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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辰钊脸上一僵,却也没有?否认。

他将银子拍在旁边,道:“大约几日能做好。”

掌柜细细算了一下,回他:“五日,五日后您来取。”

“能不能再快点?”说着,他又掏出一把碎银子。

掌柜的一拍大腿:“成,旁的活儿我都暂且搁下,便全?力做郎君这事儿,定叫那姑娘知道郎君的好意。三日,郎君您留个住处,到?时我让下边人送去府上。”

卢辰钊写完,想?起来又吩咐:“她若是问谁送的,你便只说不知道。”

“这儿”掌柜的略一犹豫,又道,“好,都依郎君说的。”

京城下了第一场雪,虽不大,但却越发冷冽起来。

清晨从被窝爬起时,只觉得空气中都是凉湛湛的湿意,李幼白揉了揉鼻尖,捏手捏脚下床穿鞋,其余两?人都还?没醒,帐子内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她拉开门,出去后又合上。

外?间,半青早早起来,此时正歪在桌上补觉,右边脸颊压出褶子,也不知梦到?什么,嘴巴嘟囔了几声。

李幼白睡眼惺忪的走到?铜盆架前,洗了手和脸,又去架子上取了书?,站在楹窗前借着微光默读。偶尔有?风从缝隙里钻出,吹到?脸上像是冷厉的小刀,她觉得鼻子很酸,脑袋也昏昏沉沉,看了会儿便合上书?复背。

但后来实在太累,怕睡着,她特意出去站在廊下,只穿着小袄长?裙,冻了会儿,果真不困了,脑子也很是清醒,背完五篇文章后,她才进屋。

待与半青收拾妥当准备去膳堂时,姜纯和薛月才陆续醒来,两?个丫鬟从外?间端着温热的水进去,伺候她们洗漱,又换上今年新做的裘皮袄子。

半青着实羡慕,走出去老远忍不住小声道:“姑娘,你不跟夫人要钱,她从不记得给。便说进京以来吧,写了多少封家书?,她倒是回,可只字没问你缺不缺钱。

京里又不是济州,吃穿花销更大,虽说你省吃俭用,可买书?都不够了。这要是换做二姑娘,她早上赶着送钱来了,哪里舍得叫她受委屈。

去年回家,她也不是没看见?你的旧斗篷,可她给二姑娘做了三件狐皮氅衣,也没给你做一件新的。只那一件绯色新棉袄,还?是为了出门待客,给亲戚们看的。我有?时候都觉得,夫人偏心偏的可怕,都是她女?儿,怎么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呢。”

李幼白笑:“我跟妹妹不一样,她性子软,自然需要母亲多照顾些。”

“可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等我明年春闱上榜,就能做官了,做官后我会有?自己的俸银,届时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半青摸脑袋:“我不是那个意思。”转头嘿嘿一笑,“那我想?吃素芳斋的桂花糕,牛乳芙蓉蜜还?有?他们家新出的花生芝麻桂圆膏。”

“好,都给你买!”

“姑娘最好了!”

两?人转过游廊,莲池跟在卢辰钊身后出来,听到?那人低嗤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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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吃货。”

晌午小厮便送到?了衣裳,李幼白看了眼,问:“是不是送错了?”

“您瞧上面的人名,住址,是不是都对?”小厮掏出纸来,李幼白看了眼,点头。

小厮笑道:“那就没错,兴许是娘子的朋友送的。”

“他可有?说是谁?”

“这个我不知道。”

东西送到?,小厮便走了。李幼白看了眼包袱里的衣裳,且不说貂鼠皮子贵,又是这等成色,想?来是极其贵重的。里面有?一件斗篷,针线走边很是精巧,还?有?一件短袄,令一对护腕,她抱着往回走,走到?半路站定,又看向斜对过房间。

卢辰钊吓了一跳,猛地收回身子躲在楹窗后。

他听见?李幼白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待站在门口时,他几乎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李幼白其实不确定,但除了卢辰钊,她不知道还?会有?谁送她东西。她举起手,刚要叩响门板,忽听有?人唤她。

“李娘子?”

她回头,看到?远处站着个人,清风朗月般,姿容如玉。

“闵大人?”

李幼白朝他走去,两?人站在拐角处的游廊下,闵裕文看了眼她怀里的衣裳,问:“新做的?”

“不是。”

闵裕文疑惑,李幼白又回头看了眼,那扇门仍关着,便回道:“朋友送的,许是见?我穿的单薄。”

闵裕文似乎回味过来,想?起在公府时卢辰钊对李幼白的照顾,而今同在国子监,自然只会更加在意,他却是没想?到?,卢辰钊看似清高?倨傲的一个人,能照顾的如此仔细,连李幼白穿什么衣裳都能算计到?,可谓用心良苦。

“你那朋友必定极喜欢你。”

李幼白脸一红,怕被卢辰钊听见?,忙摇头:“朋友间是互帮互助,跟喜欢无关。”

两?人沿着台阶走下,一直消失在甬道深处,卢辰钊慢慢打开门,他全?都听见?了,但他很不喜欢朋友这两?个字,他跟李幼白说了两?次,不想?做朋友,可她非把他划到?朋友那堆人里。

难道他和四郎,和大哥二哥一样,于她而言只是朋友?

他有?些不甘心,但又不想?为此生气,遂瞥了眼两?人去的方向,想?跟过去,又觉得丢人,便将门猛地一关,坐回桌前继续看书?。

闵裕文是来国子监教?书?的,每月中旬上课,其余两?旬是另外?一位先生。他教?的是大经《礼记》《左传》,正巧来时撞上李幼白,便一道儿去了书?堂。

他讲课时,不急不躁,成语典故信手拈来,就像大佛寺那次斋讲,堂下人都安静听着。连姜纯和薛月都不似往日那般半堂课便走神,自始至终都端坐在案前,双目炯炯有?神。

下了课,闵裕文看了眼李幼白,随后离开。

两?人其实约好,傍晚去膳堂一起用饭,但因待会儿还?有?课,故而李幼白需得再等一个时辰。准备书?籍的空隙,姜纯和薛月凑到?一起,各自压低嗓音说话。

“每次媒婆登门,闵大人必定推辞,你说他嘴里的未婚妻,真的有?这么个人吗?”姜纯挽着腰间的穗子,看向薛月。

薛月支着脑袋,不以为意:“谁知有?没有?,只是客气话罢了。毕竟媒婆蜂拥而至,一般的借口哪能拒之门外?,我觉得多半未婚妻是由头,等他找到?真正想?娶得姑娘,只对外?说是早就定下了,谁又能知道真假?”

“也不知他究竟喜欢哪种,嗨,若不是他实在高?冷,我都想?让我娘去试试。”姜纯笑。

薛月推她:“可别闹了,咱们的婚事,哪里能任性,得听家里的。”

“知道知道。”

李幼白听了,很是惊讶,故而下学后去膳堂,看见?闵裕文端着两?份一模一样的饭菜,便忍不住想?他这等芝兰玉树的郎君,未婚妻会是如何模样。

想?着想?着,竟也问了出来。

闵裕文抬头,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箸筷,轻轻一笑道:“早年间父亲定下的亲事,她不是京城人。”

李幼白嗯了声,道:“那我得想?想?到?时送你什么大婚贺礼。”

闵裕文:“倒也不用那么急。”

咀嚼了几口,他朝斜对过看去,神情一怔,转头与李幼白道:“你跟卢世子之间”

李幼白回头,看见?卢辰钊站在廊柱下,手里端着一碟菜,一碗粥,正眼神莫测地望着她,她起身,刚要过去,他忽然一扭头,朝边角处的桌子走去。

闵裕文不动声色地拨动饭菜,见?她此时神色怏怏,心里也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遂问:“他是不是误会我们了?”

李幼白一脸茫然:“误会什么?”

闵裕文忽然明白过来:敢情卢世子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李幼白根本都不知情呢。

他扶额轻笑:“没什么,许是我想?多了。”他用公筷夹了一箸炒笋丝,“尝尝这道菜,每回过来我都会点。”

“谢谢。”李幼白食之无味,偶尔抬头看样闵裕文,又偷偷觑向卢辰钊。

闵裕文自然将她的神色收入眼中,也不挑破,只是像个兄长?般宽厚待她。他鲜少遇到?李幼白这样的姑娘,坚韧倔强

,隐忍克制,她有?聪明勤勉的头脑,低调沉稳的性格,她所有?的举动都令他舒适,愉悦,这是他在女?娘中很少得到?的感受。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经常被女?娘包围,她们只爱他的脸,不在乎他说什么,做什么,更不在乎他想?跟对方交流什么。

一张好看的脸,成了他获得喜爱的最大倚仗。对他而言,其实这是一种苦恼。他不喜欢被人盯着,围着,只是因为一张脸而已?。

父亲当年也是如此,甚至点中探花后,险些尚公主。亏得他与母亲早早定下婚约,又在开榜前仓促成婚,这才免去一场风波。父亲是个格外?专一重情的,成婚至今除了母亲外?,从外?沾染别的女?人。

父亲是他的榜样,所以他的一言一行,喜好习惯都与父亲极其相似。便是读史修经,也是因为父亲在家中烧香打蘸的缘故,在他看来,脱去官袍的父亲更像超尘脱俗的山人,清雅至极。

李幼白趁机又问了他课堂上讲的两?个理念,闵裕文很有?耐心与她解释,说完又目不转睛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微微怔住。

小姑娘的皮肤如素瓷般白净细腻,没有?傅粉,看起来单纯干净。睫毛浓密乌黑,清透的眼睛像是沁着一枉水意,她在思索,故而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打量。她忽然咬了下唇,闵裕文觉得心跳停了下,在她抬头的刹那,手一抖,头低下。

“讲小经的博士是礼部礼部司郎中,听说也会参与明年春闱命题,但看他年纪仿佛不大。”李幼白忽然想?起来正事,试探着问道。

闵裕文问:“何怀?”

“是,是何博士。”

“他祖上三代都是从翰林入的内阁,三代两?相,本朝绝无仅有?。何怀二十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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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士,此后便平步青云,依着他的才学和能力,三十岁差不多可以达到?他父亲的成就。他年纪不大,但是若论出题,是绝对有?资格的。”闵裕文跟何怀相熟,两?家常有?来往,颇有?种惺惺相惜的意思。

李幼白问:“他讲课偏实际,是不是出题也会按照喜好,避开附庸风雅的辞赋,从根本问题入手。”

闵裕文笑:“确实会如此,每个人都有?喜欢的风格,他的确会像你说的这般,所以素日里一定仔细听他讲课,因为指不定题目是否偏门。”

“若我明年春闱考中,也能入翰林,进礼部吗?”

她这一问,倒让闵裕文惊讶,但思量了片刻后点头应声:“只要你考的足够好。”

“我一定好好考!”李幼白其实打的另有?主意,今日一问,实则是透露给闵裕文自己的喜好,他这样聪明,自然也能听明白。闵弘致在礼部,若李幼白春闱高?中,便是调拨到?旁的部门,也能伸手干预。

她知道自己用了心机,所以说完便有?些心虚。

与闵裕文分?开后,她匆忙回去住处,从柜中找出钱匣子,大票只有?两?张了,她一咬牙全?都拿出来,装进荷包后急急赶往卢辰钊住处。

冬日天黑的早,故而她走到?卢辰钊住处时,莲池正好出来倒剪掉的烛心,看见?她,忍不住一喜。

“李娘子,你可是头一回到?我们世子爷住处啊,快请进!”

李幼白见?楹窗上投着人影,是端坐在桌前看书?的,便跟着莲池进去,转过雕花屏风,果真看到?卢辰钊在翻阅案录,摆了满满一桌子的书?,朱笔和漆笔都搁在笔架山上,听见?她来了也没抬头,仿佛很是忙碌。

莲池小声道:“世子爷本来年底就能去大理寺,可东宫着人传话,想?请世子爷先去崇文馆待一个月,与太子殿下研习课业。”

卢辰钊将书?往案上一拍,“莲池,什么话都往外?说?!”

莲池一愣,讪讪地退出去。

李幼白上前,“我不会多嘴的。”说罢沉默了少顷,又道:“我来还?你钱。”

她从荷包里掏出所有?的银票,规整地摆在桌上,卢辰钊瞥了眼,抬头蹙眉。

李幼白解释:“我知道不够,但我眼下只有?这么多了,等回头有?了钱,我再补给你。”

卢辰钊盯着那几张票子,一言不发。

李幼白:“那,我先走了,你慢慢看。”

她转身往外?走,手刚搭在门板上,忽听“啪”的一声,回头,见?那票子和纸镇一道被扔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滚,差点就滚进炭炉中。

她吓了一跳,怔怔地看向卢辰钊。

“你给我银票作?甚?!”

“那斗篷和袄子,应该是你送的吧。”

“不是。”

李幼白:

可她觉得就是他,于是便站着没有?去捡那银票和纸镇,站了会儿,又有?些委屈,明明她没让他定做东西,他自己做了,送上门来,她还?得付钱。她都没计较,他生什么气?!

他还?朝自己扔东西!

一想?到?两?个月的书?银凭白没了,她便愈发难受,偏还?得忍着,受他冷眼,她又没让他自作?主张,又凭甚受他脸色!

但她气红了眼,本想?回扔过去,又竭力控制住,抽了抽鼻子转头就走。

那人忽地起身追来,一把拽住她手腕,随后弯下腰去将那银票捡起来。

李幼白不肯看他,又用力拽手腕,他不松,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语气不由地放缓:“是我不好,不该冲你发脾气,对不住。”

他单手把银票折起来,低头塞进她的荷包里,抬眼看见?她红红的眼眶,顿觉心口被针扎穿。

郁结化作?不安,张口便道:“谁让你没事给我钱的。”

李幼白更气,又甩他:“谁又让你给我做袄子斗篷的!”

“我乐意!”

“但我不需要!”

“你都两?年没换斗篷了,再穿下去,人都冻死了,瞧你这小身子板,能撑住吗?!你跟我逞什么能,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没钱!”

话音刚落,李幼白的脸唰的白了。

卢辰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的钱都用来买书?了,没有?闲余的去置办衣裳,李幼白,你别想?多了,知道吗?”他后悔说错了话,恨不能咬掉舌头,见?李幼白眼神疏离,便知完了。

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只好握紧了她的手腕,不叫她挣开。

李幼白却也没反抗,抬手擦了擦眼睛,平静道:“那我多谢卢世子怜悯。”

“你自己说过,我们连朋友都不算,既不算,我又怎能无故收你的东西,且还?是如此贵重难得的貂鼠皮子。你方才说的也没错,我就是没钱,即便等明年考完入仕,凭着微不足道的俸禄,我便是不吃不喝也还?不上。

所以,我也不必给你钱,等会儿我会让半青将那东西送过来,望卢世子别再给我难堪。“

她也说不清自己的怒火从何而来,她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也知道贫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不足,她也没觉得自己比谁低一等。

但当此刻卢辰钊对她说出来时,她却有?种天崩地裂的无措感。

至于为什么,她全?然不知。

只知她向来坚韧的心骤然敏感,只知她不想?在他面前如此卑微,她用手抠开卢辰钊的桎梏,转头踏入夜色当中。

她走的坚决,连一记回头都不肯给。

纤瘦的身影清冷单薄,却又异常冷酷,风吹起她的发丝,将衣袍吹得簌簌作?响。她离开的每一步,都像是用长?针扎着卢辰钊的指尖,他走出去,又站定,喉咙里藏着无数话,又被深深摁了下去,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想?:她跟闵裕文在一起时,怎么就能笑的那般自在。

莲池进来,叹了声,默默捡起被砸烂的纸镇,扭头看了眼站在廊柱下的世子爷,真可怜,像被抛弃的小狗。

第37章

莲池没来得及解释,半青便把那包袱恶狠狠地拍到他怀里,扭头就要?走。

“半青,你等等!”莲池自是不肯,撵上前去挡住她去路。

半青撸袖子,凶神恶煞地瞪着他:“看到我沙包大的拳头没?”

“看到了看到了。”莲池揩了把?汗,他向来是怕半青的,人高马大不?说,还特有力气,关?键她一根筋不?听解释,恐怕看着李娘子红着眼睛回去,脑子就抽筋了,自己该说些什么能缓和气氛,莲池觉得艰难,但毕竟是为了世?子爷,他一咬牙,拇指和食指捏着半青的衣袖,眼神卑微。

“半青,你也不?想李娘子伤心,对不?对?”

半青不?理他,昂着头气呼呼。

莲池又揩了把?汗,接着说道:“我们?世?子爷刀子嘴豆腐心,不?会哄小娘子,但他对李娘子绝对没有一点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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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也不?会暗中送这衣裳过去。”

半青脸色果然好看些,但依旧皱着眉。

“他们?两人争吵,原因很?简单,李娘子非要?给世?子爷银票,而世?子爷不?愿收,就这么?吵起?来了,你说说,值当吗?”

“世?子爷不?讲理,他一个大男人,屡次三番让我们?姑娘不?痛快。他若是真?的关?心姑娘,为何姑娘走时他没有阻拦,说到底,就是不?肯放低姿态,罢了,往后咱们?权当不?认识,你也莫要?再为他说好话,横竖我也不?会告诉我家姑娘。”

门咔哒从内打开。

两人倏地安静下来,齐齐看向门口?。

卢辰钊瞥了眼半青,旋即走下台阶,冲她冷声道:“不?劳你传话,我自己过去。”

说罢,一把?抓过莲池怀里的包袱,竟真?的往李幼白住处走了。

半青要?追,被莲池拦住,使了个眼色道:“世?子爷要?去找李娘子说话,你别打扰他们?。”

“万一世?子爷再把?姑娘气哭了,怎么?办,我得去给姑娘撑腰。”

“你放心,世?子爷既亲自过去,必会好言好语哄着李娘子的。”

半青表示怀疑,但听了莲池的话,便也没有立刻跟回去。

姜纯和薛月去了姜皇后宫中小坐,如今应当留下用膳,故而房内只?李幼白一人。她回去便用冷水洗过脸,找了本书坐在案前翻看。从卢辰钊那出来后心绪波动的厉害,她也不?知怎么?了,今夜看书始终看不?到脑子里,浮躁不?安,那些字都像是卢辰钊说她时的脸,她看着心烦,遂拿来笔,将书上的字一个个誊抄下来,若是特别暴躁,便将写好的字狠狠戳上两笔,慢慢竟也平复下来。

有人叩门,她起?身?,只?以为是姜纯和薛月。

谁知刚打开,便对上卢辰钊绷着的脸,她那颗心,又倏地提到嗓子眼,扑通扑通狂跳。

“你来做什么??”她握着门框,没有松手让他进的意思。

卢辰钊看见她湿润的睫毛,路上想好的说辞霎时忘净。他呆呆看着她,便伸出手去,拇指落在她眼尾,抹掉那令人发颤的泪珠后,忽然醒来,挪开手,尴尬地站在原地。

李幼白亦是一样的表情,反应过来后腮颊倏地通红,咬着舌尖低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卢辰钊垂下手,指尖仍能感觉到她皮肤的柔腻一般,状若无恙地回她:“我来送东西,做都做了,且都是按照你的尺寸,旁人穿着也不?合适,丢掉更是浪费。”

另一只?手托着包袱递到她面前,露出一隅藕粉色裙角,李幼白没接,瓮声瓮气:“我不?要?。”

“你生气,打我就是,躲起?来哭什么?。”叫人心烦意乱的。

“我没哭。”李幼白恼他,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哭,生生把?眼睛睁的酸涩,也不?肯眨一下。

卢辰钊暗笑,旋即绕开她,拿着包袱走进门去,随后挑开毡帘,看着里头三张罗汉榻,转身?问她:“靠窗那个是你的?”

李幼白没出声,但卢辰钊从她的眼神已经猜出,遂走过去,把?包袱放下。靠窗的罗汉榻,冬日即便烧的炭火再旺,总有冷风溜进,姜纯和薛月当然不?会选这儿,也只?她了。

思及此处,卢辰钊的脸沉了下。

李幼白站在门口?,等他出来,他去兀自坐下,且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也过去。

“卢世?子,我还要?看书,天色也不?早了,你该回了。”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卢辰钊耐心等着。

李幼白一动不?动,皙白的小脸满是倔劲儿。

卢辰钊抬头,忽然开口?:“公?府喝醉酒那次,你冒犯了我。”

闻言,李幼白猛地睁大眼睛,像是难以置信,缓缓道:“我如何冒犯你的?”

“你过来,我告诉你。”他又拍身?边的床榻。

李幼白踱步过去,看了眼他身?边,绷着身?子坐定。明亮的眼睛满是诧异和好奇,就这么?直直盯着卢辰钊,她是不?知自己这样如何诱人,以至于卢辰钊某处热血沸腾,偏还得保持正人君子的模样,隐忍再三开口?:“你别这么?看着我。”

“你是不?是骗我的,我怎么?可能冒犯你?且不?说我力气不?如你大,便是我真?的有所举动,你也能轻易避开,你为何要?骗我?”李幼白反问他。

卢辰钊很?是认真?地解释:“我没骗你,你亲过我的脸,就在这儿。”修长的手指往唇边一放,掀起?眼皮朝她看去。

那小脸唰的从白变红,变得更红,像一颗饱满多汁的樱桃。

他很?想咬一口?,然后回她一句,我要?亲回来。

但他心里觉得恶心,低俗,一面兴奋激动,一面又赶紧斥责自己这般无耻做作的行径。

“我我不?是故意的。”李幼白捂了捂脸,快蒸熟了一样,看着卢辰钊一本正经的模样,登时觉得自己做错事,醉酒误事,太误事!

“我知道,所以我没怪你。”

李幼白闷闷低头,说道:“既然不?是故意的,往后你便忘了,再不?要?提了。”

卢辰钊没说话,有些事,岂能说忘就忘,他想即便过去很?久很?久,他也会一直记得那个亲吻,记得她醉醺醺趴在自己怀里的感觉。

两人僵持了少顷,卢辰钊问:“还生气吗?”

李幼白这才?想起?来,今日是为何事,糊里糊涂竟被他蒙混过去了,当即垂下眼睫不?理会。那人又探身?过来,侧着脸看她眼睛,他离自己太近,呼吸间?将热量全?渡到她脸上,李幼白抬手去推他肩膀,他纹丝不?动。

“我不?气了。”

“那你留下衣裳。”

“我”

“李幼白,我不?是不?把?你当朋友,我只?是,不?只?把?你当朋友。”他说的不?明不?白,说完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有朝一日若我需要?你的帮助时,你一定会义无反顾,对不?对?”

李幼白缓缓点了点头。

卢辰钊轻扯唇角:“所以你可以无条件帮我,我为何不?能?举手之劳,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无功不?受禄。”李幼白坚持。

卢辰钊逡巡过去,随即走到她桌案前看了眼她誊抄的经书,“你若觉得亏欠,便抽空帮我抄两本佛经,权当给我积德了。”

“卢世?子!”

“李幼白!”

两人互相对望,卢辰钊抬手,在快落到她发顶时停住。李幼白站在他前面,能感受到属于他的强烈气息,像是一团火,将她笼罩起?来,她刚要?往后退步,他的掌腹抚住她的发丝,带着他的温度,轻柔且又坚定。

李幼白僵在原地,漆黑的瞳仁闪了闪。

“李幼白,听话。”

翌日天下起?雪来,小米粒大小,打在屋檐淅淅沥沥。

半青看着柜中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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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貂鼠斗篷和袄子,扭头问:“今儿这样冷,姑娘都不?穿吗?”

藕粉色的斗篷挂在柜中,金线勾边,上面绣着团芙蓉花样,领口?处是一对卧兔,后头兜帽特意做大,便是梳什么?样的发髻都能遮挡,且轻巧不?累赘。

饶是睡了一夜,李幼白仍觉得恍恍惚惚,事情没想清楚前,她都不?会穿这衣裳。

年底放假前,宫中举办宴席,将国子监的监生也都请去,场面很?是恢弘壮阔。

隔着重重人群,李幼白看到当今陛下的身?影,虽面容瞧不?真?切,但举手投足间?尽是皇家贵气。他身?旁左侧为姜皇后,右侧则是崔贵妃,长公?主坐在下手位第一排。

国子监的监生坐在末席,故而基本上听不?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是不?多会儿,崔贵妃像是喝醉酒,由?那宫婢搀扶着离开了宴席,之后姜皇后的父亲前去敬酒,陛下与之交谈甚欢。

李幼白用饭时,看到一个熟人,孙映兰的兄长孙少辉。

薛月与姜纯互相看了眼,又朝李幼白笑道:“那位孙大人可是新提拔上来的,他妹妹想来你也认得,是如今的孙美人,你们?都在卢家家学读过书的。”

李幼白嗯了声,问:“孙大人旁边那位是他的上峰吗?”

姜纯脸色微微低沉,却还是答了她:“那是将作大监崔老大人,掌管整个将作监。而孙少辉在甄官署任主簿,虽平素里见不?了几次面,但也的确是崔老大人的下属。”

李幼白恍然大悟,难怪姜纯会语气不?悦,这位崔大人是崔贵妃的父亲,而崔家和姜家因贵妃和皇后之争一向不?和,时常明争暗斗。

姜纯和薛月都是姜皇后的母家人,自然不?喜贵妃父亲。

席上,孔嬷嬷走到李幼白跟前,俯身?与她说了几句话,李幼白便站起?来跟着她走去外殿。

“嬷嬷,殿下要?我拟写什么?,如此着急。”

“鸿胪寺卿来报,道是波斯国和康国使者明日要?离京,他需得取走殿下手中的回折。怪老奴做事不?利,正要?拿给鸿胪寺卿时,不?甚弄洒墨汁,如今那回折已然污损,断然不?能这般拿给他们?。

老奴与殿下回禀过,殿下便想让你帮忙誊抄两份,抄完后再交给鸿胪寺卿。”

李幼白嗯了声,皱起?的眉头松开,如此看来并不?复杂。

一般写给各国使者的回折不?会太长,两份的话最多用一个时辰便好。

她走快了些,跟着孔嬷嬷很?快来到合欢殿,早有宫人准备好纸笔,她过去后草草看了眼回折内容,然后开始提笔落字。

孔嬷嬷朝门口?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人很?快躬身?退出。

孙映兰只?是美人,故而无法参加今夜的宫宴,她悻悻坐在拾翠殿内,百无聊赖地描着眉形。起?初她只?想做陛下的女人,不?贪心,只?要?能让父亲和兄长得偿所愿就行。但时日久了,陛下的宠爱淡薄,她也愈发着急起?来,不?需旁人挑唆,便暗暗羡慕甚至是嫉妒起?姨母来。

一月之内,陛下得有半月宿在仙居殿,明明她更年轻,可陛下就是宠爱姨母,连姜皇后都比不?上的宠爱,后宫人尽皆知。

她手下用力,眉形画歪了,菊芽急匆匆跑回来,俯身?凑在她耳畔小声道:“美人,我看见孔嬷嬷把?李娘子请进合欢殿,又暗示翠喜出去。奴婢悄悄跟着,见翠喜同陛下身?边的内监说话,随后陛下起?身?离席。

奴婢不?敢大意,赶忙爬回来禀报,殿下的用意,怕是”

后面没说完,孙映兰的指甲倏地掐进掌心。

长公?主这是要?另扶新人了,就像当初帮扶她勾/引陛下一样,如今见她没有长进,便要?舍弃,让李幼白来?

就因为她没留住陛下,便合该成为弃子?!

孙映兰拧眉,随即飞快地沾湿帕子,擦掉画坏的眉形,让菊芽给她勾勒出柔媚的面部轮廓,因早已换上绯色及胸襦裙,故而只?扯了件同色系斗篷边穿边往合欢殿疾步而去。

无论如何,她都得在李幼白得逞前阻止,否则一旦成为弃子,拾翠殿便会再度成为冷宫。

她不?能像崔宝珠那般,死的惨烈可怜,她得去俘获陛下的心,她很?年轻,又跟姨母相像,陛下会喜欢她的。

一路几乎飞奔而去,虽穿的单薄却也觉不?出冷来。菊芽跟在她身?后,看那飘动的斗篷,有一瞬间?,就像飞蛾扑火般。

合欢殿

李幼白写完一份回折,忽然头疼了下,犹如被什么?东西蛰到。她将笔放下,抬手捏住眉心,但这种酸麻的痛感没有消失,反而愈加强烈,酸麻之后又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热意涌动,心口?处被人揉过一般,她咬着唇,试图喝水来缓解。

但那半壶水喝完,她出了一身?热汗。

孔嬷嬷与另外两个宫婢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后离开合欢殿,去与长公?主回禀。

“殿下,事情都已经办妥了,李娘子喝了茶水,神志开始不?大清醒了。”

刘瑞君淡淡嗯了声,涂了朱色蔻丹的手举到眼前,眉眼冷冷清清,“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孔嬷嬷没说话。

“其实她和我很?像,对不?对?”刘瑞君似在自问自答,声音低低的,“看着她,我有时就像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己,年轻真?好,鲜活有朝气,随便怎么?笑都那么?好看。

可惜,她不?是我。但她该高兴长得像我,是不?是?”

“殿下金尊玉贵,岂是李娘子能比拟的。”孔嬷嬷见她神情哀伤,不?由?憎恶起?孙映兰来,若不?是她没出息,只?得了这么?几日的宠,殿下也不?至于再花心思,将主意打到李幼白身?上。

原想着孙映兰能笼住帝心,分走崔慕珠的恩宠,孰料崔慕珠那边日日寻欢,孙映兰却无计可施。

“陛下一定会喜欢她的,比对崔慕珠更多的喜欢,一定”余音被冷风吹远,刘瑞君合上眼皮,拢紧雪白大氅的领子。

李幼白的视线朦胧起?来,变故来的太快,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反应时间?,短短一瞬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她趴伏在案上,只?能看着进进出出的宫婢,将她搀扶起?来,撤走书案和回折,然后带她来到熏了龙涎香的屋内。

她倒了下去,身?后是柔软的大床,一层层的热浪扑来,她要?被烧成灰烬了。

第38章

孙映兰对合欢殿太过?熟悉,以至于当她看到那些守在暗处的宫婢时,能轻而易举绕开。她做了几个月的殿中侍笔,为?长公主?鞍前马后无所不从。但饶是如此,那?该死的老嬷嬷还是瞧不起她,轻蔑她,甚至当着宫婢的面数次训斥。

她又不是丫鬟小厮,她是孙家嫡女,何曾受过这种侮辱。那孔嬷嬷算什么东西,长公主?的乳母,倚老卖老的下贱胚子罢了。

孙映兰越走越快,越来越气,胸腔内气鼓鼓的,拨开珠帘时打在脸上,她的瞳仁便立时收缩,瞪了眼恨不能将珠子全都扯掉。

如若今夜李幼白成了陛下的枕边人,往后自?己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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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一颗没有价值的棋子?,迟早变成崔宝珠,她还年轻,她不想死。

孙映兰脑中一片慌乱,脚步如风,很快冲进偏殿内。

殿中昏暗,薄薄的光影间可看?到博山香炉周遭袅袅浮动,名贵的龙涎香盈满整个屋子?,吸了一口后,人仿佛被腌入了味,孙映兰脚步慢下来,一步步走近床榻。

藕粉色纱罗帐子?,不时曳动,隐约露出床上曼妙的身?影。孙映兰的心?提起来,偏殿布置未变,唯独床榻换了新的,不时自?己和陛下初次云雨时的花色,而变成了清雅的芙蓉。

菊芽守在侧门,垫脚望风。

孙映兰一把撩开帘帷,看?到躺在其中的人后,怒火倏地攀升。

“李幼白,你不是最会装清纯的吗,怎如今也要?走你厌恶的路,靠爬床来走捷径?”

李幼白只知道有人站在远处,但她看?不清是谁,也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尽管她用力去睁眼睛,撑着双臂想要?起身?,可每回刚抬起肩膀,便又重重摔回绸被间。又是一阵晕眩,伴着一种令她难以言喻的感受,她蜷起双腿,脚趾抵在脚踝处,像有细密的牙齿在咬她的肉,她胡乱拂了把,指腹擦着肌肤引起更深层的战/栗。

唇间溢/出轻盈的低呼。

孙映兰看?她娇媚潋滟的模样,忽然想起在镇国公府时所有人都喜欢她,围着她,同她说话玩笑,在她出现后自?己受到难以忍受的冷遇,甚至都是因为?她,自?己才会被逐出家学。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在李幼白出现之后,她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光芒,将自?己比的一无是处。如今又要?故技重施,迷惑陛下!

孙映兰怎可能坐视不理!

别说是男人,便是她看?到李幼白这副勾人的面孔,也会被其蛊惑。她还从没见李幼白如此穿着,外?面只罩着一层薄软的绸裙,绸裙下是玲珑有致的身?体,她曲着膝,细长的腿没有一丝赘肉,皎洁如月色一般。脚趾时而蜷起,时而伸开,双手便摁在身?侧,紧紧揪着绸被,喉咙里的声音叫人浑身?血液发烫。

孙映兰甚至能看?到她里面的亵衣,小细带子?挂在脖颈处,前面绣着一对戏水鸳鸯,何其妩媚妖娆。

她怒火中烧,转身?从桌上找来一大壶冷茶,朝着李幼白当头浇了下去。

冰冷的茶水漫过?李幼白的脸,从额头滚到眼睛,再到鼻间,她被呛得咳嗽起来,水流不断滑入喉咙,她难受地想要?避开,可孙映兰爬上床去,用力抓住她的下颌使她被迫承受。

“我?以为?你是什么清高单纯的小白兔,结果呢,不过?就是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精,别人看?不穿,我?却看?得清清楚楚。你就是想要?夺走我?渴望的一切,不择手段,来证明?你的能力!做梦,妄想!”

茶壶被扔到床尾,李幼白被她掐的下颌生疼,但意识却慢慢聚拢起来。

她眨了眨眼,看?见上方?眼珠赤红的孙映兰,忽然觉察出自?己的处境,也顾不得喉咙疼,伸手去推孙映兰,边推边解释:“孙娘子?,不管你信不信,今日之事我?我?不知情,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我?感谢你那?一壶冷水,但咳咳我?们必须赶紧离开,否则谁都逃不过?惩处!”

她尽量言简意赅,孙映兰虽恨她,可毕竟知道轻重。

遂飞快地往外?瞥了眼,一把抓住她腕子?起来,两人刚跑到菊芽望风的侧门,便听到前殿门口传来走路声,再不敢耽搁,跟着菊芽便往前方?甬道加速跑去。

李幼白脚步踉跄,又被她拖拽着,刚刚清醒的脑袋如今又开始迷糊,她怕自?己倒在合欢殿,便用力咬破了舌尖,凭着残存的意识往前跑。

多亏孙映兰熟悉合欢殿,故而很快避开宫婢视线,拉着李幼白逃了出来,只是没走多久,便见李幼白猛地一推,李幼白躲避不及,被她一把推到旁侧的灌木丛中。

菊芽惊了声,孙映兰瞪她,她又很快闭嘴。

“李幼白,你活该!”

说罢,带着菊芽赶忙离开。

冬日的灌木丛,枝子?又硬又扎,李幼白护住了脸,却没护住手臂身?体,且她的衣裳都被人换过?,此时跌倒在地,薄软的布料撕裂开来,冷意透骨,她咬着唇,试着爬起来,但手臂仍没有力气。

回头看?去,合欢殿的灯火遥遥可见,前方?是看?风景的亭子?,亭子?周围则是结了冰的湖,两侧虽有树木,可冬日的树不似夏日浓密,何况藏人。

她觉得荒唐绝望,穿着这么一身?衣裳不管被谁发现,她都完了,前半生所有努力皆会付之一炬。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相信,长公主?要?她写回折是假,要?把她献给陛下才是真的。方?才被昏迷时宫婢说的话,她听了几句,说是翠喜去宫宴引陛下过?来,她们要?抓紧些。接着她便被褪去衣裳,换上这身?被推上大床。

她不明?白长公主?为?何要?选自?己,且用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

人心?险恶,竟污糟到此等地步。

闵裕文站在树下,目光朗然的盯着仙居殿。燕王殿下刚刚进去,但他觉得仿佛已经过?去许久,焦虑烦躁,他忍不住来回踱步,直到看?见仙居殿外?宫婢提着灯笼出来。

接着崔贵妃边系带子?边跟着刘识往外?走,闵裕文忙上前拱手做礼。

“此番惊动贵妃娘娘,实属臣之冒犯,但事出情急,臣不得不为?,还请娘娘见谅。”

崔慕珠抬手,令他起身?:“不必多言,你跟三郎自?小一起长大,我?把你当半个儿子?,只是你说的那?个人,跟你是何关系,又如何进的合欢殿?”

三人走在前面,宫婢不远不近跟着。

闵裕文低声答道:“回娘娘,她是微臣朋友,方?才我?偶然看?见孔嬷嬷与她说话,之后她和孔嬷嬷一道儿离开,但”他欲言又止,许是觉得荒诞,羞于?启齿,“但不多时后,长公主?身?边的婢女翠喜又悄悄过?来,将陛下引着也往合欢殿去了。微臣心?下惶恐,本不该揣度上意,但此事关系到我?朋友的清白,故而不得不求助娘娘,还望娘娘帮我?救救那?位姑娘。”

崔慕珠侧眸,问:“是你心?上人?”

闵裕文没答,刘识抢先一步道:“母妃,你也知道明?旭性子?,就算是喜欢恐怕现在都没开窍。不过?那?小娘子?我?见过?,容貌才情皆好,性格跟明?旭很像,沉稳内敛。儿子?以为?,母妃若救了她,便等于?救了明?旭。”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向闵裕文,心?中甚是感叹:明?旭这人处处都好,唯独不懂情,都这般在意李幼白了,偏还不肯承认两人关系。

崔慕珠笑:“你这张嘴越发不节制,明?旭都没开口,你倒是摸得门清。”

快到合欢殿,崔慕珠抬手示意宫婢们站定,遂又将发间的簪子?拔下来扔到地上,复又继续往前走。要?找人,总要?找个合理的借口,总不能大张旗鼓来合欢殿向长公主?要?人。

崔慕珠如是吩咐了宫婢,便自?行往前走去。闵裕文和刘识跟在身?后,清冷的月像被乌云遮住,此时散着凄白的光,闵裕文的心?愈发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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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旁侧甬道上传出低呼,他回头,看?见黑漆漆的灌木丛里,有人朝他伸手。

“闵大人”

就在李幼白快要?昏厥前,她看?到了闵裕文从自?己面前走过?,怕是幻象,她用力掐着掌心?肉,涣散的光汇聚成一个焦点,是闵裕文。

她不知是怎么挪动的身?体,枝子?划着她的颈,她也不敢停,一声声唤道:“闵大人,闵大人救我?”

当闵裕文转身?朝她走来时,她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摔了下去。

闵裕文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震惊后怕,愤怒而又憎恨。他去解自?己的氅衣,手在发抖,怎么都解不开,于?是奋力一扯,氅衣覆落在她身?上,他单膝跪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崔慕珠瞥见她的脸,怔愣后蹙眉:“是她?”

刘识诧异:“母妃认得她?”

崔慕珠沉默,少顷后吩咐梅香,让人将轿撵抬上前来。

“把她抱进去吧。”

闵裕文道谢,接着抱起李幼白跨进轿门,将人小心?翼翼放下后,犹不放心?,又把那?氅衣整理一番彻底遮住她的身?体后,系了个死结,这才退出轿门,将那?帘子?落下。

一行人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往回走,刘识忽然看?见前面有人,便定睛打量,忽然拦住轿子?,小声道:“是姑母。”

崔慕珠见状,立时落轿,然后提起裙摆钻了进去。

刚走没几步,刘瑞君便迎面遇上,径直堵了他们的去路。

“三郎拜见姑母。”

“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刘瑞君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缓缓移到轿门处,方?才急报的宫婢告诉她,事情出了岔子?,原本该在大床上的李幼白不见了,上头有打斗痕迹,陛下正在殿内等着,她心?下一惊,匆忙赶来。

谁知,会在半路遇到崔慕珠。

合欢殿跟她的仙居殿本就不顺路,处于?陛下寝殿的两个对角外?,她素日与自?己没有往来,缘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刘瑞君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凭她直觉,崔慕珠一定有鬼。

她走上前,站在轿帘处,压下心?中的急躁慢悠悠开口:“贵妃娘娘是来看?本宫的吗?既来了,怎么不多待会儿,这便要?急着走?”

手指触到轿帘,刚要?掀开,一只白腻的手从内探出,接着便是崔慕珠慵懒的脸庞,她生的雪白,肌理细腻,又画着如此热烈的唇脂,当真称得上妩媚妖艳,祸国倾城。那?手指微微一颤,她抬眸,杏眼温润地望着刘瑞君,忽地莞尔笑起来。

“长公主?误会了,我?轻易是不会去你合欢殿的,你那?殿中熏得香太浓,我?是去一次吐一次。”她说着这样的话,面上却始终带着柔软的笑,“长公主?可别多想,我?不是嫌弃你的熏香,而是觉得合欢殿与我?八字不合,若不然之前我?回回去,怎么回回都不舒服呢?”

她的阴阳怪气,说的坦率直接。

刘瑞君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贵妃就是娇弱,这也闻不得,那?也闻不得。你要?知道,我?的合欢殿,陛下可是经常去的,他的衣服上少不得要?沾些气味。贵妃是宠妃,是要?侍奉陛下左右的,我?劝你,有些东西,还是提早适应的好。”

两人你来我?往,各自?心?知肚明?。

刘识跟闵裕文不知她们恩怨,却也能听出话语不善。现下长公主?故意拦下轿撵,想来是要?搜查的,闵裕文很是紧张,但仍旧不动声色,余光瞥向轿撵,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来。

崔慕珠却愈发不屑,身?子?前倾,本就及胸的襦裙几乎明?目张胆显露在刘瑞君面前,大片皮肤冲击着她的眼睛,她的氅衣沿着肩膀滑落,掉在后头的软榻上,明?艳动人的眸眼像是勾人的妖精,绣鞋从裙摆中探出,一点点挑着轿帘晃动,她忽然掩唇轻声浅笑。

“难怪,陛下每次到我?宫中,总是再三沐浴,着实难为?他了。”

刘瑞君的手倏地掐紧,皮笑肉不笑道:“陛下宠爱贵妃,竟也不嫌麻烦。”

“闺房趣事,长公主?又怎能通晓。”

此言一出,周遭宫婢俱是躬身?低头,谁不知,长公主?如今四旬出头,却还是没有嫁过?人的处子?之身?。

故而刘瑞君也扯下伪装,冷冷瞥向毫不在意的崔慕珠,嗤道:“自?古以来凭色相侍人,从没有长久的。”

“长公主?是在夸我?相貌好。”

刘瑞君冷笑:“我?不想跟贵妃胡搅蛮缠。”

崔慕珠歪在轿中,懒懒挥手:“咱们走,别在这儿碍了长公主?的眼。”

轿撵重新抬起来,悠悠荡荡从刘瑞君身?边经过?。

刘瑞君回过?头去,眉心?紧皱,随后与孔嬷嬷使了个眼色,孔嬷嬷立刻走到她跟前,弯腰将耳朵递上去。

“殿下是要?让陛下去仙居殿?”孔嬷嬷不解,依着她对长公主?的了解,她是恨不能崔慕珠明?日就被打入冷宫的,不然殿下何必处心?积虑找像她的女郎,一个个送到陛下身?边,看?着她们承欢受宠。殿下心?中煎熬,但为?了分走崔贵妃的恩宠,她还是隐忍去做。

这么多年,殿下找过?许多人,但无一人能从崔贵妃手中抢走陛下。

哪怕她们更年轻,更懂得内帷之事。

“快去,如果我?没猜错,李幼白就在她轿撵中,看?好仙居殿的每个出口,在陛下过?去前,切莫让李幼白离开。”

这是她最有把握的一次,因为?打从看?到李幼白的那?刻起,她便有了今日的盘算。

孔嬷嬷忙提脚折返合欢殿,与那?几个宫婢低头说完话,复又回来。

“嬷嬷,陛下会喜欢她吧。”

“殿下,您何苦呢。”

刘瑞君嗤了声,笑道:“我?就是看?不惯崔慕珠那?得意的样子?,我?可以容忍陛下身?边有几百个女人,却绝不允许他只爱一个。”

她是刘长湛的亲姐,两人是相互依偎长起来的。当年母妃不得宠,父皇手底下有十?几个皇子?,他又迟迟不立储君,皇子?们皆对东宫虎视眈眈。尤其是彼时的皇后,因手里握着四皇子?而更加主?动,不仅往其他皇子?的吃食里暗中下/毒,还找人刺杀。当时他们姐弟二人吃住都在一起,为?了防止弟弟被害死,每次用膳她都是先尝第一口的,睡觉时她得搂着他,保护他,在刀剑刺来的那?一刻,为?他挡刀。

他们这般战战兢兢熬了数年,终于?等到出头之日。

争斗结束在那?年冬日,四皇子?染重病去世,握着多条皇子?性命的皇后骤然失去厮杀的指望,没几日便形销骨立,跟着四皇子?去了。彼时后宫只剩三位皇子?,是她和母妃游走劝说,为?刘长湛争取道扶持的机会,是她不顾尊严求到兵部尚书面前,许他承诺,道刘长湛登基后会给他们满族荣耀。

所以才有陛下的今日。

而陛下在登基前夜,曾看?着她,告诉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对自?己的付出。那?时,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姐弟二人,他的眼中也只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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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有了姜皇后,那?也不算什么,他身?边终归要?有女人,只要?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自?己,便是再多女人又有何惧。刘瑞君一向自?负,也知道自?己在刘长湛心?中不可动摇,所以才会在他想要?迎娶崔慕珠时,没有阻拦。

她知道,她不能和刘长湛厮守,也不能和同他行周公之礼,所以当她得知他要?崔慕珠只是因为?崔慕珠长得像自?己时,心?中是既酸楚又嫉妒的。

彼时崔慕珠还不是这种装扮,她清丽的像朵芙蓉花,举手投足温和守礼,对自?己更是进退有度,客气端庄。后来呢,后来她忽然就变了,画迤逦的浓妆,穿最好看?的裙子?,将自?己打扮成妖姬,成日勾的陛下失魂落魄。

崔慕珠只是她的替身?而已,一个替身?,又怎能取代正主?!

她不配!

所以刘瑞君找来更多跟她,跟自?己长相相仿的女郎,忍着难受将她们送到陛下身?边。但陛下变了,他仿佛被那?崔慕珠彻底迷住了,就算他与她们睡过?,但转头过?了新鲜劲儿,又会巴巴去找崔慕珠厮混,甚至不惜放下皇帝的架子?哄她。

她见过?陛下哄崔慕珠时的样子?,温柔耐心?,宠溺喜爱,满心?满眼的,全是她。

刘瑞君抱住双臂,没有回头,似在自?言自?语:“嬷嬷,你不觉得李幼白比崔慕珠更像我?吗?陛下看?见她,一定会像看?到我?一样,她一定能夺回陛下的心?,是不是?”

孔嬷嬷看?她近乎偏执的坚决,重重点了点头:“起风了,殿下注意身?子?。”

“是不是?”声音愈发幽冷,似一定要?听到答案。

孔嬷嬷咬牙:“是!殿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

仙居殿外?,闵裕文翘首以待,甫一看?到刘识出来,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她怎样?”

刘识皱眉:“被下了宫廷秘药,但无大碍,只是需得睡上几个时辰才能清醒。”末了感叹,“女医说,李娘子?心?志坚定,寻常人用了这种药,怕是早就受不住了,她却能强忍着等到我?们出现,属实不易。”

闵裕文深深吐了口浊气,继而拱手做礼道:“今日之事,多谢殿下和贵妃娘娘。”

“说了跟我?不必客气,日后你们成亲,找我?做主?婚人便是。”

“我?和李娘子?不是殿下想的这般”

“好了明?旭,你哪儿都好,就是在感情上太过?后知后觉。如今你不开窍,但有朝一日你会谢我?的大情。”刘识拍了拍闵裕文的肩,忽然眸色一凝。

“父皇来了。”

闵裕文顺势看?去,陛下正缓步走来,似乎心?情不错,与身?边的内侍不时低头说着什么。

“我?拖住陛下一刻钟,你快进去禀报娘娘。”

梅梧将脏掉的帕子?和水全都端走,梅香换来新的,弯腰跪下身?去,刚要?擦拭,崔慕珠挽着帔子?走来,低眉看?了眼床上人。

“我?来吧。”她伸手接过?梅香洗好的绢帕,梅香躬身?退到后头。

小姑娘头发早已乱了,乌糟糟地披散在肩颈处,衬的那?小脸巴掌大,长睫不时翕动,像是在做噩梦,连眉头都紧紧皱起来的。唇角有血,干涸的,新鲜的,瞧着叫人心?疼。

她抬手擦她的眼睛,然后又擦她耳垂,很是轻柔。

三郎比她大几岁,但因是男子?,很早便不与她亲近了。

崔慕珠擦着擦着,忽然定睛看?起人来,李幼白忽然颤了下,眼尾滑下泪珠,手四处去摸,像是噩梦中寻找依靠,可怜的要?紧,崔慕珠便握住她的手,拿到腮边轻声安慰。

不多时,她便安静下来。

却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也难怪刘瑞君会对她下手,这样好看?又相像的脸,陛下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母妃,父皇来了!”

刘识大步进来,看?见床上光景,母妃的手握着李幼白的,那?小娘子?静静躺在榻间,也不知做了什么梦,时不时便抖动一下。

崔慕珠抽出手来,为?她拉好被沿,随即走出来些,站在屏风后。

“你去合欢殿,着人找找这位李娘子?的衣物,待会儿出去一定要?跟你父皇知会一声,且告诉他,是替我?去找发簪,去吧。”

“是!”

“梅香,照顾好这儿,谁都不允进来。”

说完,崔慕珠将襦裙往下扯了扯,挽着绯色泥金帔子?走出门去。

刘长湛今日饮了酒,兴致极佳,先是去了趟合欢殿,听闻贵妃也去过?,便赶忙过?来寻她。如今乍一看?见,烛光摇曳下的贵妃仿佛更美?了,红唇轻启,脚步挪动间襦裙撇开柔柔弧度,如同绽放的莲,何其妖娆。

他的目光从贵妃双唇游曳到她的眼眸,长臂一揽,将人抱入怀中,低头便吻向她那?惹人的唇瓣,周遭宫人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陛下,你去过?合欢殿了?”贵妃往后倾身?,刘长湛抓住她的细腰点头,“等下朕便去洗。”

他知道贵妃闻不了阿姊殿中的味道,从前每回去了,回来后贵妃都要?呕吐,他说服不了阿姊换香,便只能让贵妃别去合欢殿。

“妾伺候陛下洗吧。”她抬眸,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暗哑。

刘长湛一听,立时会意,打横将人抱起来,大步走向雅间。

今日的刘长湛格外?有兴致,因着贵妃的主?动和情/调,他周而复始的摆弄,直到将贵妃折腾的浑身?瘫软,这才稍微消停。

事毕,抱着贵妃从水中出来,去了雅室那?张宽敞的楠木大床,刚擦干,又嗅到她身?上的香气,根本就压不住的冲动,如此卷土重来,好是一通厮磨后,才在贵妃的轻啼中罢手,拥着她一同睡去。

李幼白是被声音吵醒的,像是在梦里一般,她本就被人下/药,此时神志极易动摇。而那?声音若即若离,带着女子?的喘/息,令她浑身?血液跟着热腾起来。

她很难受,动了下,喉间溢出声音。

梅香见状,忙一把捂住她的嘴。

此时的偏殿内,有一人正躲在廊柱后的暗处,一瞬不瞬地盯着床榻。

第39章

偏殿灯火全熄,一来是怕被?陛下察觉,二来也是为了让李幼白好好睡一觉。

虽已经喂她喝水,但?先前在合欢殿摄入的秘药实在太多,此时躺在床上仍不时发出惊呼,便是做梦都都恐惧和紧张,纤瘦的身体蜷起?来,像要把自己缩进壳子里似的。

梅香又去换了盆温水,给她擦拭额头颈项,小姑娘浑身汗津津的,给她新换的月白中衣很快黏湿,贴着肌肤像是在蒸笼一样。梅香听她低呼难受,便放下巾帕帮她解开领口,往下退了退,露出肩以下的皮肤。

梅香吓了一跳,方才换衣服时她的皮肤还是玉雪晶莹的,怎才一会儿光景就变红了,且是伏在肌底的红,像是要往外渗血一样的突兀。

她回头,看见西南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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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室已经灭了灯烛,不由心焦起?来。

贵妃和陛下已经歇了,她不能去打扰,但?眼见着李娘子厉害起?来,她也不能坐视不理,遂将薄被?盖好,又落了帘帷,随后从高几小柜上取出一方木牌,从外掩上门,匆匆去寻女医。

殿中静谧无声,只有床上传出时重时轻的呼吸。卢辰钊从廊柱后走出,快步来到床前后,伸手挑开帘子,他?站在原地,俯视着黑暗里?的她。她朝外侧躺着,薄被?勾出瘦弱的身影,脸枕在右手掌腹,大片青丝在身后铺开,愈发衬的人清瘦可怜。

卢辰钊的心就像被?狠狠扎了一下,他?慢慢坐在床头,任凭帘帷重新洒落,将两?人笼在私密的空间内。

他?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抖,伸过去时根本无法?控制,快要贴到她额头,他?骤然停下,大掌攥成拳头。她炙热的呼吸喷在上面,绵密柔软,像是一只蛛网将他?紧紧缠裹起?来,无数种情绪铺天?盖地涌入,挤压他?,刺激他?,叫他?逐渐失了理智和从容。

卢辰钊原是坐在床头的,后来屈膝跪在那儿,与她面对面望着。她睡着了,却很不安宁,皱巴巴的眉头像两?条小虫子,唇边偶尔溢出哭声,很轻,但?很伤心。

卢辰钊一向觉得自己冷静克制,即便遇到再危险的事,他?也能很快寻出应对之策。

但?此时,他?觉得自己无能至极,看她躺在那儿,什么都做不了,哪怕他?想将那情绪掏出来替她受着,也不能。他?只能看着她,蜷成小小的一团,许是梦中仍在恐惧害怕。

他?趴在床沿,连声音都变得颤抖低沉:“李幼白,你梦到了什么?”

李幼白的睫毛翕动,隐约可见湿哒哒的泪痕,他?往前挪,拇指沿着她睫毛轻轻抿到眼尾,那泪就像滚烫的铁水,让他?拇指跟着灼烧。

“我就在这儿,你别怕。”他?说着,大掌落在她发顶,动作?轻柔到像羽毛掉下,缓缓抚过她的发,一次一次。他?的头也靠过去,额头抵着她的,她似乎感?觉到了,向上仰起?小脸,鼻梁蹭到他?的眼睛,他?为她整理鬓边发丝。”你怎么会惹到长公主,总也不叫人安心。”他?抱怨着,但?语气里?全是心疼,“我方才险些被?合欢殿的人抓到,但?我身手敏捷,躲过了。私闯后宫乃是大罪,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来的,但?我庆幸自己来了,你看,这是什么?”

他?从腰间摸出那枚云纹玉佩,打开她手掌放在里?头,笑?道:“那婢女扔了你的衣裳,却是想昧下这枚玉佩,我一路跟着她,好容易偷回来的。”

他?又重新收起?来,小声道:“等贵妃将你送回国子监,我再还给你。”

她还是很热,但?仿佛不如刚进帐子时热的厉害,许是出了汗,带走热气的缘故。卢辰钊收好玉佩抬头,忽然被?吓得浑身一僵。

李幼白不知何时睁开眼睛,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她眼睛生的明?亮,如今又在黑夜当中,宛若两?颗晶莹的宝石,他?也没动,屏了呼吸与她对视。

李幼白忽然抬起?手,广袖沿着手腕滑到肘间,细长雪白的手臂露出来,她那手指慢慢拿到卢辰钊脸边,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指肚倏忽贴上,卢辰钊只觉一股热意从她指肚处传出,瞬间盈满全身,沸腾五脏六腑,他?攥紧拳头挺直了后背,小腹处的激流像是决堤一般,充斥着血管仿若下一刻便要崩裂。

那小手从他?眼尾一路下移,慢慢放到他?唇上,他?觉得口干舌燥,抬眼,望见李幼白困惑的眼神里?闪着微微惊讶,他?的呼吸全乱了,不受控了,屏都屏不住,热烈而又粗糙地喷薄出来。

李幼白闭了闭眼,随后在卢辰钊的震惊下,双臂环过他?的颈,将自己贴了上去。

唇刚碰上,他?忽然握住她的肩膀。

这是一种极难抗拒的诱惑,但?他?清楚的知道,此刻不管李幼白面前是谁,她都会做同样的事,她的眼睛干净却也空洞,只是由着身体的本能去做她想做的事,无关他?是谁。

李幼白被?生硬的掰开,箍在卢辰钊面前,用额头抵住她想要亲吻的唇,她很急,呼吸热燥燥的,舌尖舔了下唇,伴着一声轻盈的溢出。

“李幼白,你看看我是谁?”

李幼白摇头,不光摇头,还因为热而去脱自己肩上的中衣,只扯开一角,又被?卢辰钊飞快的拢住,随后将人用绸被?裹起?来,摁回床上。

“我是谁?”他?逼问。

李幼白委屈地呜咽,先前咬破的舌尖和唇瓣又开始流血,她费力地睁开眼,看着那团模糊的光影,更?是难受,但?她被?困住,丝毫动弹不得,只听见耳畔有人问他?是谁。

他?是谁?

她脑子里?也只一个人罢了,遂呢喃出声:“卢世子”

卢辰钊浑身一震,只一走神,她便从绸被?中钻出来,巴巴抱住他?的腰,紧紧抱住。小姑娘的清香萦绕满怀,令他?心神激荡,无法?自持,他?僵硬的如同雕像,在李幼白指尖触到他?胸口时,他?猛地打了个寒颤,目光清明?地望向她。

那嘴

唇透着股不正常的红,腮颊也是,眼眸里?除了茫然还有几分柔媚,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此时都想拥她入怀,狠狠磋磨一番,何况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但?,他?还是把她推回床上,一言不发地盖好绸被?,随即在她呜咽之前,俯身,用自己的唇,封住她的。

一面冰凉,一面如火。

她的血勾进他?喉间,腥甜而又像是一记猛药,卢辰钊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煎熬下来的,总之他?拿手敲昏她之后,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里?,总也落不到实处。

门外传来走路声,他?回头看了眼,随后走出帘帷,在梅香推门之前,一跃翻出窗去。

趁着夜色,他?赶忙离开了仙居殿。

女医诊脉,少顷皱眉。

梅香着急:“是不是更?严重了?”

女医摇头:“我是低估了那药的凶猛,大意了,但?看脉象,这位小娘子仿佛消减了些,你瞧,这不是睡得挺好吗?”

梅香探过去头,果然,待在这儿半晌也没再听见呻/吟声,便才放下心来。

女医是在宫中道观修行的,十几年前便与贵妃交好,故而才会请她过来,临走瞟了眼雅室,梅香道:“娘娘为了引开陛下,这才在那儿睡的。”

“过几日我要出宫看望师父,娘娘若是有话?要带,便叫她在月中前去找我。”

“是。”

贾念之喜爱学医,当年有幸拜到庞弼门下,且因天?赋和努力成为庞弼的得意门生。虽后来入了道观,但?对恩师仍敬重有加,时常前去探望。

恩师脾气怪,除了她,以前的师兄师弟都不肯再见,说见她也是破例,是念在她已经出家?的份上。贾念之不懂,但?知道师父这样讲,必有他?的道理,遂也不多问。

当年崔贵妃产子,可谓险象环生,若非恩师出手相助,怕是今日没有崔贵妃和燕王殿下。

也正因如此,崔贵妃对恩师是很感?激的。

清晨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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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寒,将点点薄光撒入帐内。

凌乱的大床上,满是褶皱的衣裳,堆叠在床尾处,绸被?遮住的人,趴伏在枕间,露出来的一双玉臂滑腻如脂。刘长湛支着身子看她,从眉眼到脚趾,不放过每一个角落,薄被?勾出丰腴的曲线,他?喟叹着,又吻上她的唇。

她被?迫仰起?头来,双眸微眯,承着清早的雨露。

崔慕珠虽瘦,但?该瘦的地方瘦,该有的地方全都饱满,譬如那盈盈一握的腰,最得刘长湛喜爱,他?吻她的时候,手便一直放在她腰间,隔着薄薄的衣裳,感?受暖玉般的柔滑。

崔慕珠被?他?折腾散架,歪在床榻上由着他?继续摆弄,也不知他?昨夜饮了什么酒,竟比往日还要长久,三番五次变换姿态,仍不觉得疲惫,看起?来兴致昂扬。

“陛下再耽搁下去,可就误了朝事了。”

崔慕珠实在受不住,回头哑着嗓子说道,手腕被?他?攥住,腰肢酸疼的抬不起?来。

刘长湛抬眼,对上她慵懒靡丽的面容,凑上前去亲她的眉心:“今日不朝,只是要与阿姊在勤政殿见几位大臣,不打紧。”

“陛下快去吧,省的长公主说妾身是祸水,扰的陛下忘却朝政。”

刘长湛愣了瞬,旋即抱着她躺在枕间,笑?道:“贵妃国色天?香,当得起?祸水一说。”

“陛下”崔慕珠的嗓音带着沙哑与软弱,让刘长湛甚是喜欢。

合欢殿内,满殿压抑。

昨夜长公主发了好大的火气,还将最爱的长颈玉瓶摔了,新折的梅花凌乱一地,他?们收拾的小心,却还是惹长公主不快,叫她们在冰天?雪地里?站着,一夜北风吹得个个受寒,然又不敢告假。

今儿一早,长公主看着菱花镜中略显憔悴的脸,又将那精美的嵌螺钿匣子推落在地,鸦雀无声中,只有孔嬷嬷敢上前伺候,她接过长公主的梳子,为她篦发,后又绾好发髻,簪上一对牡丹金钗,一对红宝石攒珠步摇。

“奴婢给您压压眼下的乌青吧。”孔嬷嬷取来玫瑰珍珠粉,刘瑞君瞥了眼,没有推拒,她便小心翼翼涂在她眼底,将那痕迹遮住。

刘瑞君道:“嬷嬷,陛下在仙居殿睡的。”

是她的主意,叫人将陛下领去仙居殿,但?却不是为了让陛下和贵妃睡在一处。

明?明?没有看到李幼白从仙居殿出来,为何陛下会看不到她?她那么张脸,那么大个人,难不成能从眼皮子底下消失?

既看见,又岂能无动于?衷,再去抱着崔慕珠同宿?

回来禀报的宫人告诉她,陛下跟崔慕珠一同沐浴,而后又在那雅室各处折腾,大案上,裘毯上,最后又裹着被?子上了软榻,热水叫了多回,可想而知,这一夜是何等精彩。

刘瑞君坐在镜前,手指捏着衣裙,眸中露出三分狠辣。

“殿下,您用膳吧。”孔嬷嬷没有接话?,搀着她手臂往膳桌走。

刘瑞君面容平静,扫过桌上的珍馐美馔,忽而一笑?:“她也不过是个替身,不配跟我争。”

“我真是被?气昏头了,跟个替身生气。”

孔嬷嬷暗暗松了口气,附和道:“殿下这么想才对,当初陛下看中她,不就是因为她长得跟您像吗?要不然怎会一眼就将人弄进宫里?,说到底,她就是凭着脸得宠的,但?女子的花期不长,她也会有老的一日,等她衰败,陛下的恩宠自然也就没了。

您何苦自降身份同她置气,您是长公主,自幼尊贵。在陛下心里?,您才是不可取代的。”

话?都说到刘瑞君的心坎上,她满意地笑?笑?,拿起?箸筷吃了几口,便先去了勤政殿。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陛下身边的内监匆匆赶来,告诉她今日陛下要陪贵妃用午膳,便不来议事了。先前约好的礼部和工部官员,奏疏业已批阅完毕,只叫长公主与他?们协商安排便是。

内监刚走,刘瑞君的脸骤然冷肃下来。

殿中坐着四?位官员,俱瞧见刘瑞君的神色不对,便都噤声,但?少顷后,刘瑞君又状若无事地拿起?奏疏,与他?们讲解陛下圈出的事宜,都是些繁琐俗事,无非为着,明?年开春主考和修筑行宫的事,简单几句话?便吩咐完,官员相继退出大殿。

孔嬷嬷端来茶水,意识到刘瑞君压抑的怒火,不敢贸然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瑞君冷冷一笑?:“嬷嬷,你瞧,他?变了。”

崔慕珠总算将刘长湛送走,随即扶额揉捏,叫梅香找了件新襦裙换上,梅梧来报,道燕王已经候在外头多时,她便又将人召了进来。

“确定是李娘子的衣裳?”

刘识回道:“已经同明?旭确认过,他?向来仔细,边边角角也都检查完整,说是昨夜宫宴她穿过的。”

崔慕珠嗯了声,吩咐梅梧去稍作?清理,她穿着这衣裳进的宫,合该穿着回去才对。

进偏殿时,李幼白刚醒来,望着陌生的环境,她很是警觉。

“起?来吃点东西。”

“贵妃娘娘?”

李幼白便要下床行礼,谁知刚动,头便晕沉沉的,险些栽下来,亏的梅梧赶忙扶住,将人放在软枕上靠定。

李幼白很快想起?昨夜的事,但?都断断续续,只记得闵裕文抱她进了贵妃的轿撵,之后便什么都记不清了,她低头看了眼衣裳,是件月白中衣,不是在合欢殿被?人偷偷换上的那薄软料子,不由咬了咬唇,小声道:“多谢娘娘施以援手。”

崔慕珠笑?:“论?说你该谢谢明?旭,若不是他?冒险过来求我,我也不会帮你。”

“我回去便谢他?。”

“也不用那么久,他?就在殿外等着,待会儿你吃点东西跟在三郎后头,坐他?的马车回国子监。”崔慕珠道,“燕王殿下的车无人搜查,放心就好。”

“谢谢娘娘。”

梅梧怕她再晕倒,遂扶着她走到膳桌前,在贵妃对面落座。

梅香来添箸筷,忽然惊讶道:“娘娘今日也穿的月白裙子,跟李娘子是一个色,

这般看来,李娘子长得跟娘娘好像,竟比孙娘子还像。”

崔慕珠心笑?:刘瑞君便是照着她的模样找的,怎么可能不像。

但?面上仍是如常,给李幼白夹了箸醋溜笋丝,“多吃点,回去先别急着上课,好好休息两?日,昨夜你中的秘药,虽说不致命,但?对你身子仍有损伤,需得多睡多喝水,早些将那糟乱玩意儿排出来。”

“是。”李幼白耳根发烫,她知道那是什么药,但?毕竟尚未经历男/女之事,乍一听了,难免羞涩。

“明?旭帮你跟先生告了假,只说是风寒。他?这孩子,长得好,心眼也好,对你更?是格外在意。”崔慕珠边说边看她反应。

李幼白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娘娘,我和闵大人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是朋友”

“他?跟你一样的话?,瞧,这不是缘分,还能是什么。”

崔慕珠抬手,示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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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解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李幼白离开仙居殿,已经过了晌午,她跟在燕王的随从中,之后便上了马车。

车内早已坐了一人,看见帘子掀开,他?抬起?头来,手里?的书卷捏紧,唇轻轻一抿,道:“李娘子,可好些了?”

李幼白坐在他?斜对面,点头:“昨夜多谢闵大人。”

刘识撩着帘子,笑?盈盈道:“明?旭,可要记得我恩义。”说罢,落了帘子,又与那车夫吩咐了几句,马车走动起?来。

闵裕文抬眼,她低垂着睫毛,似乎不大想说话?。他?便没有多言,准备拿起?书继续读,目光瞟过她的唇,顿住。

那唇上有血痕,虽被?清理过,但?小小的牙印仍看的清楚。

他?喉间一动,忙避开视线。

他?脑子里?不知怎的,竟开始臆想那伤口是如何来的,想她如何用牙齿咬破,用疼痛来抵挡药物的侵袭,想着想着,一股热流轰隆冲开破防,他?捏了捏手指,闭眸轻轻调整呼吸。

回到国子监,闵裕文是特意挑在上课时候,众人无暇游荡的空隙,将李幼白单独送回去的。

半青打开房门一看到她,便忍不住哭了。

李幼白给她抹泪,回身谢过闵裕文,闵裕文颔首,继而离开。

主仆二人合上门,半青抱着她小声嚎啕:“姑娘,我快吓死了。”她哆哆嗦嗦,似乎知道昨夜发生了大事。

李幼白颇为惊诧,问她:“怎么了?”

半青起?来,抹着泪走到锁好的柜门前,然后打开将那枚玉佩取出来,李幼白忙接到手里?,“我我昨日是带在荷包里?的,怎么会在柜中?”

“世子爷悄悄交给我的,说是你遇到些麻烦,暂时脱不开身,叫我帮你保管好玉佩。”半青抽噎着,又一把抱住李幼白,“姑娘,你下回带着我吧,我力气大,谁要是敢欺负你,我打死他?!”

李幼白拍她后背,捏着玉佩陷入沉思。

玉佩应当落在合欢殿的,他?又是怎么拿回来的,难道私闯长公主寝殿?

她有些后怕,忙叫半青将玉佩妥善收起?来,她觉得在自己进到礼部之前,都不能再佩戴这枚玉佩了。这是生父留给自己唯一的信物,若丢了,便无法?与他?安排的人碰面,便不知道他?究竟想对自己说什么。

姜纯和薛月住在姜皇后宫中,为她侍疾,这几日姜皇后身子不大好,总是头疼咳嗽,入夜尤其厉害,两?人又是外甥女和侄女的身份,且进国子监也是托姜皇后的福,故而宁可请假也得侍奉在侧。

也幸亏如此,不然昨夜的事,李幼白无法?周全。

傍晚写了两?篇赋,李幼白便觉得不舒服,那药的威力着实凶猛,她喝了一整日的水都没用,只坐下一小会儿脑筋便迷糊起?来,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可刚躺下,盖好被?子,听到点风吹草动,又猛地睁开眼坐起?来。

她害怕,不敢睡。

闭上眼便觉得有人在换她衣裳,那种虫子啃咬的感?觉浮上心间,她抱膝坐在床上,通过帐子能看到门关着,插了门栓,而半青就在外间守着。

可她还是很怕,脑筋里?的弦绷的很紧,快要崩断一样。

她把脑袋埋入膝间,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稍微平复些,又很快手指颤抖,周遭没有亮光,灯全熄了,偶尔北风捶打着门板窗框,发出啪啪的响动。

她睡不着,头疼的要死。

忽然,楹窗被?人轻轻叩动,一下,一下,轻缓而又耐心。

李幼白跪坐起?来,一把撩开帐子,暗淡的窗纸上,投出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她几乎立时猜出是谁。

她赤脚下去,走到楹窗前,刚站定,那人似乎朝她看来。

隔着一层窗纸,他?许久没有说话?。

李幼白抬起?手来,手指蜷曲着放在上面,心仿佛提到嗓子眼,高高的,像在等待宣判。

他?的手也抬起?来,对着李幼白的掌影,贴了上去。

清淡低沉的声音响起?:“李幼白,我就在你窗外,你谁都不用怕。”

第40章

寒风如刃,森冷锐利地?割过脸面,卢辰钊微微低头,看自己的大掌将她的小手包裹起来,体温隔着那窗纸,渡到她手心一样。

这句话是自己冒出来的,不是他深思熟虑后说的。

故而当李幼白抬头时,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怎样的承诺,有些懊恼,不是因为后悔,而是为着自己的唐突和不稳重。

这样郑重的承诺,合该在严肃的场合,面对面来认真做出。

他不断想着补救,但?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屋里的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知会这话而生出怎样的回应,他的心慢慢被握了起?来,越来越紧的像是无法贯通血液,他舔了下唇,深深吸了口?气。

“李幼白,我是说”

“能做你?的朋友,是世间幸事,是我的福气。”

李幼白咽下后怕,蜷起?手指将?脑袋递到窗纸上,那夜的阴影犹在,可怖可恨,令她一想起?来便觉得恶心。

道貌岸然的长公主,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只是为了讨好陛下,便要牺牲无辜人的清白。上位者的自私,冷酷,变/态,在长公主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李幼白如今稍稍冷静,却仍想不明白一位公主缘何如此经营。如果是为了权利,她大可在别的地?方用心思。而不是像个后宅妒妇,用腌臜可耻的手段去笼络陛下的心。

何况她是陛下亲姐姐。

李幼白虽到京城没多久,但?也从旁人口?中或多或少听?说长公主的传闻,知道她帮扶陛下登基,陛下与她无上权力。她想要什么,也无不满足。满朝文武皆知她是陛下尊重和礼让的长公主,高贵的出身,位极人臣的权势,呼风唤雨的本事,按理来说,她该有的也全有了。

为何会用最不该的一条路去对待陛下?李幼白想不通。

“我现在还有点害怕,怕一睁开眼不是在国子监,而是被困在那里,手脚动弹不了,任人摆布。”李幼白眨了眨眼,夜很安静,在这样的环境里是极容易卸下防备袒露心声的,或许因为她需要有人陪伴,更或许,是因为窗外?那个人是他。

卢辰钊没动,许久回道:“李幼白,我是谁?”

“你?是镇国公府世子,卢开霁啊。”

“所以你?怕什么?”他笑?,“就算在京城,宫城,不管是谁,但?凡听?到镇国公的名号,也会礼让三分,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怕。”

“从今往后,我护着你?。”

“李幼白,听?到了没?”

屋内的人眼眶一热,低头那泪珠啪嗒啪嗒掉落,自小?到大她没听?人说过这种?话,连爹娘都没说过。

他们养育自己,尽了故友之谊,于情?于理,他们不欠自己。但?在那些不知身份的岁月中,她无数次渴望母亲能说一声:别怕,别哭,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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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讲明白,母亲信你?,护你?。她从没说过,因为只要在家中有了矛盾,不管她做对做错,母亲永远偏向妹妹,永远用指责的眼神瞪着自己。

父亲常年在外?任上,兄长又比自己大上几?岁,素日里也只她和母亲妹妹相处的多。后来她习惯了,一度觉得自己很坚强,根本就不需要那些话,那些说保护的人。

但?今夜,她有点脆弱,想好好哭一场,就当为了这句“我护着你?”。

她抽噎起?来,窗外?的人慌了,以为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忙站的更直,温声安慰:“你?别哭啊,我若错了,你?只管骂回来就是,我不会还嘴。”

但?屋内人仍在小?声啜泣,且背过身去。

卢辰钊曲指叩了叩窗,声音温柔许多:“李幼白,你?到底在哭什么?你?再哭,我要进去了!”他威胁,甚至佯装要推窗。

但?在他手掌覆在窗纸之前,李幼白转身从内打开,冷风与热风的交缠,使得两人俱是一晃,头发丝漂浮起?来,清浅的月光下,他低头打量她的眼睛。

水汪汪的,但?还是那么倔,倔的又傻又可爱,他都想亲一口?。

“我不是哭。”

卢辰钊笑?:“你?便不能换一句话说?”

李幼白也忍不住笑?:“不能。”

两人默了少顷,李幼白仰起?头来,一本正经的望着他:“谢谢你?帮我找回玉佩,我会记着你?的恩情?,报答你?。”

卢辰钊背着手在身后,闻言手指微微捻动,“不用谢。”

过会儿又问:“你?想怎么报答?”

李幼白怔愣,皙白的小?脸像是引人采摘的蜜果,卢辰钊的手指捻着掌心,好整以暇地?等她答案。那时她第一次醉酒,他曾以叵测的小?心思诱她回报,继而得到她带着醉意?的亲吻,虽是偏了,但?那个吻叫他回味无穷,至今铭记。

而今她清醒着,却比醉时的她更要可爱,很快,那眼睛里闪动着光,腮颊在月下浮上微红,唇轻启,柔声道:“我可以帮你?补课。”

“我要去东宫崇文馆,补课怕是用不到了。”

“那你?回来时,我再帮你?。”

“且不说我回不回的来,便是回来也待不了几?日,便要去大理寺报到。”

“那我也没什么可以帮你?的了。”李幼白声音越来越小?,神情?也越来越沮丧。

卢辰钊笑?:“你?都说了,我们是朋友,既是朋友,便无需同我谈报答。李幼白,我愿意?的,你?不用想太多。”

其实?他方才险些低头亲她脸颊,只差一点,手都要捧住她的下颌,但?还是忍住了。这个时候,如若亲上去,跟禽/兽有什么分别,在她最需要关心的时候,便安静陪着她,不要给她进一步的冲击和打扰。

卢辰钊想,他有的是时间。

那么,就从朋友开始,一日比一日对她更好些,终有一日,他相信会有水到渠成的时候。

李幼白很快回去帐内,风仍在刮,外?面的树枝左摇右晃,她偶尔扭头看向楹窗,知道他就站在那里,便慢慢合上眼睛,不久后,睡了过去。

莲池关上门,忙给卢辰钊换了个暖手炉捧上,看他脸色犹如霜冻般惨白,不由感叹世子爷真抗冻。

今夜格外?冷,总有乌云挡住月亮,这会儿阴天,怕是要酝酿大雪。

添过炭,回头见世子爷已经进了沐汤,热气腾腾的水里,浮出他一声舒服的喟叹,便赶忙抱着干净的大巾衣裳走上前去,探出脑袋问:“世子爷,你?今夜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跟李娘子说话了?”

“嗯。”

听?听?,连嗯都是语气上扬的声调,一看便知相处愉快,莲池趴在屏风上,扒着边缘咧嘴高兴:“你?们说什么了?”

卢辰钊睁眼。莲池打了个寒噤,忙闭嘴退出里屋。

燕王去仙居殿用午膳,吃了几?口?便道:“崇文馆最近修书,调了很多人过去,母妃知道镇国公府吗?”

崔贵妃爱答不理,喝了口?粥便放下调羹。

燕王自顾自说:“镇国公府今年也往京里送了人,还是世子卢辰钊,父皇让他和几?个勋爵子弟一并入崇文馆,与太子伴读。”

说是伴读,其实?只待一个月而已,燕王琢磨,父皇是想借伴读的名义让太子与几?人迅速熟悉,毕竟太子是储君,储君就该与勋爵世家紧密联络,日后登上帝位,也能处理平衡好世族与庶族关系。

帝王之术,重在均和。

崔贵妃近日来疲惫的厉害,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不感兴趣回了句:“你?与你?那两个哥哥处好关系,旁的不用搭理,尤其是你?姑母。”

“是,三郎明白。”

“这是波斯国进贡的胭脂,陛下赏了两盒,这一盒你?拿给明旭,叫他送给李娘子。”

刘识看着雕花黑漆匣子,刚一拿到手便闻到淡淡的异香,贵妃道:“倒不是有多好,但?因为稀少难得,又是从波斯国千里迢迢上贡来的,便总有人求。求的人多了,价格便也跟着水涨船高,京里的世家小?姐都喜欢,你?拿去,权当帮帮明旭。”

“母妃想的太周到。”刘识收好,又道:“先前明旭还总拿婚约堵人,这回可好,总算碰到个喜欢的,再不用寻那些个借口?,赶明儿李娘子春闱考完,便让明旭趁早表白。

若不然迟了,再叫旁人盯上,提前下了礼,明旭可就后悔莫及了。”

崔贵妃抬起?眼来,扶正鬓边步摇:“你?走吧,我要补个觉。”

“是。”

梅香将?帘帷从银钩上解下,仔细整理好遮住床榻,听?到翻身声,忙压低了脚步,躬身退出殿去。

这一觉,崔慕珠睡得昏天黑地?,中途数度想要醒来,可仿佛有什么东西?掐住她的喉咙四肢,将?她紧紧箍在床上,耳畔却异常清晰,有脚步声,哒哒哒的走近,她睁不开眼,却能看到那人阴森森的笑?。

她坐在自己床边,伸手抚摸她的脸,崔慕珠想避开,然动也动不了,忽觉天旋地?转,画面一变。

眼前出现绯色薄罗帐子,殿中燃着浓浓的熏香,她站在帐外?,看光影叠落在帐子上,起?起?伏伏。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在她生下三郎没多久,曾偶然闯入一间大殿,同样的帷帐,同样的香味,那里无人侍奉。秋高气爽,她原是去摘桂花的,图清净没让宫婢跟着,却误入殿中,正因如此,她才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

那个叫她贵妃的人,用同样温柔甚至更温柔的嗓音喊着“阿姊”,他们抱在一起?,根本没有留意?到她的出现。

那一幕她记忆深刻,后来也不知怎么了,无数次做梦,梦里的他们改变了情?形,不单单是拥抱在一起?,而是滚到床榻间,在她面前,做那等苟且之事。

从那以后,崔慕珠对那种?香气尤其恶心,不单单是味道上,更是心理上的,一旦闻到,便总想呕吐。

她站在外?面,看着他们拥抱的身影,听?他们亲密无间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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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瑞君问:“陛下,贵妃有多像我?”

刘长湛是怎么回的:“阿姊,当我看见她的那一瞬,我以为看到了阿姊,她穿着一袭粉白交错的高领襦裙,梳着留仙髻,她就站在我对面,但?我觉得那是你?在冲我笑?。”

“所以你?迎她入宫,给她恩宠?”

“阿姊,你?对我很重要,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他说出这句话时,崔慕珠惊愕在当场,后是费了很大力气挪出大殿的,不想叫他们察觉,她心如死灰,初初对刘长湛涌起?的爱意?霎时灰飞烟灭,只剩下恶心和厌恶。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在看见自己后义无反顾让她进宫,径直封妃。原是为了刘瑞君,为了她跟刘瑞君几?分相像的脸!

她竟做了旁人的替身。

帷帐里的画面还在变换,交杂着诡异的喘息,像是在她面前彻底铺开,她进不了退不出,站在原地?看他们动作,直到那帘帷被人从内掀开,露出刘瑞君得意?的笑?。

她后脊一身冷汗,倏地?睁开眼来。

大脑空白,像是被抽走了记忆,她剧烈呼吸着,随即快速环顾周遭,是她的仙居殿,而方才,又是一场噩梦。

她是从何时开始浓妆艳抹的?崔慕珠捏着眉心仔细回想,是了,贞武九年冬。

从那以后,陛下更加宠爱自己,而在刘瑞君嘴中,她成了惹人唾弃的妖妃。

每每看着刘瑞君恨不能啖她肉饮她血的样子,崔慕珠便觉得格外?痛

快,什么替身不替身的,她才不在乎,谁让她不舒服,她便加倍偿还回去。

她倒要瞧瞧,最后谁哭的大声!

刘长湛这几?日都没看到刘瑞君,这日傍晚与将?作大监崔泰交代完修葺宫殿的事后,他招来内监顾乐成,问:“阿姊最近忙什么?”

顾乐成躬身回道:“陛下,长公主在忙宣徽院的事,说是提了个叫贾源的太监做正使。”

顾乐成跟在刘长湛身边多年,知道该说什么,也是故意?说起?贾源的名字。毕竟之前陛下有意?将?正使的位子留给闻人望,而闻人望在宣徽院十年,又主理南北两院事宜,不管是威望还是能力,都是正使最佳人选。

但?不知为何,长公主此番自作主张,也没有跟陛下通禀,便径直提了贾源,此时想必已经昭告了宣徽院,贾源也与手底下太监庆贺受封呢。

刘长湛眉心紧蹙,搁下笔后起?身,“去合欢殿。”

“是。”顾乐成忙去找来厚实?氅衣,给刘长湛穿戴好后,又要传轿撵,被刘长湛抬手阻了,“走着去。”

孔嬷嬷急急进门,“殿下,翠喜回禀,道陛下过来了。”

刘瑞君腮颊潮红,咳了声放下手中书籍,肩上的外?裳滑落,孔嬷嬷帮她捡起?来披好,小?声道:“许是陛下知道您病了,特意?来看您的。”

“嬷嬷,你?猜错了,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刘长湛进门后便解了大氅扔给顾乐成,随即径直步入殿中,书案前的刘瑞君缓缓起?身,朝他行君臣礼,他亦是没有阻止,在她起?身时,不咸不淡问了声:“阿姊要提宣徽院的人,怎不与朕商量?那贾源是何人,才在宣徽院干了三年,堪当正使一职?闻人望做了六年副使,眼见着正使致仕,合该提他了吧!

阿姊这般做,难道不怕冷了忠臣的心?!”

刘瑞君掩唇咳了声,道:“闻人望虽好,但?他祖上曾有过流放罪臣,陛下让他做副使已经开恩,若是做到正使,怕是会有人议论?。”

“这么说,倒是朕考虑不周了?!”

刘瑞君看着他发冷的眼神,轻轻一笑?道:“贾源是我的人。”

话音刚落,刘长湛愣住,旋即跟着扯了扯唇,坐下后捏起?茶盏一饮而尽,嗅到殿中的熏香,忍不住开口?:“阿姊为何不换一种?香料?”

刘瑞君闭眼:“我念旧,不舍得换。”

话里有话,刘长湛岂会听?不出,但?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如今的他很快活,也不想回去过那种?不正常的生活。

“贵妃闻不得你?殿中的香气,朕每回去到仙居殿,都得沐浴净身,她允朕亲近。”

刘瑞君心冷的跟下雪一样,本就疼痛的神经扯得更厉害,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既如此,陛下别来合欢殿就是。”

“阿姊永远是朕的阿姊,朕怎能不来。”

“陛下还记得当年与我说过的话吗?”

“哪句?”刘长湛笑?着问,眸中却是清醒冷淡,他故意?装傻。

刘瑞君知道,刘长湛是要撇开她,同她摊牌,故而才会用这种?话来点醒自己,曾经的誓言全都不作数了,那个抱着她喊她阿姊,说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弟弟变了。

因为他心里有了人,便不再需要自己了。

临走,刘长湛说:“既然贾源是阿姊的人,那此事朕权且不再追究,但?,下不为例。”

君臣终究有别,不论?父子,何况姐弟。

看他离开的背影,刘瑞君生出恨意?,咬着牙低声问道:“陛下,贵妃待你?是真心吗?”

刘长湛僵住,能看出那背影瞬间冷肃起?来,他却没有回头,也没答她,只是少顷后,重新提步离开。

下了场大雪,国子监满目银白。

半青打着哈欠起?来,换了温水后又去添炭,太冷了,外?头风呼呼刮着,卷着雪沫子往窗上砸。

她往屋内看了眼,姑娘正坐在窗前看书,借着雪光看的很是认真,翻了一页,又搓搓手,将?被子拉高。偶尔有雪从屋檐掉落,她也不抬头,专心地?像听?不到任何声音。

临近年关,姜纯和薛月也都受不了国子监的住宿,便相约与先生递了条子,说是想在家里住。她们脸颊都在京城,离国子监又不远,遂先生都批了,故而房中只剩下姑娘一人。

早饭吃的是米粥酱菜,吃完后李幼白又温了会儿书,便带上书袋前去书堂听?课。

今日是闵裕文讲,故而班里女郎都没请假缺席,饶是雪天难走,也准时坐在位子上,待他一进门,眼睛便跟葡萄似的,都瞪了起?来。

他讲的是《庄子》里面的齐物论?,李幼白听?得很认真,启蒙恩师沈老?先生也讲过此篇,但?他讲的颇为厚重,不似闵裕文,总有清奇的角度去剖析。

下了课,李幼白见他被人围住,原想打招呼的意?图打消,便收拾了东西?往膳堂去。

快走到膳堂时,闵裕文追了上来。

“一起?吃饭?”

李幼白点头:“好。”

走了几?步,闵裕文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幼白纳闷,却没点破,然刚下台阶,他忽然叫住自己。

“李娘子,这个给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雕花黑漆匣子,很是精美,上面的图案不是本朝花样,有种?异域风情?。他手掌细白,五指修长如竹,那匣子躺在他手中,像是一幅画。

“是什么?”李幼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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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裕文面色如常:“胭脂。”

李幼白惊讶地?看着他:“我不能要你?的东西?,尤其是胭脂这等物件,不合适。”

他忙解释:“你?别误会,其实?不是我送你?的,是贵妃娘娘,她要给你?的。”

“可是为什么?”

闵裕文觉得手心出了汗,但?还是镇定答道:“你?若是想知道,回头亲自问她。“说罢,拉起?她的手,将?胭脂盒放在她掌心,又很快缩回自己的手来。

卢辰钊拐了个弯,偏这么巧,就看到一对佳人站在廊庑下。周遭白雪环绕,他们穿着同色雪青衣袍,一高一矮,闵裕文往李幼白手里塞了什么物件,李幼白竟没有推辞,她竟收下了。

卢辰钊想:她都没穿他送的斗篷和袄子,怎么就收闵裕文的东西?了!

思及此处,他一脸不虞,将?那衣袍往后一抖,朝着两人阔步走去。

李幼白只觉眼前一暗,抬头,对上卢辰钊那冷冰冰的俊脸,几?乎下意?识的,她手一缩,把那胭脂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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