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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情投意合——

放下茶后,司滢跟着山子往干清殿去。

宫道的风直扑面门,山子扁着嗓门提醒她:“姑娘做些个准备,这事儿吧,恐怕不大顺利。”

司滢反抓着袖子,默默地想,八成是皇帝老儿不肯点头了。

走出一小段路后被人喊住,司滢转身,发现淑妃跟了上来。

淑妃还带着小皇子:“彦儿方才一直睡着,还没来得及去御前,我顺便带他去请个安。”

小往几句,一道向干清宫去。

等进了殿里头,却发现不仅太后来了,泉书公主也在。

再看皇帝,虽然刚从漏水的船上撤回宫,但好像没怎么吓到,又或许受了惊吓,可河东降雨的事令他振奋好些,总之没再躺着见客,而是穿了鞋坐在太后旁边。

只是两道眉毛凑作一处,看见小皇子的时候,才稍稍松开了些。

“怎么把彦儿带过来了?”皇帝问。

淑妃给太后与皇帝各请了安:“昨夜里彦儿哭闹不休,几乎彻夜未眠,所以这趟睡了好长时辰,才醒的。他皮得坐不住,正逢臣妾听说陛下好些了,便想带他来御前走一趟,看陛下能否哄得住他。”

昨夜皇帝遇险,皇子哭闹不休,很难不令人想到父子间那份藏在血脉里的感应。

皇帝明显被触动,只是很犹豫:“朕不懂怎么抱孩子,恐怕哄不住他。”

淑妃也不多说什么,笑着将儿子递过去,把他最喜欢被抱住的姿势教给皇帝。

小皇子这会儿还算听话,被接过去时象征性地挣扎了下,但当屁股落到皇帝肘弯,头挂在皇帝肩膀上时,他乖觉下来,张嘴往皇帝脖子上涂了一层口水,一笑,又是一道哈喇子。

“臭小子,把你父皇当冰糕了?”皇帝出声低斥,然而落在儿子背上的手与其说是拍,不如说是抚,还顺便牵了下衣角:“长个子了,也沉了。”

掂完身量,皇帝又去摸儿子脸上的印,宠溺地笑了笑:“睡得多酣,刻字了也不曾察觉。”

他们父慈子孝,司滢只顾着瞥自己哥哥。然而哥哥低着眼眉,不说话也不看她,神情瞧不真切。

倒是太后旁边的泉书公主抬手招她,问她有没有受伤,又直言道:“掌印说要让谢大人娶你,你怎么想?”

这话直接挑起议事,皇帝短暂享受过父子情,把孩子还给了淑妃那头。

“此事,朕觉得有待考量。”他端坐着,仍旧一幅老态度,望向太后道:“昨夜事发突然,危难之时顾不上太多,谢表兄之举盖是营救心切罢了,况且还有陆慈……”

“这简单,一起指了就是。”太后眼也不抬:“哀家听说船找过去的时候,她们一个身上披着男儿的衣裳,一个头上搭着男儿里衣。这般已然算有肌肤之亲,况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杨掌印说得对,倘使不给个交待,就怕姑娘家名声要坏。”

泉书连连点头:“都讲我们北坨人是不懂文不通礼的蛮子,可在我们那里,如果共度一夜男的还不愿娶,是要被姑娘家里的阿爸阿哈打断腿的。”

她扬着腮去看皇帝,好奇地问:“陛下,我常听说缙人尊儒,最重礼教了,男女间可是有大防的,现在他们都脱衣裳了还不成婚,合适吗?”

皇帝有些尴尬。

北坨送个女儿过来找夫婿,本来打的就是学儒礼的名号,如果不能应了她这话,就怕缙朝颜面要受损。

但要答应,皇帝却并不愿意,于是仔细忖了忖:“就算如此,也是一时权宜罢了,人命关天,俱是施救之举,不该与男女之礼一概而论。况朕之顾虑还在于,倘使就这么潦草指婚,往后再遇这样的事,谁人还敢出手搭救?”

皇帝的话听着也很在理,毕竟事情开了先例,再想禁止就难了。要有人存心仿效,还能以此骗亲,长久下去,必成歪风邪气。

司滢余光侧了侧,见太后并无反应。

听了皇帝的话后,她一幅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看起来也没太执着,更像是顺手能帮就帮,帮不上也不勉强。

这样一来,司滢更闹不大清她的动机了。

久无人开口,皇帝心头一松,只他正料想事情该就这么过去时,泉书有妙计了。

这位蕃国公主很灵秀,一拍扶手就有了主意:“这个简单啊!陛下拟旨不提这件事就好了。”

一众注目中,她对皇帝侃侃而谈:“您是天父,惯有积善之心,见他们情投意合,想成人之美于是顺手指婚,这不就得了?”

好像……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于是境况忽然古怪起来,皇帝面色斑斓,太后缄口不语,杨斯年也仍旧恭顺地垂着脑袋,不像是要说什么。

似乎到了僵持的地步,作为唯一当事人,司滢才抬眼,撞上淑妃的目光。

是她一贯的平淡与温和,但此刻那目光当中多了些什么,似能直窥人心。

对视几息,淑妃忽然开口道:“冒犯司姑娘一句,昨晚除去披衣之外,你与谢大人……可还有何逾矩之举?”

脸立时红起来,司滢嘴皮子动了动,欲言又止。

淑妃便转向上首:“想来是有难言之处,太后娘娘,陛下,倘使信得过臣妾,可否由臣妾私下听她一言?”

太后不置可否,一幅高高挂起的姿态,皇帝眉头紧拧三分,最终在淑妃的视线中颔首:“自然是信你的,去吧。”

淑妃起身,领着司滢去了偏殿,二人在殿里交谈片刻,淑妃才又回了原处。

几步开外先行礼,她先是把司滢那里听来的说与太后,接着去到皇帝身边,近耳告知。

皇帝好似不习惯与她这样亲昵,在她弯腰贴耳之际,面容浮现出不自在的神情,搁在膝上的两手甚至还抓了抓袍面,瞧着竟像是在紧张。

然而听完,他彻底沉默下来。

耳边是太后无情无绪的发问:“事到如今,万岁如何作想?”

皇帝敛起睫,眼底是淑妃垂顺的褶裙,随着风向和步伐而律动。

好半晌,他伸手摸了摸耳朵,才又重新端正坐姿:“既如此,朕便当了这个月老吧。”

消息传到偏殿,司滢如坠云雾。

而最出乎人意料的,是太后亲自择吉,且那个日子近得很,就在半月之后。

“哥哥……”她嚅嚅出声,手指头忽然搬不过来了。

杨斯年打断她:“不用数了,再过十五天,你便能嫁入谢府。”

用的是“能”字,司滢一下把手背过去,露了个笑脸。

瞧出那笑中的不安,杨斯年声音放缓:“我想过了,这样也好,最起码,你和他当真有情。”

哥哥忧心忡忡,司滢很想耍宝,但更想叹气。

这份成全背后有多少挣扎,恐怕不是她靠想象就能共情的。

其实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比如与其看着她留在宫里,不如让她嫁给谢菩萨,也算成全了他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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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就是皇帝时日无多,万一她真充了后宫,皇帝临死前学先帝弄个朝天女出来,赏她三尺白绫,那才叫一个惨。

“哥哥,咱们回家么?”司滢捞起哥哥一条手臂,栖了过去。

杨斯年点点头:“可以收拾东西了,回家摆香案接圣旨。”

兄妹两个走出殿外,杨斯年还有公务先行了一步,司滢走出干清宫,碰见守在夹道的泉书。

见了她,泉书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近了就连喊几声恭喜。

司滢脸颊微烫:“还没向贵主道过谢呢。”

泉书摆摆手:“到时候请我喝杯喜酒就成。我正想观摩下你们缙人的婚礼,看看是什么样的,好做个准备。”

做的什么准备,不言而喻了。

司滢笑了笑,赧然道:“贵主若不嫌弃,到那一天可以早些去我府里,从,从开脸看起。”

“开脸是什么?”泉书虚心求问。

让个姑娘解释开脸,即便已是待嫁之身,司滢也不大好意思,于是含糊着说了个大概,泉书便当听了个新鲜。

二人站在夹道聊了片刻,与泉书分别之后,司滢先是去找了齐湘。

这件事确实很乌龙,她笑得为难:“真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

齐湘拉她坐下:“怎么会,你们帮了我才是。”

拟旨之前,皇帝派人来问过些事,还问她愿不愿意嫁给陆慈。

不愿意就要留在宫里,她当然选前面那个。

最重要的是,经过福船漏水之后她突然意识到,确实有的是人不想让她留下来,但撵她出宫的手段,却不见得她能承受得住。

眼下这样,倒是最好不过的结局。

禁苑一游,其实时日很短,却像一场漫长的梦。

走出宫门,俩人不约而同长吸一口气,傻子似地吐出来,再没头没脑地笑。

可这笑没多久,被双双出现的谢枝山和陆慈打断。

两个面完圣的男人站在宫门下,幽幽地望着她们。

司滢还好,齐湘刷地红了脸,转身就走。

陆慈大概没料想她是这么个反应,气得嗳嗳直叫:“我都没跑,你跑什么?”

这张嘴是真不讨喜,齐湘不仅没停,挎包袱走得更快了。

司滢过去,恰见谢枝山点了陆慈一把:“愣什么,还不去追?”

陆慈没脸透了,直着眼在他二人间看来看去:“拉我共沉沦,你们两个好得很!”

话甩得凶,该追还得追。他简直拿出了捉捕凶犯的架势,大步迈前,去找齐湘拉扯。

司滢眼睛跟过去,直到肩膀被一柄泥金折扇敲了敲。

她愣头愣脑转身,谢枝山唰地展开扇面,露出半张欲求不满的脸:“瞧错人了,那是齐家的未来姑婿,不是你们司家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洞房。

关于番外我看到大家留言了,有想看上一世的,看谢老太的,还有看陆慈的,唔,我好好想想。

【感谢投雷贴贴贴】往昔的客船:火箭炮1枚、手榴弹1枚

【感谢营养液啵啵】F:2瓶旧刷刷:3瓶Drew:1瓶肖战王一博星途顺利:1瓶葡萄冻冻:10瓶

第六十二章成婚(加更)——

司滢眼睛睩睩地转,只盯着他,但不说话。

谢枝山移开扇子:“宫里呆傻了,还是高兴坏了?”

司滢支着眼:“太后娘娘为什么突然帮忙,还指了那么近的日子成婚?”

谢枝山阖起扇子,手指抚过扇褶边缘:“大概,想抱外甥孙了?”

这话听起来半真半假,司滢心里动荡:“十五天,怎么像是生拉硬拽,赶驴上磨?”

谢枝山渺起眼来冲她笑:“你说谁是驴?”

司滢尴尬地摸了摸脑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哥哥说万事留个心眼,我是担心你……”她忙去看他的腿:“伤怎么样了?”

谢枝山说不妨事,复又温软看她,慢声慢气:“放心,到咱们成婚那日,一定能洞房。”

“谁问这个了……”司滢奇窘:“我是问你伤。”

“伤养上个一旬,应当就好了。”谢枝山享受着她羞答答的模样,最后伸手捊捊她的发:“这回,真得等我去娶你了。”

伤养一旬,从接圣旨到成婚当日,也就半个月而已。

半个月说过就过,然而这些天,也足够发生一两件其他的事。

比如贵妃闹说自己坐了胎,结果太医去几拔,个个都说没怀。

虽犯了事但不曾真正处置,她便还是贵妃,对这症侯,医官们自然有许多文雅的解释。但实际粗俗些讲,就是撒臆症,妄想自己有了龙嗣。

假孕风波后,贵妃又卧病几日,据说病得挺严重,茶饭不进。

到底恩爱一场的人,加上西宁侯替女请罪,皇帝便开了趟恩,令侯夫人去棠明宫看过一回。

据说侯夫人出来时候哭成了泪人,直说女儿遭罪了,瘦得不成样子。

那天侯夫人求见太后,太后没心思见,找借口三言两语给打发了。

一片愁云惨雾中,替贵妃在御前求情的,倒是淑妃。

淑妃说贵妃年纪尚轻,所思所行该是一时糊涂,让皇帝念她往日伴君之功,从轻发落。

受害者的求情向来是最抵用的,加上淑妃近来得宠,常被召去御前陪膳,带着小皇子,一家子乐乐和和。

是以过上两日,旨意到了棠明宫,贵妃被降为贵仪,禁足一月,抄经思过。

除却后宫的事外,再有一宗顶顶重要的,便是福船漏水的案子了。

查来查去,查出工部几个匠吏失职,福船湿损没有检修到位,木楔打不牢实,缝也没能捻好,才致使水漫船底,惊了圣驾。

总体来说,俱是疏忽之过,可皇帝不信,要求再查。

这样态度,摆明是咬定背后阴谋,有人欲对圣驾不利。

于是受圣意,锦衣卫与大理寺联合起来,再度彻查福船走水之事。

到处都忙,司礼监也不例外。

宫里呆这么久,杨斯年也不是没经手过精细活计,但到要嫁妹妹了,才发现自己一个大男人有多难办。

婚仪繁琐,任上又丢不开手,他正觉分身乏术,好在这么个当口,祝家人伸了援手。

祝家感念他当年曾替醉酒的老爷子解过围,加之底下两个姑娘又交好,于是操持起来尽心尽力,还备了添妆。

杨斯年深知宦海之浊乱,利益之错综,故这么些年来,从来不与哪方走得过近。

当年祝老侍郎因醉酒而御前失态,他之所以出面斡旋,一是为了替皇帝挽回面子,二也是做个顺水人情。事后倒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派上这样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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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提前得了空,杨斯年出宫回到府里。

过一桥廊,见有人单腿跪在椅靠上,正拿糠渣喂鱼。

走近些,见那人头戴一支鹊头簪,两只眼睛格外的大,是祝家那位姑娘。

眼睛大的姑娘杨斯年也见过,近来常到他府里的泉书公主也是。不过泉书公主瞳色浅,明显番邦模样,这位则是杏核眼,两头尖中间圆,腮颊团白,娇娇俏俏。

发觉他过去了,她慌得把手里鱼食全撒进池子,兢兢地同他行礼:“厂公。”

杨斯年也回了个礼:“又劳姑娘过府操忙,辛苦姑娘。”

他玉带红靴,日隙转过,眼眉俊迈,看得祝雪盼耳轮微烫:“厂公多礼了,其实没什么忙的,明天去谢府铺房,只等大礼就好了。”

得圣上指婚,合婚择吉等一应繁琐礼事都不用忙,比寻常人家确实省便不少。

杨斯年颔首,见她望着身后下人托着的东西,便主动解释道:“明日铺房要的帐子,托尚衣局赶制的。”

祝雪盼愈加多看两眼,细声惊讶:“常听说尚衣局姑姑们手艺精巧,这帐子肯定很特别。”

杨斯年记下她的艳羡,来日这位祝姑娘大喜,他会借胞妹的手送上一顶,也算是小还一份人情。

须臾,司滢来了。

“哥哥下值了?”

杨斯年看她装扮:“打算出去?”

“干娘今日到,我去迎一迎。”

杨斯年点点头,叮嘱道:“码头迎一迎就好了,或者把人请到家里来,婚前三天不能见面,这个你该知道。”

“晓得啦。”司滢拽着祝雪盼走了。

未婚夫妻前三天碰面,抛开吉不吉那一套,说起来也不好听。

出府到了马车上,祝雪盼逗司滢:“后天就要嫁了,昨晚没睡着吧?”

“睡着了,还睡挺好的。”司滢故意说反话,又问她:“你呢?前两天不也相看去了?怎么样?”

“还行吧。”祝雪盼拿手指在车厢板子上写字,慢慢说:“是长公主的夫家侄儿,人还算老实……我爹娘挺满意的,祖父也觉得可以。”

司滢问她:“那你怎么想?”

“你和湘湘都有归宿了,我还能挨多久?”祝雪盼咂了下嘴,又把脑袋一掰:“那人还算聊得来,嘴也不花,也挺体贴。”

说完挑开窗帘子往外瞄了瞄:“唉?那是不是小阁老?”

司滢支起肩看了看,粗辨身形,应该是赵东阶。

他拄着根拐,还是锦衣仆随,除了腿没好利索,瞧不出有多落魄。

“徐姑娘是不是回教坊司了?”祝雪盼问。

司滢点点头:“好像是回了。”似乎是在贵妃降位没多久,徐贞双就被放了。

也没什么好看的,祝雪盼打下帘子:“我祖父说赵府最近事情不断,如今门庭冷清,无人敢挨。”

应该都是这样,没有长久的富贵和热闹,高高低低,人生常态。

马车奔了过去,檐铃的声音引来注视。

“是杨斯年的妹子。”随从拔回目光,挡住嘴问:“大人,后日便是婚日子,可要掳了她……”

赵东阶垂目一扫:“你是打量我近来太闲,要给我找些事情忙活?”

“小的不敢。”随从连忙收嘴。

赵东阶容色阴冷:“还有脸提杨府,当初要不是你们办事不牢,怎么会给杨斯年发现?”

这是不争的疏漏,随从喏喏地赔罪:“确实是小的们办事不利,只是也没想杨掌印会直接去寻了谢大人,更没想到他那妹子在谢府过得居然不错,恩大于仇,倒让谢府躲了一回。”

“躲一回?”赵东阶森然地笑,挲过手柄:“登高必跌重,他如今风光,有当新郎倌的日子,却焉知不会有蹭蹬之时?”

随从赔着笑了两声,把他伺候上了马车:“大人可要回府?”

车帘撂下,传出赵东阶冷沉沉的吩咐:“去教坊司。”

相距不算远,到达之时,徐贞双亲自给开的门。

遭过磋磨,人也差点瘦脱相,但她明显打扮过,脸上推的胭脂带来些红润气色。

赵东阶打量她:“我收到消息,说你想见我?”

徐贞双应了一声,前去待要搀他,被无情地伸手推开。

赵东阶绕走过去,到凳子旁边,信手扯过她一件衫子垫着,这才坐了下去:“你几时这样了得,竟能从这里往外递话了?拿什么交换的?”

徐贞双难堪地僵着脸,半晌挤出一句:“你想什么,就是什么。”

赵东阶含笑看她:“那也不错,终于意识到你这张脸有什么用了,可喜可贺。”他舒展着欣长的身子,赞赏道:“想来没了我,你一定也能在这教坊司吃得开,如鱼得水,要什么来什么。”

徐贞双掐疼了掌心,尽力匀着声气,走到茶桌边斟了盏茶,递给赵东阶。

赵东阶含笑看她:“下的什么毒?”

二话不说,徐贞双仰头便饮。

她喉咙细,喝得又太急,很快便呛得直咳。

等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被赵东阶扯到腿上,立时一只手抄到襟沿:“有话直说,别跟我玩苦肉计,否则我回去就唤人押了你弟弟,把他喂给狼狗。”

“还敢提文禧,你以为还能骗得到我?”徐贞双动了动,气息像被挑开的线,乱了两轮。

赵东阶温柔地扁下指腹:“怪不得敢在我父亲跟前叫骂,再向我装可怜,原来,是知道你弟弟被人救走了。”他指关并住,把脸也靠过去:“人在谢枝山手里吧?他怎么威胁你的?不弄死我,就把你弟弟交给衙门断罪?”

徐贞双没有正面回答,她察觉他一寸寸的需要,咬过那阵细细的汗意:“劝太后隐退,彻底还政于陛下,你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原来是当说客。赵东阶一哂,蓦地把她抱起。

教坊司楼厅众多,耸峙而立,檐上瓦当承着日阳的光。

外间有人在奏箜篌,音色清亮且浮泛,似昆山玉碎,直把人的神魂都抛到半空。

乐人罗袖卷起,摇指如飞,声音泠泠更似雪山清泉。

过了许久,那调门仿佛还牢牢扒在耳边,徐贞双鬓贴着细汗,两眼望向赵东阶。

赵东阶冷漠地束着革带,扣好组玉后,伸手从锦垫下摸出纸包:“是谢枝山给的?什么毒?”

“乌金散……他曾经想在死牢,自我了断的药。”徐贞双紧紧抿了下唇:“反正你也穷途末路了,你保太后,我保我弟弟,不好么?”

“所以你想让我同你一起死?”赵东阶拿着纸包在鼻端闻了闻,一扯嘴角:“我死在你手里,太后再争也无益,干脆如你说的还政于帝,颐养天年?”

见他起身要走,徐贞双扑过去:“就此罢手不行么?你确定你身边还有可用的人?”

“这与你何干?”赵东阶面无表情地将她的手解开:“要死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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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我还没到全盘皆输的地步,何至于同你这么个贱人共赴黄泉?”

徐贞双促促地望着他。

他生得很好,风华动人,然而面相虽惊绝,眉心却不甚开阔。这是心胸狭隘的佐证,就如他眼下惯用的那一套。

都这时候了,还在用自大掩盖自卑和恐慌。

她搭着床柱:“你以为,我就没有退路么?”

“你有没有退路,与我并无关系。你是死是活,悉请自便。”

赵东阶站起身,八风不动地俯视过去:“看在你跟了我一场的份上,我会着人替你收尸。至于你那没用的弟弟,你都死了,谢枝山应该会放他一把,那你也能瞑目了。”

听他这么说,徐贞双笑起来:“自轻自贱,又自命不凡,到这个地步,终归是我太天真,把你想得太好了。”

她挑直了腕子,举手拔理头发,目光轻飘飘扫过去:“你大概以为自己是个天地不惧的疯子?错了,你不过乖僻爱拿大,嫉贤且妒能的庸才罢了。”

一句句,利锥般剖人血肉。

赵东阶撑着手杖,目光逐渐幽邃起来,像能吞吃了她:“从你头一回骂我畸形开始,我就该推你下井。”

徐贞双先是怔然,接着冷笑:“你很后悔,我何尝不是?那晚我就不该去见你,更不该……”

“不该什么?”赵东阶看起来要走了,大发善心地回头瞥一眼。

徐贞双在他的视线里尖锐起来:“你可曾羞愧过?一面醉着酒对我诉情,一面却狠着心肠往我府里塞信,害我父亲,害我全家!”

赵东阶牵起唇角:“你父亲本来就该死,除了通倭之外,查出来的罪名里哪一桩冤枉了他?”

说罢再不逗留,拧身离开。

一跛一拐的背影消失,徐贞双闭了闭眼,疲惫中想到一句话:惯常背光的人,也必将死在荫暗里头。

……

近酉时,武昌的船到了。

司滢上前接应,与沈夫人说上几句话后,元元抓了根糖葫芦给她。

糖葫芦红彤彤的,剩下孤零零一颗在上头。

沈夫人看笑了,说:“前面渡口停买的,剩一粒他就不愿意吃了,但又不肯给别人。我当他举着玩呢,还担心这签子戳着他,这会儿倒知道了,原来是要给姐姐吃。”

司滢接过糖葫芦,又牵住元元:“干娘去我府里坐坐么?”

“不着急,有的是机会。”沈夫人指了指那几口满漆的嫁妆箱子:“先让人把这些运过去,明天铺完房,我跟着催妆的一起去。”

包了这活计是苗九与时川,二人满脸喜气:“大姑奶奶放心,等回府系红绸子再把囍字贴上,咱们一定好好送到。”

见了他们俩,沈夫人往谢家一辆马车瞧了瞧:“这是谁来了,怎么金面都不肯露一露?”

里头很快传出谢枝山的声音,喊了声姑母。

沈夫人抬手做了个搭子,遮着太阳走过去:“谢大人如今官威可不小,来接人,连马车都懒得下了?”

“婚前三日不能见面,还请姑母恕侄儿无状,待回府后,侄儿一定给姑母大礼致歉。”谢枝山的声音很无奈,也很诚恳。

了不得了,明明是新郎倌,他倒跟马上要出阁的大姑娘似的,帘子里一钻不敢出来。

外头几名女眷不约而同笑起来,极尽调侃。

在司滢被元元督促着吃了那颗糖葫芦后,两方人这才各自辞别,驾着马车走了。

回杨府不久,苗九和时川也运着妆箱过来。卸下箱子后,苗九还又转递了个东西给司滢。

“郎君看少夫人喜欢吃,便特意买了这个,说山楂吃多了胃酸,这个比山楂好吃,让少夫人试一试。”

所谓比山楂好吃的,是一只桃。

司滢见过冰糖山楂,见过冰糖红枣,甚至见过冰糖香蕉,但还是头回见桃儿淋糖稀的。

她带着往房里回,没忍住在路上咬开,哪知糖衣一破,汁水就沿着签子流下来,糊了一手。

但该说不说,桃子确实甜,以致于到成婚头一晚,她还隐约能回味那股子蜜味。

天亮就是大喜的日子,拜过父母家人的牌位后,兄妹二人坐在桌上用了餐饭。

期间司滢问哥哥:“这回赐婚的事,太后娘娘为什么要帮忙?她是不是要动什么手脚?”

杨斯年好笑地看过去。

别的姑娘出嫁前都在担心夫妇婆家小姑子,或是担心明天不够好看。她倒好,惦记起这些朝堂纷争来了。

“你安心当新娘子就好了,管这些做什么?”

得了搪塞,司滢一个人忙着去倒茶,走来走去嘀嘀咕咕。

杨斯年无奈地拍了拍前额:“赵家时日无多了,最近被逼得紧,太后兴许会有些偏门的心思。但也用不着怕,天大的事有你男人担着,他担不下,哥哥还在。”

他曾想的是,谢枝山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罢了,念书做文章的功夫或许令人钦佩,朝堂捭阖又岂是翻书翻得出来的?

可后来仔细观察过,才发现有些人,确实方方面面都值得另待一眼。

饭食撤下后,杨斯年又笑着说了句:“小芽儿,这可是你出嫁之前,咱们兄妹最后一顿团圆饭了。”

司滢一顿,眼眶乍然便湿了起来:“哥哥放心,我会常回来的。”

杨斯年摇头:“今日过后你便有自己的家了,该顾着那边才对。况且你嫁走了,我也不会惦记着回府,对我来说,府里跟宫里值房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话,催得司滢心头隐隐牵痛,眼泪很快打湿了鼻梁。

不是矫情也不后悔,是陡然便生出的,马上要离开父母兄弟时的那种留恋。

分明哥哥还是哥哥,然而家马上要成娘家。她才和哥哥相聚没多久,就要扔下他嫁出去,她好愧疚。

见胞妹这就呜咽起来,杨斯年哭笑不得,过去好生哄了一番:“我不过随口感叹罢了,你怎么抽答上了?可快别哭,仔细明天眼睛要肿,给人瞧了笑话。”

好说歹说,总算是没再打噎了。

司滢齉着鼻子说了好多话,细细碎碎叮咛哥哥,管家婆似的。

杨斯年替她揩了揩泪:“哥哥是个半残,这辈子没有更多指望,只想你能过得好。日后你有了孩子,我也能看得见,能听孩子喊一声母舅,我满足了。”

司滢抹了把脸:“哥哥放心,我会好好的。”

她哭脆了鼻子,鬓发都飞到脸上来,杨斯年打湿帕子给她擦,有一种当爹又当妈的辛劳感。

兄妹两个再叙了一会儿话,眼看天时不早,杨斯年推妹妹去睡:“可能睡不了多久,但眯个眼也是好的,明天忙起来,肯定累得你找不着脚后跟。”

这话不是白说的,更不是唬人的。

婚仪冗繁,翌日天还没光,司滢就蒙着眼睛被叫起来了。

还好一应杂事有祝家和沈夫人操持,她只管坐着打扮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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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麻麻亮,人已经洗过一趟,等干了头发套上谢府送来的大红里衣,司滢坐在妆台前,受人摆弄起来。

擦了层粉开始绞面,她疼得小声嘶嘶,元元大概以为她在挨打,于是路都走不稳的孩子,过去就踩人的脚,最后被沈家二嫂嫂抱出去哄了。

扯成八字型的活套在脸上滚来滚去,泉书公主扒着梳妆台,看得也是眉毛直跳:“这不等于上刑吗?你们怎么这样折腾新娘子?”

三全妇人笑着说:“贵主有所不知,这是我们大缙习俗。新娘子绞脸一生一次,既图吉利,绞完鬓角齐整了,脸蛋儿也能更光洁。”

好容易绞完,泉书上手摸了摸:“好像是比我的滑。”

等绞完脸再换衣裳,天角亮堂起来,渐渐有喧阗纷拥的声响了。

男方家的接亲轿子来得早,几遍催妆过后,司滢被哥哥背上花轿,在阵阵炸耳朵的吹打之中,到了谢府。

轿门受了三支羽箭之后,帘门被掀开,一只手伸到喜帕底下。玉白的掌面,骨节流畅,指尖清爽。

她搭过去,被他稳稳牵出。

落地后,踩过青布和毡席,再从草垫和秤上跨过,便入了谢府。

新妇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个,既要跟着傧相走礼,还要撑着精神面对所有人的打量,仪态必须端着,不管累到哪样地步都不能垮肩。

半天下来,她感觉脖子完全不能摆动,两肩也石僵起来,戳一戳颈子,大概硬得能磕鸡蛋。

等撒帐合髻过后,宾客们补喜娘带出去,终于才有了喘息的空档。

司滢累透了,踢一踢旁边那只脚:“快掀盖头,我要不行了。”

毫不温存,开口就催命似的,仿佛立马能躺个四仰八叉。

幸好新郎倌体贴,并没有啰嗦什么,很听话地去拿了喜秤。

帕子被利落挑开,男人坦坦荡荡站在跟前,喜服长而阔大,被他一身清骨挑得翩逸挺拔。

房内喜烛跃跃,生动了那副眉眼,简直像练过神韵的花旦。

他微微笑着,眼波淌过她的脸:“娘子。”

司滢咕地咽了道口水:“……我好渴。”

作者有话说:

天还没黑呢,渴……

好奇怪,我脑子里BGM是: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战略性分章,加更。另提一句,今晚有可能迟到

第六十三章连句夫君都不叫——

渴是正常的,谢枝山极其能理解。

他寻常上朝都不如今日起得早,况且新娘子妆扮起来很费功夫,估计她也就是个打了个盹。

况且大家都鲜衣亮裳,看见她,他也渴。

桌上放着茶与酒,酒不解渴,也还不到喝的时辰,于是先倒了杯茶过去:“喝罢。”

茶水不烫,司滢几乎一口气喝光,牛饮似的。

喝完,扶着床柱直喘。

这房里换了张千工眠床,泥金彩漆,一刀一刻,一屉一橱都是精工。

眠床是杨斯年送来的,就这么一个妹妹,他也顾不得低调行事,花大钱请了三倍多的匠人们赶制。好在这架床相对通透些,雕工上没太做花样,里头也打的是凉榻。

可饶是如此,也婚前一天才赶出来。据说为了将这张床放进陶生居,差点把谢枝山的房门都给下了。

气还没喘顺,见新郎倌挨身靠过来。

司滢把脑袋竖开:“做什么?”

“帮你擦嘴。”谢枝山现了现手里的巾帕,十分好心。

都挺累的,司滢体贴他,自己舔尽余渍:“不用麻烦,我自己擦过了。”

艳红舌尖一扫而过,谢枝山盯了许久,献媚道:“那我给娘子拆喜冠?”

“你会拆?”

受了质疑,谢枝山好脾气地笑笑:“让我试一试,兴许能呢?”

司滢被说动,但扶着脑袋坐到妆凳时,她还是问一句:“你不用出去待客么?”

谢枝山搀她的手:“不着急。”

晚些出去要受调侃罢了,今日是喜日子,他不在意。

只是他高估自己的本事,这冠子,实在太难拆了。

在第三回钩到头发后,司滢护着脑袋,惊恐地推开他:“你弄疼我了!”

谢枝山尴尬地摸摸鼻子:“我去唤人来给你拆。”

司滢警惕地从镜子里看过去,见他把手里那枚钿子上缠的头发卷下来,放巾子里包着。

为人夫后,他好像格外有耐心,人也正经起来,被嫌弃了也不玩那矫情的一套。

掖好帕子后,他拉开门,迤迤然跨了出去。

过没多久,好些人重新涌进了喜房,或是替她拆头,或是借着说喜庆话的机会,来瞧瞧她这新娘子真容。

泉书盯着她嘴唇看了会儿:“没花啊,口脂扒得牢牢的,那你们刚才在忙什么?”

司滢红着脸指了指妆盘:“他替我拆冠子来着,但又实在做不来这活计。”

“所以你把他撵出去了。”泉书补上后半句。

打趣新郎倌,向来是宾客们最为津津乐道的事,故这话音一落,房里便响起阵阵笑声。

司滢满头琳琅,像一桩摇钱树似地坐着,还要跟女客们说笑。她唇角拱起,两颊上的肉吊着,久了像被人用针缝住。

等客人们终于出去吃席了,才把肩一垮,哼哼唧唧说累说痛。

被织儿伺候着沐浴换裳后,又来了两个会松骨的给她按肩推背。

问过才知道,是老夫人……家里婆母安排的。想是老太太有经验,知道她肯定累乏,所以特意这样体贴。

一通享受后,肩没再那么发紧,腰也酸得没那么厉害,起来吃过喜食后,她还在房里转悠起来,等转悠累了,才又回到喜床上。

外头的喧闹持续到很夜,约莫亥时,房门被推开,是谢枝山回来了。

他喝高了,眼皮上都一片艳,虽然人有醉态,但不歪扭,连个酒嗝都没打。

“我想沐浴。”谢枝山坐在茶桌旁,失神地喃喃。

这么爱干净的人,今天忙活一整日,这会儿又带着酒味,司滢一早想到他回来肯定要洗,也便趿了鞋,招呼着给他安排洗澡水。

等一切都张罗好,却发现他躺到了床面,脸上搭着她的团扇。那玉白的手垂下来,指端一下下点着床沿,发出细小的笃笃声,活像啄木鸟儿在敲树桩子。

司滢喊他:“怎么睡了,不是要沐浴?”

“躺一会儿,不着急。”谢枝山的声音从扇面下传出来:“我有些昏沉,躺着缓缓,否则进去被水一蒸,许会直接晕倒。”

他声音很弱,有气无力似的,不像在说笑。

知道今天来了不少宾客,他肯定比她累多了,司滢心疼起来,担心他被闷着,便跪过去拿开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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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时,他也睁开眼,朦朦地喊了声:“娘子。”

司滢心软了,也颤了。

灯下看美人,美人是熟透了的尤物,让她想到那天吃的桃儿,淋了糖稀,一咬就能流汁。

美人伸手邀请她:“陪我躺躺?”

这怎么好拒绝?司滢脱鞋跟上去,单手撑着头,爱怜地看着夫婿:“是不是喝太多,难受了?”

他缓缓摇头,看起来有些吃力。

见他仰了仰唇好似要说话,司滢伸手去捂嘴:“歇一会儿吧,我守着你。”

他笑起来,在她掌心吐了口气:“永远守着我么,不离不弃?”

这话好傻,司滢笑他:“咱们都成婚了,我还离弃到哪里去?”

“可你有那么大个娘家,这回更是说走就能走了……要是你再跑,我怎么办?”嘴被盖住,他出气也比平时要重些,咻咻地,堵了鼻子似的。

美人醉酒,但一点不安分,两瓣唇在她掌心张合:“你以后要听话,要疼我,要跟我长相厮守。”

“不是该你疼我么?”司滢纳闷。

谢枝山不说话了,倔倔地,盯贼似地盯着她,目光灼灼得不像话。

司滢经不得这样看,很快妥协了:“好,我疼你。”

谢枝山满足地笑了,声音低低的,挠人耳穴。

他伸手,把司滢拉下来:“咱们是夫妻了……”

夫妻,多好的字眼。

她不是他的逃妻,他也不是她的亡夫,未亡人那样的字眼落不到她头上,真好。

谢枝山紧了紧手臂:“要跟我长长久久,你要敢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司滢蠕虫似地栖在他肩头,耳边是他发梦一样的呓语,也听得有些慵慵欲睡。

她稍微动了动,右手横过他身前,本意是找个舒服的姿势躺一会儿的,却意外碰到个硬物。

“这是什么?”

谢枝山半眯着眼看了看:“控制纱帐的,拔开就下来了,你试试。”

听得很新奇,司滢便探身过去,果然榫头一挑开,那根杆子滴溜溜转几下,纱帐便一点点掉下来,铺在榻边。

司滢惊讶地吸了口气,谢枝山倒是悠悠忽忽地笑出声:“这就是高娶的好处,想来下半辈子,我不长牙都行了。”

这是还想吃软饭?司滢啐他:“想得美,我还望你快些入阁,让我当阁老夫人,当首辅夫人的。”

“那不能折了你的梦,慢慢想罢,说不定哪天祖坟冒青烟,我真应了你期望呢?”谢枝山玩笑一样揽过她:“别说话了,蓄蓄力气,一会儿有得忙。”

好歹也动过手,再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司滢红起脸,一缕羞意透上心来。

躺一会儿,悄悄去看谢枝山,他似乎真的睡过去了,长睫掩目,呼吸匀停。

司滢盯他半晌,目光在那嫣红的颊上停留好久,再重新靠了回去。只不知怎么地,靠着靠着,变了位置。

上回就发觉了,她这夫婿虽然看起来清瘦,但是个练家子的身格。腹上的肉一棱棱,硬得硌耳朵。

司滢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也是个知礼的人,稍微享受过便觉得在这里躺着很是不雅,可正想离开,眼睛却捕捉到意外的发现。

厚重喜袍早被脱下,换作轻便红衫。这么仰躺着,一大片的红里,有什么横来竖去的变化,那都是直往人眼巴里戳的。

司滢撑住脑袋,两眼瞪得老大,像是见着田里秧苗慢慢抽穗,新鲜得紧。

很奇怪,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咬指甲,但当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磕出声响来了。

脑中有些画面七色八色拱动人心,司滢摒着息正全神贯注时,头顶蓦地响起一道声音:“你在看什么?”

遇了惊雷似地,她浑身悚了下,脑袋一偏,颊面已经砸了上去,把谢枝山砸成熟虾。

司滢吓坏了,连忙捂着脸坐起身。待看谢枝山,方才是面若桃花,这时候两颊发青,像被人重重掏了一拳。

她整个人烧得像炭:“对不住,我,我不是有意的。”

谢枝山蜷起来,有苦难言。

硬生生熬过那阵痛后,他神色复杂,不无伤心地盯着司滢:“我哪里都是你的,想看说一句就好了,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来?”

司滢已经窘到词穷,只能干巴巴地问:“你……没事吧?”

这让人怎么回答好呢,谢枝山不好说自己害疼,便尽量匀着声气:“你觉着呢?”

司滢朝他下三路看了看,犹豫道:“怎么办,要叫大夫么?”

“叫什么大夫?”谢枝山被气笑了,把她扯到身上:“你得补偿我!”

“啊……补偿,我一定补偿。”司滢老实点头:“怎么来?”

态度还像个样子,谢枝山哼道:“我现在四肢无力,恐怕很难料理自己。”末了,又别别扭扭暗示道:“你闻见没有,我身上酒气好重。”

要求提得很清楚,就是要服侍他沐浴罢了。司滢很上道,丫鬟似地扶起他,送往浴房。

说好的四肢无力,但到脱衣裳的时候,谢枝山又害起羞来:“你背过去,我自己来。”

“不用我帮忙么?”司滢跃跃欲试,就差没搓手了。

“不合适吧?”谢枝山不屈地抬高下巴:“别打量成亲了,你就想为所欲为。”

司滢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地拧过背,靠听声音来想象他的动作。

可除衣裳的没怎么听见,倒很快听得几声水动,她奇怪地转回去。

衣裤蛇蜕似地躺在地上,而谢枝山,已经坐进了浴桶里。

他身量高,敞的就不止肩和颈子,水气熏蒸之下,肤面很快聚起细小的珠颗,人跟搽过油似的,在发光。

恍惚间,司滢以为自己到了华清池。

她呆呆地走过去:“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枝山不满地睇过去。怎么办?前世她上来就脱他衣裳,那会儿跟懂爷似的,主动得让人流鼻血,到正经洞房了,居然一脸蒙。

没得奈何,毕竟费心思把她骗进来,不是为了大眼瞪小眼的,于是只能伸手招她:“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进来?”

司滢吓得后退一步:“要,要在这里么?”

谢枝山巧笑地看她:“这里……不好么?”

他似笑似嗔,她无法拒绝,晕乎乎地就走了进去,还是衣衫齐整。是因为他说,有法子替她解掉。

不知怎么就坐了下来,对上明显的喉结和颈窝,抬眼是他无害的笑。

沾了水,果然愈加饱满得撑人的眼,谢枝山脉脉唤一声:“抱住我。”

她受他指引,捧住他的头,眼睛却在看他的累丝金冠:“插两根翎子,你就是猴王了。”

大抵指的是鹖冠,谢枝山想了想:“不是驴了?”

“不是驴,是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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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反正不是个人。”

男人在这种时候总是好性儿透了,管他是驴是猴,不过走兽罢了,反正满脑子见不得人的勾当,今夜没想当君子。

那张水当当的脸就在跟前,谢枝山底下直打滑。他过去捺了捺司滢的鼻尖,把人送到壁沿,顺便让她帮忙拆下发冠。

拆发冠就得抬手,两手一抬,等冠子拆完,直接落到背上。

烫人的唇息蜿蜒着,吹开了衣领子。总体还算顺利,纸上得来终觉浅,谢枝山无声笑起来,唇角轻俏地仰着,然而才押过去没多久,突然嘶一声,垂下的发勾到她扣子上了。

“……”出师不利,多好的噙衔姿势,毁在这倒霉催的扣子上。

想来万事还是得一步一步,贪心一下吃成胖子,欲速则不达。

好容易把头发解下来,尴尬收了梢,谢枝山扯一条阔大的布巾子,把司滢抱回眠床上。

她绵呼呼的,懵态惹人。

鉴于方才的失败,谢枝山另辟蹊径,巴掌垫在她脑袋下:“要不要聊些什么?”

聊些什么?司滢两手叉在身前,体贴地问:“你是不是困了?”

“不困,我尚且精神着。”谢枝山也不拔她的手,耐声耐气地看着她笑。

他不再动,浴房里的荒唐也就不往人脑子里跑,司滢顺了口气:“淑妃娘娘为什么要给贵妃……庞贵人求情?”

谢枝山嘴里憋了一堆荤话,哪知她关心的,竟然是宫里那些破事。

他撑着手,温柔地亲了她一下:“陛下迟迟不发落,就是还恋着庞氏,淑妃看得出来,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陛下念她的好。”

司滢点点头:“那淑妃娘娘……”

“别想其它人了,就不能想想我和你?”谢枝山撼她两下。

司滢尝试着放开手臂:“我和你……不就这样了么?”

这话想是触怒谢枝山,他专心添柴,又拿腔拿调地隔岸观火,人在光尘里横着眼波:“那就这样了?”

又娓娓地问:“好歹也拜过天地了,你连句夫君都不叫,是对我多缺期待?”说完又没章法地啃她:“洞玄子你读过了,想来避火图也看了,真觉得就这样?”

被一个势子往上推了推,司滢避过脸,捡起扇子搭住自己:“你别磨蹭了,明日还要早起……”说罢下了决心,狠声激他:“我看你是累得不行,不如歇了吧,改日再说!”

再耽搁下去,确实没几个时辰就要起了,谢枝山不再犹豫,伸手揭下扇子。

沙罗扇面绷得紧紧的,像一面鼓皮,磕在柱边嗡嗡作响。

彼此间的情思是不掺假的,最羞那时候,司滢直往他颈间藏,可随着步骤往后,她很快僵住脸,后悔了刚才的莽撞。

绞脸算什么?这才叫上刑。

东边日出西边雨,后来感觉谢枝山头顶长出了红色的冠子,成了梆梆啄树,要在里面筑窝的啄木鸟儿。他不停振翅,在她脑海中凿出一片云,蓄满了水,潮气绵绵。

应当不是太长时辰,等他终于飞回巢里歇宿,辟剥之声才放过了树桩子。

是有始有终的,但还是跟预想中的很有差别,谢枝山有些傻眼,脑子里开始盘算要一雪前耻,可新娘子转身来抱他,羞答答夸了声:“夫君……真的很了得。”

谢枝山正懊丧,冷不丁听见这样的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没有男人不喜欢被夸,他捵了捵被子:“你怎么……什么话都说?”

“我说错了么?”司滢脑袋微微一倾。

让人怎么好呢?谢枝山偎过去,与她眼睫贴着眼睫,谦虚地提醒道:“有些事……你知道就好了,不必要说出来。”

小小地温存一番,他怜惜地拔了她拔的头发,再抱着去湢室清理,回来见她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轻轻拍她的背:“睡罢。”

眠床遮光,帐中人影平静。

谢枝山把人揽得紧紧的,却不知许久之后,怀中人睁开眼,委委屈屈挤出一滴泪。

美人看得吃不得,当中的苦楚,司滢有口难言。

到次日起来,收拾好后准备去敬茶。

谢枝山眉宇轩昂,时捏捏她的手:“昨夜,累着娘子了。”

司滢笑得羞赧,在被他牵着往主院走时,心里默默地想:昨夜不累,但是苦,只愿别再来了。

作者有话说:

滢:演员的自我修养

《谦虚的谢某人》

突然觉得搬砖前几个小时码字更高效,今天开始,改上午更新好了。

第六十四章男人可真傻——

到正院,谢老夫人和沈夫人已等在厅堂里头。

而待小夫妻踏了进去,袁夫人才匆匆赶过来。

袁大人顺利留京,在户部领了个缺,前不久搬出谢府,如今已在燕京有了自己的府邸。

一大家人说笑几句,沈夫人问:“小玉儿没来?”

提起女儿,袁夫人尴尬得紧:“那孩子昨夜受了凉,早上起来就冒鼻水,人蔫蔫的。本来都上马车了,结果她犯头晕,又给送回去了。”

是真受了凉还是伤到心,众人心中有数,都了然地笑笑。

少女怀春,从没哪个把她那份心思当回事。但爱慕或是爱慕过的表兄成亲了,小姑娘为这种事跟自己闹别扭,也顶正常不过。

到该敬茶了,众人将目光递于司滢身上。

司滢先是捧一盏给谢老夫人:“婆母请用茶。”

老太太接茶吃了,又递一盘子改口礼过去:“收着吧。”

真是满当当一盘子,最扎眼的,莫过于那几枚赤金的红枣花生和桂圆莲子,个个都有巴掌大,特别豪横,也特别直接。

香囊上绣的也是麒麟送子,另外几样,无一不与后代相关。

老太太呢,先时还遮掩一下,说什么万事勤力些,家里也该再热闹热闹,后来觉得拐弯太累,直接亮了嗓门:“不拘男女了,先来一个给我抱着,我有孙万事足,别的随你们折腾!”

司滢被唱出个大红脸,反观谢枝山,人前披着最正经的皮,恭恭敬敬听着长辈的训话。

这样姿态,哪还见昨夜那凶馋的下流相。

想起昨夜,司滢就好一阵心梗。

她把他当桃儿啃,哪知她才是那个桃,被签子戳了个对穿,到后半程魂都要没了。

要不是不想扫他的兴,她真的差点把他蹬下去。不过幸好,幸好她熬过来了。

但想想男人可真傻,自己是那根签,就完全不知道桃的痛苦。

那些房中术艳本都是他们写的,想是被女人骗多了,就分不清真实还是敷衍,把假象全当真的,还欣欣自得。

什么乞性乞命、乐哉大兴哉,全是他们臆想出来的。其实动动脑子都知道,树被斫裂了尚且看得胆寒,人的肉里进了异物,不抓刀就不错了,哪来什么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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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叹完,正逢老太太在上首嘱咐:“宫里还是要去一趟的,见不见另说,礼数上咱们少不得。”

谢枝山点头称是:“母亲放心,本来也是要进宫谢圣恩的,儿子已经着人备好马车,这就准备去了。”

老太太挑目往外看了看,涩然笑道:“我知道,太后还是念我的。这回帮着搓和你们的婚事,是想还报我上回替她挡的那一刀,可我救她,又哪里是为了求她什么。”

才五更,天光擦亮,曙色薄明。

提起太后,厅中静了一会儿,沈夫人活络场面,问谢枝山几时进宫,又道:“这会儿还早,不如用过早饭再去?”

谢枝山看了看天时:“这时候出发,等进到宫里,太后应当差不多醒了。”

那就是不大来得及了,沈夫人起身离坐,去安排些吃食到马车上。而袁夫人,则逮着谢枝山说了几句话。

“你姑丈就是个夯货,脑子不清不楚,喝两杯马尿就要发歹,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听起来,袁夫人像在赔情。

谢枝山面色平常:“姑母多想了,侄儿不曾往心里去。”

司滢听得云里雾里,好奇看了谢枝山一眼,被他抓住手,往府外带。

为这事,上马车后她扯住他:“昨天袁大人怎么了?”

谢枝山轻浅一笑:“喝多了发牢骚罢了,无事。”

太像敷衍了,司滢在他手背拧一下:“不想告诉我,以后我也不问了!”

她欲要坐去对面,被谢枝山拖住:“怎么新婚头两天,就忙活着要跟我割席?”

他把脸压过去,司滢想退,然而背已经抵到车厢,只能看他一寸寸靠近。

这双眼不能久盯,碧清的,专注的,摄魂的。

昨晚上就是这样,等回神时,人已经被刺了。

今日也是,她心跳逐渐失序,满以为他要亲她,结果眼都差点闭上了,面颊陡然被握住。

他伸手,两根手指躺在她脸上,并起来掐出一团肉,肆意揉|捏。

司滢生气了,蠕动着嘴想骂他,结果被捏成兔儿瓣,口水都喷不出来。

这人穷极无聊,在她脸上作弄一通后,凑过来叼了叼她的唇,目光再又降到她腿面:“可还疼?”

受他关切,司滢好像又痛得恍惚起来,但不好明说,只能心口不一:“疼……不疼了。”

谢枝山稍稍挪开些,坐在光照里,细细用眼神描她。

片晌问:“当真不疼?”

司滢没脾气了,剐自己夫婿一眼:“你有完没完?”

谢枝山微微抬眉,再度黏过去,或是擦着她的颈线,或是用唇|齿|磨她。

司滢躲不开,干脆不躲了。其它不行,他的抚触还是很有一套,这里一把那里一下,能造得她七窍离体。直到手被牵着按过去,她吓得要缩:“你怎么?”

这时候的谢枝山不懂害臊,他拿嘴唇子刷着她的锁骨,再看向她,眼中撞出细碎的光:“今天晚上你想怎么看都行,我就是你的,哪哪儿都是你的……”

司滢接不住这份炙热,把他脑袋一掰:“我好累,想睡会儿。”

身为人夫,谢枝山很自觉地当了靠背,但又偏要把一条腿架到她腿上:“睡罢,我托着你。”

“你把我裙子压皱了。”司滢拍他两下,小声抗拒。

谢枝山啧了一声,把她放倒来,搬到他腿上:“这样总可以?”

“……”司滢看他的手:“这样,我会做噩梦。”

“我看着你,噩梦了立马把你喊醒。”谢枝山笑得很善良,还顺便替她抚了抚:“别怕,我在。”

太不要脸了,司滢瞪着他,半晌咽下一嘴的拒绝,认命地闭上眼。

还好,没有做噩梦。

到宫里时还没大亮,廷道上像浮着一层青雾,虽则广阔,却并不平坦。

与他们一起进宫谢恩的,还有陆慈和齐湘。

一前一后,这二人谁也不搭理谁,比起夫妻,更像怨侣。

不管谢枝山乐不乐意,总之打过招呼后,司滢很快跟齐湘很快黏一起去了,偏着脑袋嘀嘀咕咕。

后头两个男人跟着,看她们交头接耳的模样,都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谢枝山瞥一眼陆慈:“看起来,你昨夜睡的脚踏?”

“我自己的家,我凭什么睡脚踏?”陆慈顶着明晃晃两圈青影,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该不会是你自己睡了一晚,以为我跟你同样惨?”

谢枝山怜悯地看过去:“我是不知睡脚踏什么滋味,但有些人,明显腰都硬了。”

拌几句嘴,一路去了慈宁宫。

太后果然称病不见,几人吃了闭门羹,才又转去干清宫外侯着。

等到退朝后,皇帝才宣了面见,不过他见的是两位新郎,至于新娘子,则拔去了淑妃宫里。

这样一人一处,俨然帝后的分派。

淑妃不爱妆扮,殿室便也随她,处处清雅。

御前最近常有赏赉,甚至有传闻,淑妃要直接被扶上继皇后的位置。

先不提后头的传言,单是赏赉下来,换作其它妃嫔,早就摆在最招眼的地方。一为显摆,二也是怕人觉得不拿圣眷当回事。

但到了淑妃这里,一切都合理起来,倘使珍玩随目可见,才与她的作派格格不入。

晨早的风舒目通窍,送进窗槛后头,淑妃笑说:“昨夜宁州传来捷报,说是南三岛的倭贼悉数被剿,想来过不了多久,齐总兵便该归京了。”

提到父亲,齐湘点头道是:“臣妇也听说了,那些倭贼刁猾,竟还假扮我大缙水兵,幸得天威眷顾,家父才得以险胜。”

据此聊了几句南三岛的战事,淑妃问齐湘:“是从陆指挥使那里听来的?”

齐湘红了脸,绞着帕子认是。

新妇自然是害羞的,淑妃再看了看司滢,温声道:“谢大人与陆指挥素有荣名在外,是难得的佳婿人选。我就不问处得如何了,想来定是再和睦不过的。”

和睦……算吧。

司滢和齐湘相视一眼,各有各的苦处。

很快小皇子醒了,想着淑妃要忙,二女瞧着时辰告退。

淑妃送到宫门,看她二人身影走远。

待转身时,嬷嬷悄声过来:“娘娘,老奴刚才听说了,陛下已令翰林院拟旨,册封您为皇贵妃。”

淑妃抬脚去抱儿子,对这消息没听见似的,情绪不见半分起伏。

老嬷嬷从国公府就跟着淑妃,真心替主子不愤:“都愿意册立您做皇贵妃了,为什么就不抬抬手,让您再往上走一走呢?”

虽说皇贵妃形同副后,但妃和后,到底差了一程。

淑妃抱起儿子,伸进后背看有没有出汗,淡声说:“在陛下心里,没有人配接替他的发妻,当他的继后。”

或许说,除了大行皇后,没有人配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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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夫妻。

老嬷嬷叹口气,想了想又安慰道:“但不管怎么说,总归,陛下是对娘娘有情的。”

一个情字,得来淑妃眼里半星讽笑。

帝王家容易出情种,但是多情的情,不是专情的情。

……

另厢,宫里盘桓小半天后,两对小夫妻各回各家。

虽然有三日婚假,但谢枝山却并不怎么得闲,一回府就钻书房去了,到晚饭时才重新露了脸。

他还不知自己引发了什么恶果,将要遭受哪样的冷遇,回房匆忙洗漱。

沐浴之前,谢枝山思索片刻。

头回被看的经历太令人惊吓,导致他心头还存着些余影,对于在她跟前脱衣裳这事分外敏感,分外放不开,于是想了想,还是决定自食其力。

水很热,谢枝山也很热,这些日子堆山积海的,神仙也不知道他有多难耐。

不过昨夜小试牛刀就收服了她,今晚可怎么了得。

好在他读过圣人书册,不能恃物自傲……可昨夜那细腻的触感还黏在指腹,把魂都吸过去了。谢枝山把自己想得四下里都在出气,紧张到鼻管都发热。

好不容易料理完自己,谢枝山在镜前理了理衣衫,举去去到床前,见娘子横躺着,正盯住床顶发呆。

她一手抓住脚后跟,一手伸过头顶,松松地握成拳,姿势虽看不懂,但筋骨的柔韧却摆在那里,一目了然。

“在看什么?”谢枝山问。

司滢本在发呆,目光移到他身上:“你……洗好了?”

“洗好了。”谢枝山靠在床柱,煽情地冲她笑。

他眉目端正,就这么懒散站着,说不出的蕴藉。

只是那一双妙目婉转,落在司滢眼里,很有几分像倚门卖笑的花魁。

她视线从他喉结一路往下,停在最宽的那一片。

要不是她摸过,知道跟她的很有差别,当真怀疑自己该娶而不是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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