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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老攻的悬赏 剑止 70435 字 2024-06-16

江倦虽然嫌弃他,但当他长篇大论说了一大堆话时,也会体贴地“嗯”上一声,表示他在听。

其实他未必在听,只是不想自言自语的人太过尴尬,他一直有着这样温柔的玲珑心思。

萧始回头一照,只见方才那人瘫坐的地方空了,心里咯噔一下,忙跑了过去。

“倦?倦?!你去哪儿了??”

依旧不得回应。

但屏息时却能听到喘息声,那人还在。

萧始循声上前,找到了那个瑟缩在角落里的人影。

他本能地嗅到了异样的气息,并没有用灯光直照江倦,却在看到那人一身血痕,失魂落魄的骇人模样时大吃一惊,心脏都几乎停跳了。

江倦目无焦距,眼神飘忽,颈部两侧横着数道血肉模糊的指痕,他指尖还残留着血迹,伤口是他自己抓挠造成的。

除此之外,他的双臂遍布清晰可见的咬痕,并非点到即止的吻痕,而是牙齿撕咬,恨不得扯下皮肉般的恐怖伤口,深可见骨。

他嘴角还沁着血丝,神经质地重复着一句话:“杀了我,求你们了,杀了我吧……别碰我,把它拿开,别让它碰我……”

他对自己施虐的行为还是没有停止,狠咬着自己的手臂,鲜血直流。

萧始强行按住他的两手,平时稍一用力就能制住的人,此刻却拼尽全力都难阻止他自残的举动。

“倦!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不能这么伤害自己。你咬我吧,咬我好不好?”

萧始把自己的手腕递到江倦面前,那人却红着眼眶,蛮力推开了他。

“咬你……咬你有什么用?你又不脏,你又没……被那些畜生咬过……”

畜生……哪些?

萧始能感觉到江倦紧绷数年的闸口就要崩溃了,此刻只要稍加引导……不,不需要他做任何事,只是这样静听,他就能知道江倦在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经历了什么。

可现在,不是时候。

不该是现在……

萧始紧紧抱住战栗不已的江倦,轻抚着他的背脊,稳着他的情绪。

“萧始……萧始……”

江倦念叨着他的名字,却抗拒地将他推开,认不出眼前人似的。

“我在,倦,我在呢!”

萧始再次抱住他,却又一次被推远。

江倦衔恨死咬牙关,盯着萧始的眼神充满狠戾,恨不得将他生吞了似的。

萧始不知所措,伸向那人的手顿在半途,进也不是,退也不成。

江倦却是想退的,明明背后已经紧贴墙壁,仍死死抵着不放。

萧始意识到让他情绪崩溃的原因很可能是自己,便试着向后退了两步。

可他没料到江倦几乎是和他同时做出反应,扶墙起身,颤巍巍地,在萧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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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他伸出手想扶他一把时,狠狠将头撞上了坚实的墙壁。

萧始快被吓傻了,这时候他也顾不上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吓到那人了,揽腰抱紧了他,将他拉到远离四壁的空旷处。

拉扯间,江倦又撞了几次,力道不比最初那一下,却也没轻到哪儿去。

待萧始将他按在地上,死死压住时,他脸上已经蜿蜒好几道血痕,血珠就挂在下巴颏上,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江倦!别发疯!”

“放开!放开我!”

江倦嘶喊着,挣扎着。

平日里还真瞧不出他那一把瘦骨头里蕴藏着如此惊人的力量,一并爆发出来的时候,就算是深谙压制他技巧的萧始也有些遭不住。

“倦!倦,我求你了,你控制一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难受的你说出来,让我帮帮你!”

在听到这话的瞬间,江倦的情绪彻底决堤,顿时泪如泉涌。

“你能帮我什么……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帮得了我!”

他放弃了反抗,颓然倒地。

手机在混乱中被丢到了远处,微光凄凄惨惨,不足以驱散阴翳。

身处黑暗中的两人看不到对方的脸,紧贴的胸膛却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

江倦能感觉到萧始的气息呵在自己脸上,明明那般炙热,却暖不透他已至冰点的身心。

“……你帮不了我。”声嘶力竭后,江倦嗓音喑哑,涸得厉害,“没人帮得了我……没人,救得了YU与。XIク。我。”

他仰起头来,颈部线条全然暴露語&quot;&quot;嬉挣%(里在萧始眼前,无意识地做出了邀请。

萧始凭着直觉摸到了他的喉结,指腹轻轻打着转,让那人情不自禁地重复着吞咽的动作。

虽然时间场合都不太恰当,但他必须说出自己的故事了。

再不开口,他就要把自己彻底逼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倦终于要让萧始走进自己的过去了,这又是捅萧始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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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曙光

“萧始,你永远也体会不了我的绝望。永远。”

这是江倦的开场白。

他心中乱绪如麻,难以理清脉络,索性便由着性子,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有一段在暗网上流传很广的录像,是我这辈子最想抹除的数据。它就像一柄无时无刻不悬在我头顶的利刃,随时可以让我身败名裂。那是强权者对背叛者施以的惩戒,是永远的刑罚和折磨。”

江倦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拍拍萧始的肩膀,示意他让开,随后起身,摇摇晃晃回到了方才那个稍微能让他安心一些的墙角处,瘫坐下来。

萧始捡起手机,捧着那一道微光停在江倦身前。

他发现那人环抱双膝,向墙壁的一侧扭过脸去,不愿看他,更不愿直视那明光,索性关了灯光,并肩坐在他身旁。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这么多年了,一直憋着不肯说。好不容易开一次口,就把心里的苦都诉尽吧,说出来你也就解脱了。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你不该等,也不该期待。你不会想知道那个答案的。”江倦断言道,“听了以后,你只会更嫌弃我,更……恨我。”

“怎么会?你为什么觉得我在恨你?”萧始惶然,“我年轻时那些浑话你别记在心上,我那时候混账,我只是想找个人撒气而已。但那个人不应该是你,在很多年前,我就遭到报应了。”

“不是那件事,和哥哥没有关系。”

江倦用他遍布伤口的两只手背笨拙地挡住眼睛,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徒劳地挣扎着,想将自己沉入地底。

“……和哥哥没有关系,是我。萧始,我比你想的要脏,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以后,你一定会恨我的。”

萧始舔了舔嘴唇,“我给你一些时间,心里好受一点了,就让我给你处理伤口,好不好?”

明知他看不见,江倦还是轻点了一下头。

“去年,小惩和宋玉祗被卷进猎杀游戏,那一场名为‘乐园’,猎场位于凌歌山的游乐园旧址。那是一座九十年代最先开发的游乐设施,最初开放时吸引了很多游客,为此大赚了一笔。可是好景不长,由于事故频出,引起人们恐慌,游客骤减,没坚持多久,运营的公司就破产了。程三史趁机收购了这片土地,本打算开发一片山景房富人区,但计划一直被推迟,没能实施。传言说是在乐园出了事故的亡魂盘踞在凌歌山不肯离去,请了大师作法也化不尽怨气,程氏怕出事,也只能一直搁置。这话尽是胡扯,程三史要是想做什么,哪有不达目的就罢休的说法?他只是掩人耳目,在这片土地上坐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听得出来,江倦是真恨程三史,即便当着他私生子的面依然不嘴软。

他并不是想刺激萧始,只是疲于掩饰这份激烈的情感罢了。

萧始说:“我听宋玉祗提过,近些年凌歌山依然时常有案件发生,什么登山客失联,自杀圣地,主播直播探险被鬼吓疯之类的离谱事都有。这么一想……”

怎么感觉跟凤鸣山有些相似?

“鬼域”过后,民间的搜索队伍和探险组织都曾多次深入凤鸣山区,其中不乏失踪和遇难事件。张庭君杀害父母的案子也应列入其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猜的八九不离十,这些地点,包括小惩十年前遭遇的‘6.23’化工厂爆炸案,都与百里述和他的‘17’有关,是程三史与这个组织进行地下交易的场所。”

江倦五指插入发间,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萧始贴了过来,体温穿透了单薄的衣物,这种紧凑感让江倦得了一丝安心。

“十二年前……那年,我二十二岁,在俞副的安排下进入‘17’卧底。我跟哥哥,必须有一个人深入虎穴,被选中的原因是……我是个异类。”

这话仿佛一把尖刃深刺进萧始的胸膛,翻搅着肺腑,疼得他透不过气。

江倦没有息声,继续讲着他当年的故事。

“十几年前啊,那时候社会还不够开放,人们对于性向不同的异类的包容力远不及现在,同性恋在那个年代就跟黄赌毒没什么区别,人们把这类人当做边缘人员,避而不及,好像比大/麻还毒,比瘟疫还凶,沾上碰上就会传染,戒都戒不掉。”

他苦笑:“那时我和小惩以好兄弟的身份同居,身边亲近的朋友多少还是会看出些异样的,嘴上不说,却改变不了内心的排斥。这样禁忌的秘密也瞒不住,所以,我这个‘边缘人员’比一身正气,有着大好未来的哥哥更适合深入肮脏混乱的刀山火海。或者说,干脆把戏做到自己都难辨真假虚实的地步,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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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深沉道:“我不懂,为什么要让你们这两个还没出学校的年轻人涉险,他们就这么缺人?”

“我不敢说警察的队伍里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觉悟,但愿为保家卫国,守护苍生而做出自我牺牲的共和国勇士绝不在少数。我们被选中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们是江寻的儿子。”

江倦抬手,轻轻一蹭头上的血,粘稠的腥红几近干涸,凝在指尖,绽出异彩。

“我爸早年在云南边境缉毒,立了不少功,人一出头,是非就多了,他被牵扯进‘17’的阴谋,不得不退回雁息。本以为离开前线就能安稳度日,但事实上,他从来就不曾逃离过‘17’的魔爪,所以最后……他惨死在朝歌山,被炸得尸骨无存。”

每当提起父兄的往事,他总是难以控制情绪,此刻也不例外。

感觉鼻尖发酸时,他便及时收口:“有机会的话,我会告诉你父亲的旧案。现在不行。”

萧始点头道:“你不想我知道的,我不会多问。”

那人有些烦躁,胡乱理了理凌乱的额发,越理越乱。

“总之就是这样一个背景,我在那样不恰当的时候做了不恰当的事。从一开始,俞副就没指望我真能推进情报工作,组织里的人知道我是谁,清楚我抱着怎样的目的接近他们,但他们却没有杀我,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向警方示威,让警察颜面无存的宣泄口。”

说到这里,他哽咽了一下,后面的话已是泣不成声:“就在凌歌山乐园的地下室里,他们……他们……被他们弄的那些日子,我是真的想,死了算了,这么活下去有什么意思,那些录像在暗网上疯传,我早就没个人样了,往后走在大街上,都可能被人指着鼻子说:你看,那个人以前下过海,差点被人弄死,玩的可花可刺激了……”

残酷的真相在刹那间粉碎了萧始心中仅存的所有侥幸,如切肤,如透骨,五脏六腑都生生撕裂一般,令他痛不欲生。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体内每一滴热血奔涌时都带着莫大的痛楚,似要崩裂血管,撕扯躯壳,呼之欲出。

他抱住江倦,将那人按在怀中,除了愈收愈紧的怀抱和滚烫的体温,一无所有的他再没有什么能给他了。

萧始自认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江倦给予的,可如今,他却无法给出任何回报。

那人的一腔真心被他糟蹋,遍体鳞伤,体无完肤,连自尊也被他踩在地上,碎如齑尘。

可那人却说:我不恨你。

为什么……

他何德何能……

江倦泣不成声:“萧始,我也要脸啊……怎么就没人把我当个人看呢?怎么就……”

他想不懂,实在想不懂,为什么只有他一直在漩涡中无法脱身?为什么!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不起,对不起……”

萧始像是失去了措辞的能力,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他的道歉。

过去多年,他没有一刻不在为自己过去做过的混账事愧悔着,折磨着。而此刻,自责,心疼,悲痛……这些情绪轰然击垮了他,令他溃不成军。

他的阿倦……到底都经历了怎样的过去?

在那些令人发指的恶行中,自己也曾作为刽子手,向他挥起过屠刀。

刀刃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似乎是喊过疼的。萧始想。

但也只有那一次。

或许有那么短暂的一刻,自己有幸成为了江倦与这世界仅有的联系。

可当这条纽带反咬一口,让他受了伤,流了血后,他便彻底与世界断绝了联系,就此孤立,不再会踏出紧闭的心门半步。

“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你……如果我能早些明白过来,你也就不用……不用走到这一步了。”

萧始双拳紧握,骨节清脆作响。

他想挥掌打醒自己,可双腕都被那人紧握,分寸难行。

“萧始,我害怕啊萧始……那个地下室里,发生了太多我不敢回想的事。那里是虎穴,是蛇窟,我后半辈子都葬送在了那里……”

仅此一句,萧始最后的堡垒也分崩离析。

蛇窟……他身上那些齿痕一样的伤口,果然是蛇咬出来的!

被冷血动物紧贴着身体缠绕紧缚,利齿深入皮肉,鲜血横流,毒液沁体该是什么滋味?

萧始见识过毒枭折磨人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可他从没想过,当受害者是江倦时会是什么光景。

更准确地说,他是不敢。

他根本就不敢想,江倦在那不堪回首的过去都遭遇了什么?

江倦语无伦次,捂住双耳恸哭道:“……我害怕,我见不得黑,待不了密闭的地方,可是萧始,我得学……学会去面对,早晚有一天,我也会身死形灭,被永远困在那黑暗,狭窄的小盒子里……和哥哥一样。他们总说,总说死后什么都不知道,就不怕,也不疼了,都是骗我!死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萧始明白,经历了那样彻骨的痛,活下来所需要的勇气远比死亡更甚。

可沉沦深渊的江倦还是拖着已成枯骨的残躯,拨开萦绕身前的迷雾,穿过遍布荆棘的漫漫长路,回到了人间。

“萧始……”

话音衰竭,似已枯萎的江倦跪在地上,双眼神采黯淡而迷离,像要从这片无垠的黑暗中觅得一线曙光般。

“……我是为了你留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张庭君的案子其实还没有结束,之后还会提到这个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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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内鬼

“小心一点儿,他头上受了伤,可能有点轻微脑震荡,身上也到处都是伤口,临时做的包扎不大能止血,脖子和胳膊上的伤口很深,碰重了可能又会流血。”

萧始谨慎交代着急救人员,看医护把昏睡的江倦安全转移出密室,才算松了口气。

“哎,他小手指上怎么绑着根头发?”

姜惩从收藏室跳下密室,照灯打量了一下昏暗空间里的陈设,又照了照萧始,见他不说话,便当是自己看错了。

萧始的眼睛还不太能适应强光,偏过头去挡住了眼睛。

“兄弟,你怎么眼睛这么红?”

姜惩这个情商低到令人发指的程度的奇男子好像一点都没看出来他的异样,还围着他转了一圈,“我的确是想阿倦来帮我查查这宅子里的秘密,但是没必要搞这么大动静吧?这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们违规潜入旧案现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做了亏心事来抹消证据,出了事还要找大部队擦屁股。”

萧始接过他手里的灯,漫不经心地问:“这次打算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还能怎么处理?临时抓个群众演员扮朝阳区市民喽,不然你还指望我在出警报告上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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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写你打电话找我求援吗?”

萧始没多说什么,提灯站在方才江倦瑟缩的位置,墙壁还残留着血迹,地面上也依然看得出他们打斗的痕迹,方才那一声声泣血的哭诉仍萦绕耳畔。

我也要脸啊……怎么就没人把我当个人看呢?怎么就……

萧始,我害怕啊萧始……

死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萧始……我是为了你留下的。

每一字都仿佛生生在心上剖出了血窟窿,令他肝肠寸断,肺腑俱裂。

“我说不是吧,这儿就你们俩人,他怎么会伤成那样?”姜惩不太敢相信眼前的局面,试探着问:“……你又揍他了?”

他心说不能啊,萧始这人以前是混账了点,经常对江倦动手,可那人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不会任他欺凌,以前也没少还手,真打起来了谁躺地上还不一定呢。

那么江倦的一身惨状和这满地狼藉是怎么造成的就显而易见了。

“我认识个心理医生,要不让阿倦……”

萧始摇了摇头,“医生帮不了他,这世上可能没几个能比他更清醒的病人了,往往扎根在心底的病是最难治愈的,无法拔除致病的根源,他就会一直病下去。”

他转过头来,对姜惩正色道:“姜队,我想请你帮个忙。”

姜惩心里一沉,要知道,萧始可是从不开口求人的。

比起脸皮薄,不爱低头这个说法,姜惩更觉着他是放不开,他对江倦之外的任何人都抱有戒心。

姜惩不觉着自己得到了萧始的信任,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萧始走投无路了。

在这个密室里发生了什么能把他逼到这个份儿上?

想到这里,姜惩叹了口气,“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我想……”

在萧始犹疑的刹那,姜惩心头又涌现出了一种可怕的猜测。

幽闭空间,伤痕,血迹……

难道说,是那段……

姜惩突然很害怕萧始会求他彻底删除暗网上那段有关江倦的视频。

虽然录像中那人的脸被面具挡住了,但在“乐园”中第一眼看到时,姜惩还是认出了江倦。

如果可以,他早就通过各种渠道删除网络上疯传的源文件了,不管萧始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对他来说相当吃力,几乎是不可能的。

萧始心力交瘁,本没打算借此试探姜惩,是对方的反应出卖了他自己。

“我是想说,帮我查查他舅舅的事。”

姜惩一愣,“舅舅?”

萧始把在宿安江家老宅找到的照片一事说给了他,姜惩琢磨道着“我听说过阿倦有个和他父亲是至交好友的舅舅,但关于他母家的事知道的却很少。说来惭愧,其实到现在我连他母家姓什么都不知道。”

萧始疲惫道:“这事也不怪你,我在他家住了几个月,也不知道,这两兄弟的保密工作做的是真到位。”

姜惩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想开点儿,就算知道了也未必是真的,别纠结这个。你刚说什么来着?江家舅舅被倒吊,和江住临终前的遭遇很相似?你确定?”

萧始点头道:“和猎场开启前江住收到的塔罗牌上绘制的形象一致,那可能是圣彼得的逆十字。”

“逆十字?”姜惩拢手在面前对上层收藏室的狄箴喊道:“阁老!叶明宣或者他的家人有什么宗教信仰吗?”

很快狄箴就把脑袋伸进了入口,扮着鬼脸说道:“Money。钱绝对是永远的信仰。”

姜惩抄起手电筒,作势朝他砸过去。

狄箴一缩头,思考了一下又道:“叶明宣本人应该没有吧,其他人就……”

“穆雪茵应该是信仰天主教或基督教的,至少受过宗教的影响。”萧始嗓音沙哑而低沉,“她精心开发的项目S01的全名是‘Saviour’,除了拯救者的意思之外,还代表着西方信仰里的救世主。”

这桩桩件件之间都有着隐秘的联系,只是此前并没有人注意到。

萧始想起了什么,回首看向姜惩,问道:“桓宇能源的事怎么样了?”

“和阿倦说的一样,我们挖开坍塌的矿井,在矿坑中找到了制毒的工具和一部分生成物残留,目前实验室还在化验成分,进展不是很顺利。这案子很可能会被移交省厅,或者……”

姜惩点到即止。

“跟案子有直接关系的叶明宣和陈箨都死了,抓了几个相关的负责人,都声称这事跟自己没关系,天天在牢里喊冤呢。我现在没事就去吓唬吓唬他们,诈出一个算一个。”

看着萧始魂不守舍还不得不分心跟他讨论案情的样子,姜惩于心不忍,“要不你也先回去吧,好好陪陪阿倦,这边有我盯着,有什么进展随时联系你。”

萧始也放不下江倦,点头便要离开。

攀着入口的绳梯,两人爬上了收藏室,萧始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们有没有在这里找到一个女孩?”

“女孩?什么女孩?”姜惩一脸怪异地看着他,“你可别吓我。”

“这么高,头发这么长,穿着白色的长裙。”

萧始用手比划了一下。

“越说你还越来劲儿是吧?我没看见,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安保系统没在运作吗?”

“正门啊,难道你们不是?”姜惩一拍脑门,“……也对,你们是来做贼的,肯定不能大摇大摆从正门进来。那就怪了,我本来还担心触电,特意找了人来开门,不过我们比保安先到一步,我担心你们出事,还是翻墙进来了,也没被电成焦炭啊。”

萧始莫名紧张起来,“你怎么会知道围栏没通电?”

“不是我,是跟着一起来的外勤手快摸了栏杆一下,我见他没事才……”

说到这里,姜惩也觉出了不对,脸色大变,回头询问离他最近的白饺饺,“是谁最先发现这宅子的保全措施没有启动的?”

“啊?是温哥呀,他刚才还在……”

白饺饺一扭头,却惊觉方才还在她身边的温幸川已经没了人影。

此时此刻,医院里。

“江副,你感觉好些了吗?”

温幸川跟护士合力把江倦抬上了担架车,没想到那人有舒服的不躺,偏要自己下地,他这厢还没来得及劝,那人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这哪里有个病人的样子!

温幸川叹了口气,谢过了要去追江倦的护士,抱歉道:“我们副队就这个性格,他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勉强。不愿意躺就不躺吧,我送他去病房。”

江倦确实不喜欢别人把他当伤残病患看待,头上顶着两道刚缝合的伤口也不肯多歇,自己忍着眩晕扶着墙,照着腕带上的标记找到了自己的病房,对身后紧跟上来的温幸川摆了摆手。

“哎呀江副,您别把我当外人,今晚上的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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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就那么几个,萧法医和姜队都不方便抽身,只能我来照顾您了,您千万别跟我客气。”

这小伙子天生一副亲人的笑颜,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江倦也不好硬把他往外推,只好迁就他的意思躺了下来,道了谢后就开始撵人了。

“小温,我的伤口都处理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姜队那边还需要人手,你早些回去吧。”

“没事儿,江副,咱队里的外勤够用。我这不是想出来摸摸鱼偷偷懒嘛,您可千万别罚我呀!”

温幸川殷勤得很,又是倒水又是削苹果,把江倦弄得委实无奈,见推辞一番没有效果,索性把话说开了:“小温,你知道市局内鬼的事吗?”

温幸川的笑容登时变得很僵硬,可他演技太过生疏,虚假的懵然根本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慌。

“啊?内,内鬼?市局不是去年就进行过一次内部审查了吗,有嫌疑的人都被处理了,现在应该不会有了吧。”

“也许是那时还没有加入,碰巧避开了那次清洗呢?”

江倦拉长语调,意味深长道:“虽说市局对于后来的新人也会进行严格的审查,但有一些渠道的把控相对来说没那么严格,比如……”

温幸川一听这话坐不住了,放下手里的水果刀弹了起来,满眼惊恐道:“江、江副,你,你是在怀疑……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温幸川,出来营业也是被逼无奈,接下来给大家演一出《窦娥冤》,喜欢的话请赏点儿营养液,不喜欢的话……不喜欢的可以出门左转去看江副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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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反击

江倦昏昏沉沉的,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绕到病床另一侧靠窗的位置。

“坐下。这儿就你我两人,这么激动做什么。”

温幸川的手都吓凉了,他可扣不起这么大一顶帽子,别说是挪个地方,就是江倦现在让他从窗户跳下去自证清白,他也干得出来。

温幸川唯唯诺诺地蹭了过去,哭丧着脸想着用什么法子才能让那人相信自己是无辜的,万万没想到他坐下之后江倦居然说:“把鞋脱了。”

温幸川:“……?”

谁能明白这位刑部尚书又想出什么折磨人的法子了?

看着江倦一脸认真,温幸川心里叫苦不迭,也只能从命。

他解鞋带的时候,就听江倦说:“在这样的背景下,想往市局安插钉子不是件容易的事。”

温幸川抬眼就见那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伸脚一踢,把他那两只板鞋勾过来,自己穿上了。

“一个。”江倦说,“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打进来一个,就是极限了。”

温幸川小脸煞白,嘴唇跟着乱颤,说不出话。

江倦又道:“既然如此,那么目前钉子暴露的几次,一定都会和此人的行为举止完全重合。我平时没怎么注意过你,但我记得你在那最关键的一次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证明人就是我自己,所以你不会是那颗钉子。”

说着,他扶着床沿起身,贴着墙几步走到病房内置的洗手间门前,轻轻按下把手,将门锁弹开,却并没有急着推门。

“你是从分局提上来的,审核的确不比刚入警的新人,但还有一个渠道是比你还要松懈的。”

话至此处,他便收了声。

洗手间内传出一声轻笑,温幸川再次站了起来,手下意识伸向了腰后。

“原来如此,看来你很早以前就开始怀疑我了。”

卫生间的门缓缓打开,一人从中踱步而出,站定在正对面的江倦身前。

“因为实习生还没毕业,有归属院校的政审在先,审查不会太严格。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很可疑呢?我觉得自己明明……演技很到位。至少比他强多了。”

这人一双凤眼微眯,挑衅似的瞥了温幸川一眼。

后者咬牙切齿,正欲开口还击,却被江倦抬手制止了。

江倦淡然道:“原因显而易见不是吗?演技再逼真也不是真的,人总会暴露缺陷和把柄。对吧?池清。”

池清噘了噘嘴,“真让人不爽,明明大多数人都被我骗的团团转,怎么你就不肯上当呢?就当是陪我玩玩也好呀。”

“我已经陪你玩的够久了。从我见你的第一面——到现在。人要学会知足。”

当池清卸去了满身清纯,毫无保留地将他充满阴鸷的真实一面呈现在他面前时,江倦不得不承认,他的演技确实好到了该被称赞的地步,前后差异简直判若两人。

只是和自己比起来,终归差了点意思。

此时又是一身伤的江倦气势弱化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习惯性的垂首动作使得他看上去比池清矮了些许,没有一点危险性。

所以池清才能全无顾忌地反锁上病房门,将外套挂在门上,挡住了玻璃。

他一手贴着墙,缓缓游移到江倦身边,定在他耳旁,拦住了他的出路,将他困死在了这间病房里。

池清微微低下头,对那人耳语着:“你有足够的时间告诉我你凭什么发现这个秘密。现在想开口吗?我知道江副支队长就如传闻中一样清高孤傲,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屑于多理睬。不过我觉着自己应该比萧法医好上那么一点儿,至少我……不那么讨你的嫌,所以,我还是蛮期待你开口的。”

他指尖抵上江倦的嘴角,描摹着他的唇线,期待能从这张嘴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温幸川出言制止:“喂!你别太过分了,他可是……”

“他是什么?曾经卧底‘17’还能活着回来的奇人,赴汤蹈火的英雄,值得尊敬的前辈?现在还不是一身伤病成了废人。”

池清的手下滑,扼住江倦的脖颈,虽不至于窒息,可被勒着的感觉绝对说不上好受。

温幸川很想阻止池清做傻事,奈何江倦背地里朝他打着手势,他无计可施,也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江倦轻咳着按住池清的手,掰开他的手指,让自己的呼吸更顺畅了些。

“你做的不是很明显吗?澜江抛尸案,死者体内的青鲛明显是在死后灌入的,现场没有遗留死者之外的痕迹,能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接触过遗体的警察和法医。很不巧,那天将遗体护送回市局的外勤都在看我揍萧始的猴戏,没人有机会去做这事,就算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们也会忌惮遍布整个市局的监控。所以,能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法医。”

“就因为他当时在被你揍,所以你就认为不是他了?要知道,尸体送进解剖室后第一个接触他的人就是萧始,你凭什么不怀疑他?”

这个问题困惑了池清许久,他一直很想知道在这位淡漠无情的江副支队长心里,死皮赖脸的萧法医到底算什么?以这两人的关系,就算不至于公报私仇,也该趁机好好恶心一下对方才是,为什么在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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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在感情中一直都处于被动甚至是被迫的江倦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你刚刚说自我感觉比萧始好那么一点,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错觉,但希望在自恋这件事上,你别跟萧始这个不要脸的学。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在我这儿你还不如萧始。”

池清恼羞成怒,不可理喻地瞪着江倦,狠狠将打算移步的那人又推回到墙边。

“你说什么?我不如他,笑话!我哪点不比他强,他凭什么能得到信任,我就不行!我差在哪儿!!”

“池清,信任是相互的,你给予别人什么,别人就会回报给你什么。你一点都不付出,却妄想从别人身上得到回报,太天真了。”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池清抡起一拳,猛朝江倦打了过去。

温幸川一时情急想要拦人,却见江倦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膝盖一弯向下避开了这记直拳。

江倦的反应太过迅速,实在不像脑震荡的伤员能有的动作,池清怍愕间收了手。

江倦拂去两袖的褶皱,跟池清拉开几步距离,没有继续攻击他的意思。

“除了青鲛,你留下的破绽也不少,暴露是迟早的事,何必因为比计划要早就把自己气成这样呢。抛尸案中你动的手脚不过是想诱我们深入调查此案,牵扯出枫叶苑地下室里那几具骸骨,甚至把我的行踪透露给王顺才,在他失手被抓后又下毒谋害他。”

“你凭什么认为是我杀了他?”

“王顺才离开市局后没多久就死在了大街上,在这之间他没跟任何人接触过,那么除了自杀,就只有在市局中毒这一种可能了。目前来看,你是最可疑的人,在质疑我为什么怀疑你之前,你还是先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池清冷笑,背着双手以极缓的速度向前,每一步踏出,都让温幸川的心跳重顿一拍。

在他迟疑要不要拔出配枪自卫时,江倦却一步横挡在他面前,将他护在身后,隔绝了可能来自池清的威胁。

“好像也没这个必要了。”池清不愿过多纠结自己的失误,话锋一转:“我倒是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在叶家宅邸里给你设陷的人是我。”

江倦叹息着摇摇头,颇显无奈:“很显然是没猜到的,不然也不会正中陷阱。这个问题你其实该问他。”

他回眸看了温幸川一眼,“是他发现了你的嫌疑,才不管不顾地跑过来保护我,还差点以为自己被怀疑了,受了点惊吓。”

温幸川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哎哟我的好副队,您拍着良心说,那是‘点儿’吗?”

“哦?那你又是怎么发现的呢——”池清眼含轻蔑,极不情愿地把视线移到了温幸川身上,“我预定的替死鬼?”

这个称呼让温幸川听得直来气,他咬了咬牙:“还不是你在进门前推了我一把,让姜队他们发现防盗网和围墙没有通电!我本来以为只是你不小心撞了我一下,可……”

“可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又不是人命案子,需要法医出外勤吗!平时让你加班都跟要了你老命似的,你怎么可能深更半夜劳动大驾主动跟我们跑到那种鬼地方去,除非心里有鬼啊!”

池清噎了一下,却也无可奈何。

“你说的是事实,可我没办法。我切断了宅邸里的监控,可以确保没有留下别的痕迹,但在抓那个小姑娘的时候,她看到了我的脸,还在我身上抓了一把。证词倒是可以含糊过去,但她指甲里残留的皮屑一定能查出我的DNA。”

他卷起袖口露出了胳膊上的几道青红的抓痕,“如果不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次,事后查到我身上,我就洗不清嫌疑了,我也是不得不铤而走险混在外勤的队伍里,假借实习的名义蒙混过关。以防万一,我还随手选了你做替罪羊,一旦东窗事发,还有你替我顶罪。可惜……”

他再次看向江倦,眼里已起了冰冷的杀意,“啧,真可惜。”

“我说了,别跟萧始学。”江倦惋叹道,“这男人已经够烂了,世上比他烂的人还真不多,偏偏你头破血流也想跻身其中,这是什么好事吗?”

觉察到江倦迈步向前,池清立刻抽手拔出腰后的左/轮/手/枪,可还没扣动扳机,那人已经疾步冲到他面前,隔着他握枪的手,将枪口生生压低。

来不及挣扎,锥心裂骨的剧痛便蔓延开来。

江倦掌中紧扼着他的指骨已经扭曲变形了,可他却没给池清张口的机会,另一手捂住他的嘴,将他整个人往后一推,掼在门板上,令他动弹不得。

“疼吗?我在被推向疾驰的货车时也挺疼的,但应该没有你疼。谁让我是个爱记仇的人,喜欢加倍反击呢?”

池清眼中猝然拉满血丝,热泪横流,嘶喊被哽在喉中成了呜咽,他不住地摇着头,徒劳地哀求着那人。

江倦居高临下,垂眸漠视他的样子,真是让人心惊又绝望。

他大概这辈子从没这么后悔过。

惹上这个活阎王,简直生不如死。

江倦松开了扼着他的力道,池清筋骨受损的手无力地垂下,而那把左轮□□也在江倦手中被拆成了一堆零件,连带着子弹被一并丢落在地上。

形势瞬间逆转,眼见大势已去,池清贴着门滑坐在地,热泪不断涌流着,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

“你问我凭什么不怀疑萧始,其实答案也很简单,你方才提到过的。”

江倦蹲下身,将池清散落在眼前的乱发捋到耳后,在他耳畔轻语:“谁让,他是我的枕边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池清:为什么我身份暴露要挨打还要被塞狗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温幸川:我还是老老实实做我的背景板……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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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弃子

萧始和姜惩赶到医院时,正好目睹了池清被江倦从病房里扔出来的一幕,同楼层的医患都看傻了眼。

起初他们只见池清被从病房里踹出来,狠摔在走廊的墙上,连跑路或是站稳的力气都没有,惊惶地盯着眼前人,不住摇头,还以为是温幸川这小子扮猪吃虎,终于按捺不住暴露了本性,要对昔日的同僚下狠手了。

万万没想到,门内缓踱而出,一把抓着池清的领口,将人拎起来的那个看似病弱无力的人,竟会是方才还奄奄一息被抬到医院的江倦!

连带着一群闻声而来的医护都说不清这人到底是真受伤还是纯靠演技了,你说他没事,他头上刚缝了针,两臂都是被撕咬的伤口,真破了相流了血。你说他伤的不轻,他又能把一个好人活活打成残废,哭都哭不出来。

别说围观的吃瓜群众,就连他的主治医生都觉着这人精神指定是有点问题,方才安安稳稳怕不是因为还没犯病,现在来劲儿了,开始打人毁物了。

“倦!住手!”萧始喊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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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的不得了。”

江倦转头看了他和姜惩一眼,眸中尽是杀意,看得人心惊。

“走。都走!”他低声喝道,随后看向了病房里的温幸川,“你也是。”

温幸川早就吓傻了,生怕他揍完了池清,下一个就是自己,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见到姜惩就跟遇了亲人似的,痛哭流涕地往上司身后一躲。

“再说一遍,都走!”

江倦不多话,拎起池清的后领,把人拖回了病房。

萧始和姜惩冲上前制止时门已经被他反锁,方才池清自己遮住的门窗反而害了他自己。

“你不能对我做这种事,外面都是警察,你难道要当着他们的面,当着你的枕边人和前男友的面对我施暴吗!”

池清尝试挣扎了一下,奈何江倦那看似修长无力的手指竟如钢筋铁骨,别说挣脱,竟连分毫都无法撼动。

“是,就算他们进来,我还是打你,不服也给我憋着。”

江倦扯着池清,大敞开窗户,一把将池清按在了窗沿边。

池清差点被他推下了楼,看着离地十几米的高度,腿都软了,哀叫一声比一声凄惨,引得楼下的医患和便衣争相围观。

江倦钳着他的后颈,力道与把他钉在窗台上无异。

“听好了,我只问你一遍,不答或者答错了我就把你扔下去,这是最难看的死法之一了。”

池清嘴硬道:“别装腔作势!你不敢杀我,我有你想知道的秘密,死了你就再也……”

“你如果不说,对我来说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或许拖延这招在别人身上有效,但在我这儿就别想了,我是不会让你浪费我本就不多的时间的,所以张嘴该说什么,你可想清楚了。”

池清大概也没料到这个看似温和淡漠的男人居然有着这么可怕的灵魂,尝试挣扎无果,为了保命也只能放弃。

“……你想问什么?”

“最近实习生出镜的频率实在太高了,几个月前,国安三处实验室的实习生不慎把装有‘寒鸦’样本的玻片叠放在一起,偶然间发现了某一起案件中嫌疑人提供的药物可以化解SS-01的毒性。”

他说的是在猎杀游戏“乐园”中死去的犯罪嫌疑人姜誉在临死前交给儿子姜惩的拮抗剂。

“而这名实习生,有一个很稀有的姓氏……”

“你觉得是我?”

“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我不说你又能怎么样?”池清怒极反笑,勾动嘴角,回过头来用舌尖舔舐着方才被打伤的嘴唇,“有种就把我推下去,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江倦淡然的语气中多了些许赞叹,“行啊,还真想考验我会不会心软,你小子也算能耐,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么试探我了——除了萧始之外。但你还是太年轻,不清楚人性可以恶到什么程度,那么我来告诉你。”

江倦低头覆压下去,攫着对方手腕的力道在不断加大,“早些时候,李蘅也是这样激我的,现在他什么样子你应该也清楚,你也想变成他那个德行吗?”

其实无需威胁,对待池清这样有所牵挂,舍不得死又怕疼的人,只要略施惩戒就能从他口中撬出有价值的答案。

这样子……简直像极了从前的江倦自己。

只不过那时的他虽然怕死怕疼,却对那些秘密一无所知,就算真的弄死他,也交代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所以他才会被无所顾忌地送到敌后,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弃子。

被他无视已久的喧嚣和巨响近了,萧始和姜惩破门而入,见了他和池清此刻的状态,都有些不知所措,竭尽所能地说着好听话劝他不要做傻事。

江倦叹了口气,到了这个地步,池清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了,他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别过来!”江倦对悄悄接近他的两人喝道,再次掐紧了池清的脖子,“那个小姑娘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你是说那个喜欢装神弄鬼,不谙世事也不解人情的叶家小公主吗?放心,她还活着,我没有理由杀她。她就在叶家的宅子里,用不了多久就会醒了,但她被困在里面,想出也出不来了。”

池清冷笑着一瞥江倦身后的姜惩和萧始,“她那么喜欢做幽灵,我就让她永远留在那座宅子里好了。”

对姜惩来说,当务之急先控制住江倦,再拿下池清这颗让人深恶痛绝的钉子,但萧始关心的只是江倦的身体还遭不遭得住这样的刺激。

至于江倦,他在意的重点与二人都不同,竟强行翻过池清的身体,扯着他的领子,将对方的头颈肩都探出了窗外。

池清登时脸色惨白,再也笑不出来了。

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尖叫,萧始和姜惩也快心脏骤停了。

“倦!你别做傻事!他不值得你脏了手,倦!”

江倦无视了萧始的哀求,漠然盯着池清。

“知道这样掉下去的后果吗?我来告诉你。你的头会像西瓜一样,在受到撞击的瞬间爆裂,喷溅满地血浆和脑浆,五官也会变形,如果寸了劲儿,眼珠都可能脱落。除了破相以外,你着地的部位骨骼会粉碎性骨折,筋腱断裂,肌肉失去弹性,你的身体会成为一滩烂泥,难看得辨不出原本的模样。需要照照镜子吗?原先你有多宝贝自己的样貌,往后就会有多不堪入目。现在,想说了吗?”

池清面如纸色,嘴唇颤抖,死命地摇着头。

江倦乘胜追击,厉声道:“说!她在哪里!”

“藏……藏酒室。”池清舔着嘴唇,哆哆嗦嗦道:“叶宅的地窖里有间藏酒室,里面有一台冰……冰柜。叶思真……就在里边。”

姜惩闻言立刻联系还留在叶宅的外勤,命他们搜寻叶思真的下落。

与此同时,江倦也放了手,将池清拉回房间里,顺势拉上了窗子。

他与惶然的萧始对视着,那一瞬间,似乎有种无声的情愫充斥了周遭的空气,但在二人嗅出余味前,就炸裂出了火药的刺鼻气味。

随着姜惩一声“拿下!”,走廊里待命的便衣一拥而上,制服了池清,地面上散落的枪/械零件也被踢开,谨防任何可能发生的以外。

在被带离病房前,池清眼神复杂地回头看了江倦一眼,不甘地挑衅道:“江倦,我跟你不一样,当年没人救你,是因为你打从一开始就注定是牺牲品。但我不一样。”

姜惩没有给他继续发泄不满的机会,强行把人推出病房,反手就要关上房门。

就在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横插进门缝,蛮力拽开了门,咆哮上了膛的姜惩一看到外面的人,当场就哑了火。

“关门做什么?”

周悬凛声质问,眼刀在姜惩和萧始身上削了个来回,随后不住打量着脸色极差的江倦,似在纠结从哪儿下刀最合适。

“周……”

周悬抬手,制止了欲言的姜惩。

砰的一声巨响,门重重摔在墙上,吓哭了外面胆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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嚎啕声回荡在走廊里,余音不止,明明警察已经遣散了现场的无关者,江倦仍觉那萦绕耳畔的哭声扰人得很。

他疲惫地合了合眼,从萧始背后经过,坐在床边,人还没稳住身形,周悬已然快步掠到他身前。

萧始抬手拦住周悬,还没来得及出言,又有几个医护横冲直撞闯了进来,趁他被周悬牵制,一拥上前合力压住了江倦,准备好的镇定剂照着那人的手臂扎了过去。

“住手!别碰他!”

萧始顾不得控制周悬,反制住那医生的手,硬生生将已经刺进江倦肌肤的针尖拔了出来,劈手弹开。

“他没挣扎,没反抗!他很清醒,别给他用药!”

“是,他是挺清醒的,邪门歪道一套又一套,目中无人随心所欲!当这里还是那个贼窝吗!”

周悬的吼声不比萧始低,这一句话出口,霎时死寂一片。

他深吸一口气,稍稍缓和情绪,遣去了医护,在江倦起身时抓住他的衣襟,硬是将人拎了起来,强推到墙边的椅子上。

“江倦,我给过你机会。”

江倦本就头晕目眩,被他这一折腾更是摇摇晃晃,坐都坐不稳。

他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声音有些微的颤抖:“是,你给过。”

“我告诉过你,要是纠正不了你那扭曲的道德感,你就无法回归社会,到时也是伤人害己!”

“是,你说过。”

江倦抹了抹嘴角,抬眼看向周悬,瞳眸里一如既往的淡漠却带着令人心惊的绝望,“所以,你也要和他们一样,要让我死吗?”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的呼吸都滞了一拍,仿佛一记当胸重锤,足以把灵魂都凿出窍。

“……你说什么?!”

萧始咬唇克制着,但他根本压不住那汹涌的情绪,“……周悬,让我跟他单独说几句话。”

正在气头上的周悬半点颜面都没给他:“萧始,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我替他兄长教训他,轮得到你来插手?”

可萧始接下来的话,却将所有人都震在了当场:“今天就算是江住在这儿,也打不得他!因为他,没有做错。”

作者有话要说:

萧始:我终于支棱起来了!媳妇儿!我给你撑腰!!

江倦:……这老腰是得撑一下,不然站不起来了。

周悬:我到底招谁惹谁了……(尴尬收回揍人的拳头)

这一章里有提到上部《缴枪》番外的内容,不过不是很重要,所以没有细写,只要知道池清在上部就有很可疑的举动,早就让江倦起了疑心就好啦。

明天又到了万更的日子,大概还是合并成一章发出来,这样审核只用审一次,不如以后没有特殊情况就都合成一章,周末中午12点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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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蜉蝣

“单独行动!单独行动单独行动!你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是会让地球毁灭吗?能不能对自己的上司多一点儿信任啊!老子干了这么多年,经验还不比你吗!”

姜惩在走廊里暴打着温幸川,小碎催惨叫连连。

一门之内,江倦蜷着双腿坐在椅子上,嘴里叼着支烟,打火机按了半天也点不着火,烦起来干脆把东西摔在了萧始身上,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要害上。

萧始当即一抽冷气,掐着江倦的脸又哭又笑:“你要干什么!把你男人打废了以后你要禁/欲吗!”

江倦嗤笑出声,那态度多少让萧始有点不满,“怎么?”

江倦收敛了笑容,语气没什么起伏波动,却莫名透着凄凉:“帮我说话,你会后悔的。”

“过去十年,我已经够后悔的了。我做这一切,只是不希望未来的我更后悔。”

他蹲下身来,掀开江倦散乱的额发,指尖轻抵着那人眼尾的红晕,捧起他略微泛着青灰的脸,“你不说,但是你害怕,我看得出来。过去他们欺你侮你,你忍辱负重,敢怒不敢言,但往后,你不必再受这种委屈,倦,我可以护你。”

江倦吐了嘴里的烟,勾起小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一根发丝在他指节上缠绕几圈,打了个蝴蝶结。

萧始“噗”一声乐了,“别解,可怜一下我所剩不多的头发。”

江倦也笑了,胡乱抓了抓他的卷毛,“你要是秃了,我就不要你了。”

几个小时前,就是萧始亲手拔了这根头发,绑在他手指上,对他说:“只要它还缠着,就别哭。”

江倦勾动着手指,前后看了看,“那个时候,你也是拔了根头发绑在我手上,让我别哭。”

他说的是萧始在为江住做尸检时为了稳住他的情绪而做出的举动。

“这是有什么说法吗?”

萧始两手抚着他的膝头,笑得有些苦涩,“以前我是个挺爱哭的小屁孩,一哭起来谁哄都不好的那种,我妈就想了个办法,每次我哭或是要哭的时候,总会用头发把我的小指绑起来,要我等它解开的时候再哭。我还是很听她话的,她说让我等等再哭,就真的等了。可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等解开了也不记得自己是为什么哭了,更多的时候,也没注意到它是什么时候掉的,所以我想……”

他握着江倦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想你也能暂时忘了心里的苦,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江倦凝视着他,许久,在他脑门上轻弹了一下。

“萧始,你和我挺像的,都是没有爸妈疼的孩子。我可怜你,不想你和我一样活得那么惨,所以我想疼疼你,总是想对你好一点。”

萧始握住他的手,贴在脸上,轻蹭着他的掌心,“我没什么能回报你的,就用我自己来抵吧。”

“想的美,哪那么容易。”

有人敲了敲门,打破了这一刻的温存。

萧始隔着玻璃对人点了点头,落在那人腿上的手重重捏了捏,“这件事交给我,你就别再操心了,等过些日子天彻底暖了,我带你去射箭。”

江倦稀奇道:“你对射箭这事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执念?以前没觉着你对这个有兴趣啊。”

萧始深沉地看着他,蓦地将他顶在椅背上抱紧了,“少年风流,最能让我忆起你当年的英姿,也最让我后悔当初错过了你。”

“尽是胡说八道……”江倦低嗔。

门外的人第二次敲门催人,萧始这才恋恋不舍放开他,“等我。”

“嗯。”

江倦漫不经心地应着,待他走后,袖里的水果刀便滑到了手中。

萧始出门后深吸一口气,对前来催促他的周悬道:“暂时安抚下来了,别再刺激他了。”

他以为对方不会给他回应,没想到竟得到了一声极轻的:“好。”

周悬对他说:“俞副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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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正好,我也想见见他。”

萧始嘱咐走廊里的白饺饺照顾江倦后,便跟着周悬去了同层的空病房。

到目前为止只活在旁人叙述里的那个让他深恶痛绝的男人,终于站在了他面前。

不同于想象中的奸佞之相,至少这人看上去还是亲和有礼的,一身笔挺的警服穿在身上,腰背挺得笔直,全然没因岁月的摧磨而显出老态。

萧始想,如果江寻还活着,也该是这般年纪了。在面对这个身披荣光的男人时,江倦会不会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想从他身上找寻父亲的身影?

萧始觉得一定有。江倦的性格便是如此,总是在重复自我欺骗又强迫清醒的煎熬过程,他明知这个人比不上他的父亲,却又不可避免地寻找着相似的痕迹,就好像……

就好像重伤他的自己,也成为过他的依靠一样。

他也太惹人心疼了……

两鬓斑白的俞副已经不年轻了,不似萧始那般锋芒毕露,对满身煞气,分明是来寻仇的那人也笑吟吟的,仿佛看不出对方心里对他的怨憎。

“萧法医,百闻不如一见。我是俞淮霄,江倦的老上司,也是曾经做主,让江住把你送到墨西哥的人。”俞副主动介绍道。

对方并不买账,“你是不是省略了一些关键的信息?怎么,太尖锐了,连你自己都不敢承认了?好啊,那我来替你说。”

“萧始!”周悬低喝道。

萧始听而不闻,“是你毁了他原本的人生,将他们兄弟推进了那个该死的组织,如今一个惨死,另一个生不如死,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你是不是还把这当做福报?”

俞副眸光暗淡,面对萧始的质问也不做任何反驳,倒是周悬一直在旁劝着萧始:“你冷静一点儿,江倦他还在这里。”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但这本就不该发生的悲剧是时候结束了,我今天必须带他走!”

俞副依旧端着那份从容,摆手示意萧始坐下。

后者不愿从命,是被周悬硬按在椅子上的。

“你可以带他走,今天发生的事不会继续扩散,当年的悲剧也不会再重演。”

俞副双眼微眯,眼角的鱼尾纹更明显了些,衬得他愈显狡黠,“不过,这一切建立在你愿意合作的基础上。”

萧始怒极反笑,“听听,这话多荒唐,连这也要交易,这难道不是你们欠他的吗!”他咬牙切齿高声质问:“他变成今天这样,到底是因为谁!!”

俞副却道:“你误会了,我没有任何逼你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花知北的事你没必要托人调查,系统内外没人能提供给你准确有效的信息。这个人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被抹销了存在过的痕迹,能告诉你信息的人不多。我只是建议,如果你碰壁碰的很辛苦,不如选择一条捷径。”

“你?”萧始冷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

江倦的事暂且不提,萧始当年摆脱公安,投靠现在的老板的行为本身对俞副来说就是背叛,他不想法子弄死萧始都算手下留情了。

“我和你背后的组织并不是对立关系,也并不介意你当初的行为。你可以不信我,但至少,请相信他。”

俞副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周悬,萧始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

周悬是江住的挚友,在他生前两人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此后周悬一直留在公安系统内,借职务之便调查着当年旧案的真相。

他手里掌握着很多旁人难以触及的情报,比起他们这些多年来一直在原地打转的人更接近真相,但他却立场坚定地站在了俞副一边,站在了这个亲手把江家兄弟俩推进火坑的凶手的阵营里,这让萧始不禁开始迷茫。

“周悬,你到底……”

周悬按着他肩膀的手放松力道,轻拍了拍,“萧始,带他回去吧。晚些我会去找你的。”

说罢,他便跟在俞副身后出了门。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意席卷萧始周身。

从前不知阴谋全貌,所以他无所畏惧。而今仅仅窥见冰山一角,就让他害怕再继续深入下去了。

直觉告诉他,一味深究他只会失去更多,他必须学会取舍,放弃一些相比之下没那么重要的东西,否则已经深埋在江倦血肉里的余毒只会越陷越深。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比起悲哀,更多的却是对未知的胆怯。

但这一次,他做出了与十年前截然相反的决定。

这一次,就算辜负江住,他也一定要护住江倦。

这是他在很多年前就应该做的事。

萧始浑浑噩噩向江倦的病房走去,隔着半条走廊就见白饺饺蹲在门口画圈。

他上前去问:“怎么跑到外面来了,不是让你看着他吗?”

“江,江副说他要换衣服,我又……又不能在旁边盯着。”白饺饺噘着嘴委屈道,“你来的正好,他都换了好一会儿了,要不你进去看……”

不等她说完,心觉不妙的萧始已经推门进去了。

江倦果然从不让他失望,说玩失踪就玩失踪,能安生在病床上躺十分钟都算是超常发挥了。

好在这一次他没有跑远,听见浴室里的水声,萧始轻手轻脚过去,偷偷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向内窥视着。

浴室内氤氲着温热的水雾,萦在眼前,令他视线模糊。

冷气侵入,薄雾很快散了,夹着血丝的温水漫到萧始脚边,仿佛冰锥当胸刺入。

“倦!”

萧始夺门而入,只见那人抱膝坐在冰凉的瓷砖上,仰头淋着温水,身上的病号服挂着深一块浅一块的血色,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他面前还放着那把被他藏起的水果刀,被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一丝污痕都看不出。

萧始吓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上前一把抱住那人,拍着他的脸,不住唤着他的名字,待他眼神清明了,恶狠狠亲了他一口,用几近撕咬的力道吮着他的唇。

点到即止,却足以惩戒了。

萧始扯开江倦身上的衣服,看到他满身刀伤,心都快碎了。

他身上每一道被蛇啮咬的伤痕都被乱刀抹去了,创口不深,却很刺眼。

每一刀,他都做着最大努力尝试斩断过去,疼痛反而是对千疮百孔的灵魂最大的慰藉。

江倦依旧仰着头,泪融在水中,了无痕迹。

“萧始,我以前总是盼着你长大……每天都念着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好累,想先走一步了。”

“不!”萧始哽咽着斥道:“不准!我不准!”

“今天你挡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其实你已经长大了,在我没发现的时候,你一直在往前走,只有我自己留在原地,甚至不断后退,被困在那段过去。”

江倦抬手搂住萧始,跪着抱住了他,“被你保护的时候,我突然开始期待有你的未来了,其实一直在给别人做盾的我,偶尔……也想被保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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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倦,求你了……”

萧始惊惶无措,惊觉自己除了抱紧他,竟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苦苦哀求:“我保护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别丢下我……”

“好。”江倦安慰性地抚着他的脊背,“别哭了,我再陪陪你……再陪陪你。”

俞副果然言出必行,没阻止萧始带走江倦,也没将他逼问池清一事公布出去,知情的少数人都被下令封了口,暂时江倦的处境还算安全。

萧始将他带回家后不久,姜惩就给他们报了平安,说被池清关在冰柜里的女孩已经获救,刚刚苏醒过来,确认其身份就是叶明宣和穆雪茵的养女叶思真。

女孩身体没什么大碍,但精神很紧张,对周围人高度戒备,只有女警和护士能勉强近身,还不肯开口讲话。

江倦听说这事后有些伤感,“小姑娘帮了我们,却差点死在那里,该留下心理阴影了。”

“帮我们?帮什么了。”

萧始端着碗菠菜蛋花汤,吹凉了送到那人嘴边,“她差点儿给我吓出心理阴影倒是真的。”

“你以为她一个六岁的孩子为什么会一个人回到偌大的宅子?父母身亡,哥哥入狱,难道她就不害怕吗。”

江倦抿了口汤,叹道:“萧始,做饭的难度这么大就别再挑战了,下次盐和酱油放一个就够了,乖。”

明明是这么宠溺的语气,萧始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没办法,撸多了。你又不让我折腾,我不就只能十分钟四次敷衍一下自己了,现在落下这么个毛病,你负不负责?”

“负不起。”

两人相视一笑。

江倦说:“你笑什么,我是真负不起,几分钟先不说,你连着折腾我四次是要出人命的。”

萧始笑得像鹅叫,“你自己不是也笑着。我要是一晚上干你四次,你肯定做梦都得笑醒。嘴上不承认罢了,心里有多喜欢我,你自己清楚。”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充其量是喜欢你的……”

江倦目光下移,在他那开始支棱起来的地方定住了。

“哦吼,又嘴硬!我的宝贝还不是我的,喜欢我的宝贝也是喜欢我!”

萧始也不强迫他喝那难以下咽的汤了,被子一掀搂着江倦滚了进去,在里面翻来覆去闹腾起来。

那人身上有伤,他也没做的太过火,咸猪手揩了几把油便老老实实躺下了,小鸟依人地缩在他怀里,手指在他心口画着圈。

“你方才想说什么,叶思真是自己回去的?”

江倦攥住他的手指,用指腹一下下顶着他的指尖。

“嗯。网上的报道说是叶明宣出事以后,他的遗属们为了遗产,纷纷争夺叶思真的抚养权,她在几天的时间里就被各家抢来抢去,见识了成年人的丑恶嘴脸。后来桓宇能源涉重案的内幕曝光出来,她一下子成了烫手山芋,这些亲戚都怕惹祸上身,谁都不敢收留她,就把她一个人送回了死过人的宅子。”

萧始听得心里发酸,想到在漆黑一片的宅子里独自拍球解闷的小女孩也不觉着恐怖了,只剩下了心疼。

“这些人怎么干得出来啊!一个才六岁的孩子,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吃穿还是有人按时供应的,但对她来说远远不够。她年纪还这么小就知道了人世的险恶,对人有戒心不肯开口也是人之常情。”

江倦探身到床外,拿了那在叶家宅邸藏起的黑色密封袋。

“那颗手球可能是叶明宣或穆雪茵留给她的,她未必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应该有人告诉过她,那东西关乎着她的性命。”

他已经确认过了里面的东西,正是绿松石色的“寒鸦”。

江倦舌根发苦,感到难以启齿,“我们拿到球以后,她不是自己躲在角落里,还被你踩了一下吗?如果她是在和你玩捉迷藏,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的话,明明有很多隐蔽安全的地方可以选,可她偏偏找了个离我们很近,容易被发现也不方便撤离的地方,这证明她根本没想过逃跑,哪怕我们是去杀她灭口的,她也会毫无反抗地受死。”

萧始心一沉,先是为这个年幼被迫晓事的女孩难过,随即想到江倦能精准地推测出当事人的心理,往往是因为能共情。

他把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上,所思所想必定是代入了自己情感的。也就是说,换做是他在被追杀,他或许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更让人心疼了。

江倦没察觉到萧始的低落,他凝视着手腕上一处被他自己撕咬的新伤,“那天,你本来不该发作的,对不对?”

萧始闭目掩饰了他紧缩的瞳孔。

为什么这么忐忑?他明明就没指望自己这样拙劣的演技能欺瞒那人,只是想再为自己争取一次——不计后果地争取一次。

万幸,他赌赢了。

但他算不上赢家。

江倦的声音依旧清透淡然,“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怕我目的达成,利用过你就抛弃,所以不惜伤害自己也要拼一次。能拼到最好的结果就算是成功,哪怕不能,你为自己努力过,未来也不会后悔。不用否认我的说法,过去那些年,我无数次做过跟你一样的事,最清楚这种赌狗心态。”

萧始动作的幅度很轻,试探着抱紧了他,与他十指相扣,摩挲着他因伤疤遍布而显得粗糙的手背。

“你没责怪我,只是想借机再骂一次我是狗,对不对?”

江倦没忍住笑出了声,“多少有点这意思吧。但我更想说的是,你不用这样大费周章还伤害自己,就算我一时心软留下了,这招总有不好使的时候,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萧始就像个胆怯的孩子一样,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拱着,“我当时感觉到你要走,急坏了,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也只能……”

他紧紧环着那人,都快把人勒得透不过气了也不舍得放开,“我怕你就这么走了,怕死了。”

“我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不是要给你危机感,让你无谓地担惊受怕,只是想告诉你……”

江倦抬眼,反握住萧始那覆在他心口发烫的手掌,“想告诉你,挽留我有更好的方式,我今天是慈悲心肠,或许明天又坚如磐石,连我自己都拿捏不准。所以有些时候,该软的是你。这也是——我对你的告白。”

江倦意识到,他其实是期待有人能在意他,疼惜他的,只是他太骄傲,太自视清高,从来都不肯承认罢了。

藏于灵魂深处的本性呼求已久,如今鼓起勇气宣之于口,他也算是为自己奋力争取了一次。

萧始突然弹了起来,“我学会了,该硬时硬,该软时软,那现在我该不该硬呢?教教我,好哥哥。”

这一声猝不及防的哥哥一击破碎隔阂,横生的裂痕让江倦再无法铸起他的铁壁。

他等这一声哥哥等了很久,可当他真正如愿时,又觉着惶恐了。

“萧始。”他唤道,“跟你在一起,我总是有很多顾忌。除了擅自替你做出决定,安排你往后的人生这一点,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所以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赶你走,你不要尝试说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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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动我。”

萧始闻言眸光黯淡下去,整个人都好像因为这一句话枯萎了。

江倦说:“我本就是朝生暮死的蜉蝣,有了今天没明天,你跟我在一起就是飞蛾扑火,只有当下,没有未来。你应该知道,跟我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从彼此身上汲取温度罢了,别陷得太深……。”

萧始身体力行堵住了他这张话不中听的嘴,硬是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从背后死死顶在墙上。

“你,你别……”

江倦被迫摆出这个姿势,腿就有些发软。

他虽然有需求,但从来是够了就想停,受不了过度纵/欲。

但萧始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要他没尽兴就停下简直比登天还难,所以每次跟他做的时候,江倦都只有前半段能爽到,到后面就是挣扎夹杂支离破碎的骂声,最后神志不清地被逼出萧始要他说的那些话。

事后他大多是记不清细节的,但对萧始那过于强烈的欲/望,他总是莫名犯怵。

萧始大言不惭地在他耳边喘着:“我对衣服过敏,不脱不行。”

“……你能不这么骚吗?”

“那不成,你就喜欢我骚。”

萧始埋首,在他身上狠咬一口。

看到那泛着红潮的耳垂上多了一行属于他的青白齿痕,萧始又不做人了。

“记住了,以后只有我能咬你,别的人、畜生,还有你自己,都不行!”

这是硬。

“……屋外的茶花开了,素净一片,讨喜的很。以后每年春天,我们都要守在这里,同看那一树花开花落。”

这是软。

这一晚软硬兼施,开花的不止雨后山茶,还有被浪中沉浮的人。

“……江二,你不叫,那不如我来替你叫吧。”

……

周悬登门的时候,萧始正蹲在院子里喂狗。一碰面,两条狗齐刷刷抬眼瞅着周悬,多少让他有点尴尬。

“咳咳……”周悬清了清嗓子,他一夜无眠,脸色差得不是一点半点,此刻却还是想不出该如何寒暄,“你……”

“天儿不错。”

萧始发誓,他真的是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没想到话一出口,空气反而更加凝滞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萧始叹了口气,“算了,进来吧。脚步轻些,他还睡着,昨晚没吃药,睡得不沉,一点儿声音都能吵醒。”

“怪不得你们两条……咳!我是说你带着狗在外面玩。”

周悬右眼皮跳了一下,忙抬手按住了,“说起来,他情况好了不少吧,以前不吃药是睡不着的,在你身边这段日子好歹精神是养得不错。”

“跟我在一起,晚上体力消耗那么大,他想睡不着都难,有的时候还是晕过去的。你都不知道,那天姜惩教了我个姿势,那叫一个……”

“萧始!”周悬赶紧制止了他后面的虎狼之词,“触景生情,你占了其中两个字。”

“啊?生情?”

“畜生……”

萧始:“……”

周悬捏了捏发痛的鼻梁,叹道:“你们舒服就好,体位不用让我知道,我今天不是来扫黄的。”

他举起手里颇有分量,足有一米多长的环首刀,“来之前,俞副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你……你们。”

周悬拔刀出鞘,锋芒掠过,光泽逼人。

“你和江倦在叶宅里找到的那把环首刀是赝品,这把才是真的。”

刀柄上缠着白得晃眼的纱布,环柄上镂刻着只展翅的猎鹰,刀身直窄厚实,锻着玄色的暗纹,透着凌厉的杀气。

“没开刃,也是管制刀具。”

周悬收了刀,交在萧始手里,“这是花家祖传的宝贝,上一代主人名叫花知北。江住走了以后,一直由俞副保管。”

萧始接过那刀,果然手感重量都与叶宅里的那把差距甚大,真假一试便知。

他再次拔出刀刃,轻弹坚硬的刀身,带着回响的颤鸣果然不同凡物。

“昨天我听到了这个名字。”萧始道,“从那老狐狸嘴里。”

知道他跟俞副的仇没那么容易解,索性周悬也不劝他了,顾自坐下,目光深沉地望着那威风凛凛的凶器。

“花知北生前是江寻的挚友,也是他的小舅子,从亲缘上讲,他还是江住江倦兄弟的舅舅。”

“为什么着重提亲缘?”

“法律意义上,他与江家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他那嫁给江寻的亲姐姐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萧始被他越绕越糊涂,“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周悬从怀里取出证物袋,里面是张已经过期多年的二代身份证,照片上一个优雅端庄,长发温柔的中年女性微笑着目视前方,面容五官都与此刻安睡在楼上的江倦七八分相似。

萧始怎会不记得她?

“江阿姨……”

他接过证物,情不自禁抚着人像,那些久远的,安逸的,不可多得的美好回忆涌现心头。

就在这熟悉的宅子。

就是这给予他温暖的一家人。

记忆中的阳光重现,盈满缺憾的那一刻,萧始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

可是很快,他便又回到阴雨绵绵的现实,残酷的真相无时无刻不在鞭笞他,那段他所珍视的过往已经一去不回了。

“这是她用了三十多年,一直到身故后,到今天都在使用的身份。按照身份信息,你应该叫她李阿姨的。不过这都不重要,现在你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叫花时雨就够了。”

萧始闻之愕然,不知多久才回过神,苦笑道:“……好名字。”

“她嫁给江寻时就用了这个假名,身份的切换是在她弟弟花知北过世后不久。美剧看得多的话,你应该对美国联邦政府的证人保护制度有所耳闻,他们会对部分案件中关键的证人进行保护,为他们安排新的身份,帮助他们彻底成为另一个人,避免可能存在的危险。国内虽然没有这种制度,但相同的操作却是可以在暗中进行的。”

“‘蒸发计划’,我太了解了……”

周悬觉得萧始的神态似乎有些怪异,但他没有多想。

“这么说你就应该猜到了,花时雨不得不隐姓埋名的原因与她弟弟的死有关。目前我也不了解当年那件事的全貌,能提供给你的有效信息不多,几分虚实你且自己判断吧。”

周悬低下头去,双肘搭在膝盖,十指对扣着,声音也压得很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花知北这个人,非要概括的话,他可能是世上的另一个江倦。或者说,江倦是第二个花知北。”

“……什么?”

周悬颇为顾忌地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压低声音说道:“他们两人的经历高度相似,都是还没走出学校就荒废学业进行高危险性的卧底工作,没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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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过系统的专业训练,心理素质也不够强大,几乎是自我献祭式的无谓牺牲。花知北过世的早,与我们没什么交集,我暂时不做评价,但你我熟识江倦,都了解他的性格里那些不是很正面的东西——谨慎,多疑,还有时不时表现出来的阴鸷。”

周悬对江倦做出了相对客观的评价,“有些东西是他沉沦后才形成的,但在被牵扯进那些阴谋之前,他就已经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了,明知是死路一条,他不会自投罗网,除非在他的思量里,这样冒险的做法值得一试。”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得不偿失。”萧始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叼着磨牙棒挤到他面前的哮天,“以倦的性格,他不会不及时止损,除非……这样的牺牲对他来说一直是有意义的。”

他敷衍的态度把狗子惹的不大痛快,转身用屁股顶了他一下,又跑去找周悬了。

周悬接了它塞进自己手里的磨牙棒,象征性地往远处一丢,训练有素的警犬立刻飞奔过去,腾空跃起咬住了目标,兴致勃勃地叼回来等着周悬继续跟它玩。

“嘘,小声点儿,等下再陪你玩。”周悬揉了揉它的耳朵,又对萧始道:“江倦心深似海,跟他相处十年都未必能看透他在想些什么。说回花知北,他执行卧底任务时也是和江倦一般大的年纪,二十出头,身上不具备任何犯罪者的特质,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选中,要我推测,原因可能是——”

萧始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复杂。

周悬继续道:“——优秀。而且这个特质是江寻也有的,他并不是唯一。两人都是当年无比惹眼的新星,本该有大好的前途,最后却落得那样的收场,如果花知北在天有灵,一定不会瞑目。”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越说我越糊涂。”

“情同手足,生死之交。不用做太多脑补,没有你想的风花雪月,情爱对这样的关系简直是玷污。”

周悬叹息着拉开了见到他就兴奋,不停舔他脸的哮天。

“温教授猜测在几十年前,金三角的犯罪集团‘坤瓦’针对警界的渗透就已经开始了。作为北与俄罗斯接壤,又联通周围多省的枢纽城市,我省成了他们首选的攻坚要塞,而他们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把钉子嵌入到公安系统内部,为他们提供便利。‘17’当时还没成型,首脑百里述也还年轻,这些‘钉子’后来落到他手里,是因为他吞并了包括‘坤瓦’在内的其他组织,成了金三角之主。”

“所以首当其冲进入他们视线的,就是那一届公大的优秀毕业生。这批人进入公安系统的难度最小,也因为刚踏进社会,心思极易动摇,而且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在威逼利诱下最可能背叛。”

萧始不禁由此联想到了更多,“照这个说法……”

周悬点头道:“没错,江住和后来的姜惩也被列入他们的计划之内。江住是因为他牵绊太多,放不下母亲和弟弟,因此拒绝了俞副将计就计的提议,而姜惩则是因为那跟他不共戴天的父亲姜誉与‘17’相勾结,暗中对他进行着保护,所……”

“所以这一批人里,被害得最惨的人就是倦。”

萧始不敢去深思江倦遭遇的细节,狼狈地逃避着:“……说说花知北吧。”

周悬难以启齿,紧咬牙关,沉默不语,搜肠刮肚斟酌着不那么尖锐的词汇,反复斟酌着措辞。

可一夜苦思无果的他又怎会在这片刻之间灵感爆发?逼不得已开了口,真相依旧会刺痛听者。

“花知北他,不算是个完美的英雄。”

周悬扼腕长叹,痛惜不已,“他在卧底期间表现出色,一路顺利爬上高处,得到了‘坤瓦’前任首脑扎贡的信任,甚至被委派了暗杀行动,可他后来却跌得很惨。与他同期打进组织的卧底几乎不剩什么人了,不是因为身份暴露惨死,就是自己先受不了崩溃,提前结束任务回归社会了,只有他风生水起,如鱼得水。他的上级怀疑另有隐情,便派其他卧底打探情况,深入后才知,他与组织首脑的儿子之间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番讲述让周悬疲惫不堪,脸色非常难看,两手遮在眼前,挡住了大部分表情。

“这是桩足以让公安颜面无存的丑闻,有人护着他,想让他回来接受处罚,从轻发落,就有人担心他狗急跳墙投敌,回过头来对付自己人。他当时在金三角已经是个名声不小的人物了,因为做事雷厉风行,在处理各组织之间的纷争时也从不手软,还亲自策划了几次大规模武装冲突,从中获取情报甚至是趁机暗杀其他威胁,这让上面的老头子无比忌惮他的存在。”

“后来呢?”

“后来……”周悬话音顿了顿。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那凉薄淡漠的好听嗓音就插进来打断了他。

“后来有人倒逼他成事,让他在短时间内拿出阶段性成果,强迫他暗杀首脑扎贡,或是扎贡的儿子——他的绯闻情夫,一个叫祁未的男人。他为了自证清白选择玉石俱焚,在爆炸中与祁未双双葬身火海。”

江倦理了理睡乱的头发,缓缓从楼上走了下来,领口的扣子松了几颗,昨夜萧始留下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周悬觉得很尴尬,且不提案子,他跟江住是挚友,一直以来都把江倦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江住过世后,他更是处处照顾着他。

试问哥哥看到弟弟跟别的男人睡了,还是在下面的那个,还弄得这么激烈,心情怎能不复杂?

他简直没眼看这两人。

“你们两人偷偷谈他的事不叫上我,也不怕胡思乱想走火入魔,真是太监开会。”

江倦进厨房拿了盒牛奶,坐下来边喝边给又兴奋起来的哮天喂着肉干。

萧始满头雾水:“什么?”

江倦睡不醒似的眯着眼睛,“无稽之谈。”

萧始:“……”

周悬:“……”

江倦打了个哈欠,精神恢复了些许,“我们现在也算一根绳上的蚂蚱,相互共享情报对彼此都没什么坏处,是吧?周哥。”

周悬的右眼皮又是猛地一跳,这小子……

左眼跳财,右眼跳……右眼跳是迷信吧?周悬想。

看着那看似虚掩不设陷的大门,他对自己今天能否活着出去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

江倦:温柔吗?假的,得拿命换。

强调一下江爹和小舅子只是好友,没有爱情,没有基情!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第140章缺憾

“知道你不信我,为表诚意,我先说。”

江倦手执环首刀,无需出鞘,仅仅是掂着重量就让他发出了感慨:“好刀。”

刀是好刀,可惜这么多年都不见血,失去应有的价值,也便成了仅供观赏的花瓶。

江倦没什么好睹物思人的,只觉惋惜。

他说:“传闻当年花知北在缅甸靠着一把卷刃的钝刀杀进敌对势力的老巢,取了毒枭的项上人头,将他手下的盘口资源都一并收归了‘坤瓦’,由此得到了前任首脑扎贡的赏识。他赠了花知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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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精锻的环首刀,花知北也不负重望,帮他血洗缅北,成了当地最大的毒枭,威震金三角。即使是现在,扎贡的二儿子亚示依然带领‘坤瓦’盘踞在克钦邦与我国接壤的恰苏丹山区,在当地的势力不容小觑。”

对他讲述的故事,周悬既不附和,也不否认。

“据说这把刀从未开刃,却沾了不少血,杀伐之气很重,在花知北死后,曾一度被亚示拿去镇宅,后来便不知所踪了。所以当时还有一种玄幻的说法,有人认为花知北没死,他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继续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做着见不得人的事。也有人说,他杀了太多人,罪孽深重不能入轮回,只能徘徊世间,苦苦等待和他死去的爱人重逢。”

萧始追问:“你说他死在爆炸里,遗体可有找到?”

江倦摇头道:“要是真的找到了也就不会传出这么离谱的谣言了。不过我自己也认为他没死,在那场爆炸里,他和祁未应该都活了下来。或者该说爆炸本身就是一场精心设计,为了让两人脱身而演的好戏吧。”

他翻出张泛黄的旧照片,正是他和萧始在宿安老家的书房里找到的那张。

周悬只是浅浅瞥了一眼,立刻紧张起来,几乎是用抢的接了过去,“这是……”

“花知北的一生虽然短暂,但他活的很风光,在他生前,至少爆炸发生前,是没有人敢这样对他的。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也许他当时真的没死?”

假死的做法并不是全无可能,毕竟姜惩的父亲姜誉就曾靠相似的手段以死人的身份逃避追查十几年,在他们不了解情况的当年,多离谱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但就算花知北侥幸活着,也仅仅逃脱了一时,事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逼上了死路,这是故事最悲哀的地方。

江倦说:“在拿到这张照片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就在刚刚,我猜到了一种可能,花知北和祁未都没死,他们逃离‘坤瓦’和公安的视线,很可能想隐姓埋名活下去,但这个计划失败了,后来花知北身死,祁未不知所踪。”

萧始的目光游移不定,在他提到某一个人名时总会迅速避开他和周悬的视线。

两人都是警察出身,很清楚他这样的下意识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江倦贴近了悄无声息从他身边蹭到沙发另一边的萧始,两人似乎头一回以这种唐僧进了盘丝洞的节奏相处,江倦就像那善于诱人的女妖般紧靠着他,朝他耳畔呵着气,反而是一向骚得厉害的萧始如坐针毡。

光是看着江倦熟稔的举止神态,周悬就能料想到他平时是怎么勾人的,顿时心里对真相的求知欲也不再强烈了,只觉着自己愧对天上的江住,死后也没脸见他了。

明明答应过要好好看顾他弟弟的,自己怎么就把人看到别的男人床上去了?

“说说,我想听。”江倦想咬一口萧始的耳朵,却扑了个空。

他就像求欢没被满足似的,失落地咬着唇,不甘地看着萧始,“想听……”

这谁能顶得住啊。

萧始舔了舔唇角,只想冲上去把他按住了狠打几下屁股,不得不捏住他的脸,阻止他爬到自己身上。

换作平时,不借着这天赐良机做点什么都对不起他平时被骂的那几声狗。可现在当着周悬的面,他要是下手可就真成了畜生。

“知道了,我说!你坐好,把衣服穿好了!”

萧始把人往沙发上一按,强行把他露出了一边肩膀的睡衣拉了上来,扣子一直系到最上,勒得那人都快透不过气了。

但骨子里好色,还只色江倦一人的本性却是没变,他落在那人胸上的手迟迟舍不得挪开。

“我认识祁未,他确实没死。”

萧始认真措了辞:“在墨西哥,他是Zetas的实际掌控者之一,嗜血暴戾,杀人如麻,而且一直嚣张地使用着真名,‘17’就是在他的帮助下发展起来的。但据我所知,他并不直接参与组织的行动,也不出现在人前,见过他的人也很少。听说他曾是金三角某个毒枭的长子,极受父亲重视,十六岁的时候就策划武装冲突,亲手杀了二十多人,吞并了四个被毒贩盘踞的村寨,在金三角一战成名,是最有可能继承父位的人。”

江倦细听之下发现了隐藏在他话里的信息,“那场冲突,不会与花知北有关吧?”

两人没什么头绪,目光都落在了周悬身上。而后者的沉默也相当于默认了。

少年风流,轻狂恣意。

在那样热血的年纪遇到那样投缘的人,他们的相知仿佛是命中注定的。

但接下来萧始的话却在一定程度上破灭了这段引人遐想的美好感情,“我从没听说他身边有花知北这个人,只知道他一直在调查一起旧事,具体的细节不得而知,但所有落到他手里的人都会以倒吊的姿态惨死,就像这样。”

他一指花知北的照片,恍惚间,画面与脑海中的某个景象重合了,刺痛了他绷紧的神经,“……和江住的死前被营造出的仪式感很相似。但在我得知江住被害的细节时,祁未已经死了。”

“死了?”江倦愕然,“怎么死的?”

“传言说是被自己手下养出来的人反咬,在内斗中丧了命。杀他的凶手之后回到东南亚,血洗金三角,成了亚洲最大的毒枭,也就是在克钦邦跟我们交过手的百里述。”

萧始揉了揉额角,每当想起那时的惊险经历,他都按捺不住心悸。

直到现在,江倦仍会以各种惨烈的死状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漫漫长夜,同床异梦,却都是一样的难熬。每当夜半惊醒,只有抱住枕边人,他疼得乱颤的肺腑才能好受些许。

“但比起利益争端,我倒觉着这像是种精神的传承。”

江倦全然没意识到他心间狂澜,顾自分析:“在‘鬼域’中,哥哥也被以倒吊的方式杀害,照你的说法,当时祁未已经死了,不会是他所为,除非在他死后,有人继承了他的执念。”

提到江住,周悬更沉默了,就好像被一只利爪生生剖进胸口,将他伤透的心又捅了个对穿一样。

他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嘴唇却抿得死紧,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再无开口的意思。

萧始脸色发青,摇头道:“我不知道,有关‘鬼域’的事我知道的很少。但我可以保证,祁未死在江住出事之前。”

他笃定道:“原本我对他的事并不关心,只听说过一些与他有关的传言,在得知江住被害的细节后,我觉得此事很可能与他有关,就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生前的保镖。这个人是他身边唯一一个没有被赶尽杀绝的人,在祁未死前就察觉到情况不对,早早逃出了墨西哥。我用了七个月的时间在阿富汗找到他,但他命不好,在我撬开他的嘴之前就被流弹击中没了命,临死前给我的信息实在太少了,只指认了一个眸子血红,眼白发黑的男人。”

模糊不清的信息少得可怜,但这样明显的特征已经足够确认此人的身份。

虹膜发红,巩膜乌黑,这是利用药物强行改变身体机能而产生的副作用。

到目前为止,他们见过的唯一拥有这个特征的人,就是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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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吸食药品,拥有超乎常人视力的前“SEVENTEEN”狙击手,“17”的首领,百里述。

至少这一条线索的串联能够证明百里述与祁未的死有关。从之后百里述在雁息展开他的猎杀计划这一点来看,他的确可能遵循祁未的遗志在密谋着什么。

“以祁未和花知北的关系,祁未应该没有理由杀害他情人的外甥。”周悬叹了口气,“真要说起来,你和阿住都该叫他一声舅……夫?”

江倦无奈道:“这都哪儿跟哪儿。我哥被害无非两个原因,有意的,或是无心的。我妈在很多年前就改名换姓了,查到这段二十多年前就被掩盖的关系不是易事,说百里述是在害死我哥以后才知道他是花知北的外甥我也信。”

但关键就在于,这段三十年前的爱恨情仇,为什么会导致江住的死亡?

他们掌握的情报太过细碎,缺少将之联结的关键线索,而这一部分重要信息却掌握在权限比他们高出几个级别的人手中,并不是他们能触及到的。

江倦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看着身边愁眉紧锁的周悬,忽然玩味一笑,凑上前去轻声问道:“你说我要是去逼宫会有什么后果?”

周悬对他这话没有丝毫惊讶,平静地反问:“疯了?”

“可不是吗,早就疯了。我可能在很久以前就该这么干了,就算不能得偿所愿,也能出了我心里这口恶气。”

“那为什么现在才发疯?”

“因为……”江倦的目光缓缓落在满面沉凝,盯着环首刀出神的萧始身上,“当年不怕死,现在,我有一点怕。”

一点。

只有一点。

这场情报交易并不对等,比起各取所需,倒更像他们三人各自讲了个匪夷所思的故事,所有人都有所保留,也不尽信别人的话。

午前,江倦就以无聊为由下了逐客令,把从见到他就没怎么开口的周悬赶了回去。

有关萧始想知道的内容,周悬都还没来得及说,就好像江倦一早料到他会出现,掐着时间卡在二人进入正题之前出现,坏了他们的好事。

萧始一直恍恍惚惚的,本就不怎么样的厨艺因为精神无法集中做的更是惨不忍睹,江倦用勺子扒拉着碗里那硬得有半截都支棱在碗沿外面的粉丝,无可奈何道:“你是认真的吗?”

萧始这才惊醒:“……啊?”

看到那人面前黑黢黢黏糊糊的汤水,他赶紧把东西倒进了哮天的食盆,这下连狗都不乐意了,龇着牙朝他狂叫。

江倦叹道:“你也用不着这样。我把周悬撵走,不是想隐瞒俞副当年做的事,我没有任何理由维护他,只是觉着没有必要。比起纠结我们兄弟以前受了什么委屈,为什么会遭遇这些才是重要的。有些话我不想对他说,但对你还是可以的。”

萧始坐在他身边,歪头靠在他肩头,明明比他还高出一截,却偏偏喜欢在他怀里撒娇。

江倦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脑袋,一向没心没肺的他少有黯然神伤的时候,江倦还不大习惯。

他斟酌道:“花知北的事之所以牵扯到我们,是因为我爸一直在调查他的死因。我们这代人就像是在重复上一辈的悲剧一样,很多人都能在历史中找到与自己身份相对应的人,所做的事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有了前车之鉴,我们能少走些弯路,径直追逐最后的目标吧。”

他没滋没味地抿着清水,一拍萧始的肩膀,讲了个离奇的故事。

“有人说,我爸对花知北念念不忘是因为两人年轻时有些风花雪月,但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兄弟情纯粹得容不下污点,在校时同宿舍的哥们开了句玩笑,说你们简直就像老夫老妻似的,花知北却把这话听进了心里,为了不让人产生误解,他才牵了条红线,跟兄弟结成了亲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年那个打趣他们的人,就是俞副。”

“他有恶意吗?”萧始问。

江倦摇摇头,“那句话只是朋友之间的玩笑,花知北和我爸都不介意,但之后发生的事却让俞副后悔到现在。他一直觉得,原本拒绝公安系统委派进行卧底任务的花知北后来改变主意,是因为想保护我爸妈这对有情人,根源就在于他说了那句不该说的话。想想其实有些好笑,也很悲哀。我并不喜欢俞副这个人,但还是要说句公道话,这些不是他的错。”

“花知北原本是拒绝执行任务的?”萧始有些诧异。

“当时他还很年轻,严重缺乏经验,也有很多顾忌,虽有报效祖国的激情,却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但能优秀到被‘坤瓦’吸纳的人毕竟是少数,他和我爸都是公大那一届数一数二的优等生,可以说他和我爸之间必有一人要涉险,不管他是在乎我爸,还是想让姐姐拥有美好的爱情和家庭,最后他都选择牺牲自己,不告而别。”

萧始算是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代人重复着上一辈的悲剧,很多人都能找到与自己身份相对应的人了。从某种角度来说,为了成全自己和江住的感情而决心踏入深渊的江倦,和花知北并无区别。

就像是看穿了他此刻的心事一样,江倦否认道:“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查清我爸的案子。当年的我要是没有执着于此,就算你们真的对彼此有情,我也一定会全力拆散你和我哥。”

说到这里,他毫不掩饰他的恶劣心思:“因为在我看来,你就是个玩心重,还没长大的孩子,你没有能力把你的海誓山盟付诸于实践,无法对这段感情负责,更没有办法保护他,给他安稳的生活。如果哥哥沉溺进去,他迟早有一天会受伤。对你这种混蛋来说,什么都是不舍得抛弃的,除了感情。”

实话说,直到现在,他依然是这么想的。

他的神情在对上萧始的目光时有一瞬间的凝滞,让他产生了自我怀疑。

但在这件事上,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把萧始的头从肩上推了下去,不知怎么,竟下意识做出了身子前倾的动作,就像是为了补偿对方而在他唇上落下轻吻似的。

好在触碰到那人之前,他及时停了下来,想清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他到底在做什么?

但垂头丧气,仿佛连尾巴也夹了起来的萧始却因为他这一细微到几乎不可见的反应看到了希望,眼睛都亮了起来,勾住他的脖子,强行吻住了他。

那吻带着侵略意味,让他沉沦其中,陷入了缠绵。

当胸中空气被汲取殆尽,不得不分离开时,江倦有些恍惚。

必须承认的是,有些东西在漫长的时光里是会变质的,无论好坏。

他手指抵着萧始的嘴角,反复擦拭着他的唇,就像要抹消掉方才那个吻的痕迹一般。

潜意识里,他一直觉着自己是脏的。

萧始却不肯让他如愿,他越是逃,就越是要将他对自己的在意烙印入骨,连脉搏都喧嚣着他藏于心底的爱意。

“俞副对我说过,当初花知北也少不知事,要他卧底绝非易事,所以从一开始,他的任务就不是潜伏,而是真正成为组织中的一员。他在缅北做的那些事毫无顾忌,没人看得出他的异心,并不是因为他的演技有多好,而是他本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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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犯罪者。”

江倦的喉结滚动着,难以启齿的话语实在太过苦涩,“在看到他血战敌对势力,杀了毒枭,抢占资源,被扎贡重视时,上面也是畏惧他的,自毁式的自证清白,只是为了扫除这个障碍罢了。”

萧始吻着他洇红的眼尾。

江倦借花知北的故事讲述了自己遭遇的不公,长久以来的压力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他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会崩溃失控,可到头来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我不服,可我没办法。”

太累了。

已经无力反抗了。

他疲惫不堪地闭上眼,泪珠断了线似的接连滚落,抓着萧始的力道越发大了起来,指尖深陷在他肩头,头一回抱得那么紧,那么用力。

“萧始,别成为我这样没用的人,帮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

他没有抬眼,凭着直觉按住萧始的唇,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没必要恨俞副,他只不过是给了我一条路而已,做出选择的人是我自己,无论是对是错,都应由我自己承担后果。”

萧始反握住他的手,含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不堪话题如此沉重,他问:“除了花知北和你之外,还有什么人的身份能找到对应?”

“周悬。”江倦说道,“他在我哥死后一直追查真相,从未放弃过,和我爸生前做着相同的事。但我爸的结局你也知道,我很担心过多插手我们江家的事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一直和他保持距离,很少招惹他。”

言及此处,他向后仰去,靠在沙发扶手上,头沉沉垂了下去,“可只要在公安系统里,我就免不了跟他打交道。这样束手束脚的滋味太不好受了,我有点想……”

萧始覆手在他额上,温声道:“不准胡思乱想。”

江倦不住眨着眼睛,翕动的眼睫蹭着他的掌心,痒得厉害。

萧始抬起他的下巴,在他鼻尖上印下了个温热的吻,“目的还没达成,你舍得离开吗?”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回雁息市局是想方便自己进行调查,如果各方还是继续瞒着我,那还有什么意义?”

江倦坐起身,盘起一条腿,把冰凉的脚揣在萧始怀里,“公安国安都防着我,别说旧案不肯给我透露信息,就连对‘寒鸦’的研究也瞒着我,枫叶苑地下室那几具遗骨的身份,致死原因,这些我都一无所知。被排斥在外太久,能不能融入进去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扬起头来,贴近了萧始,两人的鼻尖都快碰上了,能清楚感受到彼此呵出的气息。

“萧始,你能帮我吗?”

看他这样子,任萧始是铁石心肠,也很难说个不字。

但此时的萧始很清醒,他箍住江倦,断了他逃跑的路,捏着他的脸,令他嘴巴都嘟了起来,以一种滑稽又可爱的样子与他对视着。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狠心道:“不能。”

江倦:“……”

江倦给他表演了个川剧变脸,当场挣开他的手,冷眼盯着他看,见他贼心不死,爪子又贴了上来,恶言恶语赏了他一字:“滚。”

“换作别的事或许能答应你,但这个不行。”

萧始两膝夹着他的腰,把他往怀里一按,不松手了。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你,但我巴不得你查上十年八年都没有结果。”

江倦肺都快气炸了,恨不得一口口咬死他。

可接下来那人的话却让他倍感意外,怒气顿消。

萧始搂着他,一下下帮他顺着炸起来的毛,“江二,这执念支撑你坚持到现在,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有一天你查清了江住被害的真相,手刃了仇人,把一切都推回到正轨之后要怎么办呢?”

江倦愕然。

他的确没有想过,或者说,是不敢想。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我来告诉你,得到想要的结果后,你会觉得很空虚,这世上再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你会感到生存无趣,那些让你痛不欲生,扎根在你心底的硬刺会让你鲜血淋漓,厌倦忍受痛苦,决定给自己个痛快。人没了希望是件很可怕的事。你现在尚有这根支柱,苟且偷生,可若是连这期冀也没了,我要怎么留下你呢?”

萧始的切问有理有据,江倦无从回答。

“我害怕啊,倦,真的害怕。”

萧始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江倦辨不清那是他心口传来的脉搏,还是惊惶之下的战栗了。

“我带给你的只有不堪回首的折磨和屈辱,我怎么敢奢求你为了我留下?我害怕你对这世界全无牵念,头也不回地离开,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萧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心软吗?”

江倦挽起他的袖口,抚着他手臂上那些凌乱的,结了痂的抓痕。

“以前我报复心很重,知道自己死了会让你难受,肯定巴不得让你尝尝那滋味,你撕心裂肺地疼过一次,也算偿了我心里的不甘。可是那天,就在我想要怎么开口的时候,你在我面前发作了,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其实是在乎你的,想到我走了之后,你会比现在痛苦百倍,还可能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又舍不得了,就像在云间山时,我毫不犹豫抓住你一样,那些都是潜意识里的本能行为。”

他冰凉的手摸着萧始的头,想凝视他,却又畏惧着与他对视,索性遮住他的双眼,与他额头相抵,声音几不可闻。

“我怨你不假,但我并不恨你,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好活着。如果……我是说如果,未来有一天,我愿意为了你而活下去,到时请你……也为了我,努力争取一次。”

……

清明之后,地处北方的雁息终于彻底回暖,连体虚到被萧始逼着穿了一冬保暖秋裤的江倦都脱下卫衣,换上了轻便的衬衫,一双锁骨在领口下若隐若现,引得萧始时常犯病,没事就把他按住了啃上两口。

姜惩忙着一个接一个的糟心案子,还是坚持每天抽出时间打一两个电话给萧始询问江倦的精神状态。

一次正好被江倦撞上了,他追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市局,不知如何回答的姜惩手一抖干脆挂了电话,之后再也没敢联系两人。

说到底也不怪他没脸见江倦,这次事件他至少要负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责任,毕竟被逼得走投无路,求江倦到叶宅收集线索的人是他,相当于他间接导致了后续江倦与池清的冲突。

如今江倦被孤立,在事情解决以前,他都没脸再面对那人。

不过姜惩不出面,宋玉祗和他们走的倒是近了起来,时常会给他们透露些审讯池清的细节和叶思真的近况。

他面对江倦时气氛总是有些尴尬,萧始不明就里,一个劲儿地追问,把江倦逼得没有办法,胡扯了个理由:“我是他现男友的前男友,怎么看都不顺眼吧。再者当年小惩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两个没什么概念,都想做1,又都不想勉强对方,所以直到分手了也没把该办的事办了。在我们心里自己一直是1,所以我对这个让小惩心甘情愿在他身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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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的狗男人没什么好脸不是应该的吗?”

萧始一听,好像是这么回事,居然真被这话给忽悠了。

江倦又不能照实说,去年他因为身份曝光跟姜惩撕破了脸,那人以为是他害死了江住,与他决裂还想劝他向警方自首。当时他精神状态极差,过于应激,对身边所有人都抱着敌视心态,冲动之下打伤了姜惩。

那时他不知姜惩因为严重的药物过敏引发了心肌炎,用□□击晕姜惩后导致那人病情复发,而后赶到的宋玉祗在交手时也打伤了他,他现在肩膀上还留着那时宋玉祗用冰锥刺穿的伤口,说对此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

在江倦看来,这种事没必要让萧始知道,况且也是他伤人在先,怎么说都是理亏。

只不过萧始提起这段往事让他不得不忧心自己的病情,他险些害死了姜惩,还曾开枪打伤萧始,两人都是他至亲至近的人,却受他伤害至深。

谁也不能保证他未来会做出什么,他畏惧沉眠在他身体里的可怕怪物,那些积压的负面情绪终有一日会吞噬他,让他丧失理智,沦为恶兽。

命运又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笑话,在他终于鼓起勇气面对未来时,将终于浮出泥淖,得以喘息的他再度拉入深渊,恶魔时刻在他耳畔低语,警告他认清自己的处境。

——他是不配得到幸福的。

看着江倦坐在庭前,盯着开得正盛的茶花出神,萧始实在不忍打破这一刻的平静。

江倦是个不喜欢拍照的人,从小就不喜欢,即使是和父母亲人的合照,也总是躲在角落里,视线避着镜头,拼命挡着脸。

后来他与江住身份互换,即使明知不会有任何人看出异样,可他仍然不敢正视镜头,这些年除了必备的证件照,几乎没留下过影像。

萧始忽然很想将此时的美好记录下来,便趁他不注意时拿出手机拍了他的侧脸。

对焦那一瞬,江倦忽然闭上了眼,上一秒还勾起嘴角微笑着,眨眼间就红了眼眶,泪如雨下。

心理疾病的患者就是这样,短暂一瞬的愉悦会被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吞噬,多巴胺分泌异常会使得他们长时间处在痛苦中,难以自拔,陷入恶性循环。

“别拍我,丑死了……”

江倦两手胡乱挡在眼前,也不知是在拭泪,还是单纯逃避他的镜头。

萧始的心口一阵阵绞痛,拉下他的手,不住吻着他含泪的眼。

“倦,你吃了太多苦,需要很多爱来填平缺憾,补足亏欠,可我能给你的太少了,还远远不够。每每看到你这么痛苦,我却无能为力时,我的决心都会动摇,觉得应该让更好的人来善待你,可我总是自大又自私,认为世上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也不舍得放手离开你。求你原谅我的无能,我只是……还学不会让你感受到我的爱,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这一次江倦的发病是有预兆的,从那个漆黑窒息的地下室出来后,情绪的爆发给了他强撑一天的时间,在此期间他纵情泄/欲,能像正常人一样交流,进食,还罕见地对萧始笑了几次。

那笑是发自内心的,至少连和他朝夕相处的萧始都没察觉到异样。

可他发病也是极快的,一转眼的工夫人就变得消沉,像一朵风雨中被摧折击垮的残花,恹恹失去了生命力。

他开始不吃不喝,自我封闭,因为恐惧噩梦,所以整宿不合眼,背靠墙角蜷缩着,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有时嘴里会无声念叨着什么。

面对萧始的接近,他也不抗拒,只是默不作声挪到另一个角落,继续胡思乱想。

他整个人都枯萎了。

萧始实在不舍得他这样自我折磨,无计可施,只好对他说:“倦,咱们别自闭了,去看看小姑娘吧。”

江倦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鼻翼动了动,眯着一只眼睛偷看他。

萧始哭笑不得:“你现在的样子跟姜惩家那只几把猫简直一模一样,它也瞧不上我,别人喊它都会喵喵叫几声,我叫它就只是动动耳朵,气死了。”

——那猫真名叫地霸。

只有萧始这条狗才满脑子都是几把。

江倦倒是挺给他面子,他的手在面前比比划划的时候,学着大胖猫的样子张嘴就是一口,疼得萧始嗷一嗓子满地打滚。

哮天眼神怪异地斜着眼看他,默不作声退远了些。

萧始尖着嗓子喊道:“嘎哈去!回来!”

江倦没忍住,“噗”一声笑了,萧始抬眼瞅他,他又立刻挪开眼神,表情也没了。

“你偷笑!我看见了!你就是存心让我不好受!”

萧始爬起来,赖唧唧地扒在那人身上,嘟着嘴怪声怪气道:“江二,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咱们两个一起去庙里玩,犯馋偷吃了贡品,但是和尚来了就只揍了我一顿,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倦:“……”

他是情绪萎靡意志消极,不是坏了脑子失了忆,这人又在给自己增加什么不存在的记忆呢?

萧始端着碗鸡蛋羹,可怜兮兮地求道:“媳妇儿,你吃两口吧,这样不吃不喝哪撑得下去,你身上还有伤呢,求你了,吃完我就告诉你。”

江倦这会儿心情稍微好了一点,饿了太久确实有些遭不住,没抗住诱惑,还是吃了一口。

柔软的蛋羹入口即化,配上鲜香的酱汁,这滋味真是……绝了。

江倦坚持一定是因为自己饿了太久才觉着什么都好吃,跟这厮的厨艺没有半毛钱关系。

看他老老实实把鸡蛋羹吃完了,萧始又喂了半盒热牛奶给他,续上了方才的后半句话:“他们打我不打你,是因为,你是真的神呀。”

萧始猛亲他一口,舔去了他唇上的香油沫。

“——我的神。”

以江倦目前极不稳定的精神状况,萧始很担心他又胡思乱想,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忙起来,一刻也别闲着。

他以自己要复诊为由,硬是把人从墙角里拖了出来,梳洗一番塞进车里,带到了胸科医院。

他这边刚挂完号,转头人就没影了,导诊的护士还问:“那位和您一起来的患者……”

“没事,我知道他去哪儿了。”

萧始拿着单子直接去了住院部,果然在云兮的病房里找到了那人。

他到的时候,江倦正因为发型被嘲笑。

此前在凤鸣山招待所的时候,他为了哄骗张庭君,咔嚓几剪子把刘海给剪成了狗啃的模样,短到了眉毛上缘,后面还一下没碰,多少是有点愣。

萧始看习惯了不觉着有什么,还挺可爱的,可云兮哪见过他这模样,笑得抱着小熊在床上滚来滚去。

如果只是刘海短了倒也没什么好笑的,关键是在地下室那天,江倦病情复发,一时激动又撞伤了头,伤口藏在头发里,医生不得不把他的发际线硬往后推了几厘米来包扎伤口。

平时江倦没有照镜子的习惯,也不怎么注意形象,这下可好,倒让小姑娘开心了一把。

不过云兮高兴,江倦自然心情也好,他并不介意小家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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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他,还乖乖坐在矮凳上,让云兮给他扎小辫。

江倦的头发很长了,他很少出门,也不愿意浪费时间理发,觉着长了都是自己随便剪剪,顾前不顾后,不知不觉发尾已经及了肩,好好打理一下还是很不错的。

萧始倚在门边,望着他的背影想入非非,回神时就见云兮高高兴兴把顶着一脑袋小辫的江倦拉了过来,给他展示自己的杰作。

“狗叔叔,倦哥哥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漂亮。”萧始回过味来,“怎么又叫狗叔叔,狗也就算了,怎么平白给我长一辈,我有那么老吗?”

云兮嘻嘻哈哈地躲在江倦身后,朝他吐舌头。

萧始又赖了起来,“江二,你看她,她就欺负我。”

“欺负得好。”江倦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气人的话,“要不是怕你占她便宜,应该再叫老些的。”

“咋能这样,想跟你同床异梦的人都从这儿排到叙利亚了,我本来就有危机感,你还这么向着她。江二,你要讲道理啊,我才是你亲老公,你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

江倦被他晃着胳膊,浑身都跟着打颤,满头小辫跟着晃啊晃啊,逗得萧始和云兮笑个不停。

江倦:“……”

……他觉得这条狗的脑袋才最该有危机感。

作者有话要说:

江倦其实一直很纠结。

烦狗时:“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赶你走,你不要尝试说服我,打动我。”

想主动贴贴时:“如果未来有一天我愿意为了你而活下去,到时请你……也为了我,努力争取一次。”

萧始:懂了,干就完事!!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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