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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宽恕
为不能给哥哥伸冤而自责十年的人是他,午夜梦回,夙夜难寐的人也是他。江倦从来都没有放过自己,哪怕一时片刻!
江倦太入戏了,他抬眼看向萧始的眼神几乎和当初的江住一模一样,温和,沉稳,满怀善意,少了一身冷硬的尖刺,却不是他自己。
他陌生得让萧始感到害怕,不顾一切地想阻止这场痛到把血肉骨髓生生剜出来的演绎。
然而那人却死咬牙关紧盯着张庭君,这个人是他等了十年的契机,他绝不会放过抓住真相的机会。
仅仅是听着萧始深呼吸的气声,江倦便再次抬手,在他开口前扼杀了所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放在从前,江倦或许只需要担心对方开口会对张庭君造成什么影响,那时萧始的话他连半个字都听不进,自然也没有这种顾虑,可是现在他却犹豫了。
他觉得此刻萧始横在他与现实之间,会成为他的阻碍。
究其原因,是因为对方成了他的牵绊。
关心则乱。
“闭嘴,闭不上就滚。我只说一遍。”江倦无声对萧始说道。
他回过头来,按着张庭君的肩膀,像给小动物顺毛一样一下下抚摸着,柔声劝说:“这件事在你心里悬了很久了,何苦逼着自己死守秘密,让别人来替你承担这真相带来的痛苦,你就可以解脱了。”
萧始按捺不住低喝道:“江倦!”
“出去!”
“你来替他承担真相,那谁来替你分担痛苦?”
萧始鼻尖的酸楚直冲七窍,他拉住江倦的手腕,此刻只想把他带离那个炸弹身边,“我答应一定帮你问出当年发生了什么,也保证原封不动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但你现在别听,别看,给我个机会,把真相委婉一点告诉你,可以吗?”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萧始争取一次的机会,也剥夺了江倦选择的权利。
崩溃的张庭君嚎啕大哭,狠狠把江倦推远,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你别来找我,别来找我!要怪就怪他们逼我,不是我想杀你!不是我!!”
江倦此前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萧始身上,没想到情绪稳定的张庭君会突然暴起,被推了一下打中胸口,他自己又正处于半蹲不蹲的姿势,很难使上力气,居然就这么被扑倒在地。
江倦就地一滚,避开了莽着一股子蛮力的拳头。
还没等他还手制住张庭君,萧始的腿就先扫了过来,带着劲风,直奔对方打向江倦的胳膊。
看他那力道不像是威吓,江倦立即出言提醒:“别伤他!”
萧始本就没打算真动手,可看他对张庭君这般上心,心里就窝火,一下子来了脾气,本来已经有所收敛的动作在中途换了方向,提膝猛撞后者胸口,也把对方踢得气息一滞,眼前发黑。
江倦小声嘟囔:“什么路数,打架这么野……”
萧始拎起了差点被他打晕,这会儿半死不活的张庭君,愧疚道:“方才是我语气重了,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你太难受了。打个商量,让我来问他,得了结果转告给你,成不成?”
“你?”
“别看不起我啊,我虽然不是警察,没你那么专业,也不会讯问,但多少有点儿理论基础。信我一次,啊,听话。”
说完萧始就后悔了。
江倦专业的主要方向是警务指挥战术,学习审讯技能的课程不多,而且没念完大学就被人坑了,等于荒废了两年,连选修的机会都浪费了,课本上的理论知识也不见得会。
他所有关于讯问的专业理解都是从实践中摸索出来的,更实际、更灵活,也更残酷。
江倦没注意到他那一瞬的沉默是因何而起,心思都挂在张庭君身上,面对心潮跌宕的萧始也只是劝他:“下手轻些,他不经打。”
萧始抬手一抹鼻尖,不太敢去看江倦的眼睛,目光四处游移着,把那点心虚尽显无遗。
“我……不打,就吓吓他。听他方才那意思,他很可能对你哥做过什么,而且是迫不得已的,如果是被暴力胁迫,那只有同样的暴力才能让他开口。”
他对自己的推论不是很有信心,又谨慎地问:“你觉得呢?”
江倦无从吐槽,“你敢再密谋的更大声一点吗?”
“没事,他听不明白。”萧始踢了张庭君一脚,明显是在公报私仇。
别的不说,这人醋劲上来宰百八十个倒霉蛋绝对不在话下。
张庭君期期艾艾地哼唧两声,手脚并用地想往他此前藏身的地下室爬,没出半步就被萧始拎着后领拽了回来。
萧始扬手就是两拳,照着人眼窝打的,力气不大,但足够张庭君捂着发黑的双眼嚎上一阵子。
江倦:“……”
要说萧始能捅人十几刀,刀刀避开要害只判定为轻微伤,他绝对相信。
趁着对方的注意力都被分散了,萧始反手扯下张庭君身上破烂不堪的格子衬衫,呲啦一声,露出了张庭君的身体。
江倦:“…………”
打架就打架,脱人衣服做什么?玩脏的?还有人性吗?
这场面勾起了他一些不大好的回忆,尤其是当张庭君惨叫着爬开,脏兮兮的手指死死抓着起翘的地板,被刮得鲜血淋漓时。
那些在地板上胡乱划出的血红指痕刺痛了他的眼,恍惚间耳边似乎多了些异样的声音,让江倦没来由地心悸。
江倦实在看不得这场面,不由得背过脸去,起身退远。
可萧始这举动却不是怀着什么龌龊心思,他扒了张庭君的衣服,露出他身上的疤痕,由此看出张庭君背后曾受过鞭伤。
有灵性的生物对于疼痛带来的记忆永远都是刻骨铭心的,即使人疯了、傻了,天性与本能却是很难改变的。
他抽出皮带,凭空一甩,那清脆响亮的声音果然引起张庭君的敏感。
只见他瞪大了眼,所有的挣扎都顿住了,匍匐在地上以相当卑微的姿态埋下头,小声恳求着:“别……求你了,别打……”
萧始也不知从哪儿来了股狠劲,拿了战略储备的烈酒,往张庭君嘴里灌了一大口。
酒劲很快顶了上来,张庭君开始发蒙,本就迷离的眼神更是飘忽不定。
萧始趁他这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一把抓过了悄无声息往后退着的江倦,看上去是发了狠,实际却没有用力。
他抓着江倦的头发,把人按到张庭君眼前,面对似曾相识的场面和经久不忘的面容,张庭君又是一通濒临崩溃的哀嚎:“不要……不要!!”
两人都是一怔。
江倦被萧始箍着不太舒服,其实并不想配合他演这出戏。但他们都没想到,萧始随性而起临时发挥的一个举动,竟然激起了张庭君深处记忆的共鸣。
江倦没有开口,他甚至不需要设想如果是江住,面对此情此景会作何反应。
在过去那十年里,揣测哥哥的心思,让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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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由内而外彻底成为哥哥已经是占据他生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事,他可以确信,自己的选择就是哥哥的选择。
所以他没有挣扎,只是静静望着癫狂的张庭君,用口型无声地告诉他:别怕。
不管对谁,他哥哥都是这一句话。
——别怕,我在呢。
……骗人,你不在了。
从很久以前,就不在了……
“不,不……我不要杀人,不……”
张庭君神经质地重复着,尝试推开萧始,下意识贴向江倦那一侧,却又像突然受到惊吓一样,连拉带踢地躲开两人。
想到江住身上大多拷问伤都是刀具造成的,萧始随手拿了块地板脱落的碎木条,丢到张庭君面前。
张庭君猝然受到惊吓,嗷嗷嘶喊着贴向墙面,疯狂摇着头,那一声声“不要”说得格外清晰。
“萧始。”江倦低声唤道,“在我身上划几刀。”
“……什么!”
“没让你真划,做做样子给他看。”
萧始意会他可能是想借着身上虚假的伤让张庭君回忆起当年发生的事。
就张庭君目前这个精神状态,他能记得当时发生什么已经十分不易,但残留的记忆却未必是准确的。
连正常人都可能为了逃避现实强行篡改自己的记忆,更何况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
让他减轻罪恶感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觉得第一个动手伤害那人的不是自己,他只是逼不得已被迫从众。
不过两人的戏还没有做足,张庭君自己就先抽风了,前仰后合又哭又笑地拿起那木条,烫手似的捧着。
“不不……我不能这么干,我从小没碰过血,连只鸡都没杀过,我我我不敢……”
两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有些不知所措,可当前能做的也就只有看着这个突然切换成表演型人格的精神病人用这种最直观的方式给他们重现当年发生的事。
“……我会摊人命官司的,我会被枪毙的……”
“他身上那些伤不是我干的,你们让我动手,只是想找个顶包的,可我不想!”
“我爹娘还在家里等我,我不能干这种事……也一定有人在等他回去,不,我不能……”
“我娘说过,手上沾了血就洗不掉了,这么多年,她连杀鸡都不让我看……”
“求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一定不会说是谁干的,对!不会说的!我只想活着!”
张庭君的哀求语无伦次,但还是有些逻辑在里面的,不难推测出有人伤害了江住,又强拉张庭君入伙,逼他动手杀人这一过程。
张庭君一直在挣扎抗拒,他胆小怕事不敢伤人,也害怕帮人顶罪,上了法庭百口莫辩,所以不敢动手。
可后来江住还是死了,他也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受了刺激,逼疯了自己,至今没法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
“不!不!不要杀我,我不是他的同伙,我也没有帮着他说话,我只是不想……”
“怎么会这样……我不杀他,你们就要杀我,哪有这种道理……不!不不不!让我想想,我想想……”
张庭君仿佛在和虚空中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对峙着,痛哭流涕地又是抱人大腿,又是磕头求饶。
萧始欲出言,却被江倦扯着袖口阻止了。
两人对视时,张庭君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两手颤抖地握着那木条,小步蹭到江倦面前,嚎啕着向他重复着一句歉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不想杀你的……”
江倦看着他手里的“刀”,不禁咽了口唾沫。
江住的遗体上多处伤痕都是遭受拷打造成的,唯一一道左胸的小创口、深创腔的刺创是单刃刺器造成的,没有扭转的痕迹,说明行凶者没有施虐的意思,只想干脆果断地了结这场噩梦。
但他位置找的不准,没能一击刺中心脏,反而是延长了江住的痛苦。
相比之下,这道伤口最可能是张庭君留下的。
江倦略有迟疑,但他还是迎着“刀锋”挺起胸膛,给了张庭君靠近他,让他一击毙命的机会。
然而此时他却发现,张庭君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心理素质都没好到能冷静地把刀刺进别人身体的程度,他俯身在江倦面前,除了神经质地重复那一句“对不起”外,就再没有任何反应了。
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滞了。
而这样的反应,也终于让江倦猜到了哥哥在接近生命尽头时作出的决定。
他握住张庭君执刀的手,缓缓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张庭君见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萧始眼疾手快拉住他,将人扶到了沙发上。
江倦给力竭晕厥的张庭君拉上被子,颓然坐在咯吱作响的木椅上,望着阴霾一片的山谷。
他每一次到这儿来都是阴雨绵绵,从没见过熙光普照的光景,仿佛这里是一块孤立于人境之外的区域,远离世间的喜怒兴衰。
死在这里的人不计其数,渗进土壤里的血足以改变植物的本色,萦绕在此的只有经年不散的鬼气,走在深山中,不知哪一脚就能踢开浅埋在土壤下的残骨,此处早已成了真正的鬼域。
“张庭君是个工程师。曾经。”
江倦目不转睛盯着虚无的一点,直到眼睛发酸刺痛,快激出泪了,才垂眸合眼。
“他是个一门心思研究自己专业的理科生,对医学没什么了解,要想让他一刀精准避开肋骨,直插进胸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能做到的人,只有哥哥。”
他叹着气,惆怅道:“既然那些人逼着张庭君动手杀了哥哥,被迫成为他们的共犯,就不会施以任何助力,他本就是被推出来顶罪的替死鬼,不亲自动手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在那样的情况下,哥哥抓住他的手,帮他把刀子插进自己的身体里,是想减轻他的负罪感,等未来有一天真的上了法庭,也能成为他无罪的证明。”
他仰起脖颈,眨了眨湿润的眼,抬手拉出张庭君的胳膊,露出了他手腕外侧朝上的四个浅浅的月牙形印迹。
“甲痕,你应该认识,之前在枫叶苑地下室的时候,你还认出了东野翔太给出的这个提示。如果月牙朝向内侧,并且是在手腕上缘的话,证明是为了反抗而不得不做的被动动作,而在外侧月牙朝上,则是主动行为。”
萧始照着他说的试了试,果然。
如果是防备姿态,人的反应空间和动作幅度都会受到时间和速度的限制,并不能及时给出太多反馈。
但要是主动出手,情况则刚好相反。
看得出江住当年那一把抓的也很用力,能在张庭君身上留下这么深的疤痕,可见他为了留下个证明对方无罪的证据也是下了狠手。
“本来没觉着我哥会做这种事,但在他伸手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懂了。”
胸口的伤是自己捅的,脖子上的致命伤是自己割的,在别人看来,这就是一桩因为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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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磨而寻了短见的悲剧,但江倦知道并非如此。
他心乱如麻,无法面对伤害哥哥的“凶手”,也狠不下心给张庭君太多苛责。
就算不是张庭君,也会有张三李四来充当刽子手,说到底,他也是受害者,被折磨了十年,没人给他伸冤不说,连至亲父母都认为他有罪,以一意孤行的溺爱将他强行留在身边,致使他成了个真正的疯子,伤人害己。
所有人都将罪行强加于他,要是连自己这被害者遗属都不肯给他一点谅解,他未免太可怜了。
往往是受过伤的人最懂刀子往哪儿扎最疼,江倦看到被噩梦纠缠了十年,活活被逼疯的张庭君,就好像看到了过去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自己。
他揉着发红发痛的双眼,叹道:“你去找个有信号的地方,联系小惩……不,联系周悬把他带走吧。”
江倦揉着眉心,白皙的指尖难得有一点红,“我有点累,就在这里等你。”
“别想把我支开。”难得他安安生生没作没闹,萧始反而不放心了。
江倦先是自我反省了一下,当得出“老子没错”这个结果之后,也顺理成章地认为姓萧的“无理取闹”。
“别忘了,这里还藏着个人呢。”萧始挽着他的胳膊,小鸟依人地蹭着他的肩,“把你一个人单独跟精神病还有一个不知道身份的人留在这里,老公就这么让你没有安全感吗。”
江倦:“……”
这人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开始玩恶心的了?
拗不过这头倔驴,江倦只能点头,跟他一起把张庭君抬上了车。
临走前,萧始扔掉江倦嘴里抽了一半的烟头,远望着这片被阴云笼罩的山区,还有发生过一场血案的老房子,难免感伤。
“时隔十年,山里的血非但没洗净,反而添了新的。那对老夫妇等了这么久才回来的儿子,却不算是真正的儿子了,最后还落得那样的悲惨的结局,实在可怜。你会不会觉得可能找不到儿子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人总要亲眼见过事实,才会相信现实。让一对暮年痛失独子的夫妻相信儿子死了,是对他们余生的折磨,但找回儿子,或许在死前,只会有一点痛苦和害怕。我不知道别人怎么选,但我一定会选后者。”
江倦的选择永远出乎萧始的预料,让他猝不及防的疼。
两人回到市区,联系了周悬后便把张庭君就近交给了分局。
离开的时候张庭君还没醒,依旧胡乱说着梦话,念叨着什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倦坚信,他本性是善良的,做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在旁人指责他的罪行前,他自己先放不过自己了。
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的江倦忽然开口:“我是不是也差点变成他那个样子?”
“不会。你跟他是不一样的……如果没有我逼你,还会更好。”
萧始戳中了自己的痛处,还反复摩擦,在伤口上撒盐,疼得厉害。
他不大想多说,便又问:“现在想去哪儿?”
“……你决定吧。”
以江倦的性子,他总是会理智地确定自己想做什么,给出明确的目标或规划好的路线,很少会含糊其辞,让别人来帮他做选择。
看得出来,今天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他迷糊着没了主意,急需有个人依靠。
萧始直接开到医院,让他见了心里惦念的云兮。
几天不见,云兮的脸色差了许多,治疗损去了她大部分精力,江倦隔着门玻璃看她时,她正抱着毛绒小熊缩在被子里打滚,想睡却睡不着。
“怎么不进去?”和护士打完招呼回来的萧始问道,“我刚问了,她妈妈昨天刚来看过她,今天应该不会来了。怎么,害怕?怎么搞得像来私会小情人似的。”
“我现在状态不够好,见了她也是给彼此添堵。别看她年纪小,其实心里什么都懂,要是让她跟着我一起上火,倒不如不见了。”
他把鲜花水果和从宿安带回来的点心都托护士转交给云兮,便回去了。
路上他的话多了起来,主动问道:“你觉得张庭君的父母为什么不肯对警方透露他的事,也不向医生求助,只是私自把他关在地下室里?”
萧始分析:“为人父母总有私心,原因可能有很多吧,知道他杀过人,怕他被判刑,怕他被关进精神病院,最怕的是见不着儿子。他们都这个年纪了,接受不了骨肉分离的晚年。”
他琢磨着又道:“但是很奇怪,他们家经营招待所就免不了接待客人,张庭君的情况不能见人,何况他们的客人大多是亲朋好友被猎杀游戏牵连的关系人,被人发现张庭君找回了家,肯定免不了被逼问情况,那他们为什么不早日带着儿子回老家?”
“我也奇怪,所以有个很不成熟的猜测。”江倦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会不会不是他们不想回去,而是没法回去呢?”
“……什么意思?”
他用这种阴森森的眼神和语气说话,总会引起萧始很多不好的遐想。
“比如张庭君自己不想回去。”江倦一手撑着下巴,幽幽看向窗外。
萧始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他把车停到路边接了电话,刚把听筒凑到耳边,对面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姓萧的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种没法跟人交流也没有理智,正在发病期间的精神病送我这儿来干什么!你是不是看我最近太闲想给我找点事做!!”
周悬把方才挨了两炮的火全撒在了萧始身上,这会儿正用冰毛巾敷着下巴,说话都疼,更别提吼了。
萧始沉思了一下,然后看了眼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在副驾驶犯困的江倦,“……人也不是我送去的,你跟我发火也没用啊。”
“那不然呢,我还能劈头盖脸骂他一顿吗?事是他干的没错,但罪魁祸首还不是你这个没能拦住他的废物?”
萧始:“……”
账还能这么算?
“……那现在人怎么样了?”萧始问。
“还能怎么办,送去精神病院了,不然让他在省厅打人毁物大开杀戒吗!”
想起俞副刚刚那要杀人的眼神,周悬真是冤出血了!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都说了他没法跟人交流,就听清零星几个字,可能是想让我们把他送回原处去。”周悬吁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个,之前你托我查的事有结果了,发了消息也没见你回,你到底是……”
“我知道了,谢了,晚点儿再和你说。”
萧始匆匆挂了电话,目的过于明显,就差明晃晃把有事瞒着江倦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关于张庭君为什么不走这个问题,江倦没细说,萧始也没深问。
看得出来他现在精神状态不怎么样,萧始还想着好吃好喝伺候他睡一觉,明天或许就好了,没想到那人回了家倒头就睡,像要把这几天来没养足的精神都一口气补回来似的,连饭也懒得吃。
他已经很久没有陷入这样的沉眠了,可能是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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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药过量,一直都没补回那时的觉,就算是他也扛不住了,连澡也顾不上洗,脱了衣服就人事不省了,被子都还是萧始帮他盖上的。
“就这样还要坚持调查呢,半路睡着了让狼给叼走了怎么办?”萧始抚着江倦柔顺的短发,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他自己剪的刘海参差不齐,突然短了还真让人不大适应,却能精精神神露出整张脸了。
萧始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尖,江倦翕动着鼻翼,抱着被子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露出了光/裸的脊背,无意识地将身上的伤痕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了萧始。
萧始情不自禁想去触碰那遍布伤疤的身体,又怕惊醒了他。
那种像咬痕一样的疤痕细密且繁多,绘在纸上是极美的星海,刻在身上却鲜血淋漓,痛彻肺腑。
他已经猜到了这些伤是怎么造成的,只是不敢去正视那个猜想。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问出结果了。
他挣扎在冲动和胆怯之间,想走进那段自己不曾参与的过去,又怕自己无法接受现实,一直为此痛苦着。
他原以为让江倦开口是最大的难题,如今才意识到,他潜意识里或许一直是希望江倦缄口不言的。
他太自私,他知道自己无法接受,所以宁愿一直徘徊在追寻的路上。
直到现在,他仍有这份自私,而早已洞察他脆弱的江倦也一直用鲜少示人的温柔呵护着他。
是他身在福中而不自知。
他无意间抱紧了江倦,力道大得弄醒了那人。
听到江倦低哑的闷哼,萧始忙放了手,“弄疼你了,我不是有意的,睡吧,再多睡会儿。”
他给江倦顺着毛,揉了揉又把人哄睡了。
直到听着那人继续的呼吸变得平稳,他才小心翼翼退到床边。
江倦的睡相很好,好得甚至有些过分,几乎一动不动,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下后,直到醒来都依然是那个姿势。
他喜欢柔软温暖又靠墙的角落,大多时候是“窝”,很少会“躺”,蜷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惊讶于一个一米八多的男人居然能折成这样小小的一只。
萧始知道,以前他是没这种习惯的。
他们睡在一起那段日子,江倦总是喜欢睡在外侧,翻身打滚总要趁机踢他两脚,自己还总是笑说他是野马。
有时候他也会趁着打闹的时候霸占那人的位子,借着体力优势把他抱起来扔进里边,自己舒舒服服伸个懒腰再被他一脚踹下床。
江倦总说:“小娘子才睡里面,你要么滚进来,要么滚出去,少来烦我!”
那时的他绝对没想到有朝一日,萧始这不要脸的狗东西能在他身上一遍遍重复“滚进来”和“滚出去”的动作,他自己就算坚持睡在外边,也还是不可避免的成了那人的“小娘子”。
现在他形成了习惯,不得不把后背朝向绝对安全的地方才能安心,也不挣扎了。听话是听话了,却让萧始心疼得肝颤。
萧始给他熬了粥,热了凉,凉了又热,反复几次,米粒都煲得开了花,用舌尖一抿就成了米汤,江倦还是没醒。
这一次他睡了太久,大半天过去,一点反应都没有,除了呼吸还在证明他活着以外,就连胸口起伏的幅度都不那么明显。
他沉在梦里,没有梦话和呓语,老实得过了头,萧始就在旁守着他,寸步不离,眼也不眨。
忽见江倦抽动了一下手指,幅度小得几不可见,随后那人便无声无息睁眼醒了过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江倦眼中还有迷茫和困惑,盯着萧始看了好一会儿。
不多时,他说了句足以让萧始怀疑人生怀疑自己的话:“我还是难受,做吧。”
萧始愣住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大概吧。”江倦揉着朦胧发红的眼,疲惫道:“我需要做些事情让我暂时忘掉那些事,你不愿意就算了。”
“不,我只是觉得……”
“跟借酒浇愁,用毒品麻痹自己没什么两样?”江倦嗤笑道,“也没错。你能以毒攻毒给张庭君灌酒,怎么就不能行行好,让我也好受一点呢。”
萧始的手伸进被子,摸了摸他的喉结,“不是不想让你好受,可这样也不是办法。”
“现在谁都没本事给出个让我满意的结果,还不如醉生梦死了。你要是不想,不用找太多理由,直接拒绝我就好。”
萧始见他情绪不振,便想逗他笑,捏着他温热的腿问:“我要是说不行呢?你是会抱头再睡一会儿,还是好好求求我?”
江倦白了他一眼,“那就找个鸭子,你真当自己那玩意儿世间独一份吗?三条腿的□□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还不是遍地都是。”
“我擦,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萧始一翻上床,把他往怀里一捞。
江倦没料到他动作这么快,紧着推了他一把,“等等,先洗个澡,我有点脏。”
“哪里脏,办完事再洗,我不嫌。”
“我嫌。”
江倦坚持下床进了浴室,匆匆冲了个澡。
水很热,烫得他皮肤发红,都快脱去了一层皮,可他还是觉着冷。冷到了骨子里。
他盯着镜中自己模糊的身影,却不敢抹去那一层水雾。
看得太清,他会害怕。
他不禁想:哥,你要是还活着,会不会像我一样被萧始打动?老实说,我现在有些动心,如果是你的话,他的好,他的感情就应该都是真的了吧。
推门时,萧始正端着粥碗在外等他,见他浑身是水,忙把他裹进浴巾,往暖风机底下一塞,擦着他柔软的头发。
“现在天儿是暖和了,但也不能作践身子知道吗,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这个年纪重病重伤都可能落下病根的,那就是一辈子的事,知道吗?”
“现在倒是嫌我老了,就这样还不肯叫我一声哥。”
萧始“噗嗤”一声笑了,贴着他的肩膀蹭了蹭,“叫媳妇儿还不够,那我换个称呼,宝贝儿,心肝儿,夫人?还是娘子?我觉得小娘子不错,以后就叫你小……”
江倦一把捏住他的嘴,“你才小。你的精力要是能像你的废话一样多,我能比现在快乐得多。”
萧始一扭头挣开他的手,“说什么呢,我小不小你还不清楚?再说我精力怎么就少了,等下看看咱俩到底是谁哭!”
他尝了口粥,温度正好,便送到了江倦嘴里,“别躲,喝两口,你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吃什么,先垫垫,不然等下办着正事饿昏过去了怎么办。”
江倦本来都张了嘴,一听他这话哽住了。
两人对视着,气氛有些尴尬,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江倦抿着粥汤,小声道:“虽然到了这个年纪,但真准备做这种事的时候还是觉着不好意思。以前都是水到渠成,心照不宣,想做就做了,没考虑太多,可要是明确说出来什么时候想做,提前定下来这事,就觉着哪哪都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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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新婚的夫妻是不是也这样?”
萧始把小菜夹进江倦的汤勺里,“古代新婚当晚,新娘子都是蒙着盖头在婚房里等丈夫的,那个时候想到马上就要成为人妇的小娘子,是不是就是你现在的心思。”
“嘲弄我?”
“哪有!我没怎么见过你害羞的样子,觉着稀罕嘛,你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有多诱人,真想一口连皮带骨的把你吞了。”
江倦呛了一口,却没咳,硬是忍着把最后一口粥咽了下去。
萧始擦了擦他嘴角的米汤,吻着他的耳垂说道:“我学到了一个很刺激的……要不要试试?”
江倦一怔,“……什么?”
萧始凑近他,低声耳语了一句,说完了才恢复正常的音量:“……据说你可以被箍在我怀里,挣都挣不脱,而且……”
萧始一咬他的脖子,江倦猛地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你有……”
他又在江倦耳边说了句什么,那人听后又炸了毛,“你有病!哪那么多话!”
“这不是提前让你心里有个准备,等下哭大声点儿嘛。”
“你他妈病得不轻!谁教的你!”
往江倦怀里拱着的萧始动作一顿,抬眼恶劣地嘻嘻一笑,“姜惩。他说这是宋玉祗学来的歪门邪道,他都受不了,那我必须在你身上试试。”
江倦:“……”
他有点怀疑人生,开始思考自己身边到底聚了一群什么人,怎么连一个正常的都没有?
“走啊试试!试试试试!”
萧始生拉硬拽把江倦拖到了楼上的卧室,反手把眼巴巴跟过来的哮天锁在了门外。
狗粮和水OK,冻干磨牙棒OK。
狗是应该不会闹腾了,接下来只要不地震海啸火山喷发,谁都没法阻止萧始跟他的小娘子洞房花烛。
他解了皮带,反手把两人的手机都静音扔了出去,把江倦往床上一按,吻着他颤动着的眼睑。
屋外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声不绝,路灯的冷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恰好映明了江倦的眼眸。
旧地,故人。
似曾相识的画面给这真切的光景镀上了一层昏黄的滤镜,江倦的眉眼与萧始多年前的记忆重合,玉色的肌肤仿佛透着光,红润的唇齿,浓密的眼睫,还有那一双噙着泪的眼。
当年的江倦说了什么来着?他怎么记不清了……
也是在这张床上,也是在这个位置,也是同样的姿势。
他压着江倦,那人一反常态没有挣扎,老老实实被他钳着双手,眼尾泛着红,似哭非哭。又或是已经哭过了。
他想说,你别哭了,我不是有意让你难受的。
可看着那人梨花带雨的模样,他觉得道歉苍白无力,总归比不上他立刻消失在那人眼前,如鲠在喉,一字也说不出。
“你只会欺负我,对哥哥就不是这样……睡在同一张床上,每天晚上搂我,抱我,还偷偷亲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就算你喜欢他,也别这样对我,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回到现实,萧始拉下江倦挡着脸的手背,轻吻着他的鼻尖,低哑地问:“江二,还是不愿意看我吗?……在哭?”
那人的□□破碎,隐忍地挤出一句带着哭腔的:“……滚。”
萧始知道,他不是难受,而是和自己一样想起了那个晚上——那个他在临行前最后一次与自己同床共枕,抱着必死的决心,说出了真心话的晚上。
彼时的他刚和姜惩分了手,无依无靠,孤寂凄凉,在那么空虚的时候被萧始挑逗,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出来。
萧始觉着那时的自己真是个混账……不,他一直是。
“对不起。”
他在那人耳边悄声说着抱歉,将那人的头紧按在怀里,作着忏悔:“我应该早些对你好的,对不起……对不起……”
江倦推开伏在他身上的萧始,一向温和的人忽然爆发出了戾气,狠狠掐住他的脖子,下手没有半点留情,那力道就是冲着要他命去的。
那冷光仿佛踩着点似的,此刻也映明了萧始的脸。
萧始扼着他的双腕,缓缓移到了自己的喉结上。
“掐这儿更疼,动手吧。我不会反抗的。”
“你,你这个……”江倦猝然发力,死死扣住他的咽喉,“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萧始说不出话,眼中渐渐起了血丝,缓缓抬起手来。
江倦心中讥诮,说什么不会反抗,死到临头还不是想求生,人这种低劣的动物怎么可能违背得了天性?
可当萧始环住他的腰时,他却愣住了,手上的力道骤然消失,十指轻颤着,聚不起一丝力道。
能抱着你死去,就是对我最大的宽恕。
空气再次涌入肺中,呼吸急促的两人在黑暗中凝视着彼此。
“起来。”
良久,江倦终于开了口。
“……试试你说的那个姿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万更合并成一章啦!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感谢惩哥今天炸毛了吗的地雷x1
感谢投喂!!
第132章失控
萧始脖子上的指痕还是很显眼。
江倦侧卧在床上,用目光一寸寸描摹着萧始沉静的睡颜。
这人一向没心没肺,吃多睡多,刚差点被他宰了也能这样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睡死到这个程度,皮带都抽不醒。是该说他太自信自己不会动手,还是觉着他之于自己还是有些感情羁绊的?
江倦觉得都不是,可能对于萧始来说,死在自己手里也是种解脱,能偿了他心里的愧疚吧。
江倦的手指轻轻在那淤紫的指痕上抚过,他的手劲太大了些,能把萧始掐到这个地步,也算下了死手,该说不说还是有些心疼。
萧始固然不值得同情,但他对萧始的感情就好像一直守护着的秘宝被自己亲手打出了裂痕一样。
或许这东西在别人看来一文不值,却是他小心翼翼守护了多年的成果,对他来说独一无二,无可取代,怎么会不疼。
萧始发出一声轻哼,翻过身来,抡起胳膊腿把他揉进了怀里。
江倦想躲,奈何背后已经抵上了墙,无处再逃,只能任由萧始把他熊抱入怀。
看起来力道不小,落在身上却不疼。
江倦歪着头躲开那人往他颈窝里拱的脑袋,“……萧始,你到底睡着了没有。”
回应他的只有轻微的鼾声。
睡是睡着了,睡得踏不踏实就未必了。
江倦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直到萧始的鼾声大了,身体也沉了,他才悄悄挪开身子。
他是睡饱了,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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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却两夜没合眼,睡成猪也情有可原。
可当江倦下了地,扶着墙都险些因为腰腿酸软跪在地上时,他觉得自己的宽容对这条狗来说可能太多余了。
他咬牙切齿在心里骂着这不知节制的疯狗,不得不佩服他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都能发/情的本事。不过,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捡起地上胡乱堆放的衣服,也没细看是谁的衣服便穿在了身上。
出门时哮天正立着两只尖长的耳朵吐舌看着他,江倦摸了摸它的头,拆开了萧始准备在走廊里的肉干。
这人给狗准备零食却不撕开包装袋,也不知道是觉着狗足够聪明还是故意恶心狗,让人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狗。
不过,有这样一只会乖乖等着他,随时监控着他的安危,发现危险就舍命救主的忠犬也不错。
不管怎么说,狗的想法还是比人单纯,认了主后便是至死不渝。对方是一条狗的话,江倦总不至于纠结哮天对自己的这份忠诚是因谁而生,是否真情实意,又会不会让他们两败俱伤。
但对另一条狗来说,恰好相反。
江倦把肉干扔到楼下,看哮天噔噔噔的跑了下去,又叼着肉干噔噔噔跑回来放进他手里,眼里冒着星星等着夸奖的样子,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有人选择远离人群,终生与动物为伴了。
如果可以,他也想。
他把肉干塞到哮天嘴里,哮天才咬了起来,紧贴着他不愿离开,大尾巴一个劲儿地扫着他的腿,满是讨好的意味。
江倦坐在楼梯上,摸到了被萧始胡乱卷在衣物里的手机,轻而易举地用自己的面容解锁了萧始的手机。
他还记得刚搬到萧始那儿住的几天,萧始就磨着他,非要他也录个面容解锁,说什么我要是出了事,你就是我唯一的遗产继承人,还有我所有的存款密码都是你生日之类的鬼话。
当时他不情不愿,黑着一张脸让萧始录入了自己的面容认证,还揶揄他说:“同天生日的人又不止我一个,你想记的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萧始有些惶然,也有些伤感。他说:“我没那么想,真的是你……”
江倦不曾在意过他的狡辩,但或许他心底也会有不经意的一次希望萧始说的是实话,希望他曾经在乎过自己。
又或许,是很多次。
可感情这种东西是乞求不来的,即使得到施舍,也远不是他渴望的东西,他又何必在那孤寂漫长的岁月里,用这点可怜的希冀折磨自己呢?
江倦咬着唇,用那一丝痛感驱散了不切实际的臆想,然而回过神时,却发现萧始手机的壁纸竟然是他们那张早就该被删除了的合照。
萧始紧拥着他,而他沉睡在萧始怀里,对那人的动作毫无知觉。
江倦握紧手机,忽觉有些乏力,想删除这张照片,却无论如何也抬不动手指。
印象里,这是他们唯一一张合照,除此之外,似乎再没有什么客观证据能证明他们相识一场,也曾轰轰烈烈过了。
他觉着心口绞痛难忍,疼得他五脏六腑跟着乱颤,俯下身去,将头埋在两膝之间。
这种时候为什么要让他动摇啊,明明早就想好了,只要哥哥的死因大白,就跟萧始一刀两断的,可偏偏这种时候,他却舍不得了。
萧始这人到底有什么魔性,十年前让他手软,如今又让他心软,这人真是留不得!
他死死咬着下唇,咬到嘴角出血也不松口,哮天发现他的异状,低吼一声唤回了他的意识。
江倦恍然惊醒,忆起了自己的目的,忙从萧始杂乱的微信消息中找出了周悬的对话。
消息是前天夜里发出的,当时他和萧始都在山区里,应该是在昨天早上送张庭君回市区时收到的,但萧始却没对他提起这事,足以见得他是想隐瞒,或是暂时还没想好要如何开口。
看着消息中简短的三字——草酸钙,一时间江倦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种可能。
他曾在缉毒一线,化学水平不低,知道草酸钙晶体是一种白色晶体粉末。他几乎可以确信这就是萧始从江住的尸骨上提取到的晶体样本。
正常来说,人体是不会生成草酸钙的,但如果摄入草酸过多,就有可能形成草酸钙结石,然而那些样本与结石性状不符,也不是产生在脏器里,而是粘附于骨骼表面,像是从骨骼中析出的成分。
草酸钙,草酸钙……草酸钙本身并没有毒性,即使摄入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死亡,而是会通过其他病症表现出来,那么从尸骨上提取到的草酸钙可能并不是江住摄入的第一物质,而是在他死后才通过化学反应生成的!
江倦可以肯定,在他当年封存哥哥的尸骨时绝对没有类似的晶体痕迹,那么草酸钙晶体就只有可能是在封棺后生成的。
……乙二醇!
乙二醇暴露在空气中,就会形成草酸钙晶体。
想清这一点,江倦顿时面无血色。
乙二醇通常作为溶剂,是防冻剂的原料,具有毒性,大量摄入肯定会引起不良反应,重则死亡,但江住的死因却并不是中毒。
难道哥哥在死前曾被投毒引起了慢性中毒?
想到这里,江倦的手已经冷到发僵。
仔细回忆起来,在江住参与猎杀游戏以前,他的确出现了头晕、恶心,和一些类似于咳嗽、呼吸困难之类的呼吸道刺激症状,当时他还提醒哥哥尽早就医,江住却说是小感冒,不急不急。这一拖,就再也没有诊治的机会了……
他身体发颤,那时母亲过世不久,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哥哥孤立无援,能信任的人不多,有机会给他投毒的一定是他所亲近的人。
到底是谁背叛了哥哥……
江倦骨子里散发出一阵恶寒,使他情不自禁抱紧了自己。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真相。
现在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萧始不敢第一时间告诉他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萧始就转变了性子,从最初报复性地一次性告诉他真相,刺激他、折磨他,到现在拐十八个弯斟酌他可能接受的话术,前后对他的态度几乎是云泥之别。
江倦抬起一双朦胧的泪眼,无视了咬着他裤脚的哮天,顾自下楼进了厨房,盛了碗萧始特意给他准备的白粥,坐在桌边,没滋没味地吃了起来。
粥冷了,也没什么味道,江倦却尝不出似的吃着,泪水砸进碗里,粥汤平添苦涩。
他默默吃着,不知过了多久,粥见底了,泪也尽了,他放下筷子,几不可闻地说道:“谢谢……”
谢谢你追查到的真相。
谢谢你的照顾。
也谢谢你那似真非假半实半虚的感情。
但我们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江倦黯然垂眸,想驱散心中萧始带来的痛楚,却发现自己从前关于他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正在被改过自新的他所取代。
如今闭上眼,不会是那双拉满血丝的通红双眼怒瞪着他,咆哮着指责他害死了自己的哥哥,一遍遍将痛苦强加于他,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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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不如死的癫狂野兽,而是像忠犬般寸步不离,无微不至对他的照料,是每个惊醒的长夜中都能听到的沉稳呼吸,是在他彷徨无助时,那一声令人心安的:在呢。
萧始变了。他也变了。
萧始从了良,他却沉沦了。
手机的震动声将江倦拉回现实,他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名字,心中一阵躁郁,咬着白得没了血色的嘴唇,狠狠拧着自己的大腿,在漫长的犹豫后,还是接听了。
电话另一头的人故作伤感开了口,却还是难掩心底的愉悦:“听说你找到了‘钥匙’,恭喜。”
“……恭喜什么?”江倦冷言道,“有了继续调查哥哥死因的线索,还是又能给你卖命了?”
“别把我想的那么丑恶,我是恭喜你,终于能摆脱那个折磨你的牲口了。”
江倦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俞副诚恳道:“我没想到,你居然真能委身人下,以色侍人。不过看今天的结果,好在是值得的。既然已经有了结果,要不要回来?”
他顿了顿,许久又在那人的沉默中说:“你也是时候回来了。”
江倦气得呼吸发颤,一口气滞在胸中,要是此刻能面对面,他定能活撕了对方!
可俞副却像对他的反应全无知觉似的,收敛了虚伪的情绪,沉声凛道:“你犹豫了。”
“我没有犹豫。”江倦毫不犹豫地反驳,也不避讳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回去。”
没给对方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只是在宣告自己的决定。
“因为萧始?”
“因为我。”
为别人卖命十多年,早已失了本心的我,如今也想找回人性,为自己活一次。
萧始庾樨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是空的,急急忙忙从床上滚了下去,跌跌撞撞冲到楼下,挨个房间找他那没有一天安生的前妻。
他把书房卧室浴室都翻遍了也没看见人影,心里急了,正要打电话问人看没看着自家老婆,却发现手机也不翼而飞了。
萧始急得直转圈,哮天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看他瞎忙活很乐呵,也跟在他身后转啊转的。
江倦一推门出来,就看到这两条狗在客厅里乱跑,当下脸都黑了。
“江二?你在啊,那我叫你你不应,我还以为你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又跟哪个死男人鬼混去了……”
江倦:“……”
为什么在萧始的臆想里,自己身边总是有那么多的死男人?
天知道他这辈子最怵的就是男人。
“听不见。”江倦戴上助听器,把碗盘一一摆在桌上,动作慢吞吞的,像是在拖时间。
萧始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眸色发沉,异样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摆出了那副涎皮赖脸的德行,贴过去搂着那人的腰。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亲自下厨了。快别忙了,我来。”
江倦懒得跟他纠缠,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等着他忙活。
哮天吐着舌头凑过来,江倦摸了摸它的头,还没来得及戳戳它的耳朵,厨房里就传来了一声瓷器碎裂的响声。
江倦闻声过去,只见萧始背对着他,俯身扶着料理台的边沿,摇摇晃晃好像不大能站住的样子。
“萧始,你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打碎了个杯子。”萧始没有回头,把头埋得更低了些,闷声说道:“你先进去吧,我来收拾。”
“这不是收不收拾的问题,萧始,你是不是不舒服?”
江倦上前,轻轻一拍他的肩膀。
萧始身子一矮,险些因为他这一拍跪下去。
他眼神闪躲着迅速避开江倦的目光,但江倦还是看到了他眸中满溢的血光。
不等他细问,萧始就扭头冲了出去,江倦紧跟着追去,就见萧始把自己锁进了浴室,随后里面就是噼里啪啦一阵东西落地的杂乱声响。
他敲了敲门,里面顿时安静下来。
“萧始,你怎么回事。”
那人把自己关在里面不说话,江倦隔着门都能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
萧始何曾有过这样反常的时候,江倦再怎么迟钝,也该发现他的异样了。
他不再坚持敲门,而是低声问:“萧始,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一门之内,萧始死死抓着自己,两条胳膊被他自己抓出了深且长的血痕。
他很想强颜欢笑否认那人的猜测,可他做不到,口中溢出几声支离破碎的低吟已是极限,他不得不捂住嘴,强迫自己无法发声。
江倦没有掩饰他的无奈,一声绵长的叹息过后,他问:“萧始,你是不是成瘾了。”
萧始瑟缩在浴室内,呼吸困难使得他面色涨红,眼里布满血丝,身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浑身血管崩裂。
他拼着最后的力气打开了水阀,冷水当头浇下,却丝毫没让他缓解,唇色憋得发青发紫,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身体,即使破皮流血依然不能缓解不适,也不肯罢手,直到肌肤撕裂,血肉模糊。
“萧始,开门。我只说一次。”江倦说道。
他大概明白,就算自己在外面不依不饶,萧始也未必有力气能来开门,所以他说完这话也没等太久,抬腿一脚踹开了门。
浴室门随着那一声巨响落地,门上的磨砂玻璃碎裂,飞溅满地。
哮天闻声而来,只见浴室满地夹杂着血丝的水漫了出来。
江倦踏着满地碎玻璃走了进去,刚向萧始伸出手,那人就爆发出一声嘶吼:“别过来!你别过来……别看我,别……”
江倦没理会他的哀求,蹲下身来扼住他胡乱挥动的两手,就像萧始平日喜欢对他做的那样,按在身侧令他动弹不得。
他扒开萧始身上的睡衣领口,看到了萧始脖子、肩膀、胸口处被他自己抓出的伤口,四道渗着血的指痕触目惊心。
他怀着悲悯俯看萧始时,给了后者一种被他居高临下漠视的错觉。
他离开自己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倦,求你,别……”
江倦抢了他手里的玻璃杯碎片,锋利的边缘刺在掌心,也是一片鲜血淋漓。
萧始想去拉他,奈何身子不听使唤,抽搐半天都只能在空中乱抓。
江倦推了他一把,让本就坐得颤巍巍的萧始失去平衡,靠在墙壁冰凉的瓷砖上瘫软着滑了下去。
那一刻,萧始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抛弃,就像他曾经对江倦做的那样。
他明知江倦留在他身边是抱着目的,所有的隐忍都不过是为了那个结果,与他过去的卧底生涯并无本质上的不同,一旦达成所愿,他就会头也不回地抽身。
自己这样的加害者,从来就没有资格奢求或恳请他留下。
他心里的绝望无以言表,如垂死的求生者般抓住那人的衣角,却被无情挣开。
“倦,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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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鬼叫,我没走。”
江倦又一戳萧始的脑门,把人推远了些,又扯着自己的领口,崩开了几颗扣子,其中一颗正好打在萧始眼皮上,把人打清醒了些。
江倦掀开领口,露出了大片还留有暧昧红痕的颈间,毫不犹豫将玻璃碎片刺在自己的脖子上,划出一道不规则的伤口,顿时鲜血涌了出来,洇湿了一大片。
“倦,你……”
“少废话,喝。”
见萧始仍按捺着冲动退向远处,江倦索性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扯到身前,掐着他的脖子,将他强行按在自己的颈窝。
“让你喝你就喝,这时候装什么贞洁。”
萧始极不配合,硬是扭过脸去,背对着他的伤口。
江倦能感受到,他克制得很辛苦,浑身的激颤近似于抽搐,脖子上动脉血管根根暴起,指甲也因血流受阻而呈现出青紫色。
他能感受到与他紧贴着的胸膛里剧烈起伏,心跳出奇的快,呼吸也几乎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江倦一时气急,掐着他的两颚迫他张开嘴,再次按在自己血流不止的伤处。
这一次萧始没能抵抗住这诱惑,带着哭腔小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新伤压着旧痂,上回的齿痕还没完全愈合,就又添了新的划痕,伤疤纵横交错,已经辨不出原来是什么模样了。
萧始闭上眼,轻轻舔舐着江倦肩头的血,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主动吮吸,只是用舌尖一点点卷去那些涌出的鲜血,倒更像是在为他止血。
短短的几分钟却漫长得好似百年迂过,萧始的不良反应逐渐减轻,身体也渐渐乏力,恹沉沉地靠在江倦肩头,手也一并垂了下去,方才还发青发紫的脸此刻惨白如纸,被唇上的血迹映得更加虚弱。
江倦安抚似的摸了摸萧始的头,在萧始看不到的背后,无声说了什么。
他的计划从数月前执行的那一刻开始就按部就班照着他的规划进行,从未出现任何纰漏,他唯独没有算到萧始离不开他这一点,而且是无法挣脱,不留余地的。
当然,最想不到的是萧始之于他的意义在他毫无知觉时悄然发生了改变。
不是萧始离不开他,是他舍不得萧始离开他。
怕他濒危,怕他遭罪都只不过是借口,若真的不在乎,他死活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换作从前的他,甚至都不会为此愧疚。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开始失控了。
“倦,对不起……”萧始在他耳旁轻声道。
一滴温涩融入热血,却丝毫没能降低温度,反而愈发烫了。
咸苦的泪煞得伤口发痛,但这点不痛不痒的刺激对江倦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了。
“……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别原谅我……我不配。”
他说完,江倦就觉肩上一沉。
看着一片狼藉的浴室,江倦半晌才叹道:“谁要原谅你……真把自己当什么香饽饽了。”
他拖着昏迷的萧始起身,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人挪到沙发上,用毯子胡乱一卷便丢着他不管了,回去收拾了浴室,还不慎被碎玻璃划破了手指。
看着成串的血珠滚落,融进水里,他心里躁乱得很,随手把血水搅匀了,一并冲进了下水道。
收拾了满地的碎片和杂物,江倦才发现地上的血越洗越多,他脖子上的伤还没止血,胡乱用莲蓬头冲洗一通,白衬衫很快血红一片,看起来骇人得很。
他索性脱了衣服,露出劲瘦的上身,把身上的血一并冲净了。
看着镜子里自己满身爱痕的样子,江倦恍然间忆起,其实在很久……不,在不久以前,自己其实是期待过平静生活的。
老婆孩子热炕头,没有老婆孩子,男人也行。
他们同床共枕,每天在晨光中相拥醒来,一起顶着乱发洗漱,穿上不分彼此的衬衫,端着粥碗在餐桌前点评早间新闻,那人多夹给他一片肉,他还那人一块咸菜,然后在欢声笑语中并肩出门,沐着朝阳驱车行在拥挤的车流中,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又会相伴回家,一同挑拣着菜场里的食材,在厨房里忙活,最后再次同枕共眠。
他们在风雪中同行,相偎度过每一个难熬的长夜,最重要的,是可以在阳光下拥吻。
那曾是他最美好的幻梦。
可是梦醒后回到现实,他明白自己是不配得到幸福的。
如今再次想起,他惊觉陪他实现梦境中一个个相似场景的人,竟是萧始。
那个曾经让他爱不起也怨不得的男人,如今以另一种方式长伴在他身侧,在一次次的谢绝与反抗中,他已经习惯了那人待他的好,冷不丁离开真的会不习惯。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竟生一丝羡慕。
如果他是哥哥……如果萧始爱的不是哥哥……
他知道,在生出这样的想法时,他就已经一败涂地。
他逃避着自责的心态,刻意不让自己去想他在最后关头前功尽弃的计划。
如今萧始已经废了,离了自己就只能被警方或国安控制起来,不是关起来强行让他戒断药瘾,就是把他当做小白鼠研究药物临床效果。
出于私心,他不想萧始落入这些人手里。
是的,他不想把萧始交给任何人。
护了这么久,不管是人是狗,都理应是属于他的。
他不给。
绝对不给。
……
萧始迷迷糊糊醒来时,晨光正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昏暗一片的客厅,映在他沉重的眼睑上,唤醒了他沉眠的意识。
身体的感官还没有完全恢复,脑子也混乱一片,像灌满了浆糊,又沉又稠,连抬手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牵动着四肢发痛,活像被水泥罐车碾上三五遍,匆匆拼上肢体似的,一动起来浑身的骨头就嘎吱作响。
他揉了揉涩痛的眼,干哑的喉咙发不出声,痛得像是生吞刀片。
他少有这样落魄的时候,上一次……约莫是被江住捡回去的时候了。
不知怎么,那时的记忆已经不大清晰了,模模糊糊的,连那个雨夜,路灯映照下模糊的面庞都想不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苍白的病容,抬眼厌弃,闭目慈悲,如佛堂中宝相庄严的神像,身在苦处,心怀苍生。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萧始蓦然惊醒,终于感受到了身上的重量。
睁眼望去,一只遍布伤痕的手臂正横在他身上,握着他的手腕,他稍一动弹,那人就能感知到。
他腰腹间枕着个毛茸茸的脑袋,睡得很沉,虽然背对着他看不到神情,不过呼吸平稳顺畅,看样子已经熟睡许久了。
萧始小心翼翼地挺起身子,生怕惊醒了他,被他握住的手也不舍得抽出来,轻轻反握着那人的指骨。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慢慢恢复,他想起了江倦把他强行按在肩头,吮吸鲜血时的细节。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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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无暇深思,此刻想来,江倦背过脸去不仅仅是为了要把鲜血横流的伤口尽现在他面前,恐怕也是为了避开他的视线。
那时的江倦简直就像……献身的圣女。
想到这个比喻时,萧始忽然笑了,一旦形成了这个概念,就会觉着那人连在床上都是这样的感受了。
萧始伸出手,充满爱怜地想摸摸那人的头,却发现那人身下洇了片深褐色的干痕,他心里大惊,猛地起身扶起江倦,这才发现那人颈子上的伤口没有止血,晕了大片血迹,此时已经干涸发黑,和伤口凝固在了一起。
萧始不敢碰他,忙将人抱到沙发上,从急救箱里翻了碘酒,一点点融开伤口表面脏硬的血痂,好歹是剥离了毯子的绒毛,待清理好了伤口,又为他仔细做了包扎。
折腾这么大的动静,江倦却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萧始心里有些慌,尝试推了推那人,轻声唤道:“倦,醒醒。”
江倦皱了皱眉头,睁眼瞥了他一眼,又低头睡去了。
萧始确认他没什么大碍,才进厨房折腾起来。
等江倦终于睡醒了,他的汤也煲好了,端着碗十全大补的甜汤,狗腿子般蹭到江倦身边,一个劲儿地讨好他。
“媳妇儿,刚睡醒嘴里发苦吧,快来尝尝这个,补气血绝对是一绝,红糖桂圆大枣,全是养身安……反正就是好东西,你刚失了那么多血,就应该好好补补,来张嘴,啊……”
江倦掀起地往后退了退,“拿开,我不想吃甜的。安胎的东西也少给我用,消受不起。”
“别啊,昨天你还含了半根棒棒糖,没吃完剩下的都怼我嘴里了。你不是不喜欢甜汤,你只是不喜欢我……“
说罢萧始又摆出了那副弃妇的委屈德行,扭过头去暗自抹泪。
江倦觉着自己脖子上这道口子没开在这人脑袋上真是可惜了。
“媳妇儿,求你了,喝一口嘛,张嘴,来,啊……”
江倦无计可施,只好张了嘴。
去了核的桂圆肉微甜,配着清淡的红糖汤底,倒是不腻人。
江倦正渴着,索性多喝了几口。
萧始算是摸清了他的性子和口味,要说做的是汤,那人绝对只喜欢酸辣鲜香的口味,甜的连半口都接受不了,顶多用舌尖舔舔就不吃了。但要说是甜点,只要放些芋圆珍珠,他就又吃得下去了,简直就是小孩子心性,凡事都得哄着来。
萧始欲言又止,他其实很想和江倦谈谈方才的事,但看那人的态度似乎并不想提起,他要是非得说起,反而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纠结着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盯着那人一口口喝着补血的甜汤。
江倦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吃了小半碗后又道:“我看到小惩给我发了信息。”
“嗯?说什么了。”
“叶明宣一案已经结案,结果为自杀,但自杀动机目前有两种说法,一是他对妻子穆雪茵的死感到自责,又或是接受不了现实。二就是他牵扯桓宇能源涉毒的大案,自知难以洗脱罪名,所以畏罪自杀。”
“开玩笑,他的自杀反而印证了他的死不简单,而且是和陈箨有关的。”
“陈箨一案则牵扯众多,暂时还给不出个确切的结果,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使用毒物间接杀人的手法与孙晨飞和张霖被害的手法一致,目前……”
江倦抬手一指天上,“想以三人都是吸食毒品后产生幻觉导致死亡结案。”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谁投放药品,致使他们死亡就不查了吗?”
“查还是要查的,不过案子一旦被移交出去,不归公安负责了,可能就无法在短期内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会引起社会恐慌。上面也是想早日给出个结果,还能顺便帮禁毒刷刷业绩。”
萧始感到无语,“那姜惩是怎么打算的?”
江倦脸上这才浮现出些笑容,“小惩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跟上面大吵一架,输了之后灰溜溜地回来,可怜巴巴地问我愿不愿意帮忙。”
萧始一听这话耳朵都立起来了,“你?他为什么找你帮忙,你还在病休啊!”
“有些事情就是病休才好做,不然让他们一群在职的警察私闯民宅,传出去得是什么名声。”
萧始心说也是。
转念一想不对,“等等,为什么要私闯民宅??”
江倦吃下最后一口芋圆,轻轻打了个饱嗝,“我觉得叶明宣那宅子里肯定还有没发现的线索,既然警察不方便做,那就……”
萧始疑惑地打量他一眼,“难道你不是警察?”
“我?”江倦舔了舔嘴角,露出了一个嗜血的笑容,“我是悍匪。”
“你?悍匪?”萧始一拍大腿,“那我就是悍匪的男人!”
于是悍匪和他鼻青脸肿的男人趁着月黑风高,驱车来到了叶氏的豪宅。
由于男女主人先后离世,偌大的宅邸无人打理,此时一片漆黑,只有门廊前亮着两盏灯,冷白的灯光将这阴风不休的夜映得更加阴森诡异。
萧始刚下车就开始哆嗦了,虽说命案现场他也参与了勘察,但当时和现在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心情,此刻他只觉背后鸡皮疙瘩直起,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媳妇儿……为什么每次我们进行这种危险活动都要在深更半夜,真的是做贼心虚吗?”
“倒也不全是。”江倦坦诚道,“只是如果不在夜里给你找点事干,你就会干的我做不了事。”
萧始思考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说完屁颠屁颠跟着江倦下了车。
两人鬼鬼祟祟绕到宅邸后门,跟做贼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一般的小毛贼可没胆量在生命安全的边缘反复试探,也就只有江倦这种对自己都下得了死手的狠人才不在乎。
入春也有两三周了,夜风依旧刺骨,慑得人浑身不由自主想打颤。
此时绿化的树木都长出了新叶,在风中摇曳摆动,像一只只披头散发邀请二人踏入无间的女鬼。
萧始自知劝退江倦无望,索性找了些没营养的话题分散自己的注意。
起初都是些什么明天早餐吃什么,后天晚餐吃什么之类索然无味的话题,不知怎么,突然莫名其妙拐到了是x蕾斯还是冈x更好用的问题上。
嫌疑人萧某口若悬河点评一番后,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拐带到了歪处,大言不惭:“媳妇儿,你身子骨软,很多姿势都可以,昨晚那个你不是挺满意的?其实说实话,那两个牌子我有点儿用腻了,要不试试这个?”
萧始鬼鬼祟祟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个四四方方的小包装袋,不知死活地怼到了江倦脸上。
江倦:“……”
“草莓味的。”萧始说,“其实我还想弄点冰火两重天的。”
“萧始,你对自己到底有多没自信?”
江倦劈手夺过那东西,直接扔向了叶家宅邸的围墙内。
看着东西在空中画出完美的抛物线,绕过高墙的那一瞬,萧始爆发出一声惨叫,把江倦往怀里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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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人往路边一躲。
周围黑灯瞎火,他脚下一空,连带着江倦一起往沟里跌去。
后者本可以踹他一记黑脚,自己闪身躲开的。可看着萧始奋不顾身扑上来的样子,他又迟疑了一下。
纠结的这一刹,萧始就带着他一起翻进沟里,两人劈头盖脸吃了一嘴土,在黑暗里大眼瞪小眼。
萧始人在下面,摔的疼些,不过江倦压在他身上,他就没心思乱嚎了。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脑子里依旧没点正事。
感觉到身下的异动,江倦轻咳道:“把你的爪子从我裤链上拿开。你又抽什么风?”
萧始咿咿呀呀叫了几声,“有电啊媳妇儿!高压电!就叶家的安保系统,鸟飞过去都得电糊了,我这不是怕你……”
“没电糊你的鸟倒是有点可惜。起开,放开我。”
江倦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和黑一块白一块的脸。
“早在穆雪茵出事以前,我就觉着会客室那几声巨响不简单,但说了这事也没人认为和案子有关,都不上心,所以上次勘察现场的时候,我给自己留了条复勘的路,提前切断电源,剪了这里的线。只是没想到,我这么久没来,叶家的安保人员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看来他们的防范意识也不怎么样。”
“……你管这叫复勘?”
萧始看了看两人的一身落魄。
江倦白了他一眼,“是你让我们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媳妇儿……你拎着甩棍强闯民宅的样子,真帅。”
“谢谢。”
江倦抓起萧始甩棍,在惨叫声中起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媳妇儿,你还说我不是香饽饽,明明这么宝贝我,就是嘴硬。
江倦:……
萧始:嘴硬也没事,我有个更硬的……嗷!
萧始凭本事躲过了一劫,便宜你了!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第133章悍匪
为避免灯光在黑暗中太过显眼,江倦摸黑拖着萧始挪蹭到叶宅的高墙边。
他觉得萧始的话虽然不中听,却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当警察这么久了,正经事没做多少,反而在违法边缘试探的鬼祟举动越来越熟练,可能他真跟这行八字犯冲。
在萧始搂腰、抱紧、往上一抬、顺便揩油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后,江倦翻过铁栅,偏偏跳下去的时候萧始不肯松手。
江倦能理解那人只是怕他腿伤复发,想帮他做下缓冲才多此一举,可是两个大男人隔着道墙拉拉扯扯算什么事?亏了没人,不然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他不顾萧始指尖的颤抖和掌心渗出的冷汗,无奈道:“……放手。”
“不要。”萧始强颜欢笑,“江二,你都不知道,第一次摸到你的小手,我就觉着自己后半辈子都不想洗手了。跟你睡过,我也不想再……”
江倦脸都青了,“你别说话,我有点恶心。”
“不是,我不是说不想洗澡,我是对别人再也没有兴趣了,男的女的都没有。”
江倦极其敷衍地“嗯”了一声,一步退后,萧始立刻手脚并用爬上墙头,哀嚎着来抱他的大腿,落地时还崴了下脚,一瘸一拐地跟在那人身后,磨磨唧唧不知叨叨些什么。
江倦忽然意识到,他跟萧始的感情就是在互相PUA的过程,他们两个的手段都不怎么高明,却偏偏能让对方欲罢不能,某种程度来说,也算般配了……
他脑中有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觉得把萧始就这么栓在身边也好,至少这条恶狗不会出去祸害别人,被往死里折腾的自己也不算什么好白菜,让他糟蹋也就糟蹋了。
况且萧始也没他想的那么差,多少还有些可取之处,属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那一类的。
他想入非非出了神,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萧始停步拉他的时候他还很意外。
“江二,你有没有看到房子里面的亮光?”
“……嗯?”江倦没反应过来。
萧始猛咽一口唾沫,抬手一指主宅洋楼,“那里刚刚亮了一下,就那个房间。”
他所指的房间一部分外壁是防弹玻璃,呈现出梯形,江倦记得,那是穆雪茵受伤的书房。
“你是不是看错了?叶明宣和穆雪茵夫妇死后,徐子沐也被移交司法机关,这宅子现在没人住。”
两人倒是还有个养女,但那女孩才六岁,应该不会一个人住进刚死过人的房子,走完遗产继承的流程应该也没这么快。
所以要么是萧始出现幻觉,要么就是这宅子里进了贼。
不过就像江倦方才说的,叶宅的安保系统还在运作,不会有哪个小毛贼不长眼来挑战自我,否则变成一堆焦炭的概率要比成功走空门大多了,那么第二种可能基本被排除了。
看着江倦怀疑的眼神,萧始也开始觉着是不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为了打消他心里的顾虑,“悍匪”甚至带着他走到了正门,要不是打不开紧锁的大门,他怕是能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最后两人还是在一楼找了间没上锁的窗子,江倦先行翻了进去,回手把萧始拉了进来。
两人脱去外套,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才发现这是一楼的洗手间。
毕竟这次“串门”没提前通知任何人,总归是不合规矩,就算是江倦也不想太引人注目,便只是靠着手机微弱的光线照明洗脸。
胡乱抹去脸上的水珠后,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依旧蓬头垢面,头发炸成了鸡窝,里面还插着几根干草。
江倦:“……”
他转过头阴森森地问萧始:“我这样多久了?”
“从摔下去就一直……哎哎哎,别弄啊,多可爱呀!”
江倦甩着脑袋,溅了萧始一脸沙子,两人打闹着洗去了一身的土,这才推门出去。
黑暗中,两人摸索着向走廊深处走去。
萧始克服不了心理障碍,紧抓着江倦不放,稍有风吹草动都吓得花容失色,江倦都懒得理他。
“倦,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倦,好像真的有声音……”
在第七次拉着江倦的胳膊,迫他停下步子后,萧始终于绷不住了,“江二!你理理我!”
此时恐怖片里的画面一股脑涌现出来,他生怕江倦缓缓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披头散发,没有五官的脸,突然撕裂开一道血口子,朝他阴森地笑着,然后一张嘴,脑袋就咕噜滚到地上,追着他满屋子跑。
萧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江倦白了他一眼,“能不能别乱想,一丁点动静就怕的不行,还是不是男人?别自己吓自己,肯定是鬼。”
萧始:“……”
可能是被吓傻了,萧始也放弃治疗了:“哦……是鬼就行,我以为别的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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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倦见他这倒霉样觉着有趣,又道:“我没听见。”
对方一脸怀疑,他无奈道,“真没听见。”
萧始一摸他的耳朵,助听器不知哪儿去了,可能是在滚落道沟里时弄丢的,难怪他不太爱理人。
萧始可怜巴巴地:“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说,我听到一种很有节奏的声音,啪,啪,啪……”
江倦扬手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啪!
萧始捂着脸去追他,“媳妇儿!我不是跟你开黄腔,真的有声音,你信我!”
江倦刚甩开萧始,这人就又屁颠屁颠追了上来,非要跟他拉扯几下。
挣扎间,江倦也听到了他口中那种富有节奏感的声音,离他们不远,而且越来越近。
江倦推开已经半边身子压在他身上的萧始,“嘘!”
两人同时沉默,静听那诡异的动静。
啪……啪……啪,啪……
两人站在楼梯口,一个皮球从楼上滚落,一阶一跳,正中江倦怀里。
萧始拿灯光一照,差点两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只见那皮球通体血红,上面还用黑色的马克笔画出了一张极为抽象的人脸。
要是大白天看见,萧始还能夸夸这不知谁家的孩子有艺术天赋,可现在见了他只想放声尖叫。
真心的。
“媳妇儿,我我我我……”
“别你了,这房子里可能确实不止我们两个喘气的,要小心了。”
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看这一张血红诡异的脸,确实让人很不舒服。
江倦把皮球翻了一面,大概明白这图案让人觉着不适的原因了。
通常孩子的画都在纸面上,画风青涩稚嫩,看起来很可爱,但一旦这样的画变成立体的,除了五官和面部表情之外还有杂乱无章的头发和其他部位,就显得过度诡异了。
“就是个球而已,你有必要吓成那样吗?”
江倦叹了口气,把球往前一递,差点把萧始吓得坐地上。
看着他那装都装不出来的怂样,江倦心里觉着有趣,又恶劣地逗了他几下。
如果时间够用,他还想看萧始被吓哭是什么样,总是被他欺负,自己也该报复一次了。
可在萧始情绪到位之前,两人又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声细软的、绵长的猫叫。
恐怖要素快要齐全了,就差一个诡笑的鬼娃了。
萧始真恨不得江倦能就地一拳把他打晕。
江倦没了逗弄他的心思,把皮球往他怀里一塞,便要起身上楼。
萧始硬是抱着他的大腿不让他走,两人纠结了一下,就见一个白影窜了过来,照灯一看,发现是只毛茸茸的布偶猫,应该就是他们造访这宅子的当天叶明宣抱过的那只。
猫跑过来贴着萧始脚边闻了闻,用爪子扒拉着那让人不适的皮球。
也许是过于温顺可爱的外表让他稍微放松了紧绷的情绪,还伸手去摸了把那柔柔软软的背毛。
谁知这一下让猫应了激,嗷呜一声炸了毛,毛茸茸的大尾巴扫了皮球一下就飞快地跑了。
随后又有一阵怪响从楼上传来,啪嗒……啪嗒……
萧始快要精神崩溃了,就差坐地大哭一场了。
“媳妇儿……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江倦不说话,直勾勾盯着漆黑一片的楼梯上层。
那怪响还在逼近,只是节奏变慢了。
萧始硬拽着江倦把人往后拖,两人站在距楼梯口四五步开外的地方,用手机灯光照着那窄小的一片区域。
没多久,声音的来源便来到了他们面前——是一双脚。
一双白嫩圆润,只有十几厘米长的小脚。
往上看去,是一段莲藕般的小腿,再往上就是素白色,带着莲叶边的长款睡裙了。
那是个长得像娃娃一样精致漂亮的女孩,约莫五六岁,浓眉大眼,樱桃小口,皮肤白皙,自然卷的黑色长发垂到了腰际,眼睛里却没什么神采。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才还说缺个鬼娃,这不就自己找上门了?
萧始真想扇自己两巴掌!
“球……把球还给我。”女孩开口说道。
她的话也如眼神一般没什么起伏和感情,竟和江倦存心给人添堵时的神情有几分相似。
萧始依旧害怕,但对上江倦的眼神,见那人点了头,还把皮球还给了女孩。
女孩没有道谢,也没再多说什么,抱着皮球又原路折返上了楼。
不大一会儿,他们便听到女孩的脚步停在了二楼,随后一边拍着皮球,一边唱起了儿歌:“三月半,嫁新娘,红盖头,鸳绣鞋,双宿双飞睡深棺……”
萧始差点没绷住尿,哭唧唧道:“这是什么阴间歌谣,我柜子动了,我不玩了,我要回去……”
然而上面的那位却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又或是本就不想他这个不速之客久留,继续唱着:“鸳鸯被,合欢枕,凤冠嫁衣烧成灰,情郎哭断肠。”
萧始开始后悔。
之前他总觉着过去的十几年他都没宠过媳妇儿,现在理应加倍还回来,所以对于江倦合理的,不合理的要求总是一应满足,有时稍微反抗一下,见没戏也就算了,很少考虑后果,更不深思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
现在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媳妇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就是这样盲目的相信害了他自己,此刻站在这阴森诡异的偌大老宅里,他觉着自己现在没尿裤子纯粹是归功于自己有先见之明,来之前没喝太多凉水!
那绘着人脸的皮球、会乱鬼叫的布偶,还有那披着头发穿着白裙的女孩简直集齐了恐怖片三大要素,他没当场晕过去纯是靠着他对江倦的一腔炙热感情。
可那人对他的自我感动却是无动于衷,抬腿便要上楼,硬是被萧始抱着大腿扯了回来,“倦倦倦……你先别走,听我说,这地方太危险了,没准儿除我们之外还有什么人在呢?我们在明对方在暗,万一被偷袭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等天亮了……”
“这样就更不能放那个小姑娘走了,如果有人挟持她,把她困在这里,这就是我们救她的最好机会,拖延久了出什么意外,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要是真有人绑架她,那她刚才见到我们就该求助了!再说如果有人对她不轨,那一定是有所图谋的,在向我们提出要求之前,应该不会对她动手。”
萧始说的也有道理,江倦思考了一下,“不行,我还是得上去看看,你要是害怕的话就留在这儿等我回来找你。”
萧始一听这话站了起来,腰不弯,腿也不软了。
他是个识时务的人,眼看着劝不动江倦,也只有跟去这一条路,否则两人分头行动,被留下的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争执时,稚嫩的童声息了,只有皮球撞击地面的响声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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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荡在偌大的宅子里。
两人刚上到二楼,就觉身边一阵风拂过,皮球擦着两人的身子掉下了楼。
小女孩站在暗处,阴沉道:“球……把球还给我。”
萧始顿时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这也太渗人了,她怕不是只会这一句话吧?”
江倦没有多说什么,拖着死拽着他不放的萧始又下楼捡了皮球,回来的时候,小女孩却不见了踪影。
他对这宅子的构造不是很熟悉,发现穆雪茵受伤时,他在楼梯口撞上了浑身是血的徐子沐,之后循声去找姜惩,被满室血腥激起了不好的回忆,之后一直精神恍惚,没什么心情走动,也没有参与现场的勘察。
至于复勘时他只检查了穆雪茵出事的书房,没机会细看宅子的内部构造。
于是他问萧始:“这层有什么好藏人的地方吗?”
萧始弓着身子抱着他的胳膊,许是被他这一声唤醒了理智,觉着自己被吓成这个熊样实在太没面子,直起身子轻咳几声正色道:“那可就多了。能藏大人的地方都不少,一个小孩躲起来就更不算事了。”
“应该不会是明面上容易找到的空间,那孩子在引我们去她想指给我们的地方。”
但在这一片黑暗中找个容易隐蔽的小孩子难度实在太大,江倦环视四周,没看到什么可疑的身影,也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观察起手里的皮球来。
萧始帮他照着光,实在不肯多看那上面稚嫩且诡异的线条,也是为了帮自己缓解紧张,提议道:“我记得叶明宣夫妇的养女房间也是在这层,要不要去看看?”
“在哪儿?”
萧始拉着江倦走到拐角,指着走廊尽头说道:“顶头的两个房间,东边是她的玩具房,西边是卧室。”
他边走边介绍:“卧室面积不小,里面还保留着她婴儿时期的摇篮和其他东西,第一眼看上去就好像亲眼看到一个孩子长大的过程似的。虽然穆雪茵在旁人口中是个一心工作的女强人,但对养女还是有细嗅蔷薇的温柔的。总之从我所能接触到的情况来看,外人口中描述的穆雪茵未必是真正的她。或者说,她呈现给不同人的是不同的自己。”
萧始说这话也带着些试探的意思,穆雪茵是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敢下定论,但江倦一定是。
晦暗不明,光影流转,那人的神情被掩在暗处,没给他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江倦不假思索地上前敲了敲玩具房的门,须臾后不得回应,他便推开了门。
他依旧没有开灯,用手机的光线照着门边的开关。
开关的位置低矮,照顾了小孩子的身高,江倦需要蹲下身去才能看清。
萧始探头过去,只见暗金色的按钮边缘印着一枚小小的,呈暗红色的指纹——血迹。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神经都不约而同紧绷起来。
说到血迹,难免会想到不久前发生在这宅子里的惨案,可当时没人提及这个名叫叶思真的小姑娘,也没人刻意把这件事往她身上联想,所以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进入警方的视线。
如果这枚血指纹的来源真的是她,那么极有可能在案发当天,叶思真也曾出现在现场,也就是穆雪茵实施自杀的书房。
“可能是想多了,血迹的来源有很多,不一定是那起案子。”萧始道。
“你说得对,但既然发现了就不能当做没看见。”江倦用手机拍下了血指纹,“之后让痕检过来检查一下,比对一下血液样本是否属于穆雪茵。”
萧始无奈道:“这不好吧,你总不能直说是半夜闯空门,发现死者的宅子里还留有已经结案的某起命案的证据吧。到时候别说家属,市局肯定第一个不能放过你。”
“你非得用这么诚实的蠢话去打动上司吗?”江倦鄙夷道。
萧始做了羽曦犊+。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给自己演示个不那么蠢的法子。
“跟老高的话,就说是死者托梦,指认凶手。”
萧始:“……?”
江倦舔了舔嘴唇,“小惩的话,撒个娇吧。”
萧始:“??!!!”
他一听这话,头发都立起来了,“你能给我示范一下怎么撒娇吗?我想见识一下。”
江倦飞起一脚直踢萧始下盘,后者一声惨嚎,歪着身子栽在了五颜六色的海洋球池里。
江倦懒得理他的哀求,顾自沿着墙壁走了半圈,停在了一处贴满孩童画作的区域。
这里画作大多都被精心裱在画框里,布置也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从墙面上日晒的痕迹来看,很多痕迹与画框大小不符,应该每次添新画时,整体排列都会重新做一次调整,足以见得布置这里的人心思细腻,即使是这些在旁人看来一文不值的画作依旧被视若珍宝,可见其在意程度。
相比之下,贴近地面靠下的位置贴的画作就显得凌乱许多,没有画框固定不说,排布也杂乱无章,像是随性而起用胶带贴在墙面上的,所以有些地方看起来非常混乱,画纸卷边,相互叠放都是常有的事,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杰作。
而这些后来贴上的画作的线条、人物形态都与上方装裱的画作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一人之手,但画风与用色却大相径庭。
江倦注意到,被装裱的儿童画大多画面温馨,绘着三口或四口之家,有时个子稍矮一些的徐子沐没有出现在画面中,但象征着“爸爸”和“妈妈”的叶明宣和穆雪茵必定出场,三人或是手牵手,或是一起玩耍,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而下方却是画风突变,颜色以黑红为主,画面尽显诡异,“爸爸”常是皱着眉头,口吐鲜血的姿态,“妈妈”掩面而泣,苦苦挣扎,甚至还能看到“哥哥”龇牙咧嘴咆哮的模样。
这些画里都少了作者,也就是叶思真自己。
“媳妇儿,别看了,大半夜的,这些画太渗人了,你都不害怕吗?”
“还好,有比画更可怕的东西还没出现。”
江倦揭开贴在最上方的一张A4大小的画,小心撕着胶带,以免弄坏了画纸。
萧始又问:“什么东西更可怕?……不会是那个吧?”
“哪个?”
“……就是恐怖片里经常出现的,血书啊,文字啊什么的,一般都写着Help,或者诅咒之类的话吧?”
话还没说完,萧始就再一次确认了自己这张乌鸦嘴的实力。
江倦翻开那张画,背面居然用红色的水彩笔写满了大大小小的一个字——救。
萧始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这一回他倒是没被吓到翻白眼,人受惊吓到一定程度,心理刺激到了头,就该生理反应了。
看着他脸色一摆,两颊一鼓,江倦立刻抬手捂住他的嘴。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僵持着,直到萧始喉结上下一滑,江倦才放了手。
“别吐,晚上吃的肥牛,别糟蹋了。”
萧始:“……”
为什么这人的重点总是这么诡异?他天天睡在这个魔王身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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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有什么好怕的?
这人疯起来不比鬼吓人?!
“方才我就觉着那丫头的歌谣唱的不对,没押上几个词不说,还不通顺,就前后重复着一个鸳鸯的‘冤’字,应该是在提醒,这里有冤情。”
“冤情?指的是叶明宣?穆雪茵?还是徐子沐?”
“谁知道呢?我只看出来这对被收养的兄妹关系不怎么样。”
江倦一指墙上的画,“前期徐子沐经常出镜,后来就逐渐少了,就算同在画面上,叶思真也离他很远,通常来说不是害怕就是嫌弃。小姑娘一般不会有这种心思,女孩大多是到了青春期叛逆才开始讨厌父亲和兄弟,从这些画能看出来,早些时候她跟徐子沐关系还不错,后面就越来越差了。”
“为什么?听这里的保姆说,徐子沐和家人相处的还是挺融洽的,尤其是穆雪茵。叶明宣是个情种,对接近自己老婆的雄性生物都没什么好感,总不会是叶思真小朋友和养父是一伙的,对徐子沐同仇敌忾吧?”
你们人类的感情真难懂啊。
“我是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讨厌徐子沐却是真的,看这个。”
江倦抱起手里的皮球,把画有面容的那一面朝上,露出了扭曲恐怖的五官。
不管做了多少心理准备,看到这玩意儿,萧始还是忍不住害怕。
“有没有发现,这张扫把眉,吊眼梢,薄嘴唇,一脸散财刻薄之相的脸,就是徐子沐。”
都把人当球踢了,这对兄妹关系能好到哪儿去?
如江倦所说,红皮球上的面部特征与叶思真大多数画作上的“徐子沐”很相似,但和现实中的本人还是有些差距的。
在启蒙动画片里,反派角色总是一副尖酸刻薄又恶毒的形象,而徐子沐却没有这些特征,反而用江倦的话说,就是“还有点憨”。
当然,这个评价没有恶意,仅仅是形容徐子沐的单纯和不谙世事,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这都是种美德,但置身漩涡时,却是致命的弱点。
叶大小姐很可能就是在自己的想象里给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增添了这些“坏人”独有的特点,但江倦实在想不出她为什么会对徐子沐有这么大的敌意,甚至还要把哥哥的头当球踢。
这画看久了,倒是没那么恐怖了。
萧始接过皮球,掂了掂重量,球的空腔里哗啦作响。
“里面有东西。”
这球并不是常见的充气皮球,而是类似于日式的手鞠球,只有成年男人的巴掌大,表面用棉线绣出了菱格图案,内部也有一些棉布的填充,弹性不如橡胶,拍起来对技巧和力量都有要求。
萧始在地上拍了几下,球就不受控制滚到了一边,难怪方才小姑娘抓不住,到处乱跑找不到球。
“有什么?”
“拆开才知道。”萧始抱着球,又蹲回了江倦身边,“你不会是要我做这个恶人吧,会被记恨的。”
“那她就能晚上站在你的床头,找你要球了。”
萧始:“……”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江倦抱着球起身,动作忽在中途僵了一下。
萧始还以为他有什么主意了,万万没想到那人竟还能说出一句更丧心病狂的:“啊,对了,鬼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是很有执念的,你就算给她十个百个更好的球,也不是她最初的那个了,所以她可能每天晚上都会找你来要一个球。”
萧始咽了口唾沫,“你是魔鬼吗?”
“还好,比这个把哥哥的头做成球的小丫头好一点。”
江倦抱着球在玩具房里晃了一圈,慢悠悠地用手指尖转着球,“要是我的话,恨什么人到这个地步,就不会只是画小人诅咒了。大概会……”
他森然一笑,“直接把他的头拧下来踢。”
萧始受的惊吓太多,已经做不出什么反应了,“阿巴阿巴”半天,问了句没营养的,“那,到底要不要拆?”
“拆啊,拿刀来。”
江倦接过萧始递来的指甲刀,怪异地瞅了他一眼。
那人理直气壮:“干嘛,你想要的那都是管制刀具,能带吗?啊?能带吗?警察知法犯法是吧!”
“悍匪”二话不说,拎着球就把他丢在了玩具房里,反身一脚带上门,迎面而来的门板差点把紧跟其后的萧始拍破相。
他巴巴地跟上去,习惯性地抓着那人的衣角,跟着那人在二楼左绕右绕,愣是没找着厨房。
后来江倦的耐心到了头,干脆摘下了挂在墙上的叶明宣生前收藏的一把环首刀,让萧始抱着球站到了他对面。
萧始当场腿就软了,险些给人跪下,还没来得及出声,江倦拔刀出鞘后扬手一劈,手起刀落,手球应声从中间裂了道大口子,里面的填充物哗啦洒了一地。
还好他再一次崩住了,不然一起淋到地上的可能不止手球里的细沙。
惊魂未定的萧始发出一声赞叹,“媳妇儿,好牛/子。你牛,这刀也牛。”
他宝贝地抱着那把汉刀,巴不得用脸蹭一蹭。
“别乱学网上那些年轻人的口头语,在好牛后面加个子,我实在不知道你是夸我很牛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江倦戴上手套,在满地的沙土和手球遗骸中翻了翻,在夹层里找到了一个黑色的密封袋。
袋子极小,像是用来装什么饰品的,用手一摸,里面是细碎如沙的颗粒。
江倦意识到里面的内容物是什么,抬眼看了看萧始。
那人会意,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江倦打算拆开包装时,萧始脚下一绊,险些栽倒。
他低头正对上一张惨白的脸和黝黑的眸子,吓得惨叫声噎在喉咙里,含含糊糊发出一声驴叫。
“你踩到我的脚了。”
抱膝坐在角落里的白裙长发小姑娘阴沉道,随后站起身来跑远,身形再次隐入夜色,没了踪迹。
萧始几乎心脏停跳,大脑也停止了转动,愣愣低头盯着自己的小腿,觉着方才碰过她的地方像敷了冰块似的,嗖嗖冒着冷风,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从脚踝一路爬到脸上。
这人已经无法思考了。
江倦只好把密封袋塞进裤子口袋,上前拍了拍萧始的脸。
见那人没有反应,索性左右开弓打了他两耳光。
萧始这才回神,呜呜咽咽想哭。
“放心吧,要是伽椰子和贞子,她们会主动来找你玩的,可不会等你找上门了都不吱声。别怂了,起来找人去。”
“不,不……媳妇儿,我害怕,求你了,咱们回去吧……”
他抱着江倦小声哭着,样子还挺可怜的。
江倦觉着他可能是真哭了。毕竟这家伙的演技不比自己,装哭的时候很浮夸,一嚎就能听出来。
拖着这么个累赘,他确实很难做事,无奈道:“好吧,那我再去确认一件事,确认完了我们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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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始这才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哽咽着点点头。
虽然他哭的梨花带雨,很让人心疼,但江倦还是觉着,他应该是拿捏住了自己看他一哭就心软的弱点。
说到底,忍不住犯贱心疼他的自己才是导致自己寸步难行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拖着萧始的江倦叹了口气,人好像老了几岁。
“别扯了,祖宗。你再往下坠,我裤子都要掉了。”
他拎着腰带,走得越发艰难。
“没事没事,掉了是好事。”
江倦回头看他一眼,实在是不顺眼,干脆又在他狗脑袋上来了一巴掌。
“萧始,有空你也去看个心理医生吧。”
江倦原以为他会大着嗓门吵着不要,坚称自己没得病,还有医生的风骨,非要自医。
让他意外的是,萧始居然叹了口气,用相当无奈的语气说道:“原来你也这么想……”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觉着该去做个心理辅导,可我一直不敢。”萧始苦涩地勾了勾嘴角,“怕医生告诉我,我无药可医。”
“没什么病是不能医的。医不好也能适当缓解,持续恶化只能说明找错了大夫。”江倦温沉道:“萧始,还记得你走了以后,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当年江住偷偷送走萧始,连江倦也不知情,等他听说萧始留学海外进修医学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星期后了。
那时他和萧始的关系还没恶化,他出于年长者应该关心过问的心态,把萧始从黑名单里拉了回来,竭尽所能地说了句还算中听的话。
“如果没有人愿意做你的病人,你可以拿我练手。”
后来他用很拙劣的理由歪曲了这话的本意,反复强调自己只是担心对方的医术太差,没有病人愿把病情托付给他,最后连工作也混不着,他不希望萧始糟蹋了哥哥的一片心意。
萧始却非揪着他是在乎自己这一点戳他的肺管子挑衅:“你就是关心我,别嘴硬了。说实话,你是不是跟我睡上瘾了,没有我还不习惯?讲真的,你要是低头认认真真求我一次,我会考虑回去的。”
江倦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了,总之一定是些难听的脏话,他极少会说的那种。
他发誓,他不是个没教养的人,如果一定要数算这辈子低素质的次数,萧始作为元凶一定排得上第二。
事后萧始自然毫无悬念地再次滚进了黑名单,一连数年,两人都没再有过联系。
萧始笑了笑,“我记得,当时还戏弄你,说要是你没患我擅长的病,还要去得一个是怎着?你劈头盖脸把我好一顿骂,生了好大的气,不听我哄就挂了电话。后来我想,你一直学不会爱惜自己,总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所以我选了外科,这样的话,不管你多少次徘徊在生死线上,我都能跟阎王抢人。可我没想到,你真的一点儿都没荒废我的特长。在这一点上,我倒情愿自己是多做了无用功,也好过你拿自己开刀。”
江倦撇了撇嘴,“我也没想到,墨西哥的医学也这么先进,能培养出你这么……”
发现这话再说下去,他就不得不夸人了,江倦还是用一声轻叹做了结尾。
“我这么医术高明,妙手回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你那脸皮堪比防弹衣了。走开,碍着我开门了。”
江倦推开一扇门。
从格局上看,这间房位于穆雪茵出事当天,叶明宣招待他们的那间会客室的正上方,也是最有可能发出巨响引起他和姜惩注意的区域。
房内光线暗得过了头,连月光和院里的灯光都没能照进分毫,可见这房间没有窗子,或是被封死了。
他一把将萧始推了进去,反手带上门。
萧始一个趔趄,忙用手机光照着周围,忽见一道人形的光影打在墙上。
他哆哆嗦嗦地抬手,只见一套钢铁盔甲立在他面前,被金属包裹的护指中还攥着一柄细长的凶器,而且非常……眼熟。
“我擦!怎么又是板斧!”
灯光倏然亮起,被晃了个正着的萧始不得不掩目退开,待适应了光线,才发现这是一套中世纪西方骑士的铠甲,即使灯亮,依旧照不清面罩里的黑暗。
他有些好奇,也可能是觉着方才被吓了一跳太没面子,便想靠前去一探究竟。
刚把手机举上前,江倦便叫了他一声。
他闻声回头,只见江倦站在房间正中,仰头观察着头顶的吊灯。
“这屋子是叶明宣用来收藏文物的,大到古籍字画,小到首饰摆件,东西还挺全,赶上个小博物馆了。”江倦说道。
“怪不得这房间没窗子,光线会对古物造成一定程度的破坏。我看除了那拿板斧的门神,别的东西都在玻璃展柜里放着,也隔绝了空气腐蚀。”
“说得对。那些展柜用的是什么灯?”
萧始被他这话问懵了,“啊?就是博物馆的那种柔光灯和氛围灯啊。”
“博物馆的天顶一般用什么灯?”江倦仰着头问。
“嵌入式的天花灯吧。”
“那这里的呢?”
萧始抬头一看:“嗯?这里怎么是个水晶大吊灯?怎么感觉不伦不类的……”
他说着就要凑上前去,谁知这时江倦大喊一声:“别过来!”
可惜为时已晚,萧始来不及反应,两脚已经同时站上了江倦脚下的地毯。
只听一声清脆的齿轮转动,机括迅速运转,两人脚下的木地板应声弹开,萧始脚下一空,整个人就这么掉了下去。
反观站在地板另一端的江倦则因为体重和位置的关系被硬生生弹了起来,重重摔在地板上。
待他揉着额角起身时,萧始已经不见了人影。
“妈的,就知道给我添乱!”
江倦低骂一声,拿出腰包里的登山绳,一端固定在柱子上,抓着绳索,便从萧始坠落的缺口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131章昨天没过审,为了保证万更的字数,昨天又补了1章1w字,等于这周的周末两天更了3w,肝有点痛。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感谢惩哥今天炸毛了吗的手榴弹x1
感谢投喂!!
第134章决堤
萧始没能察觉到收藏室里暗藏的玄机,一时大意中了招,摔进了地板下的空间。
江倦紧随其后,拽着登山绳一起跳了下去。
这地下空间不知有多深,萧始傻愣愣摔下去,撞坏了哪儿怕是要出事。他不承认自己是在关心萧始,只觉得萧始如果出了事,带他来的自己一定要背锅。
他不想欠人什么,尤其是萧始。
密室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好在下落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江倦就踩到了地面。
他解下登山绳,打开手电四下找寻萧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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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出几步,脚尖便踢到了个软乎乎沉甸甸的东西。
被他踹了一脚的萧始哼唧一声,“轻点儿……轻点儿,摔着腰了,疼……”
江倦无奈,先扶着他坐了起来,检查他身上被摔坏了没有。
萧始龇牙咧嘴地揉着腰,问:“你怎么也下来了,怎么不考虑后果的,万一下面是个无底洞,你也这样不管不顾往下跳吗?”
借着光线昏暗的便利,江倦将表情掩在黑暗中,故作不在意:“你以为这是哪里,二楼的地下密室能深到哪去,一楼不要了吗?”
可他越是避着,越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
萧始腰也不疼了,前后左右地追着他,非要贴上他去看他的表情。
收藏室水晶吊灯柔和的暖光从高处落下,映着两人的脸。
虽然身处落魄,但这却是他们不可多得的温情一刻了。
萧始额头抵在江倦肩头,开始哭疼:“媳妇妇,我受伤了,需要爱/爱,你给我叫个床呗。”
江倦反手就是个响亮的耳光,打得萧始脸上发烫,痛上加痛。
“能走就赶快滚起来,别在这耽误时间。”
萧始知道他正气着,也不好给他添堵,揉着老腰鬼叫着爬了起来,又要去趴那人的背。
江倦知道方才那一下萧始肯定是摔狠了,不然也不至于半天站不起来,要他这老胳膊老腿的伤员攀登山绳有些困难,勉强他到头来麻烦的还是自己。
“这密室里没什么灰尘,应该常有人来,看看你附近有没有梯子一类的东西。”
江倦正抓着绳索目测高度,忽听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还当是是那方才又跑没影了的小姑娘来和他们玩捉迷藏,不慎碰倒了什么,还想出言提醒她别失足掉下来。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入口外投进了个模糊的人影,从身形高度来看,绝不可能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江倦意识到情况不妙,抓住绳索便要向上爬,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即使用尽全力,依然赶不上对方封死入口的速度。
他眼睁睁看着弹开的暗门迅速合拢,机括运作,齿轮咬合的响动过后,密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黑暗。
江倦心跳猛滞一拍,手下失了力道,就这么滑落下去。
幽暗中,也不知萧始是怎么察觉到了他的异状,眼疾手快接住了险些摔落在地的他。
不过那姿势应该算不上好看,所以萧始才会在站稳后硬是又摸黑换了个公主抱的姿势,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怎么全是汗啊,爬这两步就不行了?江二,你有点虚啊。”
江倦没说话,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旷的密室里。
萧始以为他是气的,还把他的头按在胸口揉了揉,“哎哟哎哟,怎么气成这样,不逗你了,咱们找找出去的办法吧。”
江倦仍是不理他。
萧始觉着可能这回是给他气大发了,做老公的只能手脚勤快点哄媳妇儿开心,便摸索着拿到手电筒,用步子丈量着密室的面积。
他边走边说:“方才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看来把我们关在下面的人一直藏在上面的房间。那些玻璃展柜没有能藏人的地方,看来就是那门神了。我就说上面一整个屋子放的都是中国古董,摆的跟故宫博物院似的,就门口杵着个不伦不类的西欧门神,敢情里面是藏着人呢。”
萧始照亮了密室深处,没想到这里居然也布置着摆满藏品的展柜,只不过密室里多以西方文物为主,什么古希腊神像雕塑,死海古卷残片,最夸张的是居然还摆着古埃及的人形彩绘棺椁,和上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现在的人都变了态了,真是什么玩意儿都敢往家里倒腾,也不怕恶灵附身。”
萧始不敢往前走了,就拿着手电往里照着,“听说泰坦尼克号的沉没就和货舱里运送的一具木乃伊诅咒有关,这东西还挺邪的。这叶明宣也真是个人才,完全没在怕的……江二,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倦?!”
萧始自说自话,半天也没人理他,这下他这粗神经终于觉着不对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