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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卢辰瑞歪头,冲着卢辰睦和卢辰泽小?声道:“兄长今日莫不是喝多了,怎么会给小?白挡酒,且还是当着燕王殿下和齐州大小官员的面,他?不是最知礼数最重?名声的吗?”
两人瞥他一眼,谁都?没有回话。
李幼白站在当中,身旁是突然走来的卢辰钊,自她指间拿了酒,晃出的几滴洒在手背,她抬眼?望去,他?目光朗然地看着刘识,不卑不亢。从她的角度,能清楚看见他硬挺的下颌线,他?生的英武峻拔,眉眼?深邃,鼻梁像座小?山,此时唇微微弯着,似笑?非笑?。
刘识收回视线,淡淡将握酒盏的手一抬,示意可以。
卢辰钊拱手,随即饮净,复又倒了一盏新的,“借此酒再祝殿下万事顺遂。”他?喝得?爽快,倒叫刘识觉得?意外?,颔首笑?了声好。
待人走后,刘识与闵裕文互换了眼?神,闵裕文轻咳一声,侧过身去低声解释:“不是殿下想的那?般。”
“明旭以为我想了什么?”
闵裕文抬眼?,刘识笑?:“放心,我知道你的心思。”
“殿下”
刘识拍他?肩膀,五指用力,而后看向李幼白,温声说道:“说来?也巧,本王知道的连中三元者,今日?便有两人。”
他?故意顿了顿,见李幼白提起?兴致,便徐徐说道:“一位是李娘子,一位便是我身旁的闵裕文闵大?人,他?出身书香门第,父亲闵弘致闵尚书曾经是冠绝京城的探花郎,若不是他?成婚早,恐怕是要尚公主的。如今闵大?人子承父志,三年前又高中状元,其受小?娘子追捧程度绝不亚于当年的闵尚书。”
“殿下说这些作何。”闵裕文颇不自在,打断。
李幼白亦是摇头:“幼白尚未到与闵大?人相提并论?的地步,幼白只是小?三元,前路还长,需得?更加勤勉。”
刘识扭头冲他?笑?道:“瞧,有底蕴有学识的人总是这般谦虚,李娘子的话让我愈发觉得?她与你性情相似,你不觉得?她与当年你的回答如出一辙吗?”
闵裕文道:“读书人理应如此作答,不只是臣与李娘子,换做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刘识与闵裕文自幼相识,其父闵弘致还是他?的恩师,故而两人虽明为上下级,实则亲如兄弟,私底下说话很少防备。
“我方才?说那?番话,实则是为了接下来?与李娘子所说。依照李娘子的才?学和能力,想必不会再等三年,而是准备参加明年开春的会试?”
尾音虽上扬,但目光却是肯定的,李幼白没有反驳,他?笑?,继续道:“跟明旭真真一模一样,他?便是考完秋闱紧接着备考春闱。”
闵裕文皱眉,却也没再开口。
“等你进京后,若有不懂的,或是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去找明旭,他?最是博学体贴。”
同座的人焉能听不出燕王的意图,遂纷纷忆起?往昔,说着说着便提到闵弘致和李沛曾是同科,而后感叹难怪李娘子能中榜首,实在是家传所致,想当初李沛从小?地方考到京里?,可谓寒窗十?几载,一朝得?见君颜。
“榜眼?之女,大?有其父风采呐!”
“正是,李大?人中榜眼?那?年,天下寒门子弟都?看到了希望,纷纷苦学苦读只盼有朝一日?同李大?人一般,再为寒门争光。”说话的是齐州通判,同李沛一样也是寒门出身,许是喝了几杯酒,面如烧火,言语间有了少年意气,若不是顾及燕王在此,像是要站起?来?慷慨激昂一番。
饶是如此,他?的话也激起?不少感慨。
既说到了李沛和闵弘致,众人难免想到状元郎言文宣,只是他?犯了谋逆罪,无人敢在桌上议论?,但看各自沉默时的表情,李幼白便猜出几分。
刘识此举本就是为了将李幼白与闵裕文关系拉近,眼?看着两人彼此面色如常,其余官员倒是兴奋激动,不由暗叹闵裕文的不解风情。
他?与闵裕文相识多年,自然也知道他?是何秉性,长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打小?就招蜂引蝶,好些个小?娘子穷追猛打,恨不能与他?定上娃娃亲。他?却是习惯了,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面上温润儒雅,内里?极为冷傲,到如今竟也没个喜欢的人。
眼?见着他?终于对一个小?姑娘不一样了,刘识比他?还高兴,恨不能将其绑在一块儿,好成全了他?们。
又听闻两家长辈还是同窗,还是榜眼?和探花的关系,更是觉得?缘分天定,心里?早就为闵裕文默默打算好,想在回京前怎么着也得?将他?们拉近一些。
像李幼白这种姑娘,瞧着便是招人惦记的那?种,闵裕文又被动惯了,若不出手,少不得?被有心之人惦记。刘识住在宫中,知道男人喜欢女人是什么样子,方才?卢世子迫不及待为李幼白解围,他?便知卢世子的心意绝非寻常,能当着众人面做出此等庇护的举动,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他?总要为闵裕文争一下。
如此,刘识见那?卢辰钊与国公爷走远会客,便赶紧撺掇李幼白和闵裕文喝酒,由头有的是,听起?来?也合情合理,何况他?总归是个王爷,若要以权压人,她也不能不从。
他?鲜少做那?等仗势欺人的事,但这回不一样,毕竟是为了兄弟大?事,他?愿意做次恶人。
李幼白起?先还推拒,说自己不会喝酒。后来?刘鸿光刘学政也附和,举着酒盏与诸葛澜老?先生道,有意推荐李幼白入国子监,但话里?话外?是向着燕王的,众人都?在举盏,李幼白推脱不过,只好硬着头皮抿了口。
秋露白闻着香醇,入喉却没预想中的辛辣,反而有股浓厚温软的味道,一直沿着喉咙滑入胃里?,五脏六腑都?热络起?来?,她是第一次饮酒,故而放下酒盏后默了少顷,发现自己除了微热之外?,没有旁的反应。而身旁人又为她倒了盏,紧接着说。
“闵大?人如今在翰林院做事,偶尔也去国子监代课,若李娘子入国子监,日?后保不齐还能听闵大?人的五经讲义,此等缘分,若不互饮一杯,实乃说不过去。”
刘识朝闵裕文使了个眼?色,闵裕文皱眉,再看李幼白,却是寻常颜色,似乎也没听出刘识的话外?意思。
不只是李幼白,除了闵裕文,其余官员也只以为燕王
在拉拢李幼白,哪里?会觉得?他?是在撮合两人。毕竟日?后入京,身边能多一个自己人,在朝堂上显然更有利。而凭李幼白的才?能,日?后高中不在话下,他?们觉得?,刘识如此热情,无非是为自己打算,皇子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历朝历代都?有。
李幼白又喝了一盏,依旧没觉出异样。
但刘识是个会说场面话的,三言两语一杯又一杯,两壶秋露白见了底。
刘鸿光和诸葛澜也喝到尽兴,拍着肩膀承诺回去便写荐书,举荐李幼白入国子监。诸葛澜怕他?反悔,打着酒嗝非要拉他?现在去写,刘鸿光无法,只好赶紧跟他?去往住处。
两人走后,主桌便显得?有些空荡,更多的酒推过来?,没了诸葛澜的帮腔,李幼白几乎没有还嘴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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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刘识大?义凛然的话,只能接下酒来?,跟着饮净。她才?知父亲和兄长说过的,所谓官场好些不得?不为。
强权之下,若要欺你,你便是找尽借口也只能点头。
喝到后来?,她觉得?意识有些涣散,便起?身告辞。
刘识原是想让闵裕文相送的,但见闵裕文一脸郁色,便知他?心情不快,遂也没勉强,只叫李幼白脱身离开。
待卢辰钊得?空查看,李幼白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莲池走到他?身旁,压低嗓音小?声说了方才?的事,还重?重?提醒:“李娘子自己个儿得?喝了一壶,那?是一壶秋露白啊,寻常郎君喝了都?得?醉上一日?,何况李娘子根本就没喝过酒。”
卢辰钊攥紧手里?的酒盏,不悦:“她是自己回去的?”
“是,原本燕王是要闵大?人送李娘子的,但闵大?人仿佛也喝醉了,趴在酒桌上不肯起?来?,李娘子便自己回了,瞧着脚步不大?稳当,此处离春锦阁不远,但也算不得?近,李娘子别在路上摔了才?好。”
他?说完,便见卢辰钊的脸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忽地朝燕王冷冷看去,随后将酒盏递给他?,不虞道:“父亲若问,便说我去整理衣裳。”
“是。”
卢辰钊从甬道离开,走时并未惊动任何人,刘识却是看到了,双眸微眯,转头朝着装醉的闵裕文说道:“明旭,我不惜做恶人为你制造机会,你却是白白浪费,如今看来?,恐怕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大?掌重?重?拍在他?后背,闵裕文没出声,便是要装醉到底。
刘识笑?:“俗话说,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日?后你可别后悔。”
闵裕文还是不开口。
刘识:“卢世子若出手,当真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闵裕文终于有动作,侧过脸来?无奈道:“殿下,我对李娘子只是惜才?之情,绝无半点杂念。”
刘识:
“明旭,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别后悔,一定别后悔!”又是一记重?拍,闵裕文阖眸嗯了声。
秋露白的酒劲儿全在后程,李幼白从桌上起?身时头脑还是清醒的,但走到中途便有点不对劲儿了,脚底软绵绵的,像是踩着云朵,又轻又虚,总觉得?不踏实,与此同时,浑身都?热起?来?,血液像是骤然快速窜涌,直直顶到心口,又倏地冲到颅顶,让她一阵一阵的眩晕。
她扶着廊柱站定,后又觉得?扶不稳,便两只手都?搭在上面,脑袋贴着柱子,试图将温度降下来?,她贴了会儿,觉得?好些便又抬脚往前走,谁知猛一踉跄,险些栽倒。手忙脚乱之中,她抓住一物,也不管是什么,双手扒在上头再不敢挪动。
卢辰钊浑身僵住,刚过来?便见她快要摔倒,冲到面前又被她八爪鱼般箍住,手脚并用地攀在自己身上,那?脑袋也不肯消停,朝自己肩窝处蹭了蹭,热意过渡到他?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
他?只闻了一下,便皱眉低斥:“你是喝了多少酒?!”
李幼白哼唧了声,根本听不见他?说话。
卢辰钊想扒开她的手臂,她不肯,用力扒住,缠的卢辰钊快要喘不过气,却也是恼了:“明知自己不会喝酒,还要跟燕王坐在一桌,他?劝酒,你能挡得?住?我帮的了你一回,帮不了你多回,你便不会自己想法子推脱,非得?傻乎乎坐在那?儿任凭他?去灌你?
李幼白,你不要装醉,我说的话你最好记住,你起?来?!”
他?凶神恶煞,动作却很小?心,怕抓疼她,只握住那?细细的手臂往外?扯,李幼白忽然难受地哼了声,松开他?后捂着小?腹蹲下身去。
卢辰钊忙跟过去,弯腰问:“想吐吗?吐出来?会好受些。”
李幼白蹲在那?儿没动,也没有呕吐的迹象,半晌卢辰钊晃了晃她肩膀,她软软往旁边倒去,他?赶紧扶住,一把抱了起?来?。
“李幼白,你还能睡得?着!”
一面走,一面斥责。
“李幼白,也只是在公府,若你在外?头,今日?必定犯下大?错!”
“以后不许喝酒,听到没,跟谁都?不能喝,你真是个蠢的,便不能跟燕王说你腹疼,说你喝酒会起?疹子,随便撒个谎不会吗?就那?么耿直,给你多少喝多少,不知深浅!”
他?往上抱了抱,李幼白的小?脸绯红,许是姿势不舒服,想在他?怀里?翻身,他?怕她摔下来?,停住脚步后任由她勾住自己的颈往上爬,红嘟嘟的嘴巴蹭着他?的颈划过,像是柔软细腻的花瓣,他?心口扑通扑通乱跳起?来?,然面上还是一副坦荡神色,尽管小?腹以下血流狂涌,还是克制着那?种令人面红耳赤的心情,将头抬起?,看远处的槐树。
李幼白的唇蹭来?蹭去,蹭的他?青筋暴露,呼吸急促,终于,她找到了舒服的姿势,往他?怀里?安心一躺,不久便发出匀促的喘息声。
卢辰钊的脸早已通红,颈间全是汗,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半青看见他?抱着李幼白回来?,张口结舌瞪了半晌,卢辰钊低声吩咐:“还不快去铺床,煮醒酒汤。”
“是,是。”半青转头就走。
卢辰钊进屋,踢开她床前的圆凳,将人放下。
李幼白似乎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全是细汗,唇微启,沾着方才?的酒渍,卢辰钊看了眼?,立时转头出门。
廊庑下的风吹来?,带着凉飕飕的冷。
他?的血却迟迟冷却不了,像一滩被煮沸的热汤,满心满脑,全都?是她。
此时此刻,卢辰钊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在他?抱起?李幼白的时候,在他?埋怨她喝醉酒的时候,看她遇到刁难立时冲上前的时候,其实他?早就该知道了。
或许早在某个时刻起?,他?就喜欢上她了。
尽管克制,却还是不能欺骗自己,他?在意她的一切,如同在意自己。
回头看了眼?屋内,屏风后的半青正弯腰为她擦拭面庞,卢辰钊唇角轻勾,再次提步时心境与从前已然不同。
李幼白口渴,半青见她舔唇便忙端来?醒酒汤,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下去,她眼?睛都?没睁,喝完打了个滚面朝里?继续睡。
半青又去灌了半壶,放在桌上等着,她怕姑娘起?来?后找不到人,索性趴在旁边的桌上,困意袭来?,眼?皮也变得?沉重?,后也不知不觉睡过去。
李幼白做了好些个梦,梦里?一会儿是刘识劝酒,一会儿是闵裕文沉默对饮,一会儿又忽然转到卢辰钊,冷着脸呵斥她不节制。她晕头转向,如同在一张巨大?的网里?,又像身处浓雾当中,她伸着手想去拨开,却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走着走着,她神经忽然一紧,低头,生父留给她的玉佩不见了。
接着脚底一空,她摔到床下,睁眼?,右手摸在腰间,果然,荷包没了。
她爬起?来?,坐在地上怔愣了会儿,抬眼?,见半青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又凭着模糊地记忆想起?方才?卢辰钊似乎抱她回来?的,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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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着床栏站起?身来?,也没叫醒半青,兀自出了门去。
自从燕王入住公府,卢辰钊便跟着住到隔壁院中,与闵裕文挨着,也正是因?为如此,卢诗宁才?不敢再轻举妄动,擅自往闵裕文屋里?钻。
天色漆黑,燕王刘识的院子有暗卫把守。
李幼白走几步便歇一下,努力去认路,待确认好了才?继续前行。她在公府住了一年多,故而丫鬟小?厮见了也不阻拦,福礼后由着她往前走。
李幼白站在门口,抬手叩了叩,不见动静。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醉,因?为卢辰钊实在太过严厉,总是板着脸教训人,她不想再听他?批评,又得?赶紧拿回玉佩,只好吹了会儿风,觉得?酒气都?吹得?差不多,才?再度举起?手来?。
然还没碰到门板,门就从内打开了。
廊庑下的灯笼早已被吹灭了,屋内也是黑黢黢一片,光线昏暗,他?又站在屋里?。李幼白上前一步,正欲开口,忽然窜出个酒嗝。
便见那?人要皱眉,李幼白赶忙伸手捂住嘴巴。
“我我没醉,我只是有点晕。”
说完,她脚底晃了下,一把握住门框站定。
眼?前全是一圈圈的光晕,像是流光溢彩的花火,她努力睁大?眼?睛去看,然无济于事,那?人的脸像是一团白雾,跟梦里?时一样,又软又浓。
闵裕文微微蹙眉,眼?前的小?娘子显然醉了,面若桃花,琼鼻樱唇,清澈的眸眼?此刻含烟带雾般,睁的大?大?的,圆圆的,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他?怕她摔着,抬手搀住她手臂,问:“李娘子前来?,可有事找我?”
李幼白听不清他?问什么,但又想着不能叫他?看出自己醉了,于是目不转睛等了半晌,只觉那?话仿若从半空飘进耳朵,她认真想了想,捋直舌头道:“嗯。”
闵裕文等她说出缘由,但她仿佛醉的很厉害,一双眼?睛睁累了,用力眨了眨,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是小?扇,将那?酒意朝他?扇来?,他?没避开,便闻到她的气息,混了墨香和酒香,还有股女孩子的清甜。
“我我”李幼白觉得?不行,刚一开口舌头便不听自己的,偏面前人非要等她说完,她咽了咽嗓子,秋露白的后劲儿涌上头来?,她只闭上眼?睛,便昏昏沉沉不知自己所在何处,所为何事。
闵裕文搀着她,欲叫人过来?,忽然颈上一热,他?怔住,李幼白的双臂像两条藤蔓般爬上他?的后颈,带着灼热的温度,双手手指不时触碰到他?的皮肤,濡湿黏腻,她像是找到一棵树,十?指紧紧扣住,随即仰起?头,茫然地四下环顾,瞳仁始终没有聚合在一块儿。
李幼白被那?团雾扰的实在痛苦,它遮住了自己的视线,令她看不清前方人的脸,她好像垫脚够到了月桂,于是鼓起?腮颊用力去吹,那?是月亮旁边的云,吹散了,也就能看见月兔。
闵裕文被她吹得?又痒又麻,那?唇嘟起?来?,引得?人连连战栗。明知不该看,却还是看了过去,她有张蛊惑人心的脸,但没有醉酒时,这脸偏偏又是清纯美好的。
他?很少在一个人身上看到如此大?的反差,以至于忘了动作,只是由着她垫脚,靠近,直到那?唇几乎贴上他?的。
隔壁屋门倏地打开,继而便是一声冷斥。
“李幼白!你在做什么!”
人影忽至,疾风一样。
李幼白听见有人喊她,缓缓扭头,卢辰钊将她从闵裕文身上扒下来?,一把攥住她的腕子,眸光如刃。
雾气散开,她怔怔看着他?,问:“你怎么在这儿?”
卢辰钊恼,却不敢松手,冷言冷语道:“你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李幼白:“我我找你啊。”
“找我?呵”他?嗤了声,“找我找到别人屋里?来?了?”
李幼白茫然地扭过头去,问:“这不是你吗?”说罢,又要去摸闵裕文的脸,卢辰钊一把拍掉她的手,随即将人扛到肩上。
刚要走,又回头瞥了眼?闵裕文,道:“闵大?人,希望你不要多想,今夜之事,全因?她醉酒导致,绝非对你有所图谋。”
闵裕文眼?眸轻皱,回道:“我明白。”
长廊尽头仍有一盏灯摇曳着身姿,烛火昏暗,投落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卢辰钊扛着李幼白阔步离开,他?身量笔挺,如青松如朗月,肩膀那?女娘被晃得?厉害,数次想要直起?身来?,又被他?摁住后腰挂在肩上。
她像是一头凶猛无比的小?狼,喝醉酒的人分明不讲理,拼命捶打卢辰钊的肩,甚至又啃又咬,自始至终,那?位清贵自尊的世子爷,连一下重?手都?没有。
闵裕文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处,刘识不知何时来?的,轻轻叹了声。
“明旭,当真不动心?”
第32章
冷风如寸寸细刃,割着皮肤将寒意渡进骨里。
李幼白快被晃吐了,天旋地转般。她直起身体,眼前出现?无数个人影,都是卢辰钊阴森森生气的脸。她想解释,还没张嘴,又是一颠,脑袋垂下去,胃里的酒快被晃出来,她捶打着桎梏她的?人,挣脱不掉,便用了全部气力?反抗。
直到隔着衣裳牙齿咬到肉,她才稍稍平复下来,却是精疲力?尽倒挂着,固定发髻的?钗掉落,她哼唧了声,卢辰钊转身瞟了眼,旋即折返回去,弯腰拾起来塞到怀里,然手指碰到什么,他低头,却是李幼白的荷包。
她在他背上嘟囔着,要找东西,想是这?枚荷包了。
如此看来,她并非有意,而是实在?走错了路,将闵裕文认成自己?,卢辰钊的?火气渐渐熄灭,攥着荷包的?手摩挲了下,知道里头约莫是枚玉佩,他重新放到怀里,听到肩上人说难受,便将她放下来。
脚刚着地,她便虚虚歪在?自己?怀里,绯红的?脸颊滚烫,贴着他的?掌心?,舌尖探出来,舔着干涩的?唇瓣。卢辰钊一动不动,像是着了魔,眼睛直直盯着那樱唇粉舌,瞬间觉得口干舌燥,他甚至想低下头去,尝一尝那舌尖的?味道,他也真的?低了头,但李幼白倏地睁开眼来。
漆黑的?瞳仁定定望着他,眼眶内仿若沁着薄薄一层水意,她很少有这?般纯粹安然的?眼神?,素日里的?她总是目光坚定,分外有主见。而今日,此时,此刻,她像是将自己?完全坦诚地呈现?给他,毫无防备,干净清澈的?眼睛有着致命的?诱惑,让卢辰钊挪不开视线,只能无限,甚至是贪婪地将她所有收入脑中。
李幼白其实以为自己?在?梦里,盯着卢辰钊看了半晌后?笑起来,弯弯眼睛月牙一样,笑了会儿又伸出手去,捏卢辰钊的?脸。
卢辰钊起先避了下,但见她皱起眉头,便在?她第二次伸手时,主动将脸往她手指上贴去,她捏到了,又笑起来,边笑边自言自语。
“你不要对我这?么凶,知道吗?”
她歪着脑袋,像是同他商量似的?,说完打了个酒嗝,熏得卢辰钊连连皱眉,但还是忍着不适任由她继续牢骚,“你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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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这?不好,那嗝那不好嗝。”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好容易等到酒嗝结束,这?才重新开口,“我不是故意要喝醉的?,真的?。”
卢辰钊静静望着她,低声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李幼白摇头,小脑袋在?他怀里晃啊晃,复又睁开眼一派天真,“我没喝过酒,这?是第一次,不好,再不想喝了。”
“知道就好。”卢辰钊嗤了声。
“还我东西。”李幼白像是想起来,将手一摊,细长?的?眉皱巴巴的?,瞧着很凶,“你偷我东西,得还我。”
“我偷你东西作甚?”卢辰钊笑着摸出荷包,还未给她系在?腰间,便听她嘘了声,神?秘兮兮道,“因为,它?很重要,不能丢。”
卢辰钊抬眼,她又打了个酒嗝,顺势趴在?他肩上,温热的?呼吸绵密轻柔,一点点喷着他的?耳垂,他的?颈,将他的?脸染成跟她一样的?绯红,他侧脸低眉,脸颊蹭到她额头。
风停了,枝头的?鸟鸣也跟着止住,月亮的?光从云间透出来,有颗明亮的?醒醒坠在?月亮尾巴上。
时间也静止了。
天地万物间,好像只他们两人,他的?心?异常安宁,困扰自己?那么久的?问题尘埃落定,他之所以迟迟没有确认,是因为他不想承认,不想承认他会喜欢上一个人,一个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喜欢的?人。
不知何时开始,未必很早,也不会太?晚。
他唇勾起来,
左臂稳稳箍住她,她还在?嘟囔,扭过身子把额头撞到他身上。
“不能丢,不能丢”
“知道了。”卢辰钊说完,单手将那枚荷包小心?翼翼系到她腰间带扣上,为其整理好下方?的?流苏,又抬起头来,“给你系好了,要不要检查一下?”
“嗯。”李幼白点头,手胡乱往自己?身上摸。
卢辰钊实在?看不下去,捉了她的?手腕拉着摁在?腰间,她摸到了荷包,用力?捏了捏玉佩,仿佛松了口气,喃喃道:“谢谢你。”
卢辰钊鬼迷心?窍:“怎么谢?”
嗓音哑的?没法听。
李幼白攥着荷包,下意识回话:“你说吧,我听着。”
“我说什么你都听?”
李幼白敷衍地点头。
卢辰钊心?跳加快,凑到她耳畔小声道:“那你亲我一下。”
说完,自己?倒先红了脸,觉得此时有些像市井无赖,下三滥、臭流氓,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后?悔方?才的?举动。
李幼白艰难地掀开眼睫,迷迷糊糊道:“这?个嗝不可以。”
卢辰钊心?一下凉了,锲而不舍地问:“你之前是不是点头了,怎么现?在?又要反悔?做人应当?将诚信,人不信不立,是否?”
李幼白懵懂地点了下头,道:“你说的?对。”
卢辰钊觉得自己?无比卑鄙,但又压抑不住的?兴奋:“那你自己?答应的?事,是不是应该做到?”
李幼白茫然了,用力?眨了眨眼,勉力?看清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总在?面前晃荡,她伸手,捧着他的?下颌,叫他别再晃了,然后?一本?正经道:“你换个换个报答方?式。”
卢辰钊被她捧着,魂儿都有些出窍,打定主意要达成目的?:“我不换。”
李幼白快睡着了,他把她摇醒,继续哄着:“滴水之恩且当?涌泉之报,我帮你找回最重要的?东西,难道你不该好好谢我吗?”
李幼白觉得梦里的?卢辰钊很烦,她将要闭上眼皮,又被他强行叫醒,遂也没了耐心?,随口就道:“你过来,过过来,我亲你就是了。”
卢辰钊心?跳止住,他握着她的?肩,使两人面对面。而后?目光不断瞟她的?唇,而他的?唇也在?朝那儿不断靠近,近的?只有一寸时,李幼白忽然往前一动。
唇印偏了,印在?他唇角处。
温热的?柔软,像是最可口的?甜食,他浑身僵的?无法动弹。
李幼白脑袋倏地一靠,像是睡过去了。
半夜下了点小雨,淅淅沥沥打在?屋檐上,月亮躲了少顷又露出头,像是笼了一层青灰色的?光。
卢辰钊失眠了。
他平躺在?床上,左手抚着被亲过的?唇角,满脸荡漾,他知道该收敛些,于是佯装镇定的?压住笑意,但不一会儿,便又乱了,脑子里全是李幼□□嫩的?唇,温润的?眼睛,全是她挨着自己?亲密无间的?样子。
他胸腔震动,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笑。
扯了帘帷,天色尚黑,只过去了一个时辰而已,可他觉得太?慢,像是已经与李幼白分别了数年,他迫不及待想要起身,去春锦阁看看。
但他刚坐下来,又为自己?的?轻浮鲁莽感到鄙薄。
他又躺下,抱着枕头翻来覆去。
莲池从外间打帘进来,问:“世子爷,你还没睡?”他揉了揉眼睛,看到被挑开的?帘子,不由打了个哈欠问。
卢辰钊探出头去,道:“安神?汤可送去春锦阁了?”
“方?嬷嬷送去了,还另外添了份燕窝银耳百合,说是怕李娘子半夜咳嗽,用来润肺的?。”
“明儿一早再让方?嬷嬷炖点姜茶,里头多加些红枣桂圆,她喝了酒,少不得会虚寒。”
莲池嗯了声,又问:“世子爷,还有事吗?”
卢辰钊双手垫在?脑后?,道:“没了,去睡吧。”
莲池犹豫了下,还是没问出口。
他很想知道今夜的?世子爷究竟怎么了,自打回来后?就像浑身长?刺似的?,将那雕花大床硬生生睡出吱呀动静,这?不,他刚出来,屋内又是一阵翻腾。
莲池的?眼圈发涩,暗道:李娘子,你何时收了我们世子爷。
年轻气盛的?年纪,如狼似虎,老这?么憋着,迟早出事。
翌日清早,乌云压到院顶上。
李幼白醒来时,头疼欲裂,喉咙干的?像是刀片划过。
半青端来燕窝银耳百合,她喝了口,下咽艰难,便指了指喉咙,摇头:“不要了。”声音哑的?不行,说出来自己?也吓了一跳。
半青看着她,凑过头去问:“姑娘,你还记得昨夜怎么回来的?吗?”
李幼白趿鞋下床,依着每日的?习惯走到桌案前,拿出书来回忆一番,“不记得了。”
半青趴在?桌对面,眨着大眼说道:“姑娘喝醉酒像是变了个人,我都不认识了。”
李幼白:?
“我做什么了?”
“姑娘当?真全忘了。”半青遗憾的?叹气,“昨夜世子爷把你送回来的?,两次,送了你两次!”
半青比划着手指,神?情夸张。
李幼白纳闷:“我出去了两次?”
“是啊,许是趁着我睡着,迷糊着自己?跑出去了,幸好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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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是世子爷,若是旁人,坏人,可怎么是好?姑娘往后?再别喝酒了,叫人操心?。”
李幼白揉着额头,“是,酒不是好东西,不能再沾。”
她脑中空空,半分也记不起昨夜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在?燕王刘识的?劝说下,跟闵裕文喝了不少酒,那人始终神?色淡淡,也看不出高兴与否。
她喝醉了,便起身回来,之后?,包括更之后?的?事,她一点都不记得。
看了会儿书,她去洗了脸,用过早膳,接着套了件长?褙子出门透气。
可不巧,走出院子没多会儿,黑云裂开,大雨倾泻而下,将她堵在?了廊下一隅。
她斜靠着扶栏坐定,听雨点打在?叶子上,窸窸窣窣的?如同蚕在?啃噬,头疼消减了几分,泥土的?气息涌来,她阖眸休息,忽然听见有人唤她。
“李娘子。”
她抬眸望去,对面走来个长?身玉立之人,正是昨夜与她饮酒的?闵裕文。
他没撑伞,身上半边湿透了,却不狼狈,有种不疾不徐的?从容感,他朝她走来,近了拱手作揖。
李幼白站起身朝他回礼,道:“闵大人。”
闵裕文指了指她斜对面,李幼白回过头去,看到芦苇丛里的?黑猫,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挣脱不掉,发出急促的?喵呜声。
“卷卷?你怎么会在?这?儿?”李幼白惊讶的?撑住扶栏,探出身。
黑猫可怜兮兮地喵了声,算是回应,它?身上的?猫软趴趴地贴着皮肤,显得比平时瘦小很多,但能看出比李幼白初见时长?了不少肉,那后?腿粗了半圈,想是跟着卢辰钊吃得饱穿得暖,但性子未免淘气,若不然也不会被困住。
“你认得它??”闵裕文问。
李幼白点头:“是我常喂的?猫,贪吃,但是很可爱的?。”
她看了眼天,又将裙摆往上提了提,正要走出廊下,手臂被闵裕文拉住,他淡声道:“我来吧。”
说着,快步走到芦苇丛中,蹲下身去,黑猫怕他,逼近了发出警惕的?叫声,咕噜咕噜的?震慑对方?,但闵裕文没有着急,他在?那儿蹲了许久,而后?又试探着将手放在?它?后?背,黑猫终于放下戒备。他开始检查,发现?有两块砖被雨冲到一起,想是在?黑猫经过时发生的?,故而正好挤着它?的?后?半部身体,卡的?很牢固。
他捏着黑猫后?颈,一手去清理砖头,待两块大的?被挪开,黑猫的?腿抽了出来,有血被冲刷到泥土里,它?又叫了声,犹如落汤鸡一般可怜。
闵裕文将它?的?后?腿托住,抱起回到廊下。
它?冻得哆哆嗦嗦,却在?脚刚着地的?刹那,飞快地朝着闵裕文虎口咬下去,闵裕文松手,它?趁机一瘸一拐跑了。
李幼白吓了一跳,忙拉起他的?手看了眼,虎口被咬出牙印,鲜血流出来。
“不打紧。”
闵裕文想抽回手,李幼白不肯,很是严肃地扯着他往春锦阁方?向走,边走边与他说道:“猫狗的?咬了不能大意,需得赶紧用香胰擦拭伤口,反复清水冲洗,越多越好。”
半青见两人淋的?透彻,又见自家姑娘神?色紧张,便赶忙听从安排取来木樨香胰,李幼白将他的?手浸在?水中,随后?拿起香胰用力?涂抹伤口,涂完冲洗,如此十几遍后?,又举起他的?手放到眼前端量,伤口处已经不再流血,但浅浅的?牙印还看的?很清楚。
“这?几日,你若哪里不舒服,要去找大夫,一定不能耽误。”
“好。”
闵裕文看她紧张的?样子,忽又想起昨夜她趴在?卢辰钊后?背又捶又打,又啃又咬的?蛮横画面,与眼前的?小娘子宛若两人。
雨还在?下,他看到桌案仅剩的?几本?书,有一本?做了标记反扣在?桌上,是本?县志。
“你看得很杂。”
“我偶尔喜欢看闲书。”
闵裕文嗯了声,抬眼,欲言又止。
“李娘子,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李幼白愣了瞬,他走上前,目光郑重地扫来,“先前是我处理不当?,我愿意道歉,并且以后?会用对待朋友的?真诚来对待你。请你相信,我所做之事,绝非出自轻视和偏见。”
“我知道。”李幼白回看过去,忽然一笑,道:“其实我并没有因你之前的?不相认而生气,丝毫没有。”
父之过,子不应代?其罪。
李幼白此刻很是清醒明白,眼前这?个人,没有做错任何事,不欠父亲的?,也不欠她的?。
闵裕文轻轻扯动唇角,问:“那你是为了什么生我的?气?”
李幼白摇头:“不重要了。”
闵裕文:“我们是朋友吗?”
“是。”
他是个品行端正,克制内敛的?人,她喜欢同这?样的?人做朋友。
李幼白找来干净纱布,帮闵裕文将虎口处缠裹起来,她低着头,手指沿着那处一圈圈缠绕,忽觉背后?一阵凉意,她往外瞥了眼,看到抱着黑猫的?人站在?窗外,神?情莫测地盯着她。
闵裕文顺势望去,在?看见卢辰钊的?刹那,将手从李幼白手中拿出,随后?退了一步,道:“你们聊,我先走了。”
半青想去倒茶,刚站到柜前拉开盛放茶叶的?小罐子,便听卢辰钊冷冷吩咐。
“你和白毫先出去。”
李幼白冲半青点了点头,半青才退出门,反手拉上。
“还记得昨夜的?事吗?”卢辰钊问。
李幼白如实答他:“不记得,但半青告诉是你送我回来的?,谢谢你卢世子。”
挫败感取代?了兴奋和激动,就在?前一瞬他还兀自高兴,以为她会像自己?一样,彻夜难眠,只要想起两人曾亲密相处,肌肤相亲,他便觉得他们是不一样的?。
但他兴冲冲赶来,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对自己?软玉温香的?人,又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姿态很是亲昵。
“你之前同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吗?”
李幼白不知道他说的?是哪句,故而疑惑地看着他,卢辰钊便更恼了。
“就是送你回济州车上,你与我分别时说的?那句话,是假的?吗?”
李幼白愣了瞬,随后?噗嗤笑起来:“自然是假的?。”
卢辰钊一时间不知是恼还是该笑,他站在?她面前一语不发,看她理所当?然的?样子,看她明亮的?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自己?。
“所以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你总觉得我觊觎你,想攀附你,无论我解释多少遍都说不明白。横竖理不清,后?来我也恼了,便按着你的?意思说喜欢你,既然你能带给我困扰,我便想着也让你恼火些时候,总之你又不是真的?喜欢我。
既不是真的?喜欢,又要顾及我这?句话,无论如何态度也会比之前对我更好些,果然,之后?你便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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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也极少说我攀附。
其实我真的?想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想嫁高门,高门里的?东西或许会让很多人着迷,权势地位,钱财荣耀,但我不喜欢,我有我的?追求,有我想要的?东西。你所拥有的?,于我而言,无足轻重。”
卢辰钊静静听她说完,沉郁的?面庞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他站在?那里,有着逼人的?压迫力?。
李幼白见状,不由放低了声音,问:“卢世子,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卢辰钊冷笑一声:“我疯了吗?喜欢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第33章
乌沉的天,忽然炸开一道惊雷。
卢辰钊撂下这句话后,气定神闲地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又倏地回头,望向?一脸犹疑的李幼白,冷冷出声:“因为要进京赴考,再不需要在公府委曲求全,所以跟我说了实话?”
李幼白被他的脑回路惊到,摇头否认:“不是,我在公府过的很好。且我觉得那些话对你而?言,不会造成干扰,最多叫你远离我罢了。我”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你说的都对。既然你我各自清醒,便把不该记得的事全都忘了,此后只当萍水相逢,也不必太过认真。”
“卢世子?,可我们是同?窗,又是朋友,如何只当萍水相逢?”李幼白很不理解他缘何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明明最近半年多相处融洽,他与自?己的便利良多,虽高傲但重情义也讲道理。他不仅从未在私事上为难自?己,还时常予以援手,一言一行皆让李幼白觉得两人早已变成朋友。
但他仿佛不这么觉得。
她走上前去,还未靠近卢辰钊便被他郁沉的眼神吓退,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再进一步。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他说完这句话,抬脚阔步走出春锦阁。
秋日的雨又冷又烈,倾盆倒灌,檐下流水哗哗作响,他像是一道清朗的松,自?始至终挺拔笔直。
李幼白想:公府世子?爷,果真?反复无常。
燕王和闵裕文等人离开齐州,带着各地秋闱的名录一道儿返京,却?是比来时风平浪静,虽严阵以待,但直到看?到城门口时,都没有遇到一次截杀。
国子?监综合本次乡试所有考生成绩,从甲榜以及候补榜单上挑选出五十?名考生,入中央官学?学?习。自?然这些考生里除了凭着成绩获得通行证的,还有凭借荫封破例入学?的,在国子?监内跟着先生上一段时间的课,再由朝廷安排授官,多半也是闲职。
刘鸿光此番举荐了四人,李幼白也在其内,且着墨颇多。
长?公主与陛下在勤政殿议事时,奏疏恰好呈送跟前,她很是熟稔地翻开,依着州县往下查看?,边看?便与陛下感叹,道今年上榜的女郎比往年都多。
陛下没停笔,道是阿姊的功劳。
长?公主笑,便又抬手摁在名录上一一对照籍贯家世,末了手指定住,却?是点在李幼白的名字上。
“这位李娘子?的父亲李沛,仿佛是贞武元年的榜眼,陛下看?看?,是与不是?”
她推到刘长?湛面前,狭长?的眸眼微微轻抬,言语间有种回忆往昔的缓慢感,“贞武元年,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开科取士,那一年众考生云集京城,好不壮观。我记得闵尚书便是当年的探花郎,骑马游街时,引得不少小娘子?投掷花朵,绢帕,现下还总有人拿此事写话本子?。
他那儿子?也是个出息的,子?承父业竟也被点了探花,陛下网罗天下英才,这才有一门父子?皆为探花的美谈。”
刘长?湛面容沉肃,在看?向?李幼白三?个字时,明显将笑意收敛起来。
刘瑞君不动声色地倒了盏菊花茶,“陛下润润嗓子?,天干物燥,免得虚火旺盛。”
她自?然知道刘长?湛为何如此,贞武元年不仅有榜眼和探花,还有状元郎。
那状元郎聪颖过人,又左
右逢源,入朝堂后便平步青云,从翰林院提拔到礼部,以旁人从未有过的速度接连升职,那时他的风头连闵弘致都无法?比拟。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是本朝最年轻的内阁大臣。只可惜,一念之差,他自?寻死路。
对君不敬不忠不诚的人,便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存活。
所以他死了,供出他谋逆的闵弘致活了下来,陛下爱才,将对状元郎的爱惜转移到闵弘致身上,如今他才是那个权柄在握的内阁大臣,受上倚重,受下逢迎。
而?状元郎,早就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无人记得。
刘长?湛揉额,刘瑞君站起身来,走到他背后跪立下去,双手搭着他的太阳穴缓缓磋磨,刘长?湛闭眸不语,许久后,才长?长?叹了声。
“陛下,可是想起当年旧事了?”
刘长?湛摁住她的手:“阿姊,朕本想对他宽容,但他非但没有念着朕提拔赏识的恩情,反而?要置朕于死地,朕决不能容许此等乱臣活着。朕杀了他,朕知道礼部有人为他说话,朕将那些人也都杀了,现下很好,没人敢再议论那事。即便他们知道谋逆尚存疑点,也没人再敢为他开口了。”
刘瑞君拿下手,望着他疲惫猩红的眼睛,淡声道:“陛下做的没错,错的是他。”
刘长?湛扭头,面无表情道:“阿姊殿中添了几个侍笔?”
“四个侍笔,都是我亲自?挑的。”刘瑞君轻轻一笑,“我最近新?得了一幅字帖,据说是前朝墓葬淘出来的,司马家的真?迹,陛下可有兴致前去赏鉴?”
“阿姊总是出其不意,朕甚是欢喜,便去借阿姊的光瞧瞧。”
合欢殿内,原先燃着的六十?四盏长?明灯,今夜特地撤去一半,且留着的都盖上罩纱,影影绰绰,透着股朦胧的美感。
孙映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跟着长?公主的嬷嬷进到内殿,在她的安排下换上鹅黄色薄纱襦裙,青丝绾成高髻,插着一对黄牡丹,细腰用月白带子?缠紧,勒出盈盈一缕。长?公主说陛下最爱掌中腰,故而?令她这两日少食水米,虽饿的前胸贴后背,但缠起来仍觉得透不过气。
嬷嬷不满意,冷冷瞥了眼道:“殿下为你争取来的良机,切不可浪费。”
“是,多谢长?公主殿下,多谢嬷嬷。”孙映兰自?打入了长?公主门下,便觉得像是脖颈提了条白绫,谨小慎微,断不敢像往常一样自?在。饶是如此,殿下对她始终态度冷淡,说不上喜欢,更何况这位做过殿下乳母的老?嬷嬷,仗着身份倚老?卖老?,对她冷言冷语毫不客气。
嬷嬷斥她:“知道进宫要做甚,还不知保养身体,养的腰肥体壮便是给你机会又能如何。”
孙映兰的脸一下红透了,若是有个地缝,她一定钻进去。
“好了,殿下为你筹谋良多,也是看?在孙家的面上,你父亲和兄长?且都把指望放在你身上,成与不成,也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嬷嬷打一巴掌给了个枣吃:“亏得有张俊俏的脸,瞧瞧,这眉眼鼻梁生的多好看?。”
孙映兰唇微微上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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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听她又感叹了句:“跟贵妃娘娘还真?有些相像。”
几分得意的心霎时冰凉,她攥紧手指,更加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就是要凭着跟姨母相像的脸来获得陛下的喜爱,继而?做他的女人。
嬷嬷亲手给她画了眼妆,涂了红唇,朝着镜中打量一番,竟跟姨母更像了些。
孙映兰摸着脸,难以置信道:“嬷嬷,你画的真?好。”
嬷嬷冷笑:“那便祝孙娘子?今夜心想事成了。”
勤政殿与合欢殿相隔不远,刘长?湛同?刘瑞君走路回去,踏入殿门时天已经?漆黑,院里宫人开始掌灯,看?见两人后恭敬行礼。
殿内燃着龙涎香,浓郁的气息扑入怀中,与缭绕的光线给人以柔软的错觉。
刘长?湛眯起眼睛,负手慢慢朝前走着,绕过八联落地宽屏,便见四个女郎各着黄裙站在五层雕云龙纹的大灯下,光映在她们脸上,犹如渡了一层皎洁的光泽,她们身形婀娜,眉眼清秀,手中握着那幅墓葬淘来的字帖,长?约两丈,宽半丈,四人形态各异,但刘长?湛的眼睛一下聚到右上角那女郎脸上。
她的眉眼令他有一瞬的恍惚,也仅仅一瞬,让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崔慕珠,但她远没有崔慕珠那般直中灵魂的美,那年他只见了她一面,便迫不及待向?崔家提亲迎娶,将其纳入宫中,宠爱到其地位仅次于姜皇后。
刘瑞君招手,四人挪动莲步,走到他们跟前,深深福礼。
刘长?湛盯着孙映兰的脸,忽而?伸出手去,捏住她的下颌,眼眸里的锐色令孙映兰心跳停止,但她知道机会难得,便强撑着镇定缓缓迎合着他的弧度,仰起小脸。
“叫什么名字?”
“妾婢孙映兰。”
刘瑞君道:“她写的一笔好字,我便将她留下了。或许是有缘,事后我询问,才知她父亲是右监门卫大将军,姨母竟是崔贵妃。这孩子?很懂事,自?打到我这里,便日日勤奋,做事从无疏漏,我甚是喜欢。”
“贵妃的外?甥女?”刘长?湛蹙眉。
刘瑞君笑:“是了,她住在我这儿,还去同?贵妃叙过家常。”
入夜,刘瑞君命人守在偏殿外?,伺候热水。
她披着外?裳坐在长?条案前,就着烛火看?今年国子?监的试卷,宫婢前来回禀。
“陛下和孙娘子?已经?歇下了,中途只要了一回热水。”
“陛下没有起夜回宫?”刘瑞君连头都没抬,声音冷淡。
“没有。”
“下去吧。”
刘瑞君拢了拢衣领,手里的笔捏紧,往外?看?,月色清淡地照在窗纸上,将那树影拉扯出诡异的形状。
翌日孙映兰忍着酸痛,梳妆打扮好,去了仙居殿。
崔慕珠正恹恹靠在藤椅上,闻声只抬起眼皮瞟了她,道无需多礼。
孙映兰低着头,脸颊通红:“姨母,我不会与你作对的。”
崔慕珠笑,扭头看?她年轻略显稚嫩的脸,摆手:“你说的作对是指什么?争宠?还是背叛,或者在我的吃食里下/毒,做些不入流的勾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孙映兰吓得站起来,连连否认,其实她想说,她就算成为陛下的女人,也不会是姨母的障碍,但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因为姨母那双眼睛亮的直透人心。
“回去吧,我懒得管你这些。”崔慕珠打了个哈欠,将泥金帔子?往身上一扯,“知道陛下赏你住的宫殿有何来头吗?”
清晨孙映兰从嬷嬷嘴中得知,陛下上朝前赐她居住,名叫拾翠殿。
崔慕珠面容柔美,轻轻莞尔笑道:“我的堂妹崔宝珠,生前就住在拾翠殿。”
孙映兰打了个冷颤,一下想起从前听说过的传言。
姨母生下燕王之后,有一段时间不大得宠,眼见着对母家无益,崔家便动起旁的心思,将与姨母相像的堂妹崔宝珠送进宫中,崔宝珠果真?受宠,然只繁华了半年,半年后就疯了,更可怕的是,在崔宝珠疯了没多久,失足跌下假山,当场毙命。
拾翠殿外?,正好有片高耸的假山。
孙映兰看?着它,仿佛看?到那张脸在朝自?己笑,她揪着帕子?浑身抖个不停,当天夜里,噩梦连连。
起来找水时,陛下来了,拥着她径直倒进绸被中,又是一夜雨露。
嬷嬷夸她有福气,特意送来温补的汤药,她只以为是避子?药,捧着碗迟迟没有入口。
“是调理身子?,令妇人早些有孕的汤药,你当殿下什么人,她金尊玉贵,岂会做做那些腌臜事?!”
孙映兰羞愧地低头,随后喝完汤药,将碗放回嵌螺钿平底托盘中。
“殿下说了,你跟贵妃始终都是一家人,如今又都做了陛下的女人,合该经?常走动,莫要因此生分。”
“是。”
孙映兰在合欢殿虽没多久,但能感觉到长?公主对姨母的不喜,两人从未有过交集,便是碰了面也只装作没看?见。而?姨母仿佛也是一个心思,她甚至比长?公主的表现更加强烈,往往远远瞧见便赶紧调头,眼不见心不烦。
孙映兰战战兢兢,她自?己的脚跟没有立稳,是不愿太早与人明着为敌的。
不管是姨母,还是长?公主,她谁都得罪不起。
李幼白抵达国子?监安排的监舍后,才从旁人嘴里得知,孙映兰竟成了陛下新?宠,被赐封孙美人。
说话的是国子?监老?生员,知道李幼白和孙映兰都在卢家家学?上过课,才特意说的,言语间不乏感叹:“卢家家学?森严,却?不想竟能出了一位美人。”
李幼白没有接话,她便也觉得无趣,将人领到监舍后,自?行离开。
半青接着关上门,眼睛瞪得滚圆:“孙娘子?不考功名了?”
“你小点声。”李幼白抬手捂住她的嘴,“这是京城,说话更要小心。”
“嗯嗯。”半青连忙点头,又压低声音:“陛下多大了,应当能做孙娘子?的爹了吧。”
李幼白点头,据她了解,当今陛下年逾四旬,长?子?也就是太子?也已经?育有一子?,才满一岁。另外?两位皇子?昌王和燕王,也是及冠之年。陛下子?嗣单薄,除了这三?个皇子?外?,仅还有四位公主。
坊间都道,陛下对崔贵妃的宠爱,远远超过其他任何妃子?,甚至是姜皇后。
若孙映兰真?的被封美人,也不知对这位崔贵妃来说,是喜还是忧。
虽说是崔贵妃的外?甥女,但人是从长?公主殿内送出去的。
李幼白下午沿着国子?监走了一遭,算是熟识地形。
国子?监是中央官学?,教授内容庞杂贯通,但主讲内容无非儒家经?典,以及律学?书算算学?,此外?还有射御音律,但后者也只当做消遣调剂。
监舍与教学?书堂以膳堂做分隔,林立卓然的楼宇庄严肃穆,耳畔不时飘来诵书声,讲经?释义声。
李幼白绕过书堂甬道,听见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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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来说话声,甫一抬头,便见几个穿着华贵衣袍的郎君手打折扇晃了出来,迎面对上李幼白,先是一愣,继而?拱手作礼。
李幼白还了一礼,听他们做了介绍后,又询问自?己。
“女郎可是今年的新?监生?”
李幼白答:“是,吾乃齐州考生李幼白。”
几人听说她在卢家家学?读过书,面上俱是露出惊讶神情,如此简单聊了几句,李幼白便借口离开。
刚走元,那几人便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卢家家学?不是不收外?人吗,没听说卢家有姓李的亲戚?”
“先前孙映兰不也进去了吗?”
“你还敢直呼她名字,你得叫孙美人。”话虽这么说,却?都是不屑的轻笑。
“这位李娘子?生的出水芙蓉一般,想来跟那孙娘子?是要走一条路的。”为首那个是平南伯世子?,长?得风流俊俏,但那双眼睛透着股不安分,尤其是说完这话,意味深长?地使了个眼色。
“什么路?”
“还能什么路,说到底能进国子?监,还不就是凭着那张小脸蛋吗?哈哈哈哈。”他把折扇打开,又大放厥词,“不信你们擎等着,三?日,最多三?日,我叫你们瞧瞧她的真?面目。”
说罢,将那衣袍一撩,故意抬脚跨上石头,拍了拍腰,一副浪荡子?的下/流模样。
待人群走远,院门后那位的脸郁沉的快要滴下水来。
莲池搓着手,心道怕是要坏事。
半夜,平南伯世子?从监舍出来方便时,被人当头套了麻袋,拳打脚踢了半个时辰,鬼哭狼嚎般连连求饶,可那人手下毫不留情,甚至狠狠踹他大腿,若不是他死命护着裆口,怕是命根子?都保不住了。
最后那人打累了,竟又不肯离开,将他背对着自?己拉出来后,塞上破烂麻布,又重新?塞回去,一屁股坐在他身上。
“知道为何要打你?”
“不知道。”平南伯世子?哭的鼻涕眼泪直流,“还望大爷指点迷津,叫我知道哪里得罪了你,我一定改。”
“呵,记住,管好你的嘴。”说罢,抬手朝他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起身又是一脚,扬长?而?去。
自?始至终,平南伯世子?都没看?清他的长?相。
而?且,他的声音也刻意改变,就算见了面,想必也认不出来。
安顿好行礼的莲池,从柜门前折返,看?着自?家主子?意气风发?的脸,再看?他赤手空拳后手背上的红痕,默默找来药膏。
“世子?爷,你要不要去见见李娘子??”
第34章
莲池侍奉十几载,越来越看不清自家世子爷的心意。在齐州公府时,他对李娘子?百般殷勤,唯恐疏漏,衣食起居虽说没有亲自动手?,也都让方嬷嬷代为处置,已然体贴入微了。但他又很?别扭,明明喜欢,见了面却总爱端着架子,不是针锋相?对,就是冷嘲热讽,但凡是个小娘子?,就没人受得了。
亏他暗中帮腔,一点用都没有。
只说这?次,听到平南伯世子陈越背地议论李娘子,他又受不了,把人弄出?来狠狠揍了顿,若不是自己拼命阻止,怕是要见血。
更何况李娘子?一路上京,他一路尾随,私下的爱护之心叫人瞧了都要动容。
可他做了这?么?多,李娘子?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他做了有何用。
那面皮仿佛比世间一切都重要。
莲池给他擦拭完药膏,抬头:“要讨姑娘欢心,您得放下颜面,是不是?”
卢辰钊倏地投来冷眼:“放下自尊,卑贱如泥,且不说别人瞧不瞧得起你,便是你自己都会恶心自己。”
莲池:
卢辰钊嗤道:“我?又不喜欢她,何必讨她欢心。”
莲池:得,有您哭的一天。
转头笑?道:“是我?自作多情了。”
卢辰钊瞥了眼:“知道就好。”
国子?监首课,长公主刘瑞君亲临,她来到时,礼部尚书兼国子?监祭酒闵弘致正与两位司业在院内商讨教学一事,堂上则有数名博士陈述各自教授课业,有些是往年官员,有些则是初初通过吏部审核选拔过来的。
之后监生自我?介绍,李幼白才知三十人的班内,有大半来自勋爵高门,只有另外少半是通过乡试选进?来的。
诸如左侧沿窗几位,姜项康、姜项奇和姜纯,是姜皇后的侄子?侄女,薛魁和薛月则是姜皇后的亲外甥外甥女,当真是举贤不避亲。
右侧她昨日见过,第一排是平南伯世子?陈越,后面则是同他一道儿的几位郎君,看面相?便知都是滑不溜秋的纨绔子?。
中间几位除去座首的崔阳,崔贵妃侄子?外,便都是寒门举子?了。
此番正经招五十人,但实?则扩了十人,故而分为两个班,各三十人。
陈越捂着左脸,不时发出?呻/吟声,从李幼白的角度看去,昨日那张俊俏风流的脸,今日不知怎的,像是被人揍了,鼻青脸肿不说,腮帮子?上还被甩了五根手?指印,当真惨烈。不只是他,书堂内其余人也悄摸摸偷着看,陈越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一想?起昨夜的遭遇,他觉得邪门。
自己仗着平南伯世子?身份在京城横行多年,即便得罪了人,也是些寻常百姓。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哪些能欺,哪些不能。就像国子?监的监生,高门望族的他都认得,断然不会去得罪他们?。剩下的便是没根基的寒门子?了,他是瞧不上,可第一日报道,他还没来得及给他们?下马威,也就不至于?树立仇敌。
会是谁?
他根本想?不明白,昨夜躺在床上怎么?着都不舒服,涂了药后浑身又肿又疼,尤其是脸,那人可真是不讲武德,打人不打脸,他偏反着来,招招冲着他的俊脸,下手?果断直接,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牙疼,捂着腮帮悄悄转过头,瞥见专心听博士说话?的李幼白,心又痒痒起来。
她可真是自己进?国子?监后见到的最好看的女娘了。不是普通的庸脂俗粉,没有那种?被世俗沾染的低贱气,虽出?身不高,但生的
唇红齿白,眉眼清澈,也不知魅惑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总之他一定能看到。
这?种?女子?,瞧着端庄内敛,清高脱俗,实?则是因为给的诱惑不够。他们?是勋爵子?弟,多少女娘上赶着想?攀附巴结,别说是正头娘子?,便是妾室通房也无所?谓,只要能进?门,她们?便很?满足了。
昨日吹下的三日攻克李幼白,仔细想?想?便觉得刺激好玩,他琢磨着,大概也用不上三日,他随手?抛个甜头过去,她还能不赶紧接着?
定是求之不得了!
他越想?越下/流,脑子?里竟飘飘然起来。
李幼白自是不知他在做什么?,只觉得有道视线总盯着自己,令人觉得浑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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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弘致跟在长公主身后进?来,李幼白抬眼看去,发现闵裕文与他长得实?在像,即便闵弘致不再年轻,但仍能看出?俊秾儒雅的底子?,站在人群中,显得很?是扎眼。
似乎意识到有人看他,闵弘致抬眸瞥来,李幼白正正对上,那是一双肃冷沉稳的眼睛,像是鹰隼般敏锐凌厉。
长公主刘瑞君忽然走到李幼白面前,温声问:“可是济州李沛之女,李幼白?”
李幼白起身,行礼:“回殿下,正是。”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李幼白便依言将小脸往上抬起,但也不敢平视,而是稍微低了些。
刘瑞君看清她的长相?,神情微微凝滞,片刻后忽而莞尔:“难得,长得好,学问也好,你是齐州城百年来第一个女案首,本宫很?是看重。”
末了,抬手?落在她右肩,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道:“本宫期待明年开春的会试,也盼你能交出?信服众人的答卷。”
李幼白拱手?以作回应。
不知为何,她觉得长公主另有深意,在她朝自己投来打量目光时,那种?微妙的感觉,就像两人从前认识。但她根本没见过长公主,虽心跳加快,情绪突兀,但她无法?解释缘由,只是一种?感觉。
长公主与监生说起国子?监纪律和朝廷选拔人才的渴望之后,便率奴仆离开。
之后监生们?在祭酒和两位司业的引导下,过了先师门,大成殿,径直去往崇圣祠祭拜圣人。庄重恢弘的建筑内,处处彰显着官学的严谨深刻,林立错落的碑亭刻着各朝各代遗留下的箴言警句,李幼白走在其中,默默观察笔迹力道,内心很?是触动。
尤其在看到诸进?士题字碑时,仿佛能看到他们?高中后的意气风发,肆意宣泄。她走的缓慢,逐渐看到本朝进?士行列,有闵弘致、李沛,还有后来最近的这?些,连闵裕文都在其中,没有言文宣,即便他是贞武元年的状元郎,国子?监的碑文中也没有他丁点笔墨痕迹。
“你父亲是李沛?”耳畔传来低沉的问话?,李幼白顺势看去,便见闵弘致负手?站在旁侧,目光迥然地望着自己。
李幼白怔住,她从没想?过会这?么?快同闵弘致面对面站在一起,即便知道他是杀父仇人,也要保持冷静和克制,连情绪都不能被看出?波动。
“回闵尚书,父亲正是您的同年榜眼,李沛。”
闵弘致似乎在看她,又像是通过她看向更远的东西,“你跟你父亲并?不像。”
李幼白心跳停止,少顷面不改色道:“大概我?与母亲长得像。”
“兴许如此。”闵弘致说完,又道,“在此好好求学,日后成就一定能超过你父亲。”
“多谢闵尚书提点。”
他走远,李幼白才舒了口气,只觉后脊汗毛耸立,神经也全都绷了起来。
仙居殿内,宫婢梅香和梅梧将帷帐全都换了,改成贵妃喜欢的秋香色薄罗,软的像雾一般轻柔。
崔慕珠斜靠着软榻,手?里握着本书,许久才翻了一页,听见外头宫婢的行礼声,便知是陛下来了,但也没起身,只将那书随手?一撂,转头扯了薄衾将自己盖住。
刘长湛进?来后,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穿了曳地长裙的崔慕珠,横躺在金丝楠木软榻上,一双柔荑肌理细腻,紧紧捏着被角,可她拉的高,便露出?圆润的脚趾,指甲如珍珠一样,长裙从榻沿滑落,绯色的薄罗微微荡起,刘长湛的心一下飘起来。
“贵妃,你睡了。”声音轻的像在云端,又有种?遐想?万千的旖/旎感。
他走到近前,扯开薄绸被,便见系在胸口的带子?松松垮垮,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虽是秋日,但殿中暖和,她穿的便也轻薄。刘长湛的手?攥住那带子?,用力扯了把,衣裳乱了,堆叠在丰盈处,令他喉咙发紧,浑身血流快速涌动。
“贵妃”
他的掌握住她的腰,倾身上前,崔慕珠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睛。
“贵妃是嫌朕宠幸了孙映兰,所?以不想?搭理朕了吗?”
崔慕珠闻言,忽地推他肩膀坐起身来,烛光映着美人,照出?姣好婀娜的身段,饶是已经育有一子?,她那腰仍纤细可握,更何况通身上下滑腻如脂的肌肤,更令刘长湛流连。
她蹙着眉心,鬓角浮出?薄薄的汗珠,“妾不敢。”
嗓音柔柔,半嗔半恼,叫人听了心尖打颤。
刘长湛衔住她的唇,咬着那花一般的柔软,闷声道:“朕最爱贵妃,朕只爱贵妃。”
拥着美人入榻,侍奉的宫婢低头将帘帷落下,纷纷退出?门去。
一夜恩泽,翌日天蒙蒙亮,刘长湛便醒来了。
扭头望见肩颈露在外面的贵妃,不由侧过身将人抱在怀里,她的身段纤秾合度,每一处都像迎合自己而生,纵然他有那么?多女人,唯独忘不了,舍不下她的味道。
食髓知味,不休不止。
他又觉得小腹紧了,搂过她低唤:“贵妃。”
慵懒软绵的一声“嗯”,激的他再也忍不住,将人掰过身来,顺势低头,又是一通厮磨,再睁眼,晌午过了。
梅香和梅梧敲门送进?来洗漱的水,鎏金铜盆内泡着一条干净的帕子?,刘长湛摸了把,拧干擦手?,随后又转头去亲崔慕珠的唇,她似累极了,趴在枕上动也不动。
“陛下,长公主殿下着人来找过您,道有要事商量。”
“可说是何事了?”
“只说是吏部官员变动,有些地方得要陛下批准。”
刘长湛沉肃着脸,嗯了声后让宫婢服侍换好常服,下地时动作轻缓,唯恐惊了榻上人好眠,待走出?仙居殿,这?才加快脚步,回去勤政殿,刘瑞君已经同吏部官员拟好了考核名录。
“孙少辉?”刘长湛看着新添的名录,皱眉。
刘瑞君笑?:“对,是孙娘子?的兄长,我?跟吴大人商量过,觉得叫他到将作监做事,也不算过分提拔。将作监说忙不忙,说闲也不闲,只叫他任从七品主簿便是,好歹叫人知道陛下对孙美人的宠爱。”
“便依着阿姊说的去做吧。”刘长湛今日心情甚好,来时脚步轻快,面上一扫多日来的阴云密布。
刘瑞君看的真切,又知他从仙居殿出?来,必是与崔慕珠□□好。
“只有一条,将人送进?去前要跟将作大监崔大人提前报备,毕竟他是主理。”刘长湛揉了揉额,抬眸,看见刘瑞君微微凝重的表情,笑?道,“阿姊,可听到朕的话??”
“是,陛下。”
将作大监崔泰是崔慕珠的父亲,一直坐镇其中,虽不是至关紧要的要职,但也统领四署:左校署、右校署、中校署和甄官署,掌供琐碎细致,可谓内作外作联合起来有种?无孔不入的感觉。
孙映兰听从长公主身边嬷嬷的使唤,时常去给崔慕珠请安,这?日崔慕珠起的晚些,她便一直坐在偏殿等着,直到一个时辰后崔慕珠慵懒地出?来,挽着泥金帔子?扶发间的钿头钗,似浑不在意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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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躬身行礼,崔慕珠也并?未急着叫她起身,而是自行落座后,饮了茶,才慢悠悠抬手?叫她起来。
“多谢姨母照应,兄长如今入了将作监,日后必定会成为外祖父的得力帮手?。”
崔慕珠斜觑了眼,笑?:“孙美人,你也不必装腔作势地谢我?,你自己知道是谁动的手?脚,便不用往我?头上安好处了。我?虽蠢,但也不会被人戏弄着玩耍,既选了进?宫这?条路,没必要再
唤我?姨母,终究也不是亲戚了。”
她说话?不留情面,孙映兰脸红一阵白一阵,但碍于?孔嬷嬷的威严,她又不能立时离开,只好硬着头皮找话?说,如此捱过半个时辰,才向崔慕珠告辞。
人一走,梅香便去收拾杯盏。
崔慕珠轻鄙地说道:“都扔了吧,看着便心烦。”
自从贞武三年入宫后,阖族的人都在打她的主意,也不管素日亲近与否,都想?着求到爹爹和阿兄面前,叫她吹吹陛下的枕旁风,她起初还念着亲戚情谊,或多或少多几句嘴,但后来看惯了这?些人的嘴脸,便也彻底冷了心。
那年她生下三郎,身子?虚乏,二叔便迫不及待把堂妹送进?宫来,想?趁她不便侍奉陛下之时夺取宠爱,之后呢,便是取而代之,何其无情无义。即便她已经帮她们?很?多,他们?还是觉得不够,人心不足蛇吞象,看透了便也觉得无所?谓。
终不过是借着有血缘的借口,行无耻可恨之事。
拾翠殿,当年堂妹坠落假山的时候,她去看过,一辈子?也忘不掉那场面。堂妹的半边脑袋摔烂了,血流了一地,死时眼睛睁的滚圆,快要瞪出?来似的,她看的作呕。
后来内侍用破席子?卷起堂妹,不知抬往何处,总之自此之后,叔叔们?便不敢再打主意。而今姐夫倒是有胆量,为了官程,竟把女儿送进?来了。
她抹着蔻丹,心道:但愿这?位孙娘子?命长久点,也好给那姐夫图谋个高位坐坐。
“娘娘,听闻国子?监又招新生了,还有不少女郎。”梅香给她冲了盏桂花蜜糖,小心翼翼开口。
崔慕珠嗯了声,问:“刘瑞君是不是去过了。”
“是,开课首日便去了。”
“呵,开科取士招女郎,就是她的主意,想?来等明年,再三年的春闱,那些女郎就会像从前那些考生一样,成为刘瑞君的左膀右臂。这?位长公主殿下,心可真是野啊。”
手?指用力,小指甲被猛地掰断。
梅香低呼,忙找东西帮她包扎,崔慕珠却不以为意,扯掉连着肉的位置,转而起身走去浴桶,抬脚跨进?去,将脸也没入水中。
这?日秋高气爽,也是国子?监的旬假。新生按照老监生的时间一道儿休息,故而入学两日,博士们?都还没怎么?正式开课。
李幼白从膳堂回来,又转去书房挑了几本典籍,因是午后,故而书房无人。
她从书架取下书,而后往最外一排走,谁知刚走了两步,迎面闪出?个人来,穿着靛蓝色锦袍,腰间是嵌玉带子?,这?样的天还摇着折扇,自认风雅,他的脸还肿着,但他仿若不知,冲她笑?道:“李娘子?,我?新得了一件好物,你要不要去我?房中瞧瞧?”
李幼白嫌恶地退了几步,抵着书架站定,她是没想?到此人能如此恶心。
“陈世子?,烦你让一下,我?要出?去。”
陈越故意堵住唯一的出?口,晃悠着身子?又往前逼近,许是不知自己面目此时如何狰狞可笑?,他甚至故意低头,朝李幼白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李幼白觉得昨夜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你叫我?阿郎就好,李娘子?,不瞒你说,其实?我?在看见你的第一刻起,就喜欢上你了。”说罢,便又要伸手?去握李幼白的手?。
李幼白用怀里的书隔开,表情严肃:“陈世子?,你是不是吃醉酒了?”
这?是给他台阶下,李幼白既紧张又害怕,但脑子?里飞速闪过应对法?子?,余光瞥到楹窗处的花瓶,她试探着蜷了蜷手?指。
“李娘子?,幼白,小白,你不知我?心里如何惦记你,我?做梦都梦到你,想?着与你翻云覆雨,好不快活,我?们?啊!”
清脆的响声贯彻书房,在陈越的手?碰到李幼白脸颊的刹那,李幼白抓过花瓶朝他砸了过去。
陈越捂着额头,吃痛的叫起来。
趁此空隙,李幼白一把推开他,朝门口飞快地跑了过去。
她心跳的很?快,不敢回头,只知道要赶紧跑离现场,她甚至想?好什么?样的借口,就算到时陈越告她状,她抵死不认,他便也没有法?子?,只要跑的快些,别叫人看见,便没有证人。
打定主意,她提起裙子?加快脚步,谁知刚拐过游廊,猛地撞到一人怀里。
抬头,她倏然怔住。
“是你?”
卢辰钊只觉胸口被撞的一疼,低头看见她捂着额头,一脸震惊,仿佛被谁吓到了,白净的小脸没有半分血色,衣裙被揪出?褶皱,呼吸急促到胸口起伏剧烈。说话?间还回了下头,一副心虚惶恐的样子?。
“作何如此狼狈,不成体统。”卢辰钊斥她。
李幼白咬着唇,道了声“抱歉”,便又要跑,还未抬脚,便被卢辰钊一把攥住手?臂,“怎么?了?”
“我?我?用花瓶砸了人。”
“是谁?”卢辰钊约莫猜出?是谁。
李幼白小声道:“平南伯世子?陈越,我?把他脑袋砸破了。”
正说着,一道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来人,杀人了,杀人了!”
李幼白心下一惊,便觉手?腕一紧,卢辰钊冲她小声说道:“跟紧我?,别回头!”
第35章
话音刚落,卢辰钊牵起她的手急急转向左侧长廊,他身量高大?,步幅宽阔,李幼白被他拽着小跑起来,他的衣袍迎风飞舞,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雪青和藕粉色交融,像是初夏时候的荷花,他像是一面?山,令她此时的悸动和不安渐渐缓和,她知道跟着他,一定不会有事。
身后陆续传来响动,越来越多的人被陈越的叫声引到廊下。
而卢辰钊拉着李幼白,在前方?出现人影的前刹,嗖地推门,闯进一间偏室。
门从内合上,很快外面?传来脚步声,就像踩着李幼白的神经,近在咫尺的距离。
她后脊贴在门板上,胸口一起一伏,眼睛睁的很大?,仍未从方?才的紧张情绪里?脱离,她的左手腕被卢辰钊握住,摁在耳畔,右手捂着胸口试图平静,然心跳的速度像是疯了一般,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艰难咽了咽喉咙,抬头?,对上卢辰钊异常冷静的眼睛。
他的瞳仁漆黑,倒映着慌乱的她。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不知为?何,在听到他说这?句话时,情绪像是受到了安抚,绷紧的神经慢慢松弛,浑身虚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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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一软,身体沿着门板下滑。
卢辰钊用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将人稳定住。
接着又带她往里?走,这?是一间药房,架子上都是些稀松可见的药材,最里?面?是几列装有匣子的高柜,依次贴着药草名称,应当是国子监内部自用的药房。
两人走到高柜遮挡的位置,卢辰钊拖出唯一的圆凳,抬手擦去?上面?的灰尘,把人摁在上头?。
李幼白咬着唇,知道他要开始询问,便主动招了。
“我去?书房借阅典籍,正准备走,他就去?了。许是见我一个人,他就说了好些混账话,说完不算,又要摸我”
“他摸你哪了?”卢辰钊打断他,眉眼浮上些许森寒。
李幼白指着脸:“摸我这?儿了。”
皙白的小脸柔腻莹白,如今因为?剧烈跑动泛着殷红,修长的手指点在上面?,那眼睫轻轻一眨,像是扇了阵风进入卢辰钊的心口,他捏紧拳头?,嗯了声道:“继续。”
“没有了,他摸我的脸,我便拿花瓶砸了他的头?。”李幼白如实?说道,又指着自己的额头?跟他比划,“大?约这?么?长的伤口,流血不多,但应该挺疼的。”
卢辰钊其实?已经打量完她,见她衣裳完整便知没有吃亏,故而也暗自松了口气。
“他死不了,放心好了。”
“哦。”李幼白点点头?,“不是我招惹他的。”
卢辰钊愣住,待反应过来才知是李幼白怕他误会,同?他解释。也难怪她会这?样防备,先前在国公府,他不也怕被李幼白攀附上吗?虽说自己不会像陈越一样做下流之事?,但骨子里?的傲慢和自以为?是,不就是觉得他们?身处高门,她们?必定心怀叵测吗?
从陈越身上,卢辰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尽管他不想承认,但又无法回避,他在李幼白眼中,或许同?陈越一样令人厌烦可笑。
他默了瞬,道:“你没必要与我解释。”
李幼白脸色一暗。
卢辰钊心急,面?上不显,便赶
紧补了一句:“我知道你不会。”
这?话像是一抹暖风,吹向对面?的李幼白,她难堪的脸渐渐变得鲜活,可爱,眼睛明?静如水,定定的望着他:“你信我?”
“我信。”
外头?不时有人跑动,每当靠近时,两人便都竖起耳朵,警觉地盯着门口,等脚步声远离,复又赶忙呼吸几下。
她的发顶碰到他的下颌,他捏紧拳头?,忍着不去?挠,她又挪了挪,让自己贴着博古架蹲好,小小的一团,双臂环过膝盖,朝他努努嘴:“你靠里?一点,这?样即便有人进来,也不会发现我们?。”
墙角处的博古架,下面?相连的案面?覆了层薄毡,李幼白抬手将薄毡边缘往下扯,见他不动,催促道:“你也躲进来。”
她撑着薄毡,示意他与自己一起蹲到案下,卢辰钊犹豫着,迟迟未动。
门口又有脚步声,那小手倏地拽住他的衣角,用力往里?一拉,小声道:“快进来。”
卢辰钊弓起腰背,把自己塞进她的对面?,实?在是敝塞狭窄,几乎没法喘气。
人刚藏好,李幼白把薄毡放下,门被从外推开。
听说话声,是和陈越混在一起的那些郎君,几人粗糙扫了眼,数度快走到他们?跟前,又无所谓的晃出去?,一面?搜找一面?抱怨:“陈越最近是怎么?了,得罪谁了吧?”
“他不是说李幼白吗?”
“李幼白只不过是个幌子,一个小娘子罢了,还能真的敢打他,想来是不敢动真打的人,便找李幼白出气,可怜这?个小姑娘,好端端被陈世子盯上,啧啧。”
说是可怜,从他们?说话的语气中却?丝毫听不出来,反倒有种看热闹的意味。
“也是,总归得出出气,挑来捡去?就李幼白没甚家世,好对付。”
他们?反手合上门,李幼白气的咬紧唇,一群勋贵子弟浪荡惯了,仗着荫封便为?非作歹,哪里?会顾及黑与白。在他们?眼中,他们?便是王法,便是律法,违逆他们?心意的,便合该受到惩罚。
也不知陈越同?他们?说了什么?,又是如何描述自己的,总而言之,绝对是朝着与他有利的方?向。而她如若找不到证据证人,便只能被陈越踩着认罪,哪怕他说的事?无中生有,但他们?愿意相信陈越,因为?陈越是平南伯世子,而她只是济州小官的女儿。
她把希望放在卢辰钊身上,卢辰钊也在她看来的一瞬间明?白了意思。
“卢世子,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你帮我很多次,在公府时也很照顾我,就连今日脱困,也是你救我出来,朋友之间,是不是要两肋插刀?”
“你想□□?”卢辰钊反问。
李幼白舔了舔唇,颇为?恳切地往前倾身,案下空间本就小,如此一来她的小脸就在他正对面?,近的能看清每一根睫毛,卢辰钊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摁压下去?。
“我们?是朋友,所以能不能帮我做证,如果陈世子诬赖我砸他的头?,你能不能说当时正跟我在一起,我便没了时间去?砸他。”
“第一,我不想跟你做朋友。”卢辰钊脑筋很清醒,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第二,人是你砸的,就是你砸的。”
李幼白的脸倏地耷拉起来,怏怏垂下头?。
卢辰钊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自己心里?也跟着不舒服,遂往后一靠,低声道:“待会儿你回屋睡一觉,醒来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你打算怎么?做?”李幼白眼睛一亮,又往前扑去?。
卢辰钊嗅到她身上的香气,不由小腹一紧,别开眼斥道:“你压着我的手了。”
李幼白低头?,看见自己撑在身侧的手正好压着他的小指,忙挪开,道歉。
“总之我有我的办法,你不用管,也不必多问,日后陈越不会再找你麻烦。”
“你这?样帮我,还说不是朋友。”李幼白忍不住露出白白的小牙,越发觉得他别扭仁义。
但卢辰钊脸色不大?好看,她也只好不再提这?个话题,转而想起另一件事?。
“我以为?你不会进国子监的,陛下和长公主要给你们?直接授官,为?何你还会进来?”
李幼白屈膝抱着,扭头?看他沉默的面?容,细长的睫毛垂落,遮住他的情绪,他们?两人几乎挨在一起,此时此刻他的脸就像玉雕石刻,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勾出硬朗的气质,挺拔的鼻梁落下阴影,将一半神色敛在暗处,如此近,让李幼白有瞬间的失神。
卢辰钊开口:“我想进别的部门,所以没有接受授官。”
李幼白不会知道,当初在济州浮云寺自己说过的一番话,会让卢辰钊坚定信念,决计走自己想走的路。
祖辈的庇护终究有限,他要试着为?卢家铺一条更开阔的大?道。
李幼白好奇:“你想去?哪里??”
“大?理寺,断天下不公,平天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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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公道之功。”
莲池看着世子爷换了身玄色窄袖圆领跑,又要出门,便赶紧追上去?,提醒:“世子爷,阿郎,郎君,不能再打了,再打陈世子就废了,真的废了。”
卢辰钊瞥他,“起开。”
“世子爷”
“我是去?喝酒,不是去?打架的。”
卢辰钊大?步出门,莲池一愣,犹不放心,扯了件斗篷小跑着追了上去?。
却?是国子监几个勋爵家郎君聚在一块儿喝酒,也请了卢辰钊,之前他没应,忽然又点头?,故而添了把椅子,叫他坐在陈越旁边。
陈越的头?更肿了,半边脑门裹上纱布,像个圆滚滚的粽子。
几人起初还稍微克制着言论,后来几杯酒下肚,各自便都敞开了往外抖。尤其是对卢家家学?好奇的陈越,啜了口酒,试探着问卢辰钊:“卢世子,听闻如今宫里?得宠的孙美人是从卢家出来的,她在你们?那儿,难道还学?了宫中之事??”
其余人都立起耳朵,纷纷看向卢辰钊。
卢辰钊搁下酒盏,不急不慢笑道:“也不知诸葛澜老先生,纪明?纪先生,孟德庸孟先生,赵鹏程赵先生听到陈世子这?番话,会作何感想。”
当下都是一怔,随即忙打哈哈岔开话题,卢辰钊嘴里?的这?几位先生,不仅是德高望重?,且在朝中仍有门生,影响力极大?,他若是敢质疑卢家家学?,便等于?质疑这?几位先生,那先生的门生们?岂会容忍。
“陈世子,你们?班上有个李幼白李娘子,也是我们?卢家家学?出来的,尤其深受诸葛澜老先生喜欢,是他亲自与刘鸿光刘学?政举荐的李娘子。”
“是是么??”陈越结巴了下,另外几人面?面?相觑。
“是了,知道沈浩渺老先生吗?”
“自然知道的。”
“李娘子的启蒙恩师。”
“这?”陈越似乎觉察出他的意图,收敛了自己的举动,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倒是没听李娘子说。”
“她一贯低调,不轻易显露山水。她在我家求学?时,无人敢慢待轻视,想来到了京城,入到咱们?圈子里?,诸位郎君修养品行只会更好,必不可能没事?找事?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对不对?”
他说这?话,眼睛瞥向陈越。
陈越讪讪一笑,众人皆以明?白过来,纷纷道是。
卢辰钊目的达到,也不再浪费时间,起身敬了一杯酒,转头?离开。
人走后,陈越啪地搁下杯盏,这?口气,势必得自己吞了,他倒是没想到,李幼白竟然能请动卢辰钊出面?,镇国公府多少年不管闲事?了,乍然出头?,他怎么?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翌日清晨,李幼白是第一个来到书堂的,坐在位子上背了几篇文章,监生们?便陆续赶来。
果真如卢辰钊所说,风平浪静,没人找他麻烦,而且陈越只在进门时冷冷瞪了她一眼,竟再没别的过分举动。
李幼白心里?感激,想着无论如何都得深谢卢辰钊的。
傍晚,莲池抱着一桶菊花茶回来,笑嘻嘻道:“世子爷,路上碰到李娘子,她叫我给你带点败火的茶水喝,你瞧瞧,说是她在济州时自己摘的,可香了。”
卢辰钊没抬眼:“放那儿吧。”
“我给你冲一壶吧。”
“不用。”
莲池顿觉没趣,站了会儿,便往外头?去?了。
卢辰钊抬起头?,看着贴了标签的白瓷瓶,上面?是她画的菊花,题的字,他大?手握着那瓷盖,抱到面?前打开,清新怡人的香气扑鼻而来,他想起那日两人蹲在案下的情形,他把瓷盖盖好,将白瓷瓶仔细收进柜中。
“进宫?”李幼白抱着一摞书,进门后半青便拉着她急急回禀,道有两个内侍过来,说是长公主身边的人,要请她进宫一趟。
李幼白不知所措,定了定神问:“他们?如今在哪?”
“就在前院等着,我看了他们?的牌子和马车车徽,的确是皇室长公主的。”半青走来走去?,“怎么?办,他们?不让带丫鬟进去?,姑娘,他们?不让我陪你。”
“可还叫了别人?”
半青冷静下来,忽地跺脚:“我真是笨,竟忘记问了。”说罢拔腿出去?,约莫盏茶光景又风风火火冲回来,咧嘴笑道,“说是国子监的女郎都去?,那我便放心了。”
李幼白也松了口气,遂重?新整理了衣裳头?发,与那五位女郎一起上了马车,统共三辆,两两一座。李幼白在第二辆,对面?上来的人是姜皇后的外甥女薛月。
薛月面?若银盘,白皙秀美,进来时冲她笑了笑。
两人一路没怎么?说话,便听着车轮声,又听外面?内监介绍过了几道门,最终要下马车,往前继续走。
拐过高耸的楹门,远远看见合欢殿三个大?字,便是长公主所在了。
长公主正在批阅奏疏,这?是陛下准允她的特权。
内侍将人领到外殿,侍奉上茶水后,便都退了下去?。
六人站成?一排,因都是头?遭到合欢殿,故而都很小心,只用余光扫视大?殿布置,没人抬头?大?胆逡巡。
长公主忙完时,约莫是半个时辰后。她妆容端肃,明?丽的眼睛用黛笔加深拉长,平添了几分凌厉感。身上则穿着件对襟团花织锦褙子,内里?是一条及胸襦裙,腰带系在胸口处,显得人很高挑。
她将视线从最左侧的姜纯扫到最右侧李幼白身上,温声开口:“我这?儿有篇讨贼檄文,正愁无处下笔,便想到你们?几个。”
接着便有宫婢端着笔墨小案上来。
李幼白被请到其中一条案前,檄文内容是针对南境异军突起的山匪,成?了气候后自立为?王,搅得附近百姓苦不堪言,当地官府用了不少人力无力软硬兼施,眼看着半年过去?,一点成?效也无。那些山匪倚仗地势横行四方?,鱼肉百姓,朝廷决定拨兵前去?平乱。
长公主要他们?写的,便是征讨山匪也就是所谓“寿王”的檄文。
只是她不明?白,长公主有那么?多门客,缘何会特意将她们?找来,但既如此,也不能推脱,见其余几人均已动笔,她便也沉下心来拟写。
她向来喜欢平衡之道,故而言辞间没有那般犀利,但是整篇读来掷地有声,既能彰显大?朝风范,又能震慑山匪,且凝聚力极强。长公主看后,连连称赞。
“先送她们?回去?,”长公主指着姜纯等人,随后又扭头?看向李幼白,“你留下,陪本宫用膳。”
长公主的小厨房网罗了天下大?厨,很快膳桌上南北特色菜都呈现出来,孔嬷嬷亲自布菜,目光从长公主身上游移到李幼白脸上。
像,简直有长公主殿下年轻时的风范了。
第36章
膳桌上的鲈鱼肉,薄而鲜嫩,蒸熟后用热油浇过,激的葱丝姜沫散出浓浓的香味。
孔嬷嬷在长公主刘瑞君的示意下,亲自为李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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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夹了一箸鱼肉,慈眉善目道:“李娘子,听说你老家是济州的,济州都吃什么鱼?”
李幼白欠身,回道:“鲫鱼和鲤鱼。”
孔嬷嬷笑:“是做鲫鱼汤吗?”
“鲫鱼其实很多种做法,筒子鱼,鱼汤鱼丸,我家常吃的是筒子鱼,就是将鲫鱼去头刮鳞切薄片,薄片入水后卷成筒形,味道甘甜爽口。”
“殿下很喜欢吃鱼,等有?机会定要尝尝李娘子说的这种做法。”孔嬷嬷又夹了箸百合莲子炒素芹,“也不知为何,老奴见?了李娘子便有?种熟络的感觉,就像从前就认得你,心里头亲近。”
长?公主跟着说道:“也不只你一人这么想?,我当初看她第一眼,便喜欢的要紧。”
孔嬷嬷直起身子立在旁边,附和:“这是殿下和李娘子的缘分?。”
李幼白忙站起来,恭敬福礼:“殿下抬举幼白了。”
“坐下说话。”长?公主弯唇,肃静的眸子此时涟涟曳动,比在众人面前时多了几分?柔和。
一席饭,李幼白只顾着揣摩长?公主用意,便也没尝出饭菜的香甜。
走时长?公主又送她一套狼毫笔,她推脱不过只好深谢。此番入合欢殿,让李幼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以至于坐着马车回国子监,都像是飘在云端,不踏实。若说做梦,也不至于,但是长?公主待她的态度着实过于亲昵了些,让她非但没有?感动,反而很是忐忑。
长?公主甚至告诉她,日后在国子监遇到?任何难事,都可以同她求助。
李幼白有?自知之明,凭着一面之缘岂能得到?如此恩惠,旁人与你好处,日后定有?所图。而长?公主又是此等强势的女?子,不仅与陛下同理朝务,且有?不少门生幕僚,府兵将士。说句不该说的,长?公主的存在,着实炙手可热。
她与国子监其他女?郎对长?公主会有?何用处?
李幼白想?了很久,文官手里的笔,亦是无形的武器,长?公主若是想?用她,恐怕也是图的这点。
卢辰钊跟着律学博士上了三个月的课,主要修习前朝和本朝律法条例,量刑标准和针对细节,他喜爱断案,便对此类课程极为热忱认真。每日案上必摆着厚厚案录,翻开每本都有?他亲笔做的批注,譬如哪里赞同,哪里有?疑,哪里又判的尤其精准。
莲池少见?他熬夜,但入京后房中的灯烛用的特别快,没两?日便得出去采买。起先他们是三人一间房,后来另外?两?个实在受不了他的没日没夜,主动告辞,另外?辟了间新房住进去,伺候卢辰钊便一直单独居住,倒也乐得安生。
眼见?着年底,天越发的冷,有?人特意送来无烟的银丝碳。
莲池哈了口气,搓着手跺脚,他刚从外?头进来,脸冻得煞白,扭头说了句:“世子爷,李娘子仿佛去书?房了。”
翻书?的卢辰钊一顿,抬眼问:“没看错?”
“看不错,她穿了件青色长?袍,梳着高?髻,连个暖手炉都没抱,想?是去还?书?的。”莲池打了个喷嚏,眼泪汪汪,“那件斗篷,还?是在咱们公府穿的,我瞧着都觉得冷。”
卢辰钊没说话,翌日他便去了成衣铺子,将买来的两?块貂鼠皮子放在柜上,那掌柜的识货,一看便知是上等货色,便赶忙问他做什么。
“一件做袄子,一件做斗篷,女?子穿的。”
“那女?子多高?,身量如何?”掌柜的拿起皮子凭空抖了抖,溜光水滑,通体没有?一根杂毛,越看越欢喜,忙小心的挂在臂间,“若是寻常姑娘家,这一块就能做两?件袄子。”
卢辰钊脑中浮起李幼白的体型,沉声道:“她大约到?我肩膀高?度,很瘦,溜肩,然后腰这么粗。”
两?只手圈在一起,掌柜的瞧了眼,笑道:“那是小细腰了。”
“嗯。”
“瞧您记得如此周全?,定是郎君的心上人吧。”掌柜的写下尺寸,又与卢辰钊确认无大体细节,收了貂鼠皮子笑盈盈的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