖瑶手持长刀,殿门前时与众人分道扬镳。

她脚尖一转,径直朝着皇帝寝殿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宫中大部分的兵力都被调往了宫墙边和大殿所在的方向,反倒是居住着北境王的寝殿落了空,把守此处的禁军仅剩下百余人。

孔靖瑶冷冷地扫了士兵一眼。

就算是倒推五年,这些小喽啰也远不是她的对手。

此刻,她也无心恋战,天女散花一般,将手中的炸药准确无误地抛入他们所组阵法的阵眼之中,不过一瞬,原本的百余人的禁军就损失了大半。

就算是剩下的,当他们嗅到程枞在炸药之中埋入的软筋散时,早已丢盔弃甲,倒地不起。

外面的守卫解决了,让孔靖瑶觉得最为棘手的便是那位常年侍奉在北境王身边的内侍总管。

听闻这位内侍总管年轻的时候曾拜在大临江湖上响当当的大门派之下,融天下各家之精华,有一段时间在大临所向披靡无人能及。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与进京拜见大临先皇的年轻北境王交手,两人以一招之差,北境王险胜。

由此,大临江湖上少了一位传说中的人物,而北境王的身边多了一位年轻的内侍。

如今,这位高手已经退隐太久了,孔靖瑶也只是在前辈的口中听过有关于他的传闻,却从未真正与之交过手。

她右手紧紧攥着剑柄,一步一步踱入北境王休憩的寝殿之中。

忽而,一声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孔靖瑶的耳边响起,“来者何人?”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孔靖瑶冲着前方抱拳作揖,“晚辈今日前来赐教。”

转瞬间,只见一道黑影从她的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是无数道看不清的剑气在她的耳边呼啸,就算是她使出全力,也不过是能堪堪接住前辈还未使出三成功力的十招。

就在孔靖瑶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之时,内侍锐利的剑气突然停了下来。

一道狂妄的笑声从孔靖瑶的身后传来,“小姑娘有几分胆色!令陈某刮目相看!”

孔靖瑶警惕地回过身来,见那人双手负在身后,眉目带笑地走向她时,赶忙将自己右手中的长剑抵在自己的身前,随时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我认输了。”

此话一出,孔靖瑶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人停下脚步再度朗笑三声,继而侧身指了指自己左手上一个极为细微的破口,“姑娘,我知道你的剑上喂了致命的毒药……陈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还请姑娘赐药。”

孔靖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先前居然误打误撞真的伤到了陈大侠,今日也不知是撞了哪位神仙的大运。

她立马恭敬抱拳,“感谢先生成全。”

而后,她将解药远远抛向陈大侠。

陈大侠接过解药,毫不留恋地背过身,留下一句“请给他一个体面”后,大步离去。

孔靖瑶行至病榻之前,静静望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北境王。

当他艰难地支撑着昏黄的双眼,慢慢看清手握长剑的孔靖瑶时,戎马一生的北境王眼中没有半点惊恐,有的是难以解释的欣慰。

孔靖瑶不解地望向北境王平和的神情,仿佛他早就知道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

“临死前,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北境王释怀地勾了勾唇角,“请转告他,替我守护好北境。”

虽然北境王没有明说,但孔靖瑶却能感受得到,他的这句话是对乞颜鹜——北境王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说的。

孔靖瑶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紧接着手起刀落,一线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绚丽的嫣红染透了北境王衣袍上白色的神鹿。

一颗须发凌乱的人头滚落在地。

同时也预示着一颗帝王星的陨落。

孔靖瑶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布包将人头包裹好后,遵循之前与乞颜鹜的约定,将那个明黄色的卷轴放在了北境王尸身的右手边。

一切完毕之后,她顺着程枞先前给的地图的方向,顺利地逃出宫外。

今日的所有都太过于顺利,以至于孔靖瑶在回凌云阁的路上,还在为此感到疑惑。

无论是攻城,还是顺利打败内侍,甚至是北境王地放弃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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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

这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是已经有人提前布置好了,只等她闪亮登场,走完他为她安排好的所有流程,就可全身而退。

直到回到凌云阁,对此孔靖瑶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她将自己所有的疑惑又对程枞说了一遍。

望着程枞平静的面色,孔靖瑶似乎明白了一切,“所以,今日我所经历的所有都是你与乞颜鹜早就商量好的?”

程枞直言不讳,“是。”

孔靖瑶被气得拍案而起,“你们这是把我当作完成任务的棋子吗?!”

程枞摇摇头,“不,只是这件事必须要你亲自去走一遭,毕竟这是你与辰王之间预定在先。”

孔靖瑶怒视着程枞,“那辰王也知道这件事?”

程枞再次摇头,“辰王对此事并不知晓,在今日之前这件事只有我和乞颜鹜知情。”

“五年前当凌云阁开始在北境部署初期,我就与二皇子有过接触。我与他达成过协定,他帮凌云阁打通北境的信息关节,而我欠他一个人情,当他有需要时,凌云阁必将出手相助。”

“所以,这一次当他找到我,说了他的全部计划时,我衡量其中利弊之后决定答应他,这予我们,予他们,都是一个双赢的结果,何乐而不为。”

只不过……

程枞并未将心中的对这件事的预判和盘托出,那件事最终会不会发生,需要取决于大临最终态度。

如果他现在说出来,不过是让孔靖瑶杞人忧天而已。

在程枞私心来说,他并不想让孔靖瑶被过早地卷入其中。

或许,晚一步,也绝非为一件坏事。

64?第64章

◎陷害入狱◎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孔靖瑶紧绷多年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当她将手中的人头交接给了辰王派来的探子的同时,外面也传来了齐楚昭和谈顺利,齐家军顺利班师回朝的消息。

她在房中又等了大半月,辰王写于她的书信始终没有抵达北境。

孔靖瑶也没有着急,只是静静地在凌云阁的据点等了一日又一日。

直到某天,她接到大临的影子传回的消息后,一言不发地回到房中,蒙头完全不在乎外界发生的事情,睡得昏天黑地,仿佛这时间所有的尘世都已然与她无关。

直到第三日,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小姐、小姐……”

孔靖瑶听到门外这道亲切的声音,还以为自己依然沉浸在睡梦之中。

门外的小姑娘清脆的嗓音继续在耳边回响。

她不耐地一把扯下捂在脑袋上的被子,虚着一条细微的缝隙,透过门上镂空的门扉,渐渐看清了门外那个欢呼雀跃的身影。

孔靖瑶随手拾起床边小几上摆放的一碟兰花豆中的一颗,中指弯曲对着门闩一弹,“咔擦”一声脆响,紧锁的房门缓缓张开了一条不宽不窄的间隙。

欢儿忙不迭地拉开房门,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孔靖瑶的床边,不管不顾一把将她从床上捞起,紧紧捂在自己的怀里,“小姐,欢儿可想死你了!”

孔靖瑶状态还有点半梦半醒,脑袋被欢儿死死按住怀中,闷得她都有些缓不过气了,好不容易挣扎着从欢儿怀中坐起身,她双手抵在身前,拒绝欢儿再度的热情,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疑惑地问道:“欢儿,你怎么来了?”

欢儿右手食指抵在唇边,努力回想着这些日子所有的经历,“真的庆阳公主回府之后,我依照小姐离开之前交代的那样,将这些年小姐身边发生的大事小情,统统告知给了庆阳公主身边的管事嬷嬷和伺候的女官,一切确认无误之后,辰王就同意放我离开了。之后我就一路北上,边走边寻凌云阁的标记,路上还遇到过乞颜满的队伍,为了躲避他,路上耽搁了些时日,好不容易才找到凌云阁在北境的住所,终于才得以见到奴婢日思夜想的小姐……”

孔靖瑶抬手轻轻抚摸着欢儿柔软的发丝,渐渐远离的熟悉之感,慢慢回笼,她突然想起一桩要事,抬手紧紧捏着欢儿的肩膀,“那你可有齐楚昭的消息?”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欢儿原本上扬的眉眼慢慢耷拉了下来,她明明知道孔靖瑶在说什么,却神情闪烁,吞吞吐吐地重复了一遍孔靖瑶的问题,“齐将军吗?”

欢儿本就不擅长撒谎,孔靖瑶非常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神情中的怪异,追问道:“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欢儿垂眸反复搓着自己干燥的指尖,沉默半晌后,重重点了点头,“齐将军很不好……”

“奴婢也不懂中间发生了什么,起初只是听说了齐将军大胜而归的消息,结果没几天,又传出国公府意图谋反的消息,如今整个国公府被皇上亲自下令收入了地牢,听说过不了几日就要满门抄斩了……”

欢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进来之前,程枞亲自叮嘱过她,齐楚昭所犯之事是砍头的重罪,以孔靖瑶与齐楚昭之间匪浅的关系,如若让她知晓了这件事,她就算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会去地牢去救齐楚昭,那里可是有进无出的阿鼻地狱……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劈得孔靖瑶半天没有动弹。

蓦地,她像癫狂了一般,“腾”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衣衫不整地朝外面跑。

孔靖瑶朝着程枞房间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快步狂奔。

跑至门前时,即便是紧闭的房门也无法阻挡她迫切的心情。

“砰——”门扉刹那间被劈成了几块碎木板。

程枞见到孔靖瑶披头散发站在门边,脸上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朝她缓缓招了招手,“阿兮,来尝尝我从云山寻来的高山茶叶,它沾染第一滴的露水的时候被摘下,如今正是最好的时候……”

孔靖瑶大口喘息,一把拂开程枞递过来的茶盅。

雪白色的瓷瓶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回到了程枞的脚边。

他弓腰从地上拾起瓷瓶,轻轻抚摸着瓶口上那处被摔出的裂口,眼中地疼惜之色,满溢而出。

孔靖瑶根本来不及管什么新茶旧茶,目眦欲裂地冲过去一把揪住了程枞的领子,怒吼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深处,“你凭什么伤害他?!”

“你怎么能伤害他?!”

“你怎么能……”

她口中翻来覆去絮絮叨叨地重复着这一句,声音愈发颤抖,最后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这几日北境墨蓝色的天空已经开始洋洋洒洒飘扬着鹅毛大雪,河面被厚厚的冰封住,万里银装素裹,白茫茫连成一片。

孔靖瑶只着了一件单薄中衣的身子缓缓滑坐在冰凉的地面,浑身颤抖,不知是身冷,还是因为气愤。

程枞几度向她伸出双手,却一一被她决绝地拍下,涨红了眼眶,眼神陌生地睨着眼前之人。

欢儿不解,小姐跟程掌事过去那般要好,为何在关于齐将军的事情上,两人生了嫌隙。

程枞不顾自己红肿的手背,执意要将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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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瑶从地上扶起。

孔靖瑶瞪着发红的双眼,朝他大吼,“你为什么要害他?!”

程枞无奈地长叹一声,“阿兮,此事已经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了……齐楚昭他触犯了天家的逆鳞,天要他亡。在此之前,我已经派人多方打听,多方松动想要将齐将军弄出来,但是这次天家应该是铁了心要他的命……”

“另外想必你也听说了,这些日子他就算是冒着危险,也要去找辰王府的庆阳公主,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居然完全没有发现庆阳公主早已换了‘芯’,这样的男人,又怎么值得你为他犯险?!”

“阿兮,你醒醒吧,齐楚昭他喜欢的从始至终只是庆阳公主这个外壳、这个身份,至于里面是谁,他在乎过吗?他真的分得清吗?”

说完一切之后,程枞眼中没有半点悔意,极尽柔情地轻唤了一声“阿兮”。

孔靖瑶愣在原地,表面依旧没有动静,但他这一连串的问话,问得她不知该如何应答,内心也渐渐生出了松动。

其实在她离开大临之前,在辰王府附近就放了好几个影子,原本只是为了接应欢儿,方便她行事。

没想到后来却成了她偷偷打探齐楚昭回到大临的这段时日的消息所用。

而最近,她次次收到影子传来的消息都是他频繁地去辰王府拜访庆阳公主,每日每日。

起初,她还怀抱期许,盼着哪日传回的消息是齐楚昭发现了庆阳公主的异样。

可是她等啊等啊,却始终没有等来。

如今,程枞将她心中最后一层伪装狠狠撕碎,将她的脑袋按在真相之上,使得她的自欺欺人的心思已经无处遁形。

的确,她喜欢齐楚昭,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见到他待在自己身边,即便大部分时间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但是她只要见到他就觉得浮躁的心变得无比安稳。

可他真的喜欢自己吗?

他没有说过一句。

眼下,孔靖瑶也开始对两人之间的感情产生了动摇,会不会这些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静静坐在地上,任由冰凉的泪水在脸颊肆意。

程枞心疼地蹲在她的身边,一遍又一遍为她拭去泪水。

“阿兮,有些事,既然注定有缘无分,或许忘记才是最好的选择。”

*

在齐楚昭被收监之前的一晚,恰逢陈泽晋外出办事不在京中。

当陈泽晋收到消息赶回来时,齐楚昭已经被收入地牢,并且皇上亲自下令,没有圣谕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陈泽晋这个大理寺少卿。

好在陈泽晋返回家中时,发现他的暗格好似被人动过。

知道此处的,除了他,唯有齐楚昭了。

陈泽晋大惊,立即打开暗格,果不其然,他在其中发现了一封密信。

上面是齐楚昭的笔迹——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被关押了,但是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看到咱们多年的情分上帮我调查一下。”

“自我回来后,见孔靖瑶的第一面时,总觉得她有一种说不上的陌生之感,明明的同样的脸孔,明明是同样的声音和语气,但我始终没有了之前的悸动。经过这些日子我与她接触之后的结果来看,我敢断定,她绝非我们所认识的那个‘孔靖瑶’。”

“这件事极为重要,我希望你能在我处斩前将此事调查清楚,如若孔靖瑶真的发生了什么问题,希望你一定要保护好她,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留恋。”

“辰王最近异动频繁,多的事情不便与你多说,唯有一句希望你和宰相大人务必当心自己的安全,尽可能地避免卷入皇族之争之中。”

“希望我们来世还能做好兄弟,永别,切记莫要冒险来救我,不值得。”

趁着周围没有人注意,陈泽晋赶忙将信的一角伸到油灯上点燃,直到看到信上的最后一个字都被烈焰燃尽,他才将残灰抛入房中的兽首铜炉鼎中。

陈泽晋回想起,齐楚昭刚从北境回来没多久,就私下约过他和商薇打探过孔靖瑶近日的动向。

那时他和商薇只是以为是齐楚昭想要偷偷给孔靖瑶一个惊喜,才悄悄向他们打探,现在回想起来,或许那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端倪,却不敢向他们直言。

至于孔靖瑶这件事,他或许应该约商薇一起商量商量了。

65?第65章

◎久远传闻◎

孔靖瑶闹一天一夜,虽然精神早已无比困乏,可是她的眼睛始终无法阖上。

程枞一直静静陪在一旁,任她打,任她骂,毫无怨言。

庭院中堆积的大雪好似比前一日又厚上了一尺,原本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从昨夜起也统统噤了声。

第二晚深夜,在欢儿的反复劝慰下,孔靖瑶在服下安神茶后,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程枞将人送回房后,屏退屋内众人,独坐在她的床边,静静望着这张他日思夜想的面庞,久久不愿挪开眼。

忽而,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孔靖瑶的眼角滑落。

程枞抬袖小心翼翼拭去她脸颊的泪痕,伸手将人从床榻上轻松抱起,轻轻拢在自己的怀中。

他的鼻腔被孔靖瑶身上独有的香气充斥着,关节分明的长指轻轻将孔靖瑶耳边凌乱的一缕长发挂在她的耳后,指尖慢慢顺着下颌一点一点滑过她纤长的脖颈。

怀中的温热有些不太真实,程枞将双臂收紧,再收紧。

直到听见怀中平稳而富有节律的呼吸时,他抬手摘下自己脸上这张几乎要被遗忘的□□,露出他原本的面容。

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莹白的皮肤没有半点血色。

刀削一般下巴轻柔地抵在孔靖瑶毛茸茸的发顶,心疼地喃喃自语道:“即便是这样,你也依旧忘不了他吗?”

“这些年,你为何不能回头看看?只要你需要,我一直都在……起初我只是想离你更近一些,但是我渐渐发现,离得越近就会越不知足,无尽的欲望开始在心中疯狂滋长,我想要与你在一起,不再是以朋友的身份,无论你还记不记得,我都永远不会忘……”

程枞话未说话,忽而察觉到怀中抱着的人不安地动了动。

他垂眸确认她的双眼依旧紧闭,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他还能继续以“程枞”的身份在她身边待一段时间。

忧的是,他还要继续以“程枞”的身份在她身边待一段时间。

程枞不禁绽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将先前还未说完的话统统咽了回去,他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他甚至想过,自己与孔靖瑶在十年前就已经上过阎王生死簿的“活死人”,就算是有一天他带着她悄然在这个世上消失,也不会有人能察觉,这样他们或许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她只是他的阿兮。

他也只是她的阿尧。

猝然,程枞的所有关于孔靖瑶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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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一声一声的“煜恒”呼唤声中,化为泡影。

程枞抬眸看了一眼妆奁上的铜镜映出此时自己可笑的表情,不禁将自己搂着孔靖瑶的双臂收得更紧,咬牙愤愤道:“都怪他们,当年强行将我们离散,如若当时我能第一个赶到,相信很多事情都不会演变成今天这般模样,阿兮的满心满眼都会是阿尧,也只会是阿尧。”

就在程枞沉醉在自己畅想的未来之中时,孔靖瑶垂在被衾上的手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收紧。

自从上次在满庭轩孔靖瑶发现程枞似乎对北境的秘辛尤为清楚。

她就偷偷对他之事上了心。

经过后续的调查,孔靖瑶偶然发现程枞不仅经常出入大临三皇子的府邸,同时也与乞颜骛有着说不清的联系。

于是她偷偷培养了一拨属于自己的影子,并且每次都同时让两拨影子给自己回传消息。

渐渐地,从得到的消息之中,孔靖瑶也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程枞给她的影子每次传回的消息都是经人重新编撰过后的信息,其中部分内容被人故意摘了出去,不能说是欺瞒,只是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

直到这次,齐楚昭被抓,孔靖瑶终于看明白了程枞的立场。

虽然明面上,齐楚昭被抓的原因是勾结外邦,意图谋反。

但是孔靖瑶知道,这个罪名最根本的缘故是齐家军在北境使团抵达大临京城时,向北境皇城传递了信息;与此同时,羽林卫也在齐楚昭的府邸搜出了一封标着反叛图腾的信件,这也是国公府被扣上反叛名头的最终导火索。

而得到影子消息后,孔靖瑶清晰地意识到,定罪之中的证据之一——齐家军私自为北境传递大临京城的那个信息,正是程枞暗中递给他的那个红色的锦囊,至于那封信,她目前还不清楚。

之前就算察觉出来程枞有异,可是孔靖瑶从来也没有想过他会对齐楚昭起了杀心。

直到今日,她从他的口中听到“阿尧”这个名字的时候,一些模糊的记忆骤然涌入脑海。

阿尧,一个非常久远且饱含罪孽的名字。

是姜家挥之不去的耻辱。

也是姜家秘药本身。

离开大临前往北境前,孔靖瑶为了寻找姜家灭门的线索,回过一次被烧作灰烬的姜府旧址。

或许是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灭门惨案怨气太重,周围的村民平时都是避之不及,绕道而行。

也因此姜府旧府,除了院中杂草丛生以外,基本与遇害时并未二致。

孔靖瑶凭借着这些年零零碎碎拼凑起来的记忆,当她再度步入此处时,许多混乱的碎片慢慢融合成它原本的模样。

就在这些记忆之中,孔靖瑶想起了一个一直被她深埋在记忆中的人。

一个叫阿尧的小男孩。

当初他们一起偷偷躲在屋檐下吃糖,相约要做最好的朋友。

可是后来,她眼睁睁地看着祖父将他抓回密室,用惨绝人寰的手段对待他,她却只是躲在墙角不敢出声。

记忆中,她听到祖父唤他乞颜墨,是辰王送来制作为辰王妃续命的“药”。

也就是那个外界传闻他们姜家那个可以“起死人肉白骨”的秘药。

的确这个药是真实存在,而这个药的制作办法就是以年龄三岁左右的体质特殊的孩童为载体,常年给他饲喂各种秘制的药物,并且每隔半月他们就会经历一次放血之痛,游走在死亡的边缘,如果有幸活下来,他就有被做成药人的潜力,这种放血之苦在制作药人的过程中他一共会经历三十六次,当他逐一挺过之后,便成功从内而外培养成血液能做药的药人。

其方式之残忍,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更何况是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

药人制成之后,使用办法是将他身上的血与垂死之人身上的血做一次完整更替,那么将死之人会立即苏醒过来,无论多重的病症三日都将痊愈。而那个

被换血的药人会经历七七四十九天的嗜心之苦,最后活活痛苦而死。

每每想到此处,孔靖瑶根本无法面对,那个在她心中以救死扶伤闻名的姜家,居然干过如此的害人的勾当。

所以,当她成功取了北境王的人头之后,只是躲在北境等待辰王给她的来信,而不是亲自赶回大临求一个说法。

因为她害怕。

害怕最终辰王告诉她的真相是,姜家的灭族完全是因为他们常年干着卑劣害人的勾当,遭受了天谴,最终才落得个灭族的下场。

那她这十年来,所有的坚持不过就是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今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如今,又从程枞口中听到了那个令她惭愧的名字。

幼年时,她听辰王府的旧人私下议论过辰王、辰王妃以及年轻时候的皇上之间的故事。

辰王和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与还是柳家嫡女的辰王妃曾师从同一个太傅,三人青梅竹马,密不可分。

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明明一起长大的三人,辰王却与柳小姐关系渐渐变质,他们避着太子,私下多次约见,当太子发现时,柳小姐已经怀上了辰王的骨肉,并请先王赐婚。

大婚之日,太子不顾自己的身份,亲手将柳小姐交到了辰王的手中,让辰王一定要好好对待。

谁知大婚之后,辰王妃不幸滑胎,身子元气大伤,太医劝她好好养好身子之后再要孩子。

谁知辰王妃却一意孤行,之后又怀孕两次,都是以滑胎告终。

最后一次,辰王妃吃了无数的药终于将腹中胎儿保到了七个月,眼瞧着即将要到生产之日,辰王妃却开始咯血,辰王为了保辰王妃的命,让御医想尽办法,最终的结果就是庆阳郡主早产。

可是好景不长,庆阳郡主三岁时,辰王妃咳血症愈发加重,就连宫中的御医均表示已经束手无策。

辰王偶得一味神药,不远千里去取,可惜的是当辰王取药赶到时,辰王妃早已仙逝。

当年的太子早已成了新帝,因为辰王没有看顾好辰王妃之事,兄弟二人离了心。

那时宫中有个非常诡异的传闻,众人都听闻宫中有一位非常得皇帝盛宠的毓贵妃,可是说来也怪,除了皇上身边的魏公公,谁都没有见过这位毓贵妃,只知道这位毓贵妃与辰王妃是同一日去世,事后皇上不顾大臣们的反对,一意孤行为她在寝殿设下了灵堂,日日悼念。

自那之后,很多年辰王没有上过朝,皇帝也未曾召见过他。

后来,皇帝开始沉迷炼丹之术,不顾朝政。大臣们好说歹说才劝辰王为皇上分忧,管理朝中部分事务,至此,兄弟二人才重新有了联系。

现在,孔靖瑶回想起当时的传闻,大家只是提到当辰王千里之外取药回府时,辰王妃已经落了气。

但是,以她对姜家所制的药人的了解,那味药正是用以“起死人药白骨”的吗?

由此,孔靖瑶猜测当年辰王不会见到辰王妃落气就如传闻中如此轻易放弃,那之后,他肯定是对阿尧做了什么,否则阿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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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不会是如今这副油尽灯枯的样子。

思及此,孔靖瑶决定无论如何,她都不该一味地逃避下去,她需要回到大临去找辰王要个真相,并且辰王是药人之事唯一的知情人,或许他手上能有医治阿尧的办法,如果能让他身体恢复,她也算为姜家当年的所作所为做出一点微薄补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320:53:45~2024-01-1420:3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祎浅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6?第66章

◎向死而生◎

北境的局势现在由于二皇子的突然出现,变得格外的紧张。

加上北境王驾崩之时,寝殿中出现了一卷遗诏,遗诏的内容是北境王传位于二皇子。

对此,北境的大臣们争论不休,最终分为了两派。

一派认为这个遗诏十之八九是二皇子伪造的。他失踪多年,突然出现在天金城,身份本就存疑,再加上他出现的时间相当巧合,不早不晚,恰好就是北境王遇害的当晚,不免让那些原本就站在四皇子那边的大臣们借题发挥,引发无限遐想。

另外一派,以事实说话,四皇子并未直接证据证明二皇子谋害了圣上,遗诏上的字迹经多位大臣确认是北境王的字迹无疑。如此说来,传位于二皇子就是北境王最后的意愿,大家应该遵守,奉二皇子为下一位北境王。

对待这些争执,二皇子毫不在意,北境王驾崩的当晚,他就直接命人将近日待处理的折子全部搬到了自己府上,以实际行动昭告天下,无论他们认不认可,他都是下一任北境王,无人可以撼动。

孔靖瑶作为一个外国的旁观者,虽然她并不认可乞颜骛卑劣的人品,但不得不说他面对大事时的魄力和雷霆手段,着实令人钦佩。

回大临前,孔靖瑶出了一趟门。

趁着黑夜雾气浓重,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终于渐渐放晴,苍茫一片的天金城终于又染上了些许闹热的暖色。

孔靖瑶身着红底黑色镶边的箭袖袍,步伐灵巧地穿梭于鳞次栉比的屋檐之上,跃了好几个来回之后,一座偌大的府邸闯入她的眼帘。

积着薄雪的屋顶,氤氲着缥缈雾气,远远就已经闻见喧嚣的笙箫鼓乐,以及乞颜骛招摇的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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