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抿了抿唇,嘴上说是自己数错多加了一人份,却没有把多余的餐具撤下去的意思,都放在了靠近茶树的座位边。
朱铭恩悄悄戳了谢时明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
萧始适时插嘴:“朱哥,谢哥,先进去洗洗手吧。”
朱铭恩应了声,把不明所以的谢时明拉进了屋。
待两人走远了,江倦蹲到茶树下,两手合十,手指尖抵着唇珠,闭目轻声道:“哥,他们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朱队和谢副,对我很好。难得见个面,你也来热闹一下吧。下面那么无聊,一定把你闷坏了吧……今天,就当是过年了,你也来陪陪我们吧。”
萧始倒了小半杯酒,缓缓倒在土里,一拍江倦的头,“喝了酒,他就得来,这是规矩。”
是规矩,老规矩了。
当年萧始住在江家的时候,正赶上了中秋。
那时他和江家兄弟还没熟络到不分彼此的程度,总觉得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自己这个外人不该去搅局。
那天萧始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今晚去朋友家过夜便走了,其实出了门后就躲在了附近一处少有人去的林子,从天亮坐到了天黑。
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家,江家是他唯一可以容身的地方,可对他来说,江家人是他的亲人,在江家人眼里,或许自己只是个外人。
看着高悬的圆月,萧始盯到眼睛发痛,才知道原来月亮的光也这么刺眼。
这无家可归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胡思乱想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
萧始一回头,就觉一杯酒被灌进了口,火辣辣的,从喉咙一路烧到肚子里,呛得他直咳嗽。
嫌疑人江某手里还拿着犯案工具的酒杯,站在他身后笑,“江家的规矩,谁喝了酒不上桌都不好使。你也是我江家人,守我江家的规矩不过分吧?”
萧始记得,那酒带着浓郁的桂花香,很烈。
烈得他控制不住,泪珠子成串往下滚。
“多大的人了还掉猫泪,羞不羞啊。好了好了,你别哭了,不就是给你灌点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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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哭成这样……走了,跟我回去吧,哥哥做了一桌饭菜,你可别不给他面子啊。”
彼时江倦拖着萧始往前走,后者就像条倔狗似的,站住了愣是一步都不往前走。
他心里觉着自己是个外人,可他不说。
因为江倦方才说自己也是江家人,他想要江倦再说一遍,再说十遍百遍,让他把这句话烙进心里。
以江倦的性子肯定没耐心对他重复,可他就算挨打,也想再多听他说几句。不后悔的那种。
“你又犯什么病,自己杵在这儿吃风也就算了,还要我陪你一起喂蚊子。”江倦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我出门前刚出锅的螃蟹,再不回去吃就不香了!”
萧始眼巴巴地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江倦别别扭扭地偏过脸去,“我……我刚刚也下厨做了个菜,虽然是凉菜吧,但放太久还是会不好吃的。你……平时耍小孩子脾气也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但要是糟蹋了我做的饭,看我晚上不揍哭你!”
实不相瞒,萧始现在就很想哭了。
“倦,我……你……”
萧始含糊不清,叽里咕噜说了一串鸟语,江倦一个字都没听懂。
从那之后,萧始就记住了身为江家人要遵守的家规——喝了酒就得上桌,谁都不能抵赖。
“其实当年并没有这样的家规,是我为了哄你回家吃饭,随口胡说的。”江倦回头来,笑吟吟地望着萧始,“不过现在,可以有了。”
朱铭恩倚在门边,看了两人好半天都没动弹。
谢时明甩着手上的水,从身后轻轻撞了他一下,“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怎么不过去?”
“找不到时机啊……”朱铭恩说,“我觉得咱们两个现在有点儿多余。”
“呸!你才多余呢,我不信,江小倦平时最喜欢我了。”
谢时明是后知后觉,当冲出去正好撞见两人拥吻在茶树下那一幕时,探出去的半条腿在空中悬了半天,还是收了回来。
“要不……咱俩今儿个晚上去睡大街吧?”
“嘘,他俩回头了,表现得正常点儿,千万别让他们觉着不对劲儿。”
朱铭恩抬臂戳了他一下,两人这便上了桌。
肥牛刚下锅,萧始就给众人倒了酒,朱铭恩和江倦两个病号被剥夺了享乐的资格,只能结伴凑在一起喝绿茶。
谢时明是个大方的性格,几杯酒下肚就打开了话匣子,大着舌头回忆过去。
他说:“小倦这人啊,不吭声不吭气,总是自己一个人憋屈,受了欺负也不说,就一声不响找个地方躲起来,让人看了心疼。他在禁毒受欺负,我跟老朱看不过眼,就跟他说,别跟那群二百五待在一起,晦气!要是在局里被人挤兑了没处待,就来我们这儿。”
他又抿了口酒,勾着江倦的肩膀,拍着他的手背,话却是对萧始说的:“一直到现在,咱队的大办公室里还有给他留的位置呢,藏在小角落里,周围东西摞得老高,正好能藏一个人,不仔细看都看不出那儿躲着人。可惜呀,小倦子统共也没去几回。”
朱铭恩笑说:“是啊,咱队里的人都知道阿倦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吃点儿零嘴,所以谁买了吃的都给他带一口,这习惯到现在还没改呢,那位置上的零食都堆成山了。”
“我也买了不少呢!”谢时明喝大了,又去拉萧始的手,“你可能不知道,给他投食是兄弟们最大的乐趣,看着平时对什么都没兴趣,一副病相的人两眼放光来叼你手里的东西,那反差,啧啧!”
说着说着,他情绪又落了下来,连眼圈都红了。
“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那场面我都不敢回忆了。记得那时候我和老朱刚出完现场,刚回来就见地上有血,一串直通他的座位,上前一看,发现他缩在桌子底下,早就晕过去了。兄弟们心急火燎地给他送去了医院,才知道他是从医院跑出来的,出任务受了伤怕我们担心就不报忧,禁毒那帮孙子也不敢跟咱们说实话,气得我当时就要找他们拼命!”
朱铭恩摇着头:“被我拦下了,你去跟人拼命,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知道有人要害他,在哪儿都不安全,所以回了咱们那儿,说明他在那里能安心,他是真心信任我们的。说实话,阿倦走了以后,我难受了好久,后来你嫂子就是这么安慰我的,我想想也是这么回事。”
谢时明听了这话开始揉眼睛,“老朱啊,咱们都觉得小倦子一个人孤苦伶仃,想做他的亲人,努力给他一个家。但是说到底,咱们还是外人呀,都有自己的家,不能陪他一辈子。好在现在有了真正能陪他走远的人了……”
“是呀,时明,你也能安心了。”
朱铭恩转过头对江倦小声说:“你都不知道,他为了你的事操心上火,早些时候天天喝菊花都顶不住嘴里起泡,还跟我念叨着,要不他就不找对象不结婚了,以后带着你一起过。我说你可别啊,自个儿找不着对象结婚也别往阿倦身上赖,你没人要,咱阿倦还是有人要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谢时明耍酒疯:“完喽!小倦子嫁出去了,又剩我一个老光棍了……”
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蹒跚着靠到萧始身边,端着酒杯,硬要跟人碰一个。
“萧啊,我可跟你说啊,咱们长宁刑侦,就这一个宝,我也就这一个好弟弟,你可得好好对他,跟他好好过,知道吗?他这辈子啊,过得苦,从小到大也没享过几天福,你可不能让他再受委屈了知道吗?要不然啊,我可就……嗝!”
“时明,你喝多了。”
朱铭恩上前把谢时明扶了起来,跟这醉鬼较着劲,非要把他往屋里带。
“那个,他太久没喝酒了,一多话也多了,你们别介意,我带他进去醒醒酒,这就出来帮你们收拾。”
“不用朱哥,我们来就行。倦,帮他们收拾两间客房吧?”萧始说。
“不了不了。”朱铭恩脸上挂不住,“这怎么好意思打扰。”
“家里房间多,别客气!大晚上的,开车不安全,别走了!”
经不住两人热情挽留,朱铭恩和谢时明还是住了下来。
萧始帮忙把谢时明架进房里的时候,后者还拍着他说:“一定要对小倦子好,知道吗?我惦记着他,总是不放心,你得让我心里有个底。”
“一定的,谢哥。”萧始说,“把倦交给我,你们放心。”
“你得给他一个家,知道吗?我们都是外人,再怎么关心,再怎么放不下,也不能陪他一辈子,但是你不一样。”
萧始听见谢时明背着江倦,小声在他耳边说:“……你是他的亲人。”
这乱子过去以后,依然坐在庭前的江倦问萧始:“朱哥和谢哥他们呢?”
“都休息了,我来吧。”萧始接过江倦手里的百洁布,自觉替他擦起了桌子,“你昨天一宿没睡,就闭眼歇了那么一会儿,还没缓过来吧。先去睡吧,要是想让老公陪,就去客厅玩会儿手机,老公等下就过去,很快。”
说完他又觉着这话不大对劲,“……可能也没那么快。”
江倦没走远,转身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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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窗台上,抱着他们没喝完的酒瓶,眼巴巴地看着萧始。
感受到了他灼热的目光,萧始回过头来,“怎么,也想喝?”
“……想。”
“你身体不好,最好不喝。”
“想。”
萧始倔不过他,对他勾了勾手指。
江倦凑过去,他便飞快地在那人鼻尖上亲了一下,“那回房去等着,别被他们发现了。”
江倦眼睛一亮,拎着酒瓶就颠颠上了楼,身后还跟着个直打哈欠的哮天。
萧始心道这话说得像偷情似的,看他这反应,更像了。
没有男人能扛得住这种诱惑,萧始迅速收拾了一片狼藉的厨房,关灯上了楼。
推门的时候,江倦刚洗完澡,头发还带着潮气,只有腰间遮了条浴巾,手里拿着瓶冰牛奶,似乎正在纠结要不要喝。
“太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不了吧。”江倦说,“我还是想喝酒。”
“等着。”
萧始转身下楼,把冰牛奶换成了常温的老酸奶,没让江倦亲自动手,用勺子喂他喝了几口。
“辛辣,酸,冰冷和高热的食物都会对胃造成刺激,对身体不好,提前喝点酸奶会好一点。”
“怪不得饭前你非要我喝一杯。”
“我看你盯着辣锅眼睛都冒星星了,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听我的话,还不如提前喝点儿保险。”
萧始搬了张折叠小桌放进阳台,塞了两个软垫和一堆零食进去,帮江倦擦干头发,换上了套凉快的睡衣,还特意在他身上喷了些花露水。
“可别让蚊子把我媳妇儿给吃了。”
“就你嘴贫。”
两人舒舒服服坐在阳台里,吹着晚风,抿着酒香,难得的惬意。
江倦说:“晚上你也没喝多少,是酒量不比从前了么?”
“哪有,听他们说你从前的事,我当然想清醒地多听些。你这个人啊,不爱提起自己的过去,不论好坏。那从你这儿得不着的,我不就得从别人那儿溜缝嘛。”
“下次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只要我觉得能说,而且刚好不犯懒,还是能告诉你的。”
“那你说说,当年给我的那一杯桂花酒是怎么做的?”
萧始贴了过去,靠在江倦身上,借着酒劲儿说胡话,“在国外的时候就不说了,回国以后,我一直在找那熟悉的味道,尝了很多牌子的酒,都找不回那个甜香足够压住苦涩的味道。”
“这就是你把我关起来的那段日子天天醉酒的原因?”
“……被你发现了。”萧始大着胆子枕在江倦腿上,“对不起,我道歉,那些日子做了太多混账事,让你遭了不少罪。”
“你的道歉都听腻了,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为什么。”
江倦小口抿着酒,抓了薯片往萧始嘴里塞,“为什么非得知道那酒是哪儿来的,就那么好喝?”
“这话如果放在那个时候问我,我一定不知道答案,会随口胡编一个给你,然后放任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僵。”
萧始凌乱的头发散在江倦腿上,抬手摸着那人瘦削的下巴,指腹抵着他的嘴角,反复摩挲着。
“现在想明白了,我并不是执着于那酒的滋味,只是想借着那似曾相识的回忆,重新回到那一天。”
他勾住江倦的脖子,抱紧了他,在他唇上落下深吻。
缠绵许久,依旧难舍难分。
漫天星河映下,萧始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缀着辰星,沉吟道:“回到……你给了我家的那一天。”
“……白痴。”江倦轻声嗔道,扯下他的手,挡住了自己的双眼,“这样离人重逢的好日子,别惹我哭啊……”
滚烫的泪水顺着萧始的手背滑落,顺着胳膊的曲线一路滑下,在萧始捕捉到它之前,就被夜风吹干了。
“别哭,”他抱着江倦说,“会心疼。”
“那天的酒,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江倦哑着嗓子说道,“是小瓶的江小白,度数不高。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喝酒,什么酒都不喜欢,因为苦,所以特意往杯底融了点蜜。去找你的时候,看到园子里桂花开的正好,就随手抓了一把丢进去,没想到你这么喜欢。”
萧始拉着他的手,在他的手背轻轻亲了一下,“我喜欢,很喜欢。”
“那今年……”
江倦哽了一下,眸子颤动着避开了萧始的目光,又被那人捏着下巴转了回来。
“今年怎么?”
“想说……今年中秋,也一起去采林子里的桂花,回来泡酒吧。”
“好啊!”
“可我怕自己失约。”
江倦低下了头,嫌这样的逃避不够,索性闭上了眼。
“我曾与在意的人立下了很多约定,最终都没能实现,注定抱憾终生,所以我最害怕的就是无望的约定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能让你跟我一样。”
“不,我想要你的约定,即使没能实现,我也不会怨你。”
萧始坐了起来,与他面对面,让他能清楚看到自己的诚意。
“但你答应我,既然和我有了约定,就努力去实现,好不好?我承诺不怨你不憎你,只要我们都拼尽全力实现它,哪怕最后并不圆满,也不会后悔。”
江倦有些心动,“……真的?”
“当然,我们拉钩!”
月光下,两人小指相勾,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江倦嘴上嫌弃萧始还在玩孩子的把戏,心底却在为这一诺感到荣幸。
感谢老天,给了他们那十年的遗憾一次释然的机会,这或许是一生仅有一次的救赎。
“萧始,你喝了多少?”
“不多,人还没迷糊,可以陪你喝到尽兴。”
“那再喝点吧。都说男人醉了以后就做不了那种事了,我想试试这传言是真是假。”
萧始是没醉,但脑子也有些迟钝,慢吞吞地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把江倦扑到了卧室的地板上。
“这话我可听不出你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叫声好听的,今晚让你舒服。”
“……不成,朱哥和谢哥还在楼下。”
“他们听不见。你一向不爱出声,只要我小声点儿,他们绝对不会发现。”
光听这话,还真是分不清他们到底谁上谁下。
“那……还是要吧。”
江倦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透过落地窗映进室内的清冷月辉。
萧始这会儿脑袋都伸到他衣服里左闻右闻了,他还有说不的机会吗?
这一夜折腾,凶狠与柔情并存,一直到天蒙蒙亮,屋里的动静才消停下来。
萧始一个翻身,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抬手给江倦盖上被子,从身后搂紧了他。
“愿往后年年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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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都能这样,相伴终老……”
江倦睡熟了,没能听到他的念叨。
不过就算清醒着,大概也不会拒绝他。
这个狡猾的男人特意调低了空调温度,让江倦无意识地乖乖缩在他怀里。
真是岁月静好……
刚沉在这好梦里不久,两人就被扰人的闹钟吵醒了。
昏昏沉沉的萧始只能爬到床脚,怨气极深地按了闹铃,把手机又丢回了地上。
他惨兮兮地哼唧两声,“媳妇儿……不上班行不行啊?”
江倦前天夜里一宿没合眼,今早又闹到天亮才合眼,这会儿也没有起身的力气,气虚道:“……先请个假,睡够再说吧……不然我一定会猝死在为人民服务的一线。”
“你别乱说……”
“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牲口,这体力……不去生产队拉车真是浪费。”
“……倦崽,你这是在夸我吗?”
“……嗯。”
两人对了几句梦话,待萧始爬回床上,又双双睡了。
不知什么时候,江倦迷糊着说了句:“……好有罪恶感。”
“什么?”萧始想看他是不是又做了梦,可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便把人往怀里扯了扯,“……怎么了?”
“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翘班。”
江倦打了个哈欠,终于清醒了点。
看了看窗外,天才刚亮,倒还不晚。
“现在起床去上班还来得及吧?”
“怎么会有你这种尽职尽责的社畜啊,倦崽,你真是感动中国。”
萧始也精神了,慢悠悠爬起来,伸手在床下胡乱摸着手机。
“但我不准,你今天哪儿都别去,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把缺的觉都给我补回来再说。我这就给姜惩打电话请假……”
他在地上乱拍了几下都没找到手机,终于烦了,“算了,找不着,你还是接着睡吧,等下姜惩要是来了电话,我再……”
话都还没说完,那催命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萧始困得想吐,也没什么好脾气,接了电话就朝对面凶道:“到底什么事非得赶着大早上吵!懂成年男人的作息吗?”
“……不太懂。”
另一头的人显然没想到他火气会这么大,一点准备都没有。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给我清醒一点儿!出事了!”
姜惩的声音太大,连闭目养神的江倦都听得一清二楚,一骨碌爬了起来,“什么事?什么情况?!”
“两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萧始炸着毛朝话筒嚎:“都是坏消息还选个屁啊!你赶紧给个痛快的吧!”
“……哦。昨晚,哦不对,应该说今天凌晨的时候,陈情从医院跑了。我们已经派人去搜了,现在还没找到他,不过他应该不会走远。”
江倦听到这话当场弹了起来,“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我们从吴徽的宿舍发现了一张名片,从联系方式和公司职位来看,是一名已故的叶氏公司职员。我们怀疑这个人很可能与案发当天吴徽的交易有关,顺着这个线索,狄箴找到了这名职员生前的住处,是三街里的一处小洋楼。可惜我们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
“……你说什么?”
“是蓄意纵火。”姜惩说,“现场有大量助燃剂残留,因为巷道堵塞,消防车开不进去,火势蔓延得很快,还造成了人员伤亡。关于这件事,我有些问题需要当面问你。“
姜惩是个急性子,对方是江倦,他也懒得拐弯抹角了,脑子一热直接脱口而出:“有目击者说纵火犯是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病秧子和接近一米九的二百五,这俩脑残是你和萧始吗?”
江倦:“……”
萧始:“……”
两人光速赶去了分局,江倦见了姜惩,连车都还没停好就先放下了车窗,不甘示弱地跟外面那手插裤兜叼着烟,一身痞气的男人对视。
“我很好奇,为什么对方描述是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病秧子和接近一米九的二百五,你会觉得这两个脑残就是我和萧始。这世界上会做朋友的病秧子和二百五应该不少吧?二百五也就算了,为什么病秧子要精准点草/我?”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姜惩快走几步,把手伸进了车窗按着江倦的肩膀,又拍了拍他这边的车门,“为什么这辆车会在当天案发前那个引人误解的时间出现在现场附近?江某,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上门兴师问罪的江倦被噎得无话可说,被姜惩生拉硬拽拖了下来,开始摆烂,“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不清楚。”
姜惩一指旁边和袁衾交头接耳的宋玉祗,“你过来看着姓萧的,停好车就让他进去找我。要是让他跑了,我今晚绝对让你哭出来。”
袁衾目瞪狗呆,“……你们晚上这么刺激的吗?”
宋玉祗捂脸道:“算了,还是不让你知道真相会比较好。”
江倦就这么被姜惩塞进了小黑屋,门一锁灯一开,姜惩站在江倦面前,两手一拍桌子。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阿倦,你给我解释解释前天去三街里干什么了?当时正是查丧/尸这案子最要紧的时候,你丢下乐队,放着体育场外的人山人海不管,就抓来一个周悬顶你的人头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要紧事值得你放任刚发生的血案不管?你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嘴上依旧叫着昵称,态度却是不容抗拒。
江倦知道,姜惩这回是真急了。
他叹了口气,相当自觉地道了歉:“对不起。”
这让姜惩不得不临时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呛得直咳嗽。
“怎么回事?”
姜惩收敛了一身的刺,拎着椅子坐到江倦身前,双膝顶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江倦只得把他受叶明宵之托去调查季隐的事说了,当然,也删减其中最重要的部分。
关于遇到卡索的细节,他也进行了艺术性加工,说光线太暗,自己没看到对方的脸,因为发现对方持有危险武器,所以带着萧始匆匆逃命了。
姜惩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气得揉成了一团乱,“现场确实找到了一些杂乱的脚印,之后你和萧始穿着当天的鞋给痕检留个底,免得误判。”
他又念叨:“发现危险人物就跑,这也不是你的性格啊。阿倦,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没说?”
江倦怔了一下。
经他这么一提醒,江倦才想到好像确实如此。
如果当天他没带着萧始,就算发现卡索也在那座房子里,他也一定会拼着命跟人死磕。别处不敢说,但在自家的地盘上,他是有这个底气的。
可他那天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举动,归结到底……
“因为萧始。”江倦坦然道,“我得护着他,怎么把他带出来,就得怎么把他带回去,要不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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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哥……”
姜惩趁他还没说完便捂住了他的嘴,“你对不起的是自己。别再拿江住当借口了,承认你在乎他有这么难么?”
姜惩起身,慢悠悠地走到门边,说:“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非得闹到这个地步不可,但看你这样欺骗自己,折磨自己,闹腾自己,我挺不忍心的。阿倦啊,人这辈子能遇到一个对的人不容易,你飞了这么久,也该眷念家巢的温暖了,就算要再次起飞,也先养好自己这一身顽伤痼疾吧,否则这一走,可能就再也没有归期了。”
他推门出去,又换了副脸孔咋呼起来:“小玉子!把萧始给我带过来!你们那天去现场穿的什么鞋?是不是这双?赶紧去痕检踩两个脚印配合比对,不然把你俩全逮起来!”
“去了去了。”萧始顶着眼下两片青,打着哈欠提了双拖鞋过来,“倦崽,你好好歇着,我帮你把鞋送过去。”
“拉倒吧,你也光着,我有话跟你们俩说。老袁!来帮个忙!”
姜惩反手扒了两人的鞋,把萧始按在了江倦旁边,拿出平板在电子地图上画了个红圈。
“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昨天凌晨三点的时候,三街里的一座洋房起了火,你们去过现场应该知道,那里街道混乱,消防通道都被杂物和垃圾堵塞了,消防车开不进去,耽误了最佳的救援时机,火势迅速蔓延,波及了这里的民房。”
姜惩又在地图上画了几个黄圈,“当天刮的是东北风,所以火是往西南方烧的,所幸距离起火点最近的几处民房在很久以前就没人住了。这些老房子堆积的杂物多,又易燃,烧起来没有高压水枪根本扑不灭,时间又是在深夜,受害者无一不是因为吸入过量有害气体失去意识的。这起纵火案导致一名受害者身亡,三名受害者还在医院接受治疗,其中一名六十多岁的中年男性提供了‘病秧子’和‘二百五’的证词。”
萧始看着地图上标记的位置,“等等,这条路好像是我们那天走过的……”
“所以,提供证词的人就是那位……”江倦扭过头去,“对这位目击者来说,‘病秧子’和‘二百五’都算夸我们了……他情况怎么样?”
姜惩说:“吸入一氧化碳,有点缺氧,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好在他住的远,晚上又开窗通风,睡得还浅,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报警了。这位大爷一口咬定纵火犯就是你们两个面生的外人,他是唯一疑似目击到嫌疑人的证人,关于这点,你们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萧始一听这话炸了毛,“这还用解释吗!我们去调查线索又不是杀人放火,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啊!!”
“主要……”姜惩语气有点虚,目光在江倦身上反复打量着,“你家这位的确是能杀人放火的性格,可能还有前科,我不得不小心点儿。”
“什么前科!你别污蔑他!我替他作证,绝对没有!!”
姜惩闹心得直跺脚,“谁稀罕管你们的糟心事!都给我端正态度!现在只是我来了解情况,事态还没那么严重,别等着被上面发现了派领导来兴师问罪!否则你们三番四次跟案子扯上关系,就算是我也罩不住你们!能明白吗!”
这下萧始消停了,挨了姜惩一脚,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句。
“还有,就你们两个这关系,不管你提供什么证词都不具有可参考性,真出了事就是给你通天的本事你也兜不住他,所以你以后给我看紧他!知道了没!!”
姜惩没忍住,又动手打了萧始几下,把后者逼得直往江倦身后躲。
“媳妇儿,你看,你看他……”
“别闹了。”
江倦抬手横插在两人之间,把光着脚的萧始往身后一推,放任他酥酥软软地瘫在了自己身后。
“在火灾中丧生的受害者身份查明了吗?还有,陈情跑了是怎么回事?”
“唉,说来话长。”姜惩坐了下来,“昨天夜里,陈情和往常一样服药睡下了,看守他的警察没察觉到异样,谁知道他把药片吐在了床底下,根本就没吃,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绑了床单从窗户跳了出去,等发现的时候,人早就跑没影了。我已经罚了相关人员,也在第一时间派人去找了,怪的是调查了医院附近的监控都没找到陈情的影子。有了此前陈东升死在咱们局里的那件事,我怀疑陈情可能就藏在医院里,现在正让人着重从医院里搜索。至于火灾的受害者……”
姜惩往椅背上一瘫,“那是一具在起火点附近民房里发现的无名尸体,消防员进去灭火的时候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和周围焦炭一样的家具没什么区别,起初消防员也没发现他。直到今天天亮以后,民警跟着消防进去重新检查现场,调查起火原因的时候才发现里面还有人。我们联系了房子的主人,对方表示那房子荒废很久了,就等着卖地赚钱呢,自己的亲戚也都活得好好的,死者应该是流浪汉或小毛贼。”
姜惩从文件袋里翻出几张照片,递给两人之前先倒扣着提醒他们:“做好心理准备,火灾现场的尸体通常……都挺惨的。”
“哎呀放心吧,我们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萧始大咧咧地接了照片,结果瞟了一眼,后面的话就顶在了喉头。
“怎么了?咱们的大法医不是见过大场面吗?”
姜惩站着说话不腰疼,可劲儿损他。
“还是没准备好……有点儿……想吐。”
萧始两个晚上没怎么睡,这会儿身体状态不大好,冷不丁一看见刺激的就起了生理反应,绿着脸倒在了江倦身上。
反倒是没睡好还被折腾了一通的江倦没什么不良反应,几张照片看下来依旧淡定:“遗体烧得皮肤焦黑,已经辨认不出面容了,肌肉和骨骼也在高温状态下萎缩,很难推测生前的外貌特征,这种状态必须让法医介入,尽力查明死者身份,也要对现场进行进一步勘察。”
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卡索找来混淆警方视线,顶罪的替死鬼罢了,调查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流程如此,他们不得敷衍。
众人沉默不语。
正当此时,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萧始当即坐了起来,“江二!你是魔鬼吧!!”
“我也没办法,早上没吃饭,理解一下。”江倦面不改色,“陈情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失踪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以防万一,还是先做好准备,提取陈情父母亲属的DNA与死者做下比对。”
“这件事就有点儿难了。”姜惩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陈情的父母早些年过世了,他也没有兄弟姐妹,查起来还是比较难的。好在他住过的病房里留下了他的毛发,医院也保存了他的一部分血样,提取DNA做比对是没什么难度,不过我个人觉得那具遗体并不是他,有关死者身份的调查工作已经让狄箴和夏陂分局去跟进了。”
萧始还没缓过劲儿,捂着隐隐作痛的胃说:“最近不太平啊,夏陂分局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吧。”
“只有超额,没有完成。你自己掰着手指头算算,最近出了这么多案子,有几件走了正规的结案流程啊。”
江倦放下了那几张惨不忍睹的现场照片,长吁一口气,终于忍不住道:“……我先去吃口饭。”
萧始哀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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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是魔鬼啊,为什么看着这个都能饿成这样?我开始害怕你了……”
姜惩开门接了袁衾送回来的两双鞋,“阿倦!别乱跑,回来把鞋穿上!还有你,姓萧的,先别怕了,赶紧对付吃两口饼干火腿肠,换身衣服去分局法医科帮忙郑法医把那具遗体解剖了,阿倦先借我用用!”
他把萧始的鞋丢给了他,转头就去追饿得发慌的江倦了,拉着那人穿上了鞋,见萧始哼哼唧唧地被袁衾拉走了,才对那人小声说:“还有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空跑一趟。”
看在他递来的白巧克力的份儿上,江倦勉强停了步,边撕包装袋边说:“先说事,我再决定我有没有空。”
“……池清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江倦:甜吗?
萧始:甜!
江倦:别急,马上就捅你刀子(物理)。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周五到周日的打赏名单依然是周一放出。
第168章善始
池清想见江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他被关进拘留所的那天,他对审问他的警察就只有一句话:“我要见江倦。”
系统里的老人或多或少都听过江倦的一些负面传闻,对负责案件调查的警察来说,江倦的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这个可能与金三角大毒枭有密切接触的人物,所以他的要求基本都没有传到江倦耳里。
仅有的那一次,还被他无情拒绝了。
江倦对池清这人没什么好印象也没什么耐心,摆手示意姜惩不必再纠结这事。
“不见。我说了,让他等着。”
“等什么?”
姜惩带着他一路下了楼,把人领回了办公室,从宋玉祗手里接了个热腾腾的煎饼果子,刚拆开袋子,江倦就凑过去咬了一大口。
“哎呀别急,都是给你的,小心别把纸吃进去了。小玉子,再来杯咖啡!”
江倦跟饿了几天似的,狼吞虎咽吃了几口,这才缓过劲儿来,小口啜着咖啡顺了顺食,脸色终于好些了。
“你昨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饿成这样?又被狗折腾了是不是?这得是多大的体力消耗啊……我都分不清你们两个关系好是不好了。”
江倦方才纯是因为饿肚子心情不好说的气话,这会儿吃饱了,把最后一口咖啡喝了下去,捏扁纸杯,翻着眼睑轻轻打了个饱嗝。
“……你刚说什么?池清要见我?”
“是啊,敢情刚才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吧?”
“见也不是不行,正好我要去见李蘅,顺便看他一眼也不耽误什么。”
江倦抹了抹嘴角,回头看了看身后,“但是别告诉萧始。”
“怎么?”
“他总是操些没用的心,有他在,我放不开。”
“你想放开什么?我劝你不要乱来啊。这两人你现在都不能动,谁出了问题都是要掉脑袋的!”
姜惩左右看看没人,勾着江倦的脖子把人拉到墙边,小声道:“我这回特意找老高批了个条子,特许你去参与审讯的,到时候记得就跟在我边上,不准惹事,听话啊。”
姜惩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怕江倦把这事给搞砸了,非逼着江倦点头,还在保证书上给他按了个手印。
“至于吗……”江倦觉着有些小题大做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还能把他们怎么了?”
任他怎么说,姜惩是一个字都不信,就信手里这白纸黑字,到手了就把人拎上了车。
“李蘅的伤好多了,已经不需要再卧床休息了,现在被单独隔离在看守所里,等着公诉。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你也是知道的,他被捕以后一直在接受脱毒治疗,症状也有好转,等下你就见到他了,我就不给你找资料了,你可以先看看这个。”
姜惩摸了后座上的文件袋,递给了江倦,“里面是许裔安的资料,你对他可能不太了解,他是……”
说到这里他卡了个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了。
“白云生物科技的负责人。”江倦替他说道,“我见过这个名字。”
姜惩转念一想也是,他险些把命丢在白云药厂,总得弄清楚是谁害了自己。
“你知道的话,还用我介绍吗?”
“还是介绍吧,我也只是见过这个名字,不太了解他做过什么。”
“和你说的一样,许裔安是白云生物的CEO,这产业本是程氏的子公司,后来落到程三史的次子程让手里,又被许裔安设法骗去了。”
姜惩补充道:“我知道在程氏兄弟上面还有个萧始,不过他自己不想跟这个家族扯上关系,那我就当程三史只有三个儿子了。”
姜惩搭手帮他从文件袋里拿出了许裔安的照片,还在上面点了一点,“许裔安因为父亲被害,一直对程氏怀恨在心,设计害死了程译和程让这对兄弟,还打算把程三史的罪行公之于众。所以他利用程氏的子公司暗中做着制毒的勾当,还把这些毒品作为药品,通过网购的渠道售卖出去,坑害了不少人。这事被查到以后,警方和药监局迅速反应,查封了白云生物也逮捕了许裔安,之后我和小玉子,还有周悬,从他家中查出了大量的毒品,其中就有‘寒鸦’。”
江倦看着照片上西装革履的年轻商业精英,不禁挑了挑眉,“还真是不简单。”
“哟,你有表情了!”姜惩兴奋道,“有了有了!之前你听这些事的时候可都是面无表情的,你这个反应就说明,你对他有兴趣!”
“‘寒鸦’是兴趣之一。”江倦把后几张照片抽了出来,画面的主体无一不是溃烂流脓的人体,“最让我感兴趣的是这个——‘寒鸦’的副作用。”
“你注意到了,没错,许裔安也是‘寒鸦’的受害者,自知时日无多,所以加速了他计划的进程。老实说,如果他按照原定计划的时间安排来进行,不说可以逍遥法外,总归是会晚些落网的,可他等不及了,冒着计划不能完成的风险也要迅速推进,足以看出他剩下的日子确实不多了。”
姜惩侧眼看了看江倦,“许裔安和我们,或者说和你们有一个交易。”
江倦一言不发,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想活下去,所以自愿作为试验品,供国安研究‘寒鸦’的毒性,从被捕至今,一直靠小玉子的血维持生命。而李蘅就是知道许裔安的存在,才在主动承认罪行后提出了相同的请求。”
姜惩踩下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江倦没有看他,而是假意专注于手里的许裔安资料,淡淡地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江倦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你特意把宋玉祗和萧始都支开,现在都跟我独处了,还用得着这样拐弯抹角吗?小惩,有些话,你必须得说出来,我才知道该怎样帮你。”
江倦仰在靠背上叹着气,“过去我总是按照我所想的方式去帮助别人,一厢情愿地付出,到头来所给的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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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对方真正想要的东西,而我自己为了给出这个结果,又倾尽了所有。我不该再重蹈覆辙了,所以,我们都坦诚一点。”
姜惩深吸一口气,呼吸带着颤音,竭力压抑着那呼之欲出的情绪。
“小玉子……我很担心他。”
姜惩俯下身去,额头贴着方向盘,不敢去看江倦的眼睛,“真的,很担心……谁也不知道SS-01注射到体内到底会有什么副作用,对他的身体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可能今天的许裔安和李蘅就是明天的小玉子,我怎么会不难受……”
他坐了起来,拉住江倦,激动得手不知道往哪放,只能死死抓着那人的前襟,“阿倦,求你了,你跟我说句实话,我要怎么帮他?一想到他身体里的东西随时都可能置他于死地,我……”
“你也不用太担心。尽人事,知天命,这道理你是懂的。”
江倦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背,微微发力攥拳,青筋便突了起来,还能隐约看清血液奔涌其中的脉动。
“我今天,正是要帮你去问个答案。”
他说着便要开门下车。
“等等!”姜惩抓住车门,按住他去解安全带的手,把他强行困在了车里,“为什么你这么冷漠?他,他可能会死的……”
“我承认,我是很冷漠。这世上每一天都在有人死去,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如果你跟我一样,每天都活在死亡的阴霾里,也会逐渐习惯的。”
江倦拉开姜惩的手,在下车时几不可闻地说了声:“抱歉……”
姜惩是个急性子,眼看从江倦这里得不着答案,他反手就把电话打到了萧始那儿。
对方接了电话就是一声怒吼:“姓姜的!你把我媳妇儿拐哪儿去了!赶紧把他给我送回来!!”
“萧始,我有话问你。”姜惩闭眼深呼吸,调整心态放平了语气,“你跟我说实话,阿倦他……是不是……也跟那种药有关?”
他怕对方回避,特意把话说得无比清晰:“我是说SS-01。刚刚我和他提起小玉子的情况,我觉得他的反应……不大正常。”
萧始闻言沉默少顷,才答:“我能料想到他做出了怎样的反应,但我要告诉你,那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什么?”
“他不是早就说过了,他的椎骨也曾经做过穿透注射术……打进他身体里的药物,很可能和宋玉祗是同一种。”
姜惩喉头一哽,连追问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至少从结果来看,效用应该是相同的,他的血和宋玉祗一样,可以缓解‘寒鸦’成瘾者的精神狂躁和生理反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宋玉祗将要面临的未来是他曾经历的过去,所以他的反应没有你期待的激烈,希望你能理解他。”
姜惩的胸口起伏得愈加剧烈,泪就盈在眼眶里,久久没能落下。
萧始摘下手套,对共事的法医们点了点头,拿着手机走出解剖室,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他没有对你直说,是怕你担心。他对宋玉祗关心不足,是因为他知道药物的反应并不致命。我承认他在很多事情上都对我们有所隐瞒的做法不对,可我们没有人切身体会过他所经历的绝望,没人能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他的错处。况且,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我们。正是因为在意,他才选择了沉默。”
萧始拿了烟夹在指间,迟迟没有咬在嘴里。
他话锋一转:“老姜,你看日剧吗?”
姜惩长叹一声,没说话。
萧始估摸着他应该是在电话那边摇了摇头。
“《非自然死亡》里有一句台词,‘毒物只能通过和现有毒物的成分进行比对才能确定,没有人能检测出完全未知成分的新毒物,能成功创造出无名之毒的话,就能人不知鬼不觉地随便杀人’。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还远远不够,几乎每个‘寒鸦’成瘾者都表现出了不同的症状,现代医学对‘寒鸦’及其纯品SS-01的探索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你先冷静下来静待结果吧。”
“有什么是现在的我可以帮忙,或者可以知道的吗?”姜惩声音低哑地问,“别让我就这样一无所知地等着那个结果,我想为你们做点儿什么。”
“你好好跟宋玉祗过日子,做好江二的后盾就够了。”
萧始敛声正色道:“还有一件事,是我擅作主张透露给你的,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姜惩由此看到了希望,终于抬起头来目视前方。
“你说。”
“从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三处专门负责研究‘寒鸦’的部门把宋玉祗称为‘1号宿主’。”
“1号……宿主?”
“起初我认为‘寒鸦’与成瘾者会形成共生关系,‘宿主’这个称呼是针对所有成瘾者的,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它其实是特指那些摄入了SS-01,能源源不断提供血清的真正‘宿主’。知道了这一层原理后,你应该能明白他们把江二称为‘0号宿主’意味着什么。”
“是因为阿倦比小玉子中毒的时间要早吗?”
“早了七年。但我想,原因不止这个。不过对现在的你来说,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明白江二活着的重要性。”
姜惩反驳:“我一直知道!况且阿倦的重要性不是通过这一点体现的,他本就很重要!”
萧始欣慰地笑笑,“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虽然我上面的老板不是很希望我把这件事透露给中国警方,但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卡索回来了这件事。”
姜惩额上青筋一跳,握着方向盘的五指都收紧了,“卡索……”
“我和他的人有过正面冲突,从那之后,他就没再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对江二的执念还在,很可能会再次对他出手,这也是我要你把他带回来的原因。”
萧始顿了顿,深沉道:“只有他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你们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们。”
他话说一半就听电话对面传来了杂音,风声绞着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姜惩一声大喊:“阿倦!快回来!!”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传来,随即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接电话的中途,姜惩就见下车站在路边抽烟的江倦被不止从哪儿窜出来的黑衣人推到了马路另一边。
大热的天,那人穿着黑色的长衣长裤,还用鸭舌帽和黑色口罩把脸遮了个严实,看着就可疑。
江倦一反常态没有激烈的反抗,反而回过头去,与那人交谈着什么,抬手指着车里,情绪激动,似乎跟人发生了争执。
姜惩见状立刻下了车,喊了江倦一声:“阿倦!快回来!”
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两人同时向他冲了过来。
江倦一把拉住姜惩,把人向反方向甩了出去,那黑衣的男人大骂一声“操!”,反手推倒江倦,奋不顾身扑了过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轰然巨响。
这巨响刺激得众人耳鸣目眩,不明所以的姜惩跌跌撞撞扶着电线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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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爬了起来。
大脑空白了须臾后,他立刻回身,只见自己方才开来的警车冒起了熊熊烈火,江倦也是险些被震没了意识,挣扎着睁开眼,看到了压在他背后的男人。
“凯尔!凯尔!!”江倦试着拍了拍那人,却不见那人有反应,慌忙向姜惩求助:“小惩!快来看看凯尔的伤!”
“凯尔?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惩顾不得深究缘由,上前扶起了凯尔,发现在刚才的爆炸中,车体的碎片刺进了他的背部,失血相当严重。
江倦检查着凯尔的伤势,“头部受到撞击,有明显外伤,可能是脑震荡引起的昏厥。失血太严重了,小惩,快去叫救护车!”
混乱中,江倦的手机不知道被震到了哪里,姜惩也找了许久,才在爆炸扬起的焦土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万幸还能开机。
江倦看了看周围,好在方才只是警车爆炸,没有波及到周围的商铺和民房。
被巨响惊动的居民纷纷前来围观,江倦想高声提醒众人不要聚集在这里,却感到一股热流直冲喉间,不得不捂住了嘴。
在他好不容易压下那不适,决定疏散在场的群众时,凯尔忽然手指一颤,抬手抓住了他。
“别……”
“什么?”
“别叫……别叫救护车……”
说完这简短的几个字,凯尔又再度失去了意识。
“小惩!”
听见江倦的声音,姜惩回了头,见那人朝他摇头,只能挂了手里讲到一半的电话。
他半跪在凯尔身边,看着江倦熟练地帮那人按压着伤口却帮不上忙,跟着干着急。
“他的身份是不太方便,可不送他去医院会出人命的!”
“叫萧始过来救人。”
江倦撕开了凯尔衣服,精准地按压血管近心端帮他减缓失血,“现在是早高峰,救护车一定会延误,送去医院就来不及了。从分局赶过来最多七八分钟,这是最快的办法。”
“我知道了!”
早在和姜惩的通话因为手机关机而被迫中止时,萧始就找技侦定位了两人的位置。
袁衾把车钥匙和头盔交给萧始的时候心里还在琢磨:“姜队刚才开走了咱们局里的车,怎么你也要来蹭油啊,咱们分局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就在这时,萧始再次接到了姜惩的电话,对方声音嘶哑地对他说明了方才发生的事,萧始道一声“等我”,向分局医务室借用了医用物资,飞身跨上警用摩托,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萧始赶到事发地时,已有附近居民报了火警,可惜消防车也被堵在了路上,而且附近路况和三街里一样复杂,在消防赶到之前,有群众自发地前来扑火,都被江倦谢绝了。
“油箱泄漏,可能有二次爆炸的危险,请大家不要聚集在这里!”
围观群众一听可能有危险,纷纷退到了半条街外,周围无人正方便了他们狸猫换太子。
江倦提前知会了秦数,把正在附近某个小出租房里养膘的前雁息市局痕检科长大老远叫到现场,顶替了不能出现在人前的凯尔,而真正的凯尔则被他们转移到隐蔽的街角,等着救援。
萧始拎着急救箱下了车,见江倦守在凯尔身边帮他为伤口止血,立刻接了他的手,帮他给已经人事不省的凯尔止血,顺势一摸他汗涔涔的脸,“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刚刚……是凯尔护住我,帮我挡住了爆炸的冲击。”
江倦面上平静,其实还没能从惊恐中回过神,瞳孔颤动着,连视物都变得吃力了起来,不得不挡住双眼,竭力平复着心情。
“放心吧,凯尔的作战经验很丰富,他知道怎样保护自己,不会有事的。”
萧始安慰着江倦,转头用英语对昏迷中的凯尔说道:“兄弟,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拍着凯尔的脸,对方仍未做出反应,萧始叹了口气,迅速调配了止痛剂,开始着手处理凯尔的伤。
“就那边的路况,堵不了太久消防车就要开进来了,得先把凯尔转移走。”
止痛剂不可能做到立即见效,在萧始拨着凯尔的伤口,尝试抽离钢板碎片时,那人被活活痛醒了过来,一手捶着地面,有气无力地骂了声:“Damn!快把这该死的玩意儿拿出去!老子要疼死了……”
“现在拿出去我们就能吃你的席了,朋友,忍着点儿。”
萧始用牙齿拧开药瓶,捂住凯尔的嘴,将半瓶酒精都淋在了他的伤口上,顿时那杀猪般凄厉的哀嚎几乎刺穿了在场众人的耳膜。
听着警笛声渐近,姜惩有些紧张,“现在怎么办?”
萧始见凯尔挣扎得厉害,索性把人打晕了往肩上一扛,“他做事会给自己留条后路的,接应的人应该就在附近。他不能出现在警方视线里,我得先带他走,你们留下。”
他看向坐在一边,魂不守舍的江倦,想再摸摸他的脸,安慰一下受惊的他,可惜却没能腾出手来。
看出他的意图,江倦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你先带他走吧,我没事的。消防就要来了,抓紧时间。”
萧始点了点头,又向姜惩使了眼色,转头便带着凯尔从街道另一头撤离了。
姜惩长出一口气,回头拉起江倦,扶着他一瘸一拐走到趴地装死的秦数身边,用脚尖踢了踢后者,对起了口供:“老秦,知道等下该怎么说吗?记住了,你是来跟我和阿倦约饭的,不巧被卷进了这场爆炸,要扮好这个受害者知道吗?”
秦数心虚,不敢面对姜惩,便倒着继续装死。
江倦回看一眼火势见小的汽车残骸,在姜惩耳边悄声说:“我们出来时,开的是警车。”
“是啊。”姜惩蹭了把下巴上的血,“今早是小玉子把我送到分局的,我没开自家的车,所以借了台分局的警车……等等?”
“你借车这事不是提前定好的,没人能肯定你一定会借警车,或者说是哪辆警车,所以不应该是在分局动的手脚,只会是在我们来的这段路上。”
江倦一连重复了几次吞咽的动作,话音被迫滞住了,待缓过劲来才继续道:“是冲我来的。”
“你……”
想到萧始此前在电话中提到的内容,姜惩心里没了底。
“没什么,去探视李蘅和池清可能要推迟几天了,对方这么明显的阻止行为,如果不尊重一下的话,下次可能真的会要我的命,波及到其他人就不好了。”
江倦婉拒了姜惩的搀扶,在现场四下找着什么,“我的手机不见了,等下你们去了医院,记得跟局里的人解释一下,我就先不去了。”
秦数一听这话抬了头,“你不去,那我怎么办?我是个假伤员啊!方才那么多围观群众看见美国佬血流不止躺在地上,我要怎么蒙混过去啊?”
江倦摆了摆手,表示这事他无心管了,留秦数和姜惩两人在后面吵闹。
在消防和救护车赶到前,他悄无声息地从窄道里穿到了临街,扶墙缓了一会儿,继续朝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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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昏昏沉沉,有些不知所措,高悬的烈日又烤得他意识模糊,走路磕磕绊绊,终于力尽跪在了地上。
这条路长得仿佛望不见尽头,竟看不到半个人影,江倦两手撑着地面,额上豆大的汗珠滑落,砸在地面。
很快,一片阴影拢在他面前,来者抬起他的下巴,冰凉的手指抹去了他脸上的血迹,凉丝丝的,舒服极了。
可这种舒适却是要付出代价的,江倦眯着眼,不肯直视对方,在那人低头靠近他时,决然扭过头去。
“还是这么倔,别忍着了,很难受吧。”
卡索两手捧在江倦面前,吻了吻那人的发际。
江倦扼着他的手腕,脸色煞白,额上青筋立现,竭力隐忍着什么。
“这就是……你关心我的方式?”
卡索眸光一暗,“我来晚了一步,对不起。”
江倦推开他,扶着墙艰难起身,奈何还没能站直,又虚虚跪了下去。
看着卡索捧在他面前的手,江倦终于忍不住了,垂下头去低低呜咽一声。
卡索掌中一热,粘稠的鲜红顺着他的指缝流了下去,染红了地面。
吐出这一口血后,江倦的精神总算好了些许,再次站起身,仰起头来,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卡索。
“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说着解开了自己腕上的绷带,露出了被赵子骏撕咬,发炎溃烂流着脓血的骇人伤口,尝试活动了一下五指。
可以看出,他手部的动作都变得吃力了,伤口迟迟没有恢复的迹象,他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
“所以,让你的那位老板消停一点,不必用这种低劣的法子逼我就范,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去找他。至于你——”
江倦的手悄无声息地探进卡索的口袋,从中摸出了自己不翼而飞的手机,“还是离我远点好。”
傍晚时分,江倦接到了姜惩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现场这边我已经跟分局解释过了,沈老师的反应很快,听说出事了以后立刻派人接管了现场,对外宣称是分局的警车自然老化导致油箱泄漏,在现场不慎遇了明火才会爆炸,草草归结为意外了,也没有暴露凯尔参与过这件事。有了沈老师帮忙,秦数也不用顶包了,这件事,我还得谢谢你。”
姜惩有些动容,所幸是在电话里说了这话,可以免去面对面的难堪,否则他这么大人了在江倦面前哭一鼻子也真够他受的了。
“谢谢你……一直保护着秦数。我这个人,朋友不多,能说说知心话的人更少,这完蛋玩意儿就是其中一个……今天有点儿多愁善感了,废话说的太多,你别介意,我其实就是想说……谢谢你,真的很谢谢。”
电话另一端,江倦蜷缩着身体躺在漆黑一片的客厅里,想答话,却没能发出声音。
“阿倦,你还好吧?”
“嗯……”江倦酝酿了许久,才说出话来,“不用谢我,我也没做什么,反倒是坑了秦数几次。这次我把他还给你们了,希望他不要恨我吧。”
“怎么会,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他要是敢对你有半句怨言,老子就把他腿打折!是不是啊,秦、大、科、长?”
秦数闷在嘴里的惨叫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显然是被人捂住嘴痛揍了几下。
江倦虚虚喘了口气,在阒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姜惩听见了他的叹息,推开秦数走到了病房外,“阿倦,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想说?”
“小惩,我想问问你……”
江倦翻了个身,把自己缩得更紧了,裹着空调毯还在忍不住发着抖,“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宋玉祗接下来陪伴你的时间会很有限,你会怎么办?”
他怕姜惩会产生误解,忙解释道:“只是假设有这种可能。”
“我明白,你其实是想问,作为爱人,我会怎么选择对吧?”
“……嗯。”
“我不会放弃他,也不会放弃我们的感情。”
姜惩语气坚定,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这个不用多说,你是知道的,不然我也不会豁出老命去克钦邦带他回来。阿倦,我也是认识了小玉子以后才明白,人这一辈子只有短短百年,遇到一个合适的人不容易。缘分让我们走到一起,我认定了他,就不会放手,直到最后一刻,我都会想尽办法救他——就算真的走投无路,我也会陪他走到最后。”
“他不会有事的。”江倦轻声说,“他还会陪你很久,很久很久……”
他没去听姜惩焦急的讯问,就这么挂了电话,缓缓起身进了浴室,撑着盥洗台,看着镜中面色惨白的自己。
他抬手轻点自己的脸颊,随后剧烈地咳了起来,血沫溅在素白一片的池子里,惹眼得很。
他用清水冲去了血点,那刺目的鲜红却越来越多。
在嘈杂的水声中,江倦看着鲜红一片的水池,泪珠一颗接一颗滚落水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只是想借这个难得没人的机会发泄一次。
他像个孩子一样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弓身靠墙瘫坐下去。
身体的痛楚远不及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的刺激来得激烈,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怕过死,活下去的欲/望从没这样强烈过,他这是怎么了……
哮天悄悄贴了过来,舔着他手心的血,脑袋蹭了蹭他。
江倦摸着它的头,想起了他与萧始的约定。
……他怕是要失约了。好在那个约定也没什么凭证维系,就当是他蛮不讲理了一回吧。
客厅的灯倏地亮了,江倦受惊抬了眼,迅速反锁了浴室门,冲洗着盥洗池里的血迹。
萧始听着水声找了过来,“倦?你在里面吗?”他敲了敲门,“不会又在浴缸里睡着了吧?江二,醒醒!”
江倦睡在浴缸里险些把自己溺死这种事发生了不止一两回,萧始难免紧张,正要踹门进去的时候,江倦从里面幽幽探了头出来。
“老房子比我岁数都大,哪哪都不结实了,能不能善待它。”
萧始松了口气,摸了一把他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这澡是怎么洗的,衣服也不脱,弄得一身湿淋淋的,会生病的。”
“我只是想洗把脸。”
“洗把脸怎么把自己洗成落汤鸡了?”萧始有些好笑。
江倦:“……”
也不知他哪儿来的气性,抓着对方的领子,一把将人拽进了浴室,反手关上了门。
原本还挺宽敞的浴室顿时拥挤了起来,江倦在黑暗中与欺身压过来的男人对视着,那人炙热的呼吸呵在身上,让他冰冷的身体都跟着热了起来。
哮天“嗷呜”一声,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江倦从门缝赶了出去。
他背靠着门,在黑暗中注视着萧始,勾着那人的脖子,把人拉到近前,浅浅地吻着他。
“我知道今天生死走一遭,把你吓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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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急需老公爱的抱抱,但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萧始忍着心痛抽身,往后退了小半步,抱起江倦往洗手台上一放,“今天伤着哪里没有?你只顾着让我去救凯尔,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
说着他的手便伸进了江倦的衣襟。
“没有。”
江倦不着痕迹地蹭去了池沿边方才没能发现的血滴。
“朱哥和谢哥呢?”
“给我留了消息,说他们先回去了。”江倦靠在身后的镜子上,侧眼看着萧始,“可能昨晚太过火,被他们听见了。”
“不会,你一整晚都咬着,没出声。”
萧始捏了捏江倦唇,帮他脱掉身上湿冷的衣服,用温水冲热了身体。
“我不听你们给警方解释的那套,至少跟我说句实话吧?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倦摇了摇头。
萧始又道:“现场是一条偏僻的街道,平时就很堵,通常去看守所的人都会选择从临街的大路绕行,就连导航也会优先规划大路,你们是去那里做什么的?”
“堵车才方便小惩和我说那些悄悄话。”
江倦乖乖地坐在那里,任由萧始冲洗着他的身体。
“出事的时候,我只是下车想让小惩一个人冷静一下,在路边抽烟的时候看到了凯尔,他说那附近不安全,让我跟他走,我告诉他小惩还在,小惩在车里看到我跟他说话,以为我遇到了麻烦,刚好下了车,躲过了一劫,但凯尔距离爆炸点太近了,还是被卷了进去……他怎么样了?”
“需要静养,放心吧,已经脱离危险了,他命硬得很,不会有事的。”萧始给江倦擦着头发,借机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很高兴,那个时候你会想到我。”
“想听实话吗?可能会让你的高兴打个折扣。”
“你想说,我就想听。”
“那个时候想起你,不止是因为你是个医生。”
江倦淡淡道,抬手按着萧始的卷毛,微微欠身,贴住了他的额头,“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嗯,你想说我是你可以依靠的人,就算我不会救人,那么无措的时候也希望我能陪在你身边。”
“……你能再不要脸点吗?”
萧始嬉皮笑脸,“你不就喜欢我不要脸吗?”
江倦一推他靠过来的脑袋,跳下池子回了客厅。
萧始在后面拿着浴巾追他,“别啊媳妇儿,我错了,我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不想说就算了,我不逼你,你也不用把我当傻子骗。”
萧始觉着这回他可能是真生气了,赶紧把人按在沙发上哄着,“别气别气,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江倦翻着白眼,被他扑倒了也不挣扎,不耐烦道:“说。”
“我和凯尔属于同一个组织,他当初在哥斯达黎加执行任务时假死脱身,就是因为发现‘SEVENTEEN’内部变了质,早就有人与贩毒集团来往了。但他没有实权,管束不了手下的人,又不忍眼睁睁看着‘SEVENTEEN’这样烂下去,所以他加入了这个组织。”
萧始坐起身来,拉起了江倦,“你可以相信我,相信我们,我们也在为剿灭‘17’而努力,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可你还是没说我最想知道的答案……”
江倦的话音被迫止了,吃痛地轻哼一声,俯下了身。
萧始慌了,扶住他的身子想看看他的情况,却见江倦把自己蜷成了一团,缩在沙发上发着抖。
“你这是怎么了?哪儿疼?”
方才洗澡时萧始就检查了江倦的身体,确认他并没有明显的外伤,难不成是伤了内脏?
“倦,你先躺平,让我看看。”
“胃疼……”江倦忍着疼说,“是胃疼,这些日子饮食不规律,昨天又吃了太多辣的,难免胃疼……”
“你还知道啊!又是辛辣又是酒,身体怎么受得了!不过这次也不怪你。”萧始摸着他汗湿的额头,“是我没管住你,我的错。”
江倦皱着眉:“有药吗?止疼的就行,不太想忍。”
“胃疼要去医院做检查,不能乱吃药。疼是身体发出的信号,警告你已经不堪重负了,还拖着就要出问题了。”
“……不去。”江倦捂着腹部说道。
去了医院,岂不是就露馅了。
“说说,是怎么个疼法?我给你看看。”
萧始起身把江倦放平,在他身上盖了毯子,坐在地上,把手伸进他怀里摸了摸。
“胃痉挛。”江倦趁着痛感减弱时深吸一口气,“抽筋一样。”
“还好,没有硬块。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如果等下还是疼得厉害就跟我去医院,知道吗?”
江倦没答应,也懒得回应。
他是累得紧了,靠在萧始身边,任他给自己轻轻揉着腹部。
那人的手很热,甚至是烫的,借着那暖意,痛楚确实减轻了不少。
“萧始……”
困意上来了,他迷迷糊糊唤了一声。
“嗯,在呢。”
“你说,如果我失约了,你会怎么办?”
“你指什么。”
“所有。”
江倦舔了舔嘴唇,抬眼看了看萧始,目光自下而上,在与那人四目相对前及时停了下来,又匆匆合了眼。
“我突然觉得从前的自己太不知深浅,不计后果地夸下海口。当时可能是一时脑热,觉得对方是你的话,承诺没能达成也就算了,反正你也不当真。可现在觉着这样的想法是错的,或者应该说,现在的我觉得和你就算没有善始,也该有个善终吧。”
萧始贴着江倦滚烫的脸颊,在他鼻尖轻轻一吻,“比起去思考失约的后果,不如想想该怎么让这个约定继续下去。”
江倦垂着眼帘,并不言语。
“江二,我知道你可以的,你只是不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想为我们的未来争取一次,这一回,你可以不要后退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卡索:(叼烟)为什么每次我出场都是说不了几句话的背景板,我难道不是你们心中温柔又意难平的男二吗?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肯赏脸站我x阿倦吗?
萧始:你?你充其量就是个在外面勾引他的小浪蹄子,你根本就不懂江二!
卡索:(拔枪上膛)你根本就不懂暗鲨。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第169章旧照
这一觉江倦睡得格外沉。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小时,却好像把此前丧失的精神都补足了,没有乱七八糟的噩梦,也没被外界的嘈杂惊扰。
萧始这双手就像有什么异能似的,被他抚着,身体的痛楚就会减轻,直至消弭,会让人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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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还真没发现你有这本事。”
睁眼见萧始依然陪在身边,江倦恍然意识到,自己是安心的。
这世上已经很久没有能让他安安稳稳合眼睡去的地方了,没想到他居然会有从萧始身上汲取暖意的一天。
“醒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萧始看着他朦胧的睡眼,很怀疑他只是象征性地睁一下眼睛。
“……好香。”江倦嗓音有点哑。
萧始捏了捏他的脸,“鼻子真好使,我刚熬了粥,你现在胃疼,应该吃点儿暖的。不睡了就清醒一下,我去给你盛些来。”
江倦低低“嗯……”了一声,稍稍坐起身来,掀开了身下垫的毯子。
“这沙发比以前家里的舒服。”
萧始从厨房里探了头出来,“那是!我千挑万选的呢!早几个月你让我给老房子装修的时候,我发现沙发坏了个脚,坐上去不稳,特意换了个舒服的,毕竟以后要在上面做不少事呢,你说是不是?”
江倦抬了头,额上的毛巾掉了下来,萧始便接了过去,给他换了张冰宝贴,“你有点儿发烧,方才睡着的时候一直喊冷,我没敢给你吃药,想看看物理降温有没有用,来,先把体温量了,粥还烫,我给你吹吹。”
萧始把体温计塞进江倦嘴里,帮他吹起了粥。
江倦迷迷糊糊地眯着眼,见茶几上还放着他们从小洋楼里找到的照片,便问:“有什么发现吗?”
“有,还挺多。我方才拉了个外援,他认出了照片上的几个人,还发来了资料,帮我们省了不少力气。”
“什么外援?”
“姜惩。他现在和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就别怪我把他拖下水了。”
萧始吹凉了一勺粥,喂到那人嘴边。
江倦吃了一小口,“嗯……还不错,挺清淡的味道,我还挺喜欢白粥的。”
萧始给他喂粥的手一顿,笑容也僵住了,“可是,这是用骨汤煲的粥啊……”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措。
萧始干笑着缓解尴尬:“可能是我厨艺太差了吧,也还行,味道淡总比难吃好……我尝尝。”
他象征性地吃了一口,又道:“味道确实淡,不怪你尝不出味,要不我去给你夹点小菜?”
“不用了,就这样挺好的。也可能是我刚醒,舌头还不灵……”
江倦垂眼接了碗,正要再吃几口,忽被萧始抬起下巴吻住了。
他一反常态没有闭眼,与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对视着,直至对方加深了这个吻,攫了气息后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谁说不灵,好使得很。”
“你这人真是……”江倦都被气笑了,“别闹了,说说有什么发现。”
“照片上一共九个人,除了已逝的你父亲、花知北,和我父母外,还有一位是季隐辨认出身份的叶氏老爷子叶承志。方才我把照片发给姜惩,他觉得站在叶承志身后的这位,就是两手搭着他的肩膀,看起来举止很亲昵,也没有用遗像替换头像,面容看起来很模糊的这位,很可能是池春梧。”
“池?这个姓可不多见。”
“没错。这位池老爷子就是此前我们提到过的那位留洋回来的名医,深受雁息这些德高望重的企业家信任,作为他们的私人医生,这些年可没少赚。同时,他也是池清和在去年的猎杀游戏‘乐园’中丧生的被害者池岚的祖父。要是你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了,我可以提醒你一下,就是那位不受家族重视的叶氏私生子叶谌的恋人。”
萧始坐在地毯上,靠着江倦的腿翻开笔记本电脑,网页还停留在他之前的浏览界面,“不过这位池老可是个神秘的人,网络上找不到任何他的照片,就连他亲人的脸孔也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池清是个例外,他是主动来接近我们的——所以我找姜惩要来了这个。”
他说着便点开了姜惩发给他的资料,从中找到了两张高清人像。
“据说池春梧的护照到期,今年年初刚好申请了更换新护照,出入境管理局系统里这张照片是几个月前拍的,真实度很高。不过他老得不成样子了,几乎和年轻的时候判若两人,要和这张大合照对比的话,最好是和池岚的对比。”
萧始解释道:“据说池岚和池春梧年轻时长得很像,可以参考这张池岚的照片。”
萧始打开了池岚的证件照,可能就是姜惩从户籍系统里复制出来的,照片上的青年英俊帅气,让人不禁惋惜他的英年早逝。
江倦揉了揉眼睛,“年纪大了,看不得悲剧了,让人心里怪难受的。”
萧始关了照片,回身揽着江倦的腰,“那就不看了,听我说就好了。我和姜惩都觉得叶承志身后这个人符合池岚的五官特征,从照片拍摄的时间推测,应该就是池春梧没错。他和叶承志两人关系素来不错,是可能做出合照上这种亲密举动的,而且二人现在也活得好好的,符合没有拼贴遗像的细节。还有,姜惩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萧始停下来思考了一下,“也可能是周悬给的线索。”
江倦眼角一抽,被他迅速按住了,“……他怎么也知道了?”
“不巧我给姜惩打电话的时候,他就旁边听着,我也是说完了话之后才知道那边多了个人。”
说完他又立刻否认了自己的前半句话:“……两个。”
“我真应该给你买个扩音器,让你给全世界公开播报我们私下调查的进度。”
“意外嘛,我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的!不过也亏了周悬在,他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江倦仰靠在椅背上,翻了他一个白眼,“最好真的重要到让我觉得不亏。”
“他说,池春梧很可能与‘寒鸦’拮抗剂的研究有关。”
江倦的左眼皮又是狠狠一跳,“……你说什么?”
“池春梧这个人很狡猾,他有一家集合了叶氏、程氏还有其他几家雁息和长宁的知名企业出资的大型医疗机构,却没有挂在他自己名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实际支配者,但法人至今挂的还是他妻子的名字。”
“他妻子还活着吗?”江倦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可就是这个傻问题如同一枚投入河中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萧始的表情变得很精彩,“算活着,也不算。他妻子在二十年前出车祸成了植物人,至今躺在医疗机构里,靠仪器和药物维持生命,严格来说,她是不具备承担法律责任的能力的,但池春梧却声称他妻子只是瘫痪在床,具备清醒的意识,甚至还能处理公司事务。很荒唐吧。”
“……确实。看来他的夫人也不是一般人,有没有出现在这张照片上?”
萧始叹了口气,“我也想过,可是这照片上的女性只有我母亲。”
江倦倒是没急,吃完了粥把碗递给萧始,又把笔记本挪到了腿上,搜索内容时不紧不慢地问:“你们应该查到了不止一个人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线索?”
“这个说来话长。”萧始一脸虚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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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枕在他腰际,“你亲亲我,亲亲我就说。”
江倦颇显滑稽地看了他一眼,转手就要去拿手机给姜惩打电话。
萧始嚷嚷着:“说!我什么都说!拜托你别去找别的男人,求你了媳妇儿……”
江倦本也是做做样子威胁他,没想到锁屏正巧被面容解了锁,一张照片静静在屏幕里与他对视,正是那张被他删除了又被萧始偷偷恢复的照片。
江倦怔了一下。
萧始偷拍下了他的睡姿,还不知死活地留存下来了,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拿到自己面前,简直是恬不知耻!
可看萧始抱着他的腿咬抱枕角的样子,江倦又觉着这事好像跟他无关。
这张照片理应在市局投屏公放那天就被他删了,悄悄恢复的人一定是萧始没错,可他应该没理由在这个时候把照片舞到自己面前,那……
回想起今天自己的手机落到卡索手里这一细节,江倦觉着背后冷汗都冒了出来。
傍晚接姜惩电话的时候,他没解锁手机,也没注意到手机停在哪个界面,难道说……
“倦崽?江二?你怎么了?”萧始一脸疑惑地看着江倦。
“……没什么,刚说到哪儿了?”
“噢,我说姜惩在这照片里认出了一个过世不久的人。”
“谁?”
“……他爸。”
萧始也觉着这话过于离谱,以至于难以启齿,奈何这就是他们查到现在的进展,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就是去年组织了一场小型复刻版猎杀游戏,在落到警方手里之前自杀,把所有秘密都带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姜誉。”
江倦听了这话果然脸色更差了。
这张作为重要线索的合照虽然有PS的嫌疑,却也传达出了一定信息,至少可以肯定,出现在画面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定关系。
他父亲江寻和舅舅花知北都是英烈,与一群多年后臭名昭著的罪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显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卡索:萧始这牲口根本就不是舞到阿倦面前,是舞到我面前,你知道忍痛把求而不得的心上人的床照设成屏保的心情有多复杂吗?妈的,老子创死你!!!
萧始:抱着媳妇儿看狗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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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上周五到周日的打赏名单,感谢投喂!!
第170章站位
“P的!不管你怎么想,我觉得肯定是P的!倦,你听我的,别为这个闹心,不值当!”
萧始把江倦冰凉的脚盖进毯子,又觉着心痒,索性揣到怀里亲自捂了,像个专门暖被窝的丫鬟。
“你别这副表情啊,我有点后悔告诉你了。”
“你对姜誉这个人了解多少?”江倦问。
萧始哑了一下,“不,不多……我就知道他是姜惩的爸,做过一些不大好的事情,是个抛妻弃子的渣男。”
“渣男倒是没说错,抛妻弃子就未必了。”
江倦把手拢在毯子里,静静看着萧始,“哥哥过世以后,我知道了他生前一直在保守的秘密,爸的死和姜誉有关。没人知道爸葬身火海那天发生了什么,但姜誉却被目击出现在现场附近,这一细节很关键。”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了江住的房间,“哥哥还活着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出了柜,没敢告诉妈,还想着让他帮我劝劝妈,没想到知道我和小惩在一起,他发了好大的火,头一回打了我。可他不肯说原因,我那时候又驴,只当他是看不得我喜欢男人,跟他置了好久的气。我那时候要是知道有这层隐情在,或许早早就会和小惩断了关系。”
“可……”萧始挠了挠头,“就算真的是姜誉害死了你父亲,这事也和姜惩没关系啊,退一万步说,事情发生的时候姜惩还穿着开裆裤满街跑呢,现代社会也没有父债子偿这个理啊。”
“说的是啊,可我当时又年轻又浑,哪管这些。哥哥挣扎了很久,他起先觉着我和杀父仇人的儿子在一起,早晚会因为这段父辈的恩怨反目成仇,比起有了深厚的感情基础后再不欢而散,不如早早扼杀了这段还没能成型的感情。可他看我陷得那么深,终归还是不忍心,在他过世以前,他释然了这段过去,希望以后我能和小惩好好过日子。可我没能顺从他的心意……知道了这件事后,我还是做了很多离谱的事,你也是知道的。”
过去无数个夜晚,控制不住发病的江倦都曾想过亲手杀了姜惩,这也是他不得不离开雁息,离开姜惩,去往长宁的理由之一。
“那,姜惩知道这件事吗?”
“现在应该知道了。‘乐园’之后,他调查了姜誉,翻出了不少秘密。姜誉至死未婚,在姜惩出生后,深谙姜誉为人的母亲为了让他远离这个人渣父亲,早早离开了姜誉,所以小惩从小过着苦日子,上学时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很不容易。在他经历了‘6.23’爆炸案后,姜誉在车祸中丧生,他也因此获得了巨额遗产,和一个同父异母,患有罕见病的妹妹。”
“这我倒是知道的,‘乐园’我也参加了,还见过姜誉。他靠假死的方式脱离警方视线藏了十年,鬼知道他这十年里都做了什么,总之在他死前,他给出了‘寒鸦’的拮抗剂,只不过当时没人知道那一小瓶药剂是什么,直到扮作实习生的池清‘偶然’查出了它的拮抗作用。”
江倦颔首道:“你觉得姜誉是个怎样的人?”
“我?”萧始很意外,“我是个局外人,不好评价。”
“正因为这样,你才能给出相对公允的看法。”江倦揉了揉额心,“我就不行,我对他偏见太深了,怎么看他都不像好人。”
萧始笑笑,“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我对你有偏颇,看法也未必能做到公允。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觉得可能一半一半。”
“怎么一半一半?”
“作恶太多,死有余辜,但仍有一丝人性尚存。至少作为一个父亲,他对姜惩是有感情的。”
萧始捋着江倦长长的额发,琢磨着:“不管他从前有没有尽到当爹的责任,至少最后他良心发现,给了姜惩解药——应该是给姜惩的吧?”
江倦点点头,“按照原本的计划,百里述是想把小惩作为培养皿的,后来宋玉祗挺身而出,替他承担了那份痛苦是意外,姜誉并不知情,所以他在死前交出拮抗剂,是想救自己的儿子。”
“不管初衷是什么,他交出来的药物对国安的研究有很大帮助是事实,也算他将功补了一部分过错吧。”
萧始轻动手指在键盘上按了几下,搜索了姜誉的资料。
截止到去年之前,人们对他的评价还是“成功人士”、“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可当他与犯罪集团勾结的丑闻曝光后,这些盛赞都变成了詈骂,负面新闻也让姜氏的股票一路下滑,直到今年才有回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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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啊,姜誉这个人是怎么发家的?”萧始发出了疑惑的声音,“除了他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这点之外,网上能查到的过去简直是一片空白啊。难道这是个通过自己的努力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励志故事吗?”
“……屁。”江倦少有地说了句粗口,“只是网上查不到信息,不代表他的过去一片空白。查查他的企业信息就知道,叶氏和程氏都曾给他融过资,他的发家跟这两家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会出现在这张合照里一点都不意外。”
萧始好奇往下深挖了一会儿,查到的内容果然如他所说。
江倦又道:“姜氏公司自从建立,就与叶氏和程氏频频来往,极有可能参与过‘17’的犯罪链条。但在姜誉假死前的两年,公司突然中止了与另外两家企业的交易,等到小惩接手姜氏的产业时,姜氏已经彻底被洗白了,干干净净地传到了小惩手里。”
“所以你觉得……”
萧始伸手一指合照中的叶承志、池春梧,以及站在后方,隔了一个身位,看起来跟他们关系并不算特别亲密的姜誉。
“这三个人之间是获取不法利益的同盟?”
江倦没有正面回答,摆正了合照,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两个圈,大致把他们辨认出身份的人划分成了两个部分。
“这是我爸、舅舅,这是叶承志、坐在他身边的程三史,还有他身后的池春梧。”
他又点了点夹在两个圈之间缝隙的姜誉,“从站位上看,你觉得他更亲近哪边?”
“亲近哪边?肯定站得比较近的……”
萧始愣住了,甚至还揉了揉眼睛。
他没看错,姜誉的站位居然是离花知北更近一些。
两人之间虽然隔了一个身位,但中间没有任何障碍,甚至姜誉的手还有伸向花知北的意思,如果不是被坐在二人前面的女人挡住了,大概动作是……
萧始有点怀疑人生:“他,他在摸花知北的屁股吗?!”
江倦:“……”
这人脑子里能想点正经的吗??
“被挡住了,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有肢体接触的吧?”
萧始贴近照片研究了半天,“姜誉的身子□□,看上去是向池春梧靠拢的,手却伸向了花知北,像是想拉他一把。”
“这张照片拍摄的时机很凑巧,大部分人还没有做好准备,甚至还有人没能完全坐下,将最真实的一面呈现了出来。他们的微表情和小动作能说明很多问题,在我看来,姜誉这个动作可能有很多种含义,大致分为两种——想把花知北拉到自己的阵营,或者希望花知北能收容他这个还没有完全被叶、程、池利益集团接受的人。”
萧始撑着脑袋琢磨着什么,突然怪叫一声,吓了江倦一跳。
“不对啊,既然你知道他是姜誉,为什么早前没认出来?!”
萧始一拍江倦的大腿,“我跟他只有一面之缘,没认出来也就算了,可你调查了他这么多年,没理由认不出啊!”
江倦心道:这傻子怎么才反应过来……
“谁说我没认出他?”江倦挑眉反问,“在小洋楼里,我就认出他这张脸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说出来了,你一定会认为这事与姜誉有关,过早地惊扰小惩。那个时候,我还不希望小惩被卷进此事。”
……说实话,现在也不想。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江倦小声嗔道。
萧始听了登时蔫了,往他身上一倒开始装死。
“周悬说什么了吗?”
“他说会在资料库中再进行一轮比对,等有进展了随时同步。”
萧始终于抬起头来,“虽然其他人的身份暂时还查不出,但有一个人我能告诉你呀。”
江倦眸子一亮,等着他后面的话。
萧始立刻来了精神,爬起来一指挡在花知北和姜誉之间端坐的女人,“这是我妈。我是她最亲的人了,给你提供的线索准确率一定在70%以上?”
江倦对这个数字感到意外,“怎么这么……”
“低?唉,低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们从小就不太亲呢。”
萧始调整了个舒服的角度,又在江倦腿上躺下了,“之前有和你提起过,我从小是被婆婆带大的。”
“嗯,你提过,还说过老人家曾是大家闺秀。”
“媳妇儿,你记性真好……”
萧始把头埋在毯子里,直到把自己闷到快缺氧了,才抬起头来说:“虽然婆婆和妈都一再强调她们是母女关系,可我觉得并不是。小时候不懂事,我总问婆婆为什么妈和她长得不像,婆婆说是因为妈更像她爸爸,我又问那为什么要叫她婆婆,不叫她外婆呢?她说是因为她喜欢婆婆这个称呼。很奇怪吧?”
江倦不好直说评价,模棱两可地答道:“可能吧。”
“不用见外,我的家人就是你的……虽然现在说可能没什么意义了。”
如果可以,萧始也想高高兴兴把江倦带到自己的亲人面前,光明正大宣告他们的关系。
只可惜,他从很久以前就是伶仃一人了。
也不怪江倦不肯认可他,这样只有他一厢情愿的感情得不到任何来自长辈的祝福,对江倦来说,没有任何仪式感和意义,也很难定下心来长久地驻足。
钰晞“有意义的。”江倦的声音很轻很淡,“消亡不能抹杀存在过的痕迹,不管你怎么想,我一直坚信这点。”
萧始愕然。
他又垂下头去,不敢注视江倦的眼睛,“那你……愿意,愿意……”
愿意陪我回去看看她们,让她们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可他还是没有勇气,将心声宣之于口。
江倦明明知道他想说什么,却拙劣地选择了沉默。
原因无他,人,是不能对逝者说谎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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