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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伪证
“陈情给我们的说法是季隐遭到叶明宵的骚扰,不堪其辱决定自杀,但季隐日记里的描述却恰恰相反,这是疑点之一。如果季隐真的长期处于压迫中,他的精神状态一定很差,文字间或多或少都会表现出轻生倾向,但在日记的结尾,他还想继续深入叶氏调查与父亲有关的事,记录戛然而止,着实不像自杀的人会做的事。”
坐进车里,江倦把一杯热咖啡递给萧始,关切道:“还好吗?你眼睛很红啊,困坏了吧,多喝点提提神。”
萧始敢怒不敢言。
他怎么有胆直说是因为方才死皮赖脸抱着那人不肯撒手,非求他好好上床困觉才挨了两炮打红了眼睛?
以前江倦揍他从来不找理由的,现在居然还会用温柔和善的话术包装一下,这也算是他们的感情往前迈了一大步吧?
萧始这样自我安慰着猛灌咖啡,却被烫得吐了半口,打湿了裤子。
江倦“热心”地递了纸巾过去,“总觉得你刻意得好像在掩饰什么。”
“没有没有,地址在哪儿?”
江倦帮他导航了具体位置,又道:“方才我让小白帮忙查了下季隐的案子,他是五个多月,将近半年前在自己的新房自杀的,那里也是他和张挽宁的婚房,房产证写的是他的名字,而且是一次性付清全款的,他没卖掉父母给他留下的房子,也就是三街里那套小洋楼,照理说应该没钱买下这套花溪区的精装房,所以大概率是叶明宵送给他的房产。怎么看这两人的关系都没像陈情说得那样恶劣。”
“你觉得陈情撒了谎?”
“那他的演技未免太逼真了,连我都要被他骗了。不考虑别的因素的话,我个人觉得,他很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江倦翻着白饺饺拼着命从档案库里调出来的资料,一页页划着,屏幕光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
“季隐自杀这件事的确是记录在案的,当时出警的就是辖区派出所,因为现场是密室,案件也没什么争议,简单调查后就以自杀结案了。现在看来,这个结果是有问题的。”
“那现在是打算去复勘现场吗?可季隐和张挽宁都已经过世了,唯一一个可能有房子钥匙的叶明宵还被关在医院里,这难度也太……”
江倦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都说了我是悍匪,非法入室的时候从来不走门。”
萧始知道自家媳妇儿很刚,特别刚,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刚到了强行入室的地步。
季隐这套房子位于花溪区某高档住宅区的洋房顶层,还附赠了天台,实际面积将近200平,是一般家庭的同龄人很难买得起的房子。
虽然楼层不高,总共就6层,可看着江倦随手一绑安全绳就从天台跳到了窗边的熟练动作,萧始的心脏还是快停跳了。
“看我做什么,去门口等着。”
江倦滑到空调旁,借力蹲在那只有十几公分宽的窗沿上,推开窗子,荡进了房间里。
他居然还有心思在落地前套上鞋套!!
萧始人都快吓没了半条命,冲到门前时,江倦已经从房间内开了门等在那里了,顺手把鞋套递给了他,又点亮了房间的灯光。
“发生过命案,也算凶宅了,不过点了灯你就不怕了吧。”
这一句温言让萧始吞下了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凶话,人也狠不起来了,贴上去抱紧了江倦,哭唧唧道:“倦崽,你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好不好,真的很吓人啊,我们也没穷到非得吃这口饭的地步,实在不行我偷电瓶车养你啊……”
“那样明显更危险吧,能不能收收你的土味情话,味真的很冲。”
江倦毫不留情扒拉开肩膀上的狗脑袋,把他背上的包摘了下来,一一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工具。
“现场已经进行过勘验了,隔了半年再复勘的结果不一定准啊。”
萧始拎着江倦递过来的鲁米诺试剂瓶说道。
“去试试,万一呢。”
两人戴上手套,在开始勘验前,先在房子里绕了一圈,大致摸清了布局。
江倦说:“方才我是从次卧的窗子进来的,那里和主卧都有生活的痕迹,看来这对夫妻的确是分房睡的,符合季隐在日记里的说法。”
萧始探着头东张西望,“主卧的生活用品大多是女性专用的,两人没有共用衣帽间,而是在主卧和次卧分别放置了衣柜,看来关系确实不怎么亲密。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却泾渭分明,我相信这个说法了。”
江倦进了厨房,在冰箱挂着的白板上找到了季隐留下的手迹。
萧始凑了过来:“笔迹跟日记一样吗?”
江倦拿着日记比对,“我肉眼觉着是一样的,季隐有个习惯,在最后一笔写捺的时候总是会拉长,和白板上这句‘注意火候’的写字习惯是一致的。”
“看来日记里的记述更接近于真相。”
“为什么这么认为?”
“季隐对张挽宁可能真的没那方面感情。如果换作是我的话,给媳妇儿留言肯定都要加个亲亲宝贝儿之类的称呼,最后再画个小爱心什么的。别忘了,他们两个可是新婚不久啊,还在甜蜜期呢,说话怎么会这么冷淡。”
江倦顿觉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
“什么?!恶心?我吗??!”萧始一脸难以置信,“你不喜欢我叫你亲亲宝贝儿吗?那还是叫倦崽吧,倦毛也行~”
江倦反胃得直翻白眼,“别说了,去现场看看。案卷记录季隐是在浴室割腕自杀的,尸体靠在浴缸外,受伤的手腕浸在热水里,因为地漏堵塞,从浴缸漫出来的血水覆盖了整个浴室的地面,在刚被发现的时候,场面还是相当骇人的。”
“嗯?你说刚被发现,不是尸体刚被发现?”萧始注意到了重点。
江倦点头道:“因为被发现的时候,季隐还没死,第一发现者是张挽宁和叶明宵,在发现他出事后第一时间就报了警,他是在送医过程中咽气的。据说,他死在了叶明宵怀里。”
今日得知的一切让萧始对叶明宵的印象彻底改观,听闻这样的遭遇,不免生出了同情。
“别想太多,还是先做正事。”江倦拉开浴室的门,点了灯示意萧始进来,“开始吧。”
两人在室内所有可见的位置都喷了鲁米诺试剂,当关上灯的那一瞬间,眼前的景象简直能用壮观二字形容。
整个浴室包括浴缸在内的地面都散发着大片幽蓝色的荧光,如此梦幻的场景却是鲜血染就的,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了。
“有蹊跷。”
黑暗中,江倦的声音带着回响。
“什么?”
“血迹形态不对。”
江倦指着墙壁瓷砖上格外耀眼的一片血迹说道,“这个现场的血迹形态很复杂,浴缸和地面的稀释血迹就不说了,这一行喷溅血迹呈长条状,一端细小狭长,另一端膨大且边缘光滑,是在存在开放性创口,动脉出血,并且具有一定血压的情况下形成的,这个位置的高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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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认定为是季隐的桡动脉或尺动脉受伤时形成的。但是这行喷溅血迹却很细长,并且是留在墙壁上的,夹角大概在……”
“15度左右。”萧始说道,“夹角为15度时,喷溅血迹的形状最细长。”
“15度,那也就证明,他的手腕基本是贴在墙壁上的。”
江倦把手贴近墙壁,弓着手腕迎合着血迹推断着血液喷溅的源头位置。
当预测的轨迹基本与血迹重合时,江倦抬眼看向萧始,“正常人会用这个姿势割腕吗?”
萧始打开灯,看清了江倦略显扭曲,背部紧贴着墙壁,却举起左腕贴近墙壁的姿势。
“应该说,正常人就不会割腕。他是被害的。”
江倦一抬下巴,示意萧始再次关灯,往后退了几步,露出了喷溅血迹下方模糊一片的蓝色痕迹。
萧始说:“这里是擦拭血迹,沾血的物体擦碰载体就会形成,形态差异会受物体形态、血量、载体形态、血迹形成方式、部位,还有接触方式等多种因素影响。像眼前这个能明显看出手指印和扭转痕迹的,应该就是受害者在挣扎反抗的过程中留下的。”
江倦开了手电筒,把光线聚焦到一点,仔细观察着那片擦拭血迹。
“……可惜了,没有留下血指纹和掌纹,凶手应该戴了手套。时间过了这么久,也很难提取到关键证据了……辖区派出所那帮人到底在做什么?但凡有人觉察到异样多调查一下,也不会有这样的冤假错案。”
他也明白,辖区派出所有失职,但问题也不能全部归结在办案民警头上。
凶手在行凶之后,一定会对整个现场进行清理,像这行留在墙壁上的血迹经过擦拭清洗,不使用特殊方法是不会显现出来的。况且现场的情况看上去就是自杀未遂,办案人员先入为主,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也是……
“等等。”
惊觉不对的萧始一语打破沉寂,又一次点亮了灯。
江倦一脸愕然,两人对视的那一眼就知道彼此想的正是同一件事。
“不对,不对不对,”萧始指着墙上的血迹一拍大腿,“至少得是血迹凝固后再进行擦拭,经过鲁米诺的氧化反应才能呈现出完整的形态,难道这个凶手在割伤季隐后并没有立刻离开现场,而是一直在这里等到血迹干涸才清理了他杀痕迹,慢悠悠逃离现场的吗?”
江倦眉头蹙得愈发紧了,短暂的犹疑后点破了玄机,“又或者,清理现场的并不是凶手。再或者,凶手行凶后离开现场,又再次回到了现场。”
这话和点名叶明宵或是张挽宁行凶杀人无异。
关键在于他们并没有主动检举对方有可疑行为,甚至有可能两人是同伙。
“不对,还是不对。”萧始揉着太阳穴说道,“先不考虑两人是同伙的可能,首先,张挽宁应该知道叶明宵的真实为人,所以两人才会一起发现还剩一口气的季隐,如果张挽宁像传言说的那样反感对丈夫‘实施恶行’的叶明宵,两人压根儿就不会有结伴一起发现季隐的可能,对吧?”
江倦觉着有理,点了点头。
“但他们的关系应该也没好到可以合谋杀死季隐的程度,那假设是他们其中一个人杀了季隐,他事后和对方一起回到现场是要冒被有可能还有意识的季隐认出来,还有清理现场被对方发现这双重危险的,感觉没必要啊,还不如在行凶之后清理呢。”
“当时没清理可能有两种情况,不能清理,或者不想清理。”
江倦倏然顿了一下,蓦地想起什么,再一次关了灯察看墙上的血迹,“不对,还有一种可能,血迹是在凶手离开现场后才留下的。”
“那岂不是……”
“季隐自己留下的,甚至可能是伪造的。”江倦疑惑道:“可是这样也很奇怪,不管擦拭血迹是不是季隐可以留下的,喷溅血迹是一定没有办法伪造的,所以凶手其实还是留下了这一行季隐被割腕的喷溅血迹,等于间接证明,季隐是被害的。”
萧始眨了眨眼,又一巴掌拍开了灯,四下找着案发时可能留下的痕迹,问道:“辖区派出所的现场勘验报告里有提到打斗痕迹吗?”
“没有。整个浴室很整洁,基本没有杂物摆在明面上,就算有人在这个贴着瓷砖,都是硬物的浴室里打斗,也很难留下痕迹。”江倦说。
“那季隐的尸检报告呢?伤口的照片有吗?”
江倦翻出电子案卷里的照片递给他。
“左侧尺动脉被竖着割伤,伤口杂乱,浅痕很多,最致命的伤口不是一道,而是延着血管割下来的数道切痕,从手腕到臂弯,这么长的伤口,就是送到医院,也未必救得回来。”
萧始沉叹一声,揉了揉眼睛。
江倦问:“有什么发现吗?”
“凶器当时留在现场了吗?”
“有,是一片剃须刀里的刀片,勘验现场时就沉在地漏附近。”
“那我觉得,季隐果然还是……自杀。”
江倦微微睁大了眼,复又垂眸望着满地狼藉,“……果然是这样。”
“你也这样认为吗?”
“在来之前,看到季隐的尸检报告显示致命伤在左臂时就有点预感。他的伤口很乱,很无力,而且很难控制凶器走向,像是使不上力。正巧季隐的日记里每一页都会出现文字从左向右的擦痕,这是他善用左手的证据。如果一个左撇子用不擅长的右手割腕自杀,也许就是刻意为了伪装成他杀。”
江倦叹了口气,“物证给了一次反转的机会,但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派出所的结案报告没有问题,季隐就是自杀。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就像我之前说的,季隐表现得完全不像个会自杀的人,他甚至还有坚持下去的理由和动力,所以即便是自杀,也未必是自愿的。”
萧始恍然想起之前的案子,“穆雪茵……”
江倦瞳孔一缩,迅速转过头去,避开了那人的目光。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刚从卡索口中得知了穆雪茵自杀的真相,对方还出现在季隐曾经的房子里,把关键证物交给了他。
不管怎么说,季隐和“17”一定脱不了干系,甚至他也和穆雪茵一样是逼不得已,不得不死的。
可是这些事,不应该让萧始知道。
江倦不想萧始卷进他和“17”的恩怨中。
萧始把江倦拉出浴室,两人终于透了口气。
他在沙发上铺了张塑料布让江倦坐下,翻出了包咖啡融在矿泉水里,摇几下晃匀了。
“凑合喝两口提提神,先顶一下,等会老公给你买热的。看你累的,眼睛红成这样,浑身还冒虚汗,身子撑不住的,等见过了孙晨宇的家人,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回家睡觉。”
江倦低着头,闷闷道了声:“嗯。”
“方才说到哪儿了?对,季隐是自杀。可是这又和现场情况矛盾了,我们就是因为现场残留的血迹被清理过才怀疑了一下叶明宵和张挽宁,现在坐实了季隐是自杀,那清理血迹,掩盖季隐伪造出的他杀证据的人又是谁?”
萧始困惑道:“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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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伤势,血迹干涸的时候已经失去意识了,总不会是他自己擦掉的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江倦做了个异想天开的猜测:“是两名第一发现者在互相包庇?”
“你是说,他们都认为是对方杀了季隐?”
“不,不对,叶明宵在发现季隐出事后就立刻报警,亲自把他送去了医院,按说没有清理现场的机会,但张挽宁是有的!在叶明宵送季隐去医院和警方赶到现场之间这段时间,她一个人留在现场,是唯一有机会动手脚的人。”
“但叶明宵又不瞎,应该不至于……”
萧始本想说进入现场后不至于忽略墙上那么大一片血迹,事后发现现场情况有变,作为最想为季隐伸冤的人,叶明宵应该最先提出异议。
可仔细想想,如果奄奄一息的爱人就在眼前,任谁也没有心思观察现场,更何况季隐当时还有一口气,叶明宵首先要做的事肯定是将他送医。
且不深究当时叶明宵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光是爱人命悬一线这一点就足以让萧始共情。
江倦抬眼时,见萧始满目怆然,眼圈都红了。
那人不愿与他对视,低下头去,将额头垫在他膝盖上。
江倦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一下下摸着他的头,安抚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萧始说:“那个时候,我也是一样……”
江倦薄唇轻启,哽在喉间的话迟迟难以发声。
“在白云药厂的时候,看到你浑身是血倒在火海里,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注意不到周围的情况,也不在乎踏入险境以后我还能不能回来。我没想太多,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不回你,那我就不走了……”
萧始话里带着哭腔,哭着哭着又笑了,自嘲道:“是不是太幼稚了,半年多以前的事了,现在才回过劲儿来开始闹腾,有点儿……有点儿丢人。我也知道丢人,你别嫌弃我。”
“不嫌。”江倦说,“你这口气悬了太久,是时候发泄一下了。抱歉,一直以来我粗心大意,很少注意你的情绪,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这话半真半假,那时的江倦的确很少注意萧始的情绪,但不是因为粗心,更多时候,是因为他不在意。
近十个月前,他的身份曝光,刚拿回自己的名字不久,并不是所有人都理解他和哥哥互换身份的用意,甚至不少人将他视为弑兄判主的内鬼。
他孤立无援,于是自作主张擅自行动,为求证自己的猜测,孤身潜入白云药厂的厂房,却不成想当天因为化学试剂泄漏,与空气形成爆炸性混合物,经人蓄意点火后发生了闪爆,车间内工人死伤惨重,大批在宿舍内休息的工人被困。
当时江倦就在靠近爆炸中心的位置,被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震飞了出去,他左侧身体先着地,受伤最为严重,左臂、左腿都打了钢钉,严重的脑震荡导致了他短暂的记忆混乱,他还借此演了几天重伤沉睡苏醒后失忆的狗血大戏,后来发现某人不知死活想亲醒他,还编造了一些并不存在的虚假故事灌输给他,妄想借此描绘出完美的过去,他还是及时停止了这种低劣的游戏。
他不是公主,萧始也不是王子,玩这么俗套的剧情真是狗都嫌。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在爆炸现场时,他意识到具有可燃性的危险气体很可能会造成宿舍二次爆炸,被困其中的工人就算不被爆炸波及,也可能因为吸入过量有害气体发生危险。
江倦拖着伤重的身体艰难爬到厂房另一侧,放下了防火卷帘门,阻止了火势向内继续蔓延,也极大程度减缓了气体泄漏的速度。
可他自己却因为这样的举动置身于最危险的漩涡中心,由于厂房内存放有大量危险化学品,消防不敢轻举妄动,而不知道偷偷潜入的江倦还在爆炸现场,只通过宿舍内传出的消息确认受困工人全员都在的警方也下达了放弃厂房,转而从宿舍方向突进实施救援的命令。
身在险境的江倦又一次被抛弃了。
连他自己都放弃了求生,在灼热气焰的炙烤下回顾自己这荒唐又可笑的一生,在他决定闭上双眼静待死神降临时,那个男人却如天神般出现在他面前,抱起他遍体鳞伤的身体,带他冲出了火海。
那时的江倦无暇思及太多,疼痛与疲惫撕扯着他所剩不多的意识,恍惚间,他觉着自己好像对那人说了句什么,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太剧烈,连他自己都没能听清。
事后回忆起来,当时他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响声,紧接着萧始便冲到他身边,抱起了一息尚存的他。
他隐约觉着那人的怀抱很暖,很坚实,足够令他安心,却颤抖得厉害。
打碎玻璃时,锋利的碎片划破皮肉,伤了肌腱,萧始的伤腕筋骨毕露,鲜血淋漓,可他却不曾放手。
对外科医生来说,双手的重要性仅次于生命,失去了稳定性,就意味着职业生涯的终结。
江倦其实,一直很后悔自己害得萧始失去了再度站上手术台的资格,害怕面对真相,常常会回避自己欠了萧始一条命的事实。
“我那时候怕死了……看你在我怀里,气息越来越弱,一边吐血,一边数落我不该冒险来找你,我真的……心疼得一塌糊涂。”
萧始半跪在江倦面前,枕着他的膝盖,环住了他的腰。
“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就在你差点儿离开我的那一天,你对我说……说……”
“你来做什么,想跟我同生共死,也不看我稀不稀罕。”
江倦抿嘴一笑,揉了揉萧始滚烫的双耳,“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路上就一起做个伴吧……以后也做个伴吧——我当时,是不是这么说的?”
萧始没抬头,趴在他腿上,胡乱点了点头。
“怪不得从那之后你就赖上我了,甩都甩不掉,原来问题出在我这儿。”
“江倦,你给我记住了,我没有叶明宵那么好的承受能力,那种事,不要再发生第二次,否则……”
江倦扭头挣开,缓了口气,“否则怎么?”
萧始低下头去,埋在他肩窝,摇了摇头,“没有否则,你想做什么,我什么时候拦得住你……但是,这世间总有什么值得你留下的东西,不是吗?”
哪怕,不是我。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江倦和萧始离开了季隐生前的住处,在园区里遇见了几个遛狗的大妈,离老远就听人大着嗓门说道:“哎!王姐!快来快来!你知不知道C栋闹鬼了!”
“啊?闹鬼?闹什么鬼?!”
“就是死过人的那家呀!”
“噢!我记得我记得,就是那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嘛,还没到三十,一表人才,工作也很不错,不知道怎么就想不开了,在家割了腕。后来他老婆受了刺激,疯啦!”
“就是!生完孩子又产后抑郁,想不开在医院跳楼了,还不知道房子要怎么处理呢。按说是应该留给孩子的,不过孩子才几个月大,需要个监护人吧……?”
“再说就算给了孩子,以后孩子懂事了,能要这爸爸自杀的房子吗?哎哟……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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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栋楼的房价都要跌喽……”
“可不是嘛!不过这个先不提,关键是昨天凌晨我起夜的时候,看见那家的灯亮了!”
“啊?!亮了?可是那家不是没人住吗?”
“说的就是呀,而且还不是亮了一下,是亮了灭,灭了又亮,来来回回好几次呢!迷迷糊糊还能看见诡异的人影映在窗户上!吓得我呀,赶紧叫醒了我家那位,他说我没事闲的吓唬自己,我不放心,还是闹着让他去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了?哎呀,快说快说!”
“我们到了那家外头,贴着门就能听见有男人在哭,吓得我俩一晚上都没睡好!哎哟,现在想起来还后怕……感觉这里是住不长了,我打算跟我家那位物色一下新房,尽快搬走了……”
江倦和萧始路过时,两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刚哭过的那位眼睛还红着,扭着头装作四处看风景。
江倦戳他,他也不理,反手拉住那人,便把人往小区外拉。
“等等,你着什么急啊,我有点儿虚,你慢点儿。”
“熬了一宿都没见你虚,这会儿叫起来也没用!”
“等一下,你别拉我……”
两人拉拉扯扯从小径旁路过,果然引起了那几位路人大妈的注意。
萧始觉着脸上挂不住,回头催促:“你怎么了,刚张罗要走的不是你吗?”
“我,我有点……”
江倦低头和蹲在路边的雪白萨摩对上了眼,耳朵一红,偷偷摸了一把那柔软蓬松的毛,没想到非但没过瘾,反而更加欲罢不能了,眼里冒着星星问狗主人:“阿姨,我,我能摸摸它吗?”
“哎呀当然能啦!我家小白性格很好的,不咬人不凶人,你跟它好,它记住你了还会想你呢!”
萨摩的主人,也就是声称昨晚亲耳听见凶宅里传来男人哭声的大妈热情地把狗绳都给了江倦。
看着江倦那一脸欣喜和发自内心的愉悦,萧始不禁感慨,多少年都没见过他这种表情了。
他也蹲下身来,趁江倦摸萨摩的头时摸了摸那人的头,“喜欢吗?”
“喜欢……”
江倦少有地露出痴笑,抱着快和他一样大的雪球,恨不得把头都埋进那雪白的背毛里蹭一蹭。
“原来你喜欢软软的毛茸茸,不这么亲哮天是因为它的毛太硬了吗?”
“不是。”大概是撸狗撸开心了,江倦迷迷糊糊就说出了实话,“是因为他身上有你的味道。”
萧始:“……”
看着萧始那一脸如遭雷击的表情,牵着柴犬的阿姨也把自家狗牵了过去,“你别跟他抢了,摸摸我家的也行,我家阿柴也乖巧懂事,笑起来脸蛋嘟嘟的,很治愈哦!”
“谢谢您的好意,可我觉得我应该抱抱这边的狗子……”
萧始崩溃地揽住了身边因为没能从主人手里抢到零食而一脸不好惹的哈士奇,甩着泪花搂紧了狗脖子。
哈士奇:“?”
“我媳妇儿喜欢别的狗,我可怎么办啊……”
哈士奇的主人欲言又止,“靓仔,那个……”
只听呲啦一声响,萧始肩膀一凉,再回头时,半边袖子已经被哈士奇撕了叼在嘴里嚼了。
“我靠宝贝儿!这个不能吃!!”
看着萧始跟狗抢起来的样子,江倦没忍住,噗一声笑了。
几位养狗大妈红着脸窃窃私语:“哎呀妈呀,这两个小伙子也太俊了,看着就高兴!”
萨摩主人笑着对江倦说:“帅哥,你还是笑起来好看,要多笑笑哟~”
江倦笑了笑,“好。”
这一笑让人心生欢喜,那大妈又与他闲聊:“帅哥,你是哪里人呀,好像没在这附近见过你呀,新搬来的吗?”
“嗯……”江倦顿了顿,戏演得无比自然,“我们刚搬过来不久,就租的C栋,听说那房子以前发生过不好的案子,想打听一下情况。”
江倦用手肘一戳萧始:“我这个弟弟胆子小,晚上都不敢一个人起夜,要是不弄明白怎么回事,以后就没个安生了。”
“原来是这样,真看不出来呀,我还以为你们是……”大妈笑得一捂嘴,“其实也不用太害怕,C栋洋房顶层是发生了点事,不过都是去年的事了。那户住着一对年轻夫妻,男的是白领上班族,女的没工作,怀了孕,在家做全职主妇。”
另外两人应和:“唉,那事怎么传的都有,有说老婆怀的孩子不是老公的,老公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
“也有说是男人出轨,心里觉得对不起老婆,或者是想离婚老婆又不肯,才想了这么个法子逼老婆退让,结果不小心真死了……”
萧始把沾着口水的破布从哈士奇嘴里扯了出来,“无风不起浪啊,这些传言肯定有来路的。”
“说的也是。”大妈回忆道,“记得有人说过那家女人的孩子不是她老公的。”
“我是见过男的和小情儿在一起,可大胆了,都带到家里了,还是男的呢!”
“哎哟……”
三人抹了抹身上的鸡皮疙瘩。
“男的?长什么样?”江倦问。
“个挺高,长得挺白净的,双眼皮,薄嘴唇,但有时候流里流气的,感觉不像正经人。哦对!他还开着几百万的车来接那男的呢,没准儿是男的给他花了太多钱收不回来,又觉得对不起老婆孩子才……”
“A栋的刘姐说,可能是酒吧跳脱衣舞的鸭子,可会吸血了!别跟别人说啊……”
几人又窃窃私语起来。
江倦心说听这描述,那跳脱衣舞的鸭子怕不是叶明宵……
萧始的表情也不大好看,应该是和他想到了同一件事。
这时其中一人说道:“那家男人看起来挺花心的,我见过他跟好几个男的都有来往,可能还有感情纠纷。那天我可亲眼看见他跟一个瘦高的男人拉扯不清,哎哟哟……”
“真的呀?那人长什么样子?”
“凶得很,眼神好像能杀人,看我一眼就让我打哆嗦了。我想想,皮肤晒得很黑,发色发灰,有点偏亚麻色,他摘墨镜的时候我看到眼睛了,是灰色的,长相却是亚洲人的感觉,挺俊的,可能是混血,也可能是戴了隐形……”
这描述简直就是在点名昨晚在小洋楼里和江倦见了一面的卡索。
江倦觉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对他不利,随口找了个要上班的借口想溜,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萨摩的耳朵,又拎起了被哈士奇按在地上快压到断气的萧始。
那人不得不在小区的公共水池洗掉了脸上的狗口水,亏了他早就在车里备了几件T恤,不然就要穿着这破了几个洞的新潮无袖背心去分局了。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自己,萧始拎着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回来,给江倦开了罐温着的咖啡。
“方才养狗阿姨说的那灰毛灰眼的男人,该不会是我想到的那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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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倦呛了一口。
萧始给他擦着嘴角,一脸醋劲和不忿,“至于吗,每次提到他你都这么激动,你该不会是真对他有意思吧?”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对他……”江倦反应过来这话不大对劲,“你在说谁?”
“还有谁啊,当然是那个迷得你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毛子。”
江倦:“……”
贝斯手Luc的特征也只有灰毛灰眸和阿姨的描述对上了,黑皮和亚洲人的长相是被你给吃了么?
不过江倦转念一想,就让萧始这么认为也挺好的,总比知道对方是卡索,闹腾得从上到下鸡犬不宁要好。
这样想着,萧始却回过味了,“嘶……不对啊,那毛子就是毛子,怎么看也没有亚洲人的特征,跟她的说法对不上啊……难道不是?”
江倦不知怎么,脑子一热,竟然揪着他的领子,把人扯到面前,强行吻了他一下。
这份突如其来的主动成功让萧始灵魂出窍,飘飘欲仙忘了这茬,直到迷迷糊糊开到了分局,鼻涕泡还没破。
时间刚过七点,江倦没急着下车,按下车窗恋恋不舍地吹去了夹在指缝里的几根白色狗毛,不禁叹了口气。
萧始柔若无骨地贴了上来,“倦崽,虽然我肯定会醋,但是只要你喜欢,我们家再养只萨摩也不是不行。”
“要不再养只阿拉斯加?”
“啊?为啥。”
“集齐雪橇三傻。”
“可以召唤出一个我!”
萧始眯着眼靠过来又要亲亲抱抱,被江倦面无表情地躲开了。
“……大可不必。”他顶着萧始的脑门,把人推远了些,“问你件事,从邻里的传言中,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你是指……”
“跟季隐一家有关的。”
萧始想了想,“他经常带叶明宵回来,邻居都怀疑他包养鸭子,可能还留过夜。”
“可是一般来说,那个年龄段的人八卦应该热衷于男女关系,很少会因为两个男人经常在一起就误会他们关系不一般。”
“……说的也是,喜欢脑补这方面关系的应该还是年轻人比较多。况且季隐是为了保护张挽宁才和她结婚的,要是婚后因为这些细节暴露真相,这样的做法就没意义了。”
萧始假借沉思的名义枕在江倦腿上,转头就打起了呼噜。
江倦木着脸一抖腿,“醒醒,困了就找个办公室睡,别在这里。”
“没睡没睡,我是在思考。”
“那思出什么了?”
萧始开始胡说八道:“邻里街坊那些传言通常都是一传十十传百,有点儿风声,传着传着就变味了,这样的事太常见了。我觉得没准儿是有人带了节奏,给那些喜欢八卦的邻居大妈灌输了季隐是个弯的,或者他私生活不检点,总跟男人不清不楚之类的话。”
江倦品了品这话,“有道理。”
萧始又来劲了,“这种话还必须得是从熟悉了解季隐的人嘴里说出来才最有可信度,我小时候在街头巷尾疯玩的时候经常听那些阿嬷闲谈天,为了强调真实性,她们总会带上一句诸如‘是谁家的小那谁说的’之类的话。”
“你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那是,从前我也是城南交际花啊,十里八村的狗见了我都摇尾巴!”
“这种事有什么好骄傲的,它们只是发现了个和它们长得不太一样的同类吧。”
江倦半眯着眼睛,又是那一副无奈的表情,“所以,有什么人可能成为这闲话的源头吗?”
“这个我倒是不敢说,毕竟只要有心害他,任何人都可以做到。不过有个人倒是挺可疑的,明明是季隐的发小,却好像对他的遭遇和想法一无所知,一味按照自己以为的事实去复仇,还成了受害者。”
“你是说,陈情?”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理论来自《法医现场学》。
江倦:再养一只萨摩和阿拉斯加,我家就能凑齐雪橇三傻了。
姜惩:嗯?还有一个是谁?……哦~(恍然大悟)
两人齐齐看向正在拆家的萧始。
江倦:(猫猫叹气)真是有够傻的……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第162章传言
“狄箴说目前陈情还在医院养伤,案子牵扯太多,他又有诱导犯罪的嫌疑,在真相彻底查明前是不会释放他的,暂时会把他控制在医院里,赵子骏也是。等见过了孙晨宇的父母,可以抽时间再去见他们一面。”
人对于痛觉的记忆可能是最深刻的,萧始提到赵子骏的时候,江倦手腕上的伤隐隐作痛。
正常来说这样深度的创口经过这些天的休养都该愈合了,可江倦的伤却恢复得极慢,到现在都没结痂不说,还有发炎化脓的苗头。
这和他自身的凝血机制障碍有一定关系,到这个程度也是相当严重了。
“可能是天气热起来了,总这样用纱布闷着也不利于恢复,还是换块贴布吧。记得不能沾水,不要剧烈运动。还有,抽空要去验个血,你现在这样子我很担心啊。”
萧始心疼地一下下蹭着江倦的手背,比那一口咬在自己手上还疼。
“……知道了。”
江倦少见地回应了他的唠叨。
原因无他,萧始的目光太炙热,江倦有点担心他那股子莽劲上来了会把自己的手整个含进他嘴里。
想象一下那画面,江倦又冒了一身的虚汗。
他掌心那道伤就更严重了,江倦体虚,常年手冷脚冷,却还是经常流汗,有肾阳亏虚和脾胃虚弱的原因,也与他的精神状态有关,总之伤口总是接触汗液,想快些好起来也难。
萧始只能像伺候老佛爷似的端着江倦一只胳膊,以免他顶着这样的伤到处折腾,没个老实。
两人刚休息没多一会儿,长宁警方便带着孙晨宇的母亲赶到了分局。
老人本就身体虚弱,又受了打击,一夜都没休息好,显得格外憔悴,一下了车就走不动路了,在两位民警的搀扶下跪倒在地,哑声啜泣起来。
“我儿……我苦命的儿啊……老幺走了,老大也走了,三个月里,两个娃娃都没了,这要我们老孙家的日子还怎么过,怎么过呀……”
“老人家,您请节哀,先别太激动了,我扶您进去先休息一会儿,地上凉。”
女警好言劝着,先把这位悲痛欲绝的母亲请进了局里。
众人见了这场面,心里都不舒服。
袁衾抹了抹眼角,“岁数大了眼眶子浅啊,看不得这种场面了。这老两口也真够命苦的,两个儿子先后走了,还都是我们分局给送走的,我都不忍心了……”
“生老病死由天不由人,看开点儿吧。”
萧始拍了拍他,转身就见江倦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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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然望着那几辆从长宁来的警车。
萧始抬手在他眼前晃晃,“别看了,要不咱们上去待会儿吧,等家属情绪稍微好点儿了再来问询也不迟。”
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他怎么忍心让江倦看。
可那人愣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像是没听到他这话似的。
萧始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见警车里下来几个人,跟展虞和袁衾握手客套过后,终于注意到了他们这边。
萧始见江倦有一个明显的低头收下巴的动作,便知道这些人的出现让他的心情一落千丈,甚至有点生理性厌恶。要不是碍着身份和面子,他可能转头就走了。
“来的是谁啊?”萧始小声问。
袁衾拨弄着头上那几根被风吹乱的头发,遮住了自己稀疏的头顶,“长宁刑侦的朱队和谢副,这次来雁息是为了开会,顺路帮我们把孙晨宇的母亲送来了。还有一个没见过啊……”
江倦盯着那未知身份的人,眉头皱得跟打结似的。
当对方看过来,他又移开了目光,看着那二位从长宁刑侦来的故人,阴沉的脸色有了些许好转。
萧始心里犯嘀咕,除了自己之外,还真是很久都没见过能让他这么反感的人了,他甚至快要忘了,一向波澜不惊,心无起伏的江倦也是有喜怒哀愁的。
“江二,你要是不喜欢他们就上去吧,他们来是另有要事,等下就走了,你犯不着给自己惹气。”
“没有们。”
“啊?”
“只有他。”
江倦低着头,闭了闭眼。
这时隔壁市那一正一副两位支队长走上前来,年长的那位向江倦伸了伸手,后者居然像只温顺的猫一样凑了过去,跟他轻轻抱了一下。
萧始看傻了。
他媳妇居然被人抱了!
而且还是主动跟人抱的!!
除了求欢的时候,他都不抱自己!!!
萧始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这人看上去将近四十岁了,不怎么显老,但有些虚弱,像大病初愈似的,脸色也有些病态的苍白,和江倦站在一起,简直就像病友交流活动。
“快一年没见了吧,又瘦了,看你现在,一阵风就要吹跑了,这可怎么行啊。”
男人捏着江倦的胳膊直摇头。
“我身体好着,还年轻,还能再折腾折腾,不妨事。倒是您,听说恢复得不大好,刚醒就到处跑,骨头都长歪了,重做了好几次手术。”
江倦忧心忡忡,愧疚道:“抱歉都没什么机会探望您,连句关心话都没能传上,您别记我的账。”
“怎么会,我知道你的处境,自然是理解你的。”
那年轻些的副队眼角有一道疤,看起来有点凶,话里却带着笑,用手指戳了戳江倦的胸口,“你个小没良心的,也不想想朱哥是为了谁才长歪骨头的,你小子闹失踪,把朱哥吓得都亲自去找你了,之后更是几天都没吃下饭,这事可没那么容易结哈,这你不得请我们好好吃一顿?”
江倦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笑,“一定。”
萧始在他背后小声道:“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吧?”
他也想顺带着了解下这二位跟江倦的关系。
江倦把萧始从身后拎了出来,对他说:“介绍一下,这位是长宁刑侦的支队长朱铭恩,这位是副支队长谢时明。两位都是我在长宁的亲人。”
这个说法让萧始怔了一下,仿佛刚才耳鸣,没听清他说什么似的。
亲人……他刚说,是亲人。
谢时明问:“这位是……”
江倦分了心,没注意到萧始的脸色不大好,只顾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我……兄弟。”
这下朱铭恩和谢时明也愣了。
朱铭恩反应得快,朝萧始笑着伸出手,与他交握了一下,“你好你好,这位小哥真帅啊,像是阿倦会喜欢的类型。阿倦这个人啊,脾气有点怪,有时任性了些,但性子不坏,还请多担待。”
谢时明连附和带威胁:“朱哥说的是,小子我可告诉你,当年禁毒不把阿倦当回事,我们刑侦可是把他当宝贝供着的,你要是敢亏待他,咱们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直接抄了你家!”
众人哄笑着,唯独萧始的脸色有些尴尬。
看来江倦称呼这两人为亲人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方才误会得有些离谱,还好那人没有戳穿他,不然这会儿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朱哥,谢哥,你们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要不今晚就一起吃顿饭吧?不愿意在外面吃的话,我回去准备准备也行。”
江倦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一个劲儿朝两人使眼色。
谢时明会意:“外面是不干净,朱哥切了四分之一的胃,不能在外乱吃。要不这样,咱几个一起吃顿火锅,也不麻烦,就准备点儿食材,下鸳鸯锅一煮就行了。”
他寻思着做饭再怎么难吃,也不至于连清水煮菜都做不好吧?
“没问题!那就今晚,你们开完了会直接去我们家就行,来来,加个微信,我给你们发定位。”
萧始三两句就跟人混得熟络起来,交换了联系方式。
江倦嘴上不说,但看着萧始和自己在意的人打成一片,他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正在扎根。
就好像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更紧密了,成了他的牵绊。
“听你们说了半天,我也有点儿心痒了。冒昧问一句,我可以去吗?”
众人聊得热络,一听这话,气氛倏然冷了下来。
萧始回头一看,就见不受江倦待见的那位正站在他身后,含笑看着他。
这人看起来比朱铭恩和谢时明年轻了许多,可能刚三十出头,长相中规中矩,却有一双狭长的眯缝眼,眼泡肿的厉害,看上去好像笑眯眯的没什么攻击力,却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狡黠,总之绝对算不上和善。
从面相上看,萧始对这人就没什么好感。
“跟你不熟。”
可能是这些日子被市局分局惯得不成样子,江倦的脾气也大了起来,连客套都省了,说完转头就走了,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朱铭恩和谢时明没想到一年不见,他的变化能这么大,从温柔亲和变得淡漠凉薄,当真判若两人。
说起来,也确实该算是两人……
“……时间不早了,张队,还是先去开会吧。”
朱铭恩出言缓和气氛,众人招呼几句,从长宁来的三人便上了警车,赶往省厅了。
萧始和袁衾呆立在分局门口,今日的风,依旧喧嚣。
“嘶……张队?方才朱队是不是管那人叫张队来着?”袁衾反射弧长,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道是长宁禁毒的那位?”
“哪位?”萧始满头雾水,“我是在他恢复身份以后才跟他复合的,之前在长宁的那段经历他从来不提,我也不好问,只听说……他跟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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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的同事闹得不大愉快?”
萧始这话说得很委婉,留了三分余地。至少从今天江倦对待长宁刑侦的态度来看,这传言未必是真的。
“什么?你没听说过江副在长宁的事?”袁衾一脸难以置信,“他跟那边闹得你死我活,这事你居然不知道?!”
不过算算时间,萧始是今年年初才以法医的身份进入系统的,又是在雁息入警,对长宁过去的事不了解也是正常。
袁衾生性八卦,不光自己八卦,还拉着别人一起八卦,四下看看没人,把萧始拉进花坛边偏僻的角落,蹲下来小声说道:“那你总该知道江副以前是用江住这个名字在长宁任职的吧?”
“不止是名字,还有身份。”
这一点萧始倒是比谁都清楚。
“对对对,反正他当时是顶替了他哥哥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可能是他哥哥跟长宁那边有什么恩怨吧,他调去禁毒的第一天就让人给了个下马威,那边的黄副支队长以比试的名义当着全队的面打断了江副两根肋骨啊!江副是什么身手你又不是不知道,对方肯定使诈了,一帮人欺负新人。可怜了江副啊,在那边肯定遭了不少罪,这么多年,日子肯定不好过。”
萧始如鲠在喉。知道江倦在他不曾参与的过去受了委屈,他比那两根肋骨断在自己身上还难受。
“后来长宁禁毒的支队长高升了,黄副被提上去做了支队长,江副也被提拔做了他的副。反正我听说江副跟长宁禁毒那些人合不来,反倒跟刑侦关系不错,过去那些年都是刑侦照应着他,所以他跟朱队谢副的关系好也是正常的。对了,我听说还有个叫杨霭的刑警,以前也是长宁刑侦的,后来被提到省厅了,在周队手下做事,他跟江副的关系也不错,以前常帮他出头呢。”
“杨霭?”
萧始只知道他和江倦关系近,却没想到会近到这个地步。
他太不了解江倦了,对那人的过去简直一无所知,也难怪那人总是把他往外推。
他和江倦共处的过程中有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都是空白的,并且被怨憎填满,这样危如累卵的关系需要重新建立信任和感情,远比初识艰难。
唯一的幸运就是这世道过于苛待江倦,值得他记恨的人太多,萧始只是其中之一,甚至是常会被抛之脑后的那个。
这么想想还真可悲……
“你怎么笑的这么难看?不会是还想报复吧?”袁衾挤着眼睛看他。
“想。”萧始捏捏鼻尖,“那个姓黄的在哪儿?老子要卸了他!”
“这个……有点儿难度。”
袁衾表情扭曲,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因为人已经死了……江湖传言,是江副把他宰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袁衾:江湖传言,江副铁面虬鬓,三头六臂,张牙舞爪,杀人如麻……
萧始:(看着睡着的媳妇儿陷入沉思)……
江倦:(照着镜子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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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意义
“你们在那里聊什么八卦,闲的没事做了?”
江倦从二楼的办公室窗户探出头来,扔了个纸团正中袁衾油光锃亮的脑袋,一张口就把楼下鬼鬼祟祟交头接耳的两人吓了个激灵。
“还不快上来帮忙。”
“来了!”
萧始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江倦不痛快,袁衾则纯粹是怕他把自己灭口了。
两人赶紧夹着尾巴钻进一楼大厅,刚进了门就被里面的低气压感染,开始眼眶发热鼻尖发酸。
袁衾小声道:“那位是孙晨宇的母亲,王桂芝。农村妇女,一辈子没走出过大山,小儿子没了之后才被大儿子接进城里,可惜没享几天清福,大儿子也没了。老人家本就身体不好,患有尿毒症得常年透析,还得照顾瘫痪在床的丈夫,身子早就垮了,就指望两个儿子出人头地。现在遇上这么大的打击……以后可怎么办啊。”
王桂芝嘤嘤啜泣的哭声透过门缝传了出来,没有声嘶力竭,没有歇斯底里,骨瘦如柴的她早已没有发作的力气了,这样一个柔弱又年迈的女人,连向命运叫嚣的能力都被剥夺了。
萧始也觉着心酸,推门进入接待室,几个女警和陈薏熳正在安慰这位悲痛欲绝的母亲。
明明非亲非故,不该有太激烈的共情,可萧始就是觉着心口发紧,难受得很。
江倦无声无息在他身后拍了拍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受不了就别看了,别到时候哭鼻子,我还得回过头安慰你。”
萧始苦笑了几下,没有反驳。
江倦进了接待室,接了杯热水递到王桂芝面前,屈膝俯身蹲在她面前,放低了姿态,使得对方不必吃力仰头也能看得见他。
“阿姨您好,我是参与这次案件调查的刑警江倦。”
他的话音放得很轻,语速沉重缓慢,即使是悲痛中神思恍惚的人也能跟上他的节奏。
“很遗憾发生这种不幸,请您节哀。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也无意在您悲痛时往您伤口上撒盐,请您一定要振作起来,如今能坚持为孙晨宇讨回公道,就只有您了。”
王桂芝泣不成声,哭得浑身都颤抖起来,“两个娃啊……两个娃娃都没了啊!外人都说,是我这个当妈的克死了他们,早知道这样,我还活着干什么,花大钱治病成了孩儿们的负担不说,还把他们都给害死了……”
王桂芝涕泪横流,江倦也不嫌弃她,抽了几张纸巾垫在掌心。
这时王桂芝到了崩溃的临界点,青筋凸起,遍布老年斑的粗糙双手托住江倦的手背,将脸埋进了他的掌心。
哭声被收在他掌中,陈薏熳红了眼圈,躲到一旁去悄悄抹泪了。
“阿姨,您的两个儿子努力工作,认真生活,就是为了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一个家庭缺了任何人都是不完整的,您不能这么想。”
“……你们都是嘴上说理解,其实没有人能真的懂,没有人能真的明白当妈的心情……我的两个娃娃都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老天爷收走了我的两根支柱,还要我怎么活啊……”
“我能懂的。”江倦小声说,“阿姨,您没了儿子,我没了妈妈。”
王桂芝的哭声一顿,缓缓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江倦,仿佛方才那人的介绍都没能过她的心,直到此刻才算真正认识了他。
江倦垂眸道:“我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哥哥,失去了原生家庭里所有的亲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为了保护我而无怨无悔地选择了牺牲。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也怀疑过自己存在的意义,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在那十几年里都活得相当痛苦,不断否认自己存在的价值,自暴自弃想做个懦夫。可有人告诉我,否认了自己,就是否认了他们对我的付出,哪怕是为了那些在意我的人,我也应该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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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
王桂芝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倦,不知何时止了哭泣,浑浊的眼中含着还未干去的余泪,静静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袁衾用袖口擦着眼泪,肩膀顶了顶萧始悄声问:“这话是哪位人生导师说的,也太励志了吧……”
萧始嘴唇轻颤着,很想回答,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亲人们接连离我而去,给我留下了无数解不开的谜题,那些日子我过得混沌又潦倒,直到我发现了哥哥给我留下的遗产。从那一天起,我的人生再度有了意义,我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我也找到了坚持活下去的理由。”
江倦握紧王桂芝的手,试着将自己的掌温传递给她。
“保护这样的行为本身就是有意义的,更重要的是,在保护他的过程中,我学会了怎么去和我逝去的亲人道别,也学会了与自己的过去道别。阿姨,您也要振作起来,您的儿子们还在等着您带他们回家呢。”
王桂芝呼吸急促,脸色涨得发紫,身体剧烈颤抖着,紧绷的精神终于崩溃,抱住江倦号啕大哭。
袁衾擦着鼻涕,小声念叨:“哭出来好,哭出来好,憋在心里迟早要把人憋坏了……哎?老萧,你去哪儿?”
萧始只给袁衾留了个背影,摆摆手走了出去。
他实在无力面对这样的场面,只得暂时回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在台阶上抽烟。
不知过了多久,江倦无声无息坐到了他身边,向他伸出手来讨烟。
“你平时没什么烟瘾,还管着不让我抽,这是怎么了?”
“憋久了,需要发泄一下。”
萧始递了支烟过去,在江倦面前晃了一晃,却没给他,“你不能抽,二手烟也不行。”
说着他就要把齿间还剩下的半截烟揿灭。
江倦赶在他之前夺去了他的烟叼在嘴里,深吸一口气,看着火星燃到底了才踩灭烟头,恋恋不舍地把那口烟雾呼了出去。
“王桂芝辨认了遗体,觉得是自己的儿子孙晨宇没错。但她表示对儿子整容一事一无所知,印象里只有十年前她的儿子失踪过一段日子,回来以后性情大变,把老两口吓得不轻。”
“性情大变?”这个说法让萧始很意外,“怎么说?”
“她不太好意思提起,孙晨宇在很多年前是个彻头彻尾的混小子,不爱念书,就早早就辍了学,不思进取,不务正业,整天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偷过电动车,也挖过井盖,总之是个让父母很头疼的孩子。王桂芝和丈夫的身体都不好,没有精力管他,后来孙晨宇在外面黄赌毒全沾,三天两头回家要钱,老两口被逼得没法,只能跟他断了关系。”
“还有这种事?后来的孙晨宇改过自新,可完全看不出来啊。”萧始诧异道,“况且沾了毒居然能自己戒掉?真是稀奇了。”
“总之当时的孙晨宇可以说是不孝子的典型代表,每次回家都会闹得村里人尽皆知。当时孙家隔壁有一户邻居,姓吴,他家有个和孙晨宇差不多大的儿子,叫吴徽,从小留守在家,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母亲因为他父亲的家暴行为离了婚,早早就组建了新的家庭,但还是会供他上学,给他打些生活费,反看父亲进城打工还有酗酒的毛病,每次回家都会为了索要母亲给他的零花钱对他非打即骂,在奶奶过世以后,吴徽的日子就更惨了……再给我一根。”
“你少抽点儿,对身体不好。哎!你别抢啊!行行行,给你,你给我留半支。”
萧始给江倦点了烟,眼巴巴等着他剩半根烟给自己。
江倦抽了一口,用夹着烟的手撑着额头,“吴徽从小和孙晨飞是朋友,两人一直到高中毕业都在同校同班,吴徽性格很好,很讨人喜欢,王桂芝和丈夫也对他很好,像对亲儿子一样待他,每次孙晨宇回家闹事,吴徽都会抄着扫帚出来帮孙家拼命。后来吴徽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就搬走了,和孙家的联系渐渐少了,奇怪的是孙晨宇在他走了以后也不回家了,那之后能有一年多的时间,孙晨宇都没再出现。”
“这两人不会有什么秘密吧?”萧始觉着奇怪,“一般来说,剧情走向应该是吴徽和孙晨宇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演了几出戏给家人和外人看,之后就一起跑了。”
说着他翻了自己个白眼,“怎么说的像私奔了一样……”
“再之后,孙晨宇突然回了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痛悔自己之前的所做所为,立志重新做人,而且真的开始努力打工赡养父母,供弟弟上学,一直到现在,他都没再犯过事。王桂芝曾经委婉地问过他怎么突然就想通了,他说是因为自己坐了一年牢,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江倦靠在墙边,看起来有些疲惫地说:“但这件事很奇怪,首先我们并没有查到孙晨宇的案底,其次,解剖室里那具遗体有明显的整容痕迹,关于他是不是孙晨宇本人,只要提取王桂芝的DNA进行比对就真相大白了。”
他犹豫了一下,把还剩了小半根的烟给了萧始,“还有,改过自新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太低了,我其实不太相信真的有人能违背本性。”
他话音刚落,萧始忽然靠过来抱住了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一直专注于案情,没能注意到萧始的反应,现在看看,他之前一个人躲在这里闷头抽烟,还真有点像是被抛弃了的大狗独自找了个角落舔舐伤口。
“那是不是在你心里……我也是一样?”萧始小声问,“我也和他们一样,没有改过自新的可能?”
“概率低,并不代表完全不会发生。还有……”
江倦摸了摸他的头,算是安慰,“还有,我从来就没把你以前做的那些蠢事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有你自己过不去那个坎。你要是真的想释然,不如告诉我你那么做的理由,我象征性地给你个原谅,就当这事结了。”
省得这事窝在他心里始终是个解不开的结,做了病就糟了。
“说了就好像我在找借口开脱似的……不行。”
“那随便你吧。”
江倦捡起地上的烟头放进萧始手里的空烟盒,又想起了件事,“对了,方才对孙晨宇的调查有了进展,外勤从他的宿舍找出了一张存折,里面有一笔五十万的巨款。这个数字可不是普通民工几年能攒下的,再结合孙晨宇过去的行为举止,以及他和吴徽消失的时间来看,我觉得他们很可能……”
萧始立即会意,“你是说,跟‘鬼域’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江住:(拿小本本)给弟弟留下大宅一套,老宅一套,附带庭院,这两套房子现在值个百来万吧?车倒是没有,但有爸妈留下的遗产加上我的小金库和保险金,123……好几个0呢!弟弟的老婆本有了!
周悬:什么0?哪里有0?!
江住:……
周悬: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江住:(扭头)噢,对……老周,这年头哈士奇成犬能卖多少钱啊?
江倦:(点烟)倒搭钱吧……
周悬:……还要搭上身子。
江住:……那算了,放生吧。
全剧终(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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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替身
“江副,我们在死者孙晨宇宿舍的电脑里找到了他留下的一封遗书,是以照片形式记录的手写文字,已经给您发过去了,麻烦您帮忙鉴定下死者的笔迹以及图片有没有经过后期处理的痕迹。”
外勤的调查再次取得了进展,将关键的证物发回了分局。
这封信的内容以吴徽的口吻讲述了他多年来顶替孙晨宇的身份所做的事。
吴徽在遗书中交代,他在十年前离开家乡到雁息读大学,遇到了不务正业的孙晨宇,对方称要去参加一场游戏,有机会赚取高额的奖金,还想拉他一起入伙。
吴徽表示自己并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劝孙晨宇清醒一点,早日改邪归正回家孝敬父母,却遭到孙晨宇的拒绝,两人大打一架后不欢而散。
几个月后,吴徽在与孙家联系的过程中得知孙晨宇这段时间并未回过家,甚至音讯全无,父母也联系不上他。
王桂芝无意中流露出对这个儿子的担忧,吴徽便挂了心,尝试联系了孙晨宇的狐朋狗友,却发现这些边缘人员都在同一时期因为参与了某场“游戏”而失踪。
吴徽觉得事有蹊跷,便私下展开调查,得知这些人在失踪前曾提到过要去“凤鸣山”这个地方。
他是个聪明人,没有打草惊蛇,先独自去了凤鸣山,发现山区里有警方和搜救队在活动,便猜测孙晨宇是被卷进了事件,以志愿者的身份加入了其中。
在他参与搜寻的过程中发现了很多遇难者惨死的遗体,还找到了一名面容尽毁,身形与孙晨宇高度相似的遗体,通过遗体上一道打斗留下的伤痕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就是孙晨宇!
吴徽想把真相告知孙家,可拿起电话,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最终他想了个两全之计,就是替代孙晨宇活下去。
当时他的生母已经过世,给他留下了一笔遗产,对吴徽来说,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没有血亲了,将他视如己出的孙家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忍孙家因为孙晨宇的过世而痛苦,也自私地想让无依无靠的自己融入这个家,于是他用母亲留下的钱将自己整容成了孙晨宇的样貌,以孙晨宇的身份回到孙家,成为了孙家夫妇的儿子,也成了孙晨飞的哥哥。
在外人眼里,他是浪子回头,痛改前非,回家向父母磕头认了错,从此断绝一切恶习,努力赚钱养家,也成了“孝子”和“好哥哥”。
但对吴徽来说,他放弃了念大学的机会,放弃了自己未来大好的人生,把自己永远困在了那个他向往的温馨家庭里。
吴徽自小与孙家兄弟一起长大,他深谙孙晨宇的性格,生活习惯和一些小动作演起来能学到七八分像,但他对于替代了孙晨宇这件事还是心虚的,不敢长时间与孙家夫妇和孙晨飞在一起,生怕他们看出异常,所以他再次远离家乡,在雁息找了份建筑工地的工作,日子过得清苦,但得到的慰藉却足以安抚所有痛楚。
无数个夜里,吴徽看着镜中面目全非的自己,捂着嘴无声痛哭。
他在悼念那个死去的自己,也在忏悔自己欺骗他所爱的人的罪行。
他渴望着那样温暖的家庭,向往着傍晚时父亲在门前榆树下乘凉等着他们,母亲在炊烟中柔声唤他回家吃饭,而他能与弟弟相伴进门,全家人围坐在桌前,日日吃着团圆饭。
可那样的美好实在太遥远了,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奢求,他既痛恨不知福不珍惜的孙晨宇,又无法克制对他的羡慕,就在那样纠结的情感中做了十年孙家的儿子。
在“成为”孙晨宇以后,吴徽回到孙晨宇生前的住处收拾了他的遗物,从中找到了一张存折,里面是他生前提到的参与游戏的酬劳,开户时存进了三十万,被他挥霍了一些,还剩下二十多万,这笔钱查不到来路,被吴徽小心存了下来。
在之后的十年里,只要得空,他就会到凤鸣山去祭奠死去的孙晨宇,并与遇难者家属一同调查当年那起案件的真相,他也因此结识了坚持在凤鸣山开招待所,苦等儿子回家的老夫妻。
他时常会去探望那对夫妻,安慰因为儿子遇难始终走不出悲痛的老人,尽自己所能帮助着他们。
一年前的一天,吴徽深夜接到老夫妻的电话,听说招待所出了事,他立刻赶往了凤鸣山。
那地方人迹罕至,深夜司机都怕出事不敢接活,吴徽只能借了领导的车,直到天亮时才赶到,到时就发现老夫妻守着个破衣烂衫,活像野人似的流浪汉,兴高采烈地告诉他,这是他们的儿子张庭君!
张庭君的回归给了老夫妻希望,但同时也给了他们一记重击——张庭君精神失常。
他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还表现出了强烈的攻击性,只要不控制他,他每晚都会在夜里零点提着板斧挨个房间砸门,自称“主人”,要招待他的“客人”们。
吴徽建议老夫妻把儿子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这样下去不止他们会有危险,张庭君也会相当痛苦。
但老夫妻却从儿子发疯的胡话中得知他杀了人,怕他因此受到惩罚,从此又要骨肉分离,还是由着私心把儿子藏了起来。
吴徽劝不动二位老人,只好时常去看望他们。
后来工程进展到最后阶段,吴徽忙于生活,分身乏术,有些日子没能抽出身,等他联系老夫妻的时候,对方却失联了。
他担心出事,心急火燎赶去了招待所,结果就见到了昏睡不醒的张庭君和血腥惨烈的卧室。
那总是挂着一脸慈祥笑容的阿婆躺在血泊中,尸体早已冷了。
吴徽痛悔没能说服他们尽早安置张庭君,事到如今也没了回头路。
年迈的阿叔跪求他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承诺会将张庭君带离,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想办法控制住精神失常的儿子,只求他在自己有生之年不要再让儿子离开自己。
吴徽只能遵照阿叔的意思,将阿婆的遗骨埋葬在山中,清理现场,操办了后事,继续以沉默的方式包庇张庭君。
他知道这样的做法是不对的,但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经不起阿叔哭求的他心软了,最终还是败给了善心。
可他这份怜悯却没能换来善报,不久之后,悲剧再次发生,阿叔也被发狂的张庭君杀害,再没有人能保护这个可怜人了。
吴徽挣扎了许久,还是没能把张庭君交给警方,他以回乡为名,假借老夫妻的名义关闭了招待所,把张庭君关在地下室里,开始自学精神疾病的护理知识。
张庭君病得很重,发起疯来攻击性极强,一天之中仅有的几个小时清醒也不会与人沟通,总是缩在角落里,害怕着什么似的,口中念念有词地等死。
他尝试与张庭君交流,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努力下,终于听到了对方说出了几句清晰的话。
“不是我杀了他……”
“有人要杀我……”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这话的意思,孙晨飞就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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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化工专业毕业后,孙晨飞就进入了雁息最大的企业之一,在叶氏的母公司桓宇能源工作。
全家人都以为他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为此欢天喜地,他对未来也充满希望,每次打电话都说等以后出息了一定要把父母接到城里,也让哥哥省点心。
可没多久,吴徽就发现了不对劲,孙晨飞像是长期被困在一个封闭的环境,每个月仅能打一次电话,行动也会受限。一年到头才回家一次,对于工作也是只字不提,到后来几乎是和他们断了联系。
他旁敲侧击,劝孙晨飞找个轻松些的工作,别累着了自己。再说父母年纪也大了,还有沉疴在身,需要子女陪伴。哪怕赚的少点也无所谓,他想让孙晨飞多回家陪陪父母。
每当提到这件事,对方的态度总是很含糊,随便岔开话题,匆匆挂断电话。
孙晨飞从未向家人提起过自己在做什么,这让吴徽很担心他。
有一天,他收到了弟弟的消息,那人称会尽快回家,此后就没了音讯,他担心孙晨飞发生意外,回了几次电话,却始终不得回应。
他提心吊胆等着弟弟的消息,却在天没亮时接到了警方的电话,通知他去认领遗体。
吴徽快疯了,他不相信孙晨飞会走的那么突然,也不同意警方解剖遗体。在这方面他还是很迷信的,不论如何,他都希望孙晨飞能完完整整地走。
可后来他在警察的劝慰下还是让了步,孙晨飞的遗体经过解剖,确定死于高坠,但在死前却有摄入毒物致幻的可能。
幻觉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吴徽的神经,他记起张庭君的胡话里也曾遇到过一种能让人产生强烈幻觉的毒物,他发了疯似的想向张庭君求证,但得到的只有毫无参考性的胡言乱语。
他还没能从张庭君口中问出更多细节,招待所就来了两个人,打破了平静。
他认出对方是在孙晨飞案件中劝说他的警官,和为孙晨飞进行尸检的法医,一时无措,只顾着逃了出去,却忘记把张庭君再次锁上。
事后他想提醒两人小心,可看他们在老夫妻过世的卧室进行着调查,他又不敢出现在两人面前,只能藏身在招待所里,等着两人睡熟了再把张庭君锁起来。
可张庭君却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犯了病,提着板斧挨个房间找人,万幸两人防范意识极强,身手也不错,没被张庭君伤到。
吴徽也知道,事到如今自己绝不能出现在两人面前,否则一旦被他们认出来就解释不清了。不过张庭君落到两人手里,他却是放心的,所以他一直藏在招待所附近,待两人带走了张庭君才离开。
这一次,他失去了从张庭君口里深挖线索的机会,与孙家兄弟有关的调查被迫中止,注定不再会有任何进展了。
在他一筹莫展时,一个男人的出现又让吴徽重燃了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江倦从上帝视角看吴徽的案子就是假替身在凝视真替身。
然后两个人一起凝视萧始。
萧始:……
第165章悬念
“季隐?!”萧始看着长篇遗书中提到的名字,人都傻了,“怎么会是他?这两人有什么交集吗?”
“还是有的。”江倦思索道,“孙晨飞是桓宇能源的工人,桓宇能源又是叶氏的产业。既然季隐一直在调查叶氏,就不会放过孙晨飞和张霖的死亡‘意外’,一定会想办法接近他的家人,调查更多隐情。如果碰巧发现假扮成孙晨宇的吴徽在很多年前就开始进行私下调查了,两人应该有不少线索可以交换。但前提是,联系他的人真的是季隐。”
“什么意思……我操!”萧始想到其中的关联后不由觉着后背发凉,“对啊,吴徽在遗书中提到遇到季隐的时间点是在我们带走了张庭君之后。可是那个时候,季隐早就过世了!”
显然是有人冒名顶替了季隐的身份,暗中与吴徽联系。
江倦划着鼠标看完了遗书的最后一段,道:“这个‘季隐’给吴徽提供了一些线索,包括间接导致孙晨飞死亡的毒品叫‘寒鸦’,还提供了毒品可能的来源。吴徽为了找出幕后黑手,亲身涉险尝试交易,想借此找到对方的把柄,但他也猜到自己可能因此丧命,所以提前留下了这封遗书,保存了电子版后就烧了原件。在末尾他提到上家要求他扮成‘D.E’乐队的狂热粉丝,遮住面孔进入会场,趁演出进行中人群最混乱的时候进行交易,地点就在舞台桁架的下方。遗书的内容到这里就截止了。”
“这内容比起遗书,倒更像认罪自白书。我想吴徽一定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感到很愧疚,也意识到自己进行调查的危险性,随时都有可能被灭口,所以提早做好这一层准备,以备自己出了意外依然能有人把这些真相传达给孙家人。”
江倦嘱咐陈薏熳尽快说服王桂芝提供DNA与死者进行比对,同时也让袁衾做了第二手准备,“去调查一下吴徽是否还有直系亲属在世,如果可以的话,也要提取他们的DNA与死者比对。”
从死者的整容痕迹与遗书中的内容来看,他应该不是孙晨宇本人,目前他们所能做的,只有验证遗书内容的真实性,确定此人是否是那为了成全孙家而牺牲了自己的未来的吴徽。
众人离去后,江倦对萧始小声说道:“如果这封遗书确定为吴徽所写,那他在死前不可能未卜先知,猜到我们会暗中对季隐进行调查。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我倾向于死者是吴徽,他在遗书中所交代的内容也大多属实,但他却未必把事情的全貌告诉给了我们。”
“我也正想说这个。”萧始说,“吴徽对自己整容的痕迹做出了解释,称自己是为了假扮孙晨宇,但他却没说明为什么会给自己做一副便于撕扯猎物的獠牙出来。还有,那桁架下死去的第一具尸体是谁,现在又在哪儿?”
江倦愕然看着他,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卷毛,“行啊狗子,长能耐了,没白养你啊。”
“那是!”
萧始脑袋往他怀里一拱,刚放松下来,就想起了袁衾方才在楼下跟他说的话,表情动作都显得不大自然。
以江倦对他的了解,见他摇摇尾巴都知道他有几句彩虹屁想放,挑眉道:“有话想说?”
“有……点儿。”
“有就说,反正你也憋不住。”
“也,也没啥……”萧始支支吾吾,“我就是听说了些有关你的传言,有点儿……好奇。”
“哦,跟什么有关的?”
“跟你以前在长宁的经历有关,听说你过去受了不少委屈,也没人给你撑腰。有个姓黄的欺负过你,后来……”
“后来,他就死了。”
江倦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样子真像杀人不眨眼的反派。
“传言也没说错,黄柘算是我弄死的。”
萧始猛地坐了起来,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江倦不知所以,“你干什么,又犯什么病?”
“宝贝儿啊!你做了这种事都人尽皆知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慌的啊!万一谁看你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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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要拿你做文章,你兜里的手铐就得铐在自己手上!不行不行,我得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绝对不能让人再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了!”
这倒确实是萧始能做出来的事,说实话江倦也没觉着意外,甚至有点……窃喜?
读懂自己此刻的情绪,江倦反而不懂自己了。
难道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期待着萧始能这样珍惜自己的?
一晃神,他就被萧始拽到了楼梯口,他赶紧停下步子,“别发疯了,我做这种事是得到了许可的,要不现在早就进监狱等执行了。”
萧始一合计,好像是这么回事。
“黄柘是死在了‘乐园’,也就是去年小惩参与猎杀游戏的时候,当时他正在赶往猎场的路途中,是冲着灭了小惩和宋玉祗的口去的。事急从权,我本来是开车打算逼停他的,但他当时很激动,也可能抽了风,一紧张就翻了车,冲下了山崖。”
江倦回忆道:“现在想想,搞不好他那时候也嗑了药,反应才会那么大。只不过当时警方对‘寒鸦’的了解太少,没觉着他是毒驾,也没发现其他疑点,就当做交通事故处理了。”
“那,那你……”
“真要说起来,我也没什么责任。”江倦扶着腰说,“我只是追到他,对他按了几下喇叭,放下车窗让他停车,是他自己发疯加速蛇行的。他往山崖下冲的时候,我还帮他挡了一下,这都没能挡住他,也是他命该绝。”
知道这事和江倦没什么关系,萧始才松了口气。
“我和黄柘关系一向不怎么样,会传出这些闲话也正常。这案子牵扯丑闻,有人想让它快点了结,也顺便帮了我一把。”
“什么丑闻?”萧始见江倦脸色不大好看,又道:“我是不是问的太多了,你不想说也没事,我只是八卦一下。”
“和雁息烂得不相上下的丑闻。”
江倦进了茶水间,接了杯速溶咖啡,自己喝了一口,便把剩下的半杯给萧始了。
“雁息公安系统内出了好几个内鬼,与犯罪组织狼狈为奸,逼得上面不得不进行一次大清洗。而长宁则是整个禁毒口烂透了,在很多年前,他们就广收党羽,借职务之便给毒贩提供渠道,再不就是有目的性地端了几个毒巢,把缴来的毒品据为己有,转手卖出去,个个借此中饱私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对于新人,他们是能吸纳就吸纳,不能成为同路人就宰了,反正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新鲜血液。”
萧始抿着那杯没什么滋味的咖啡,咂摸半天,“难道是沈三公子派你去调查他们,你却不小心暴露了吧?”
江倦听了这话不大高兴,“虽然我的我仅有的两次卧底任务都没成功下潜,但你不能因为这个怀疑我的能力吧?”
“我、不是这意思……”
“我当初去长宁有很多原因,第一就像你说的,是沈老师的任务,第二是因为我当时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这话艰涩难言,江倦又接了纸杯猛灌一口。
“那时候哥哥刚走,我跟你之间又发生了那种事,我就像个随时可能自爆的炸弹,谁都怕我伤人害己。沈老师是好意,想让我找些事情做,借此麻痹些日子,也许就会好起来。可不巧当时我又发现了哥哥生前藏着的秘密,得知我爸的死可能与小惩的生父姜誉有关。”
他靠在窗台边,回头望着窗外的风景,抚额叹道:“我明知道小惩和姜誉没什么关系,从小到大,姜誉都没对他尽过抚养的责任,害他人生的前半段过得清苦又孤独,缺失了家庭应有的爱,他也是受害者,可犯起病来的时候,我只会念及他身体里流淌着的杀人犯的血。我由此迁怒对此一无所知的他,在他重伤躺在医院里的时候都有几次险些掐死他,这样的我必须离开他,否则会对他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萧始不知道他和姜惩还有这一段往事,听得舌根发苦,不知如何回应。
江倦本就没打算等他回答,仿佛只是想对尘封已久的过往做一次释放。
“去长宁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了藏匿身份,为了保护小惩不被我伤害,也为了调查我爸。他当年也在长宁任职,后来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调查案子的过程中,我觉得长宁有人知道真相,必须往下深挖,也就在长宁待了将近十年。”
“……在那种吃人的地方,真是苦了你了。”
“其实你也没猜错,我去长宁是沈老师的安排没错,他的本意也的确是希望我能融入禁毒,找到他们犯罪的证据。可我的身份太敏感了,一出现在长宁,就有人认出了我是江寻的儿子,也就没能成为他们的‘自己人’。碍着我的身份,他们不能做得太明目张胆,要是江家父子都死在长宁市局,他们的那点破事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所以他们只能用些低劣的法子撵我走。”
“就比如……打伤你?”
“那都是小打小闹。这么说吧,我在长宁那些年,从来不在局里吃喝,也不碰别人给我的东西,小心翼翼过了很多年,但最后还是被逼得不得不走。”
看他的口型,萧始觉得他似乎后面还有个“因为”没说。
可他却就此打住,之后的话便咽了下去,给萧始留下了一个悬念。
作者有话要说:
论欺负过江倦的人现在正在做什么:
黄柘:我坟头草已经五米高了。
目前还没出场,不能公布姓名的A:我还在温柔乡被美女环绕,但是总觉得脖子凉凉的。
目前还没出场,不能公布姓名的B:战斗在搞钱的一线,我觉得腰子也凉凉的。
卡索:已经瞄准楼上两位准备暗鲨,并且打算铁锅炖自己给阿倦助个兴。
萧始:抱住媳妇儿,亲亲抱抱埋胸贴贴。
黄柘:……
A:……
B:……
卡索:……算了,还是瞄准这条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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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遮羞
萧始好奇心重,江倦越是隐瞒,他就越是想知道隐情。
事后他又问了袁衾,可这热衷八卦的地中海想了半天都没能给他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只道是:“有人说是姜队和小宋警官在一起让江副这个前男友吃了醋,他是回来抢人的。也有人说是他在长宁受了委屈,回来找娘家人撑腰的。但我觉得,他应该只是想找个热闹的地方养老吧?”
眼看这个问题从外人口中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答案,萧始只能转而求助于“娘家人”。
他找到姜惩的微信,小心翼翼地发了句:“在吗?”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语音回复。
他戴上耳机,就听姜惩在对面吸溜着泡面说:“有话就说。”
看着沙发上裹着空调毯浅眠的江倦,萧始纠结着措辞,打了删,删了又打,好半天才把后半句发出去:“你知不知道江二为什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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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息?”
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讲话,却又突然消失了。
姜惩改变主意,文字回复了他简单的一个字:“嗯。”
“他是不是受了委屈?”萧始问。
“不是。”
萧始刚放下心,对面的消息又进来了:“不能管那叫委屈。去年年初我受伤住院的时候,阿倦还用着江住的身份,他来探望我的时候身上带着伤,说长宁待不了了,想在雁息休养些日子,我就和他一起住了些日子。”
“什么伤?”
“枪伤!!!”
姜惩这个习惯标点符号全用空格代替的懒蛋一反常态,居然用了三个感叹号来表达心情。
“伤在后腰,你懂我意思吧!!”
萧始瞳孔紧缩,呼吸一滞,看了看身边对此毫无察觉的江倦,蹑手蹑脚出了门,反手给姜惩打了电话。
对方接了电话比他更先一步开口:“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是阿倦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别紧张,只是今天长宁市局来了几个人,我有些好奇他以前的事。”
“妈的!来的都谁?有没有禁毒的混蛋?”
“有一个。你先告诉我,伤在后腰是什么意思?朝他开枪的人,是他……”萧始哽住了。
姜惩咬着牙,声音透过话筒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对!阿倦没说,但长了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是他娘的自己人打伤了他!我听说他是在缉毒行动中与毒贩发生冲突时被打伤的,他再怎么傻也不会把背后对着敌人,长宁也没有人值得他以身相护,所以,就是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人打伤了他,明白吗!”
半晌没听见萧始回话,姜惩冷静了一点,回过头说:“别怪我地图炮,阿倦遭遇这种事却没一个人肯站出来替他撑腰,就足够证明长宁禁毒没一个好东西!你要是见着了他们的人,不用留情,照着脸打!我给你兜着!!”
宋玉祗听了这话赶紧捂住了姜惩的嘴,接过电话对萧始说:“大夫,你别激动,我哥说的是气话。去年长宁市局内也进行了一次清洗,禁毒那些涉及犯罪的人死的死,抓的抓,经历了一次大换血,基本没有老人在了,你可别惹出什么事啊。”
萧始半天没回话,宋玉祗有点慌,“喂?大夫你还在吗?你不会已经把人打进医院了吧?”
萧始长吁一口气,应了声“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他叼着烟在走廊里站了许久,怕身上沾了烟味,等下呛了江倦才没点。
在他终于收拾好心情,准备进去叫醒江倦的时候,实验室的匹配结果也出来了。
袁衾带陈薏熳拿着文件进了办公室,对还没睡醒,昏昏沉沉的江倦说道:“江副,死者的DNA与其母王桂芝并不匹配——他不是孙晨宇本人。”
众人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却也正是因为在意料中才让人伤感。
江倦揉了揉眼睛,“知道了。关于吴徽家人的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们从吴徽的亲属那里了解到他刚考上大学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给他留下了一笔十多万的遗产供他读书。自从上了大学,他离开家乡以后就再无音讯了,他母亲的再婚家庭对于他的事一无所知,这些年也没联系到他,对此还很失望。据说他母亲的再婚对象对他很不错,还曾提出过让他加入重组家庭,却被婉拒了。吴徽表示他不想破坏母亲的新生活,在家乡也有放不下的人。”
“他父亲呢?”
“他的父亲吴征还活着,在吴徽上大学以后盯上了母亲给他的遗产,到学校闹了几次,之后吴徽就失联了,他也再婚了。半年前,他酗酒中了风,至今瘫痪在床,常被继配打骂。我们联系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能正常说话了,他的继配妻子听说吴徽可能出事了,第一反应就是问我们吴徽的遗产会不会分给吴征,我也没法回答,只能说得先确认死者身份,她也很愿意配合,我们提取到了吴征DNA,结果与死者系亲子关系,死者确实是吴徽。”
陈薏熳小声说:“他以前总是酗酒家暴前妻和儿子,现在也算活该了吧?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江倦看了她一眼,她忙捂住了嘴。
袁衾又道:“时候不早了,江副你跟老萧早点儿回去休息吧,调查有我们盯着呢,肯定没事,别担心哈。”
江倦一夜都没合眼,小睡一会儿非但没解乏,反而越发疲了,也不再坚持,便顺着众人的意回去了。
难得能忙里偷闲缓口气,萧始见江倦上了车就开始精神,便逗着他去了超市,硬是磨着他去逛生活区,还拉了辆购物车。
“我听怀英说,之前姜惩腿上受了伤,宋玉祗就把他怼进购物车里逛商场,那画面,啧啧。媳妇儿,你要不要也试试?”
“我腿没受伤,也不想被人当猴看,快点买了东西回去,别闹了。”
“我没闹。我看你这么累,都走不动了,这不是想给你省点儿力气嘛。来嘛媳妇儿,来一个来一个!”
江倦正在斟酌自己的拳头落在哪儿能让他长记性又不至于打废了,刚抬起手来就被那人给握住了,还整个扛了起来,双脚离地让他心里没了底。
“你又发什么疯!放我下来!”
“我不~”萧始不知死活地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凭着股巧劲把他塞进了车里。
江倦脸都绿了。
“不高兴吗媳妇儿?”
江倦:“……”
萧始指着一旁经过的小朋友坐的小汽车式购物车,“要不换那个?”
江倦:“…………”
跟脑子不好的人交往怎么这么累啊……
“算了。”他躺平放弃了挣扎,“能快点吗?那边的店员都在看我,我跟你丢不起这人。”
“好好好。”
得逞的萧始乐了,推着江倦慢悠悠进了生活区,把锅碗瓢盆都逛了一遍。
江倦难得出来透口气,他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萧始趁着没人,转进拐角悄悄亲了江倦一下,仗着那人被困在车里动弹不得,对他上下其手。
“江二,有件事我想问。”
“有什么事是你非得解着我裤带说的?”
“你现在……”
萧始顿了一下,见江倦目光下移,他便抬着那人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非听到他心里最真的话不可。
“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江倦不自觉一挑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你怎么定义开心?”
“大概就是……活得顺心,没什么糟心事,对这世界和世界上的人事物有牵绊,每天都会心怀希望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那就是不开心了。”江倦说,“从我家破人亡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希望了,也不会再期待明天。我羡慕过去的自己,没有一天不想回到从前,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唯一开心的事就是回忆过去了。”
……简直没有比这更标准的抑郁发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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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始哭的心都有了。
想想也是,他成天跟着自己在一起,除了碍眼就是添堵,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可接下来江倦的话却让跌落谷底的萧始又活了过来:“但牵绊还是有的,物暂时还没想到,事必然是追查父兄的死,人的话……”
江倦冰凉的手握住萧始,轻松抬了起来,“……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就被萧始熊抱住了。
这人像是不让他喘气似的,紧紧搂着他不放,江倦觉着自己浑身的骨头咯吱作响,就快被他捏散了。
“你又犯什么病,松开……要透不过气了!”
“倦,你、你说的是真的吗?”萧始泪汪汪地问:“你其实还是很在意我的对不对?你只是不挂在嘴上,也不会表达对不对?”
江倦:“……”
“倦,在你心里,我和其他人有没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江倦被他这一套连环问搞烦了,“有有有,有!”
“那未来你想离开的时候,可不可以想想我,不管为什么,都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江倦哑然。
萧始带着哭腔说:“我这个人很不知足,很贪心,想要很多,如果你嫌的话,就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一次就好!”
江倦不想答应,他没有守约的信心。
可他看到了好奇的理货员探头探脑,实在不想被人当成猴子,只得敷衍道:“好好好,给你给你。”
萧始这才放手。
可惜这话还是让人生了误会,看着理货员面红耳赤地跑了,江倦放弃了挣扎。
有了他那一句话,萧始比嗑了春/药还兴奋,见了什么都往车里塞,结账时旁人就见一个病弱男人坐在购物车里抱着堆晚餐的食材,对着那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一脸生无可恋,自暴自弃地举手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江倦真庆幸自己还有口罩遮羞,否则跟萧始这种人待在一起,和裸奔也没什么区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着急,砍萧始的那一刀很快就要来了,再温情一下就要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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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规矩
傍晚时,朱铭恩和谢时明依约到了江倦家,下了车就盛赞院子里的茶花开得好,一通彩虹屁把花农萧始夸上了天。
受婆媳关系融洽的家人影响,朱铭恩的审美从江倦回了雁息以后直线倒退,见了姹紫嫣红就忍不住合照,还让谢时明帮忙拍了几张,特意摆出了中老年经典款造型。
江倦看着在镜头前搔首弄姿的朱队,不禁叹了口气,“以后我上了岁数不会也这样吧……?”
萧始揉着他的头发说:“不会,你放心,以后我可不会给你去找广场找热舞老头的机会,以后就算你想蹦迪也只能去清吧,知道了吗?”
“清吧蹦的哪门子迪……”
江倦放下水果,把院子里拗了半天造型的两人喊了进来,“朱队,先进来洗洗手喝口水,歇会儿再拍夜景吧。”
朱铭恩对这几棵开的正好的茶花情有独钟,“哎呀,可惜了没让你嫂子来看看,她可喜欢花儿了,成天惦记着让我陪她去植物园采点儿新种,我得拍几张好好馋馋她!”
谢时明笑道:“朱哥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似的。”
朱铭恩辩道:“你不懂,男人至死是少年啊!”
江倦见这两个少年舍不得进屋,索性和萧始一起把饭桌搬了出来,就靠在开得最盛的茶树下。
萧始还点起了之前讨媳妇儿开心准备的夜灯,整个庭院都被柔和的暖光环绕,气氛烘托得无比温馨,很快众人就在欢笑声中准备好了一桌的菜。
朱铭恩搓搓手,“哎呀,赶上过年了,你们两口子真是的,准备这么多干嘛,吃不完都浪费了呀。”
谢时明说:“朱哥做了手术以后饭量小,嘴馋却没跟着减,你们要是准备的太多,他吃不下就干着急。”
被点名的两人却陷在那一声“两口子”里,半晌没回神。
萧始笑说:“那就别回去了,在家里多住几天,吃够了再说。”
朱铭恩开玩笑:“那可不行啊,你嫂子该着急了,到时候找上门,你就得养着我们一家白吃白喝了。”
众人笑着上了桌,萧始端了鸳鸯锅架在电磁炉上,江倦分着碗筷。
谢时明奇道:“小倦子,你怎么拿了五副碗筷?咱们就四个人啊,座位也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