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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黄馅、冰皮月饼

第一层,是雪白色的月饼,只是那饼皮却?几乎是半透的,隐隐透出里面浓烈的紫红色。

虞凝霜解释道,“小铺这盒月饼,以?春夏秋三季为题。此乃象征春季的月饼,各位不妨品尝一下,猜猜是什么口味。”

面对如此精美的月饼,众人早已经跃跃欲试。有好奇围上?来的,有抻着脖子看的,还有低声交谈、不时往这边看的。

如今听得这一句,都不用?虞凝霜再?劝,众人纷纷伸手来拿。

“……真是凉的!”

第一个触及到那月饼的郎君不禁低呼出?声。

根本不是烤出?的硬皮,而是凉滋滋的,很绵很软,稍微用?力就会留下印子。

惊诧的众人终于理解,虞凝霜方才为何一直小心翼翼的。他们也?不自觉放轻了?手脚,将那小月饼如明珠一样托在掌心。

虞凝霜每种月饼只做了?九枚,安放在竹制的九宫格盒中。

而这小阁子里有十数人,九枚不够他们分的,没抢上?的只能眼巴巴凑在边上?看,或是让相熟的分他们一半。

可谁也?不舍得直接上?手掰开,便拿过那纯银的小茶刀轻轻切开,雪白的饼皮下,绚丽的内馅儿顷时露出?真容——颜色很艳丽,似是某种有着赤红汁液的果子,其中还有极小的紫色颗粒。

将这月饼送入口中,先触到舌尖的是那柔软的饼皮,稍微一抿就直接化开,留下一抹特别的清甜。

这绝对不是面粉、米粉,或是任何粉类能达成的口感。

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一阵浓郁的酸甜滋味已经于口中四溢,是那红紫色的内馅终于发力。

有人尝出?来了?,“是桑葚!”

虞凝霜笑答,“正是。桑葚是最早挂树的春果,便以?其代春。”

虞凝霜是极爱吃桑葚的,吃到唇齿皆黑也?无怨无悔。她知?桑葚好处多多,可真正让她如此喜爱的理由?——是桑葚是她从小到大吃的最多的水果。

青槐巷也?不全是槐树,有几棵高?壮的桑树。一到春天结桑葚了?,每时每刻,那些桑树上?都爬着、趴着、挂着好几个摘桑树的孩子。

甚至在邻里间?,流传出?了?“找孩子先去桑树上?找”这样的内部笑话?。

虞凝霜就是那在树上?待得时间?最长的孩子。她尽力伸展着短短的手脚,尽可能多摘得一颗,拿回家去和家人们分享。

那是凛冬刚过,乍暖还寒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消耗了?大半元气,没有多余粮食和银钱,此时买些水果实在是奢侈。

唯有那些桑葚,早早熟在枝头,慷慨地供人随意拿取,让虞凝霜能尝到早春一抹珍贵的甜。

有了?虞川和虞含雪之后,虞凝霜更是尽心尽力去摘桑葚,多给他们补充营养。

这导致虞凝霜如今见到卖桑葚的就想买,加之这果子过期短到让人揪心,更让人想方设法将它们好好保存起来。

所以?年年虞凝霜都会熬桑葚果酱,这不,今日就用?上?了?。

桑葚颜色太深,熬好的果酱几乎是黑色的,只有添加了?其他食材,才能把那暗藏的漂亮颜色稀释出?来。

虞凝霜这次加入的,则是牛乳乳酪。

亲手制作的乳酪足够浓稠,和桑葚果酱搅拌在一起便将那些糖汁吸收,所以?这馅料水分控制得刚好,既软糯可口,又不会过分濡湿冰皮。

而且雪白的乳酪将桑葚本来的颜色晕染出?来,丝丝缕缕的亮色仿佛水中丝带翻缠,带人沉沦进美味的汪洋。

最妙的还是那月饼恰到好处的温度,不是把人冰得一激灵的冰凉,而是如同?夏日里的溪水,柔和清爽,漫漫没过脚踝。

在场人都算是见过世面的,可何曾吃过这冰镇的月饼?别说吃了?,想都没有想过。

“所以?春日这第一味月饼,是乳酪桑葚。真是奇妙的组合啊!”

谢辉吃得意犹未尽,那么小小一块根本不够他塞牙缝。他更后悔今日来赴宴了?。早知?道,就应该把这一大盒月饼全都自己?扣下!

“好吃!酸甜可口,乳香浓郁,某从来没吃过这样的搭配!”

“春日的桑葚吗……还挺有意思的,我从前没吃过这东西。”

“你们都说馅儿好吃,就没人说这皮儿吗?到底是什么做的?”

“虞掌柜是吧?你家铺子在哪儿?”

听着众人兴致勃勃地讨论和感慨,甚至已经开始询问店铺地址了?,李牧之不禁愣住。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啊!

出?于自负,他早就认定虞凝霜的月饼必然比不过金雀楼,所以?他并没有品尝这乳酪桑葚月饼。

就算看那月饼好看,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这样想着,李牧之便硬撑着不肯服输,越发觉得虞凝霜不过是做了?个猎奇的口味,不可能次次都这么幸运,于是笑着催促虞凝霜再?拿剩下两种月饼来看看。

虞凝霜笑意不减,倒是感谢他这波逆向助攻。

“第二款夏日月饼,是绿豆绿茶口味。”

说着,她将这一款浅碧色的月饼缓缓推出?,供众人看验。只是稍微近了?一点,众人就仿佛闻到了?绿豆馅的浓郁豆香,而绿茶的清新香气也?随之而来。

这样的清雅碧色,再?加上?饼皮自带的润盈盈质感,让这款月饼看起来俨然一块水头极好的玉。

一名郎君拿起一块仔细端详着道,“这月饼和玉佩摆到一处,怕是都分辨不出?来,怎么这么精雕细刻的。”

这时候,就不得不再?次提到这饼皮了?。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怎么做的,因为足够绵密,所以?印出?的花纹非常清晰,每一条边和每一道棱都锋利又精致,连拐弯之类的细枝末节处也?微毫毕现。

要?知?道,寻常糕饼从模子里扣出?来,就算此时花纹再?清晰,只要?入了?烤炉之后经历膨胀,那花纹就都像爆肥之人身上?的刺青似的,完全失了?原样。等冷却?之后,又要?回缩塌陷,更不平整。

所以?虞凝霜的月饼的花纹精细度,是在场众人见所未见的。

因为那花纹太过精致、太过稳定,甚至不少人都不约而同?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她、她不会是一个个亲手刻出?来的罢?

很显然,这饼皮非同?寻常。

甚至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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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无论馅料多么丰富,形状多么花哨,这饼皮才是此月饼的精髓所在。

当即有人又问“这饼皮倒底是什么?”

虞凝霜记得清楚,方才他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因她没答,所以?现在混在人群中又问一遍。

如果是凌玉章、谢辉那样,一心一意享受美食的人来问食材和做法,虞凝霜是乐得分享的。

但是在这样的里场合,面对一群她之后无意再?见、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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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各怀鬼胎的人,虞凝霜是绝不可能暴露这冰皮做法的。

尤其文?四郎还在场呢,虞凝霜怎么可能给竞争对手送情报。

她的冰皮月饼,那饼皮采用?的是最费时费力的桃山皮做法,即是白芸豆沙加蛋黄、牛乳、乳酪细心调配而成。

说起这几样东西,向来只是作为馅料使用?的,没人想过用?它们做皮。

然而,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出?其不意,便将成品整个逆转,从平平无奇变成独一无二。

冰皮月饼在现世一直算是热门,就是因为它塑形、染色自由?度极高?,常被玩出?新花样。所以?虞凝霜也?跟风做过两次。

可她在此处,没有随手可查的食谱做金手指,只能在记得配料的情况下反复试验。

偏偏这小家伙,对各个配料比例精度要?求极高?,失败率极高?,虞凝霜也?真是费尽心血才找到最合适的配方。

这可以?百变的原始配方,她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所以?,面对再?三追问,虞凝霜只说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饼皮里加了?茶粉,所以?吃起来有茶香,和绿豆馅正搭配。”

连用?的什么茶虞凝霜都不说,反正是她填满的第三个茶叶罐中的新茶粉。

离集齐十二罐,又进了?一步。

虞凝霜轻飘飘地四两拨千斤,明明回答了?那关于饼皮的问题,实际上?却?和没回答一样。

提问者脸上?讪讪,似乎也?知?问不出?内情了?,索性不再?发话?。

这小阁子里就只剩下声声夸赞,以?及让虞凝霜赶紧介绍第三款月饼的催促。

第三款月饼外表是柔软的淡黄色,内里则是颜色稍深的鹅黄色,似乎是以?此代表金色的秋意。

至于其口味,自然就是最经典的——

“这一款是奶黄馅儿。便如其名字,是用?牛乳和蛋黄做的。”

还没等虞凝霜说完,谢辉仗着离她最近,马上?拿起一个一口咬下。

奶黄馅的口感细腻无比,入口即化,瞬间?释放出?浓郁的奶香。

这味道是如此醇厚而诱人,如果说每吃一口绿茶绿豆月饼都如同?品味一杯清雅的绿茶,余香不绝;那么只要?将奶黄馅月饼凑近鼻子,就仿佛有一杯奶茶在面前蒸腾出?香甜的袅袅雾气,让人被温柔的味道团团包围。

谢辉敢保证,如果那些茶会上?供应的也?是这么美味的糕饼,那他一定经常陪伯母去。

奶黄馅吃起来温暖香浓,可如果仅仅是这一点,似乎不足以?代表秋天。虞凝霜还在其中添加了?特别来宾——柚子。

如同?橘子、柠檬这些堂兄弟一样,柚子的香气极具挥发性,根本遮掩不住,只需一点点亮晶晶的柚子果肉粒,就能为冰皮月饼增添独特的层次。

滑腻的奶黄馅中,时不时就如同?流星一闪,爆开一粒柚子果肉的浓烈香气。柚子那天然的微酸和微苦,恰好还中和了?奶黄馅的甜腻。

三款月饼,代表三个季节,虽说每款单看起来都无可挑剔,可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问。

“为何只有三季,没有冬天呢?”

名声显、姜小行头

“为何没有冬天?”

面对提问,虞凝霜实事求是。

“因为我没想出来。”

众人似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愣怔之后哄笑起来。

虞凝霜却是一本正经,“时候未到?,便?尚没有感悟。等真?到?了冬日,大概就能想出来了。”

想不?想的出来且两说,虞凝霜当时断定自己是真?的没有时间再?做第四款月饼了,所以将其果断舍弃,全?力攻下这三种。

拜她喜好提前?囤积和准备各种配料的习惯所赐,那些桑葚果酱、绿茶粉、柚子一类都?是随用?随取,没费力气。

可冰皮太难做了。她又要做到?尽善尽美,每款做了三十几枚,再?挑品相最好的拿来。

一天之内能完成,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所以没能做出代表冬季的月饼,虞凝霜自是有她的正当理?由。只是这理?由对在场众人来说,居然?很有趣。

“哈哈哈哈没想出来,虞掌柜还真?是实在!”

他们大概是见?惯完美无缺之物,忽然?见?个残缺的,还被大大方方承认了,难免都?觉得新鲜。

对此,虞凝霜只能在他们的混乱的笑声里吐槽:笑点真?低。

笑是笑够了,马上还有人问“这月饼礼盒还有多少?我?定二十盒。”

“我?也要,我?要三十盒。”

“三十盒哪够啊?来个四十盒!”

接下来,他们就像是拍卖似的,将那数字“噌噌噌”往上提。

奈何?,冰皮月饼费工费时,虞凝霜现在人手不?足,尚无法批量生产。

听她将原委这样说了,方才还兴致盎然?的众人,霎时都?皱着眉沉寂下去。

“缺人手?做月饼需要几个人?这小东西,不?是一人一天就能做几百个?”

“把我?等馋虫勾起了,结果又没得卖,唉真?是……”

“是啊是啊,虞掌柜怎么有钱不?挣?”

虞凝霜心想我?又没求着你们吃,能蹭上一口已经是你们的幸运。

可对于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来说,好不?容易看上某物居然?无法被满足,这简直是一种不?识好歹的冒犯。

任虞凝霜能做出如?此精致的月饼如?何??任她是跟着谢辉来的又如?何??

在他们眼中,仍只是一个商妇而已。

方才夸奖得有多大惊小怪,现在抱怨得就有多咄咄逼人。

在这些令人闹心的声音中,唯有一道与众不?同——

“敢问虞掌柜,为何?会想要做四季月饼呢?”

问话者,是一位穿宝蓝襕衫的年轻郎君。他金冠玉佩,衣衫上错彩镂金,通身散发着金钱的芬芳。

标准的富商装扮。

说实话,这幅模样,比起文四郎那刻意的清汤寡水、附庸风雅看起来还自然?一些,虞凝霜也就用?上最后一份耐心听他说话。

襕衫郎君拿起一块金雀楼的月饼。

“便?如?金雀楼这月饼,以栗子、柿饼为主,辅以花生、芝麻各种酥香炒物,吃一口便?是金秋的丰收滋味。既然?是中秋,只以‘秋’为题岂不?已经足够?”

虞凝很惊讶有人能问出这个问题。

因为四季中缺少一季,那么所有人都?会关注那缺失的一季。

却少有人能关注,为何?最开始要以四季为题。

这就像是冰皮月饼以馅为皮的小小心理?盲区,需要忽略惑人耳目的表象,跳出常规思维才能想到?。

加之襕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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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的语气中并无其他人那样的调侃,以及暗藏的不?屑和恶意,虞凝霜便?愿意回答。

“金秋丰收,并非秋季一季之功。冬日藏种,春日播散,夏日耕作?,缺一不?可,所以才以四季为题。”

面对这些一餐万钱的锦绣纨绔,虞凝霜心想她说得再?真?、再?多,也只如?对牛弹琴,因此只是简单回答了一下。

他们生来,就是硕果满枝的丰饶金秋。他们没在春天爬过树,只为一口桑葚的甜蜜;他们没在夏天下过田,累得汗流浃背之后才知一碗稀绿豆汤、一碗粗茶有多美味。

他们的人生中甚至本来就没有节衣缩食、时刻面临冻饿之虞的冬季;更没有经历过在严寒中贮藏苗木和种子,将它们当孩子似的细心照看的提心吊胆。

少了这一季,想来对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想到?襕衫郎君点点头?。

“虞掌柜说得有理?,姜某受教。若是日后虞掌柜想出了代表冬日的月饼,还请知会姜某一声。”

虞凝霜还未做反应,立时有人起哄,“姜小行头?莫不?是想和虞掌柜合作??”

姜阔笑笑,只道,“未尝不?可。”

“可明日就中秋了,这……有点迟了。”

这一位劝得还是委婉了些,这何?止是“有点迟”啊!

但姜阔笑意更深,就在虞凝霜以为他会说“那便?等明年中秋”的时候,姜阔却道,“又不?是只有中秋才吃月饼。”

他含笑的晶亮目光落在那三个质朴的竹制九宫格食盒上,缓缓解释。

“等虞掌柜在冬日里凑齐了这四季,正值年关,各家各户都?要采买大量糕饼自用?和送人。此时只需将这月饼改个‘四季糕’之类的名字,便?可再?度上市。”

虞凝霜听了,眼帘微掀,诧异地?看他一眼。

不?得不?说,这人有点儿东西。

他都?学?会创造需求了。在一群只知道“不?时不?食”“顺应天时”的古人之中,显得不?那么蹈规循矩。

确实,如?果届时人手充足,虞凝霜也想在过年时卖冰皮月饼。

冬日的气温使得大量制作?和保存冰皮月饼成为可能,还能借着这第一大节的东风,声势更浩大些,价格更昂贵些。

对于还比较顺眼的潜在合作?者,虞凝霜的态度还是很亲切温暖的。

“承郎君谬赞。等冬季月饼做好,必然?第一个送去贵府。”

随着虞凝霜语音落,谢辉侧目看看姜阔,默默气得哼了一声。

前?三款明明是他第一个拿到?的,凭什么这小子截胡了第四款?

“那便?先行谢过虞掌柜。”

姜阔拱手行礼,又很上道地?自报了家门以示诚意。

“姜某单名一个‘阔’字,蒙诸位不?弃叫一声‘小行头?’是因为家父乃遇仙楼的掌柜,也是西市三十六楼的行头?。至于某本人,不?过是帮着打理?家中庶业的无名小卒,实在不?值一提。”

呦嚯,虞凝霜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心想这一位还真?是个人物。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城中大酒楼依东西划分为两大行团,分别是“西市三十六楼行”与“东四十团”,双方分庭抗礼。

遇仙楼乃是西市翘楚,其掌柜则是行头?。

这行头?一职本不?是世袭的,而是行内各家推选。

但是因为中选者一般都?是行业龙头?,其家业自然?是父子相承。所以父亲卸任行头?后,儿子有极大可能补位。

比如?这西市三十六行的行头?,至今已经在姜家传了三代,若是日后姜阔再?当选,那便?是四代了。

“姜小行头?。”虞凝霜有成人之美,自然?嘴甜跟着叫。

“您真?是谦虚了。您目光如?炬,识微见?远,怎么可能是无名小卒呢?”

听起来是在夸姜阔,可实际上把自己也顺道夸了。

虞凝霜紧接着又是几句吹捧,姜阔也很给面子地?吹了回来。

众人看着这两人其乐融融地?商业互吹,心思各异。

文四郎已经要维持不?住脸上习惯性的微笑了。

就像李牧之是好不?容易将谢辉请来赴宴,文四郎身为西市三十六楼之一的掌柜,也是好不?容易才将姜阔请来的。

没想到?是为他人做嫁衣。

在场的绝大部分是官家子,并非真?心与文四郎交好。

追根究底,他们看他,和看虞凝霜是一样的。

只不?过因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东道主,陪他们玩乐,供他们吃喝,所以获得了假装成他们其中一员的资格而已。

如?今,眼见?这场隐秘的“月饼大战”,文四郎甚至没正式出场就被定了败局,众人也毫不?顾忌文四郎的感受,反而捡到?了大乐子似的。

他们左一句“文四,你这月饼确实比不?上人家的”,右一句“还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哈哈哈”调侃不?停。

文四被气到?呕血,还得赔笑。

更得很有风度地?跟着一起夸虞凝霜——

“虞掌柜如?此好手艺,文四从未见?过。今日得以相识,真?是三生有幸。”

“您见?过呀。”

虞凝霜忽地?笑开。

她生得明艳,自出现在这小阁子里便?为之灿然?增辉,当然?有不?少人只顾着看她的脸。

可神奇的是,虞凝霜在介绍那些月饼时,明明也是一直笑着,明明容光更胜,却有一种不?可靠近的凛凛冷感。

此时这一笑,她倒是真?心实意开心似的,更为摄人心魄。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她又道,“我?与您也不?是今日才相识。我?呢,在这金雀楼做过杂工。只不?过后来被辞退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什么,虞掌柜在金雀楼做过杂工?!

还被辞退了?!

谢辉差点跳起,瞪大眼睛盯着虞凝霜。姜阔则挑眉看来,目光若有所思。

虞凝霜笑眯眯的,杀人还要诛心。

“还是您亲自发话辞退的。”

一时之间,众人都?不?知道是虞凝霜可以毫不?扭捏地?袒露这样的“黑历史”更惊人,还是文四郎居然?放任这样的高手打杂,最后还把人辞退了更惊人。

“什、什么?”

文四郎则已经惊呆了。

虞凝霜见?他的模样,难免好笑。

也是,堂堂掌柜自然?不?记得一个小小杂工。即使赶走虞凝霜的命令是他亲自下的,他甚至或许也已经不?记得。

可虞凝霜记得。

记得被无端驱逐时的不?甘,记得被肆意揉搓时的愤怒,记得她当时暗下决心,总有一天要堂堂正正地?回来。

今日之举,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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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眼还眼的第一步吧。

眼见?文四郎的脸越来越黑,众人起哄得越来越狠,虞凝霜心情舒畅。

目标达成,她便?“家中还有要事”为由,翩然?离去。

*——*——*

“谢统领,我?是真?的家里有事。您还是回去宴饮,如?何??”

面对虞凝霜无奈的劝阻,谢辉挠挠头?,不?知如?何?回答。

在他看来,吃过那些月饼,这宴会就算结束了,所以他居然?就不?顾李牧之挽留,跟着虞凝霜一起出来了。

而虞凝霜确实有事。

早就说好的,阿爹今日去郊外把大舅和大姨两家人接来一起过中秋。

算算时间,现在应都?已经到?冷饮铺了,她便?着急回去相见?。

结果谢辉亦步亦趋跟着,虞凝霜也是服了他了,不?禁问他“到?底为何?跟着?”

刚问完,她自己倒是想出一个答案,“是不?是月饼没吃够?”

谢辉:“……”

虽然?这也是事实,但这么被虞凝霜指出总觉得怪怪的,而且……

谢辉隐约觉得还有其他理?由促使他跟着虞凝霜,想多和她走几步路,多和她说几句话,他也想不?明白,只默不?作?声。

虞凝霜将他的沉默当做默认,心想今日扬眉吐气也多亏谢辉带她来,再?回报一下也无妨。

她便?说起冷饮铺里还剩一些冰皮月饼,只是品相不?完美。谢辉若是不?嫌弃,自可拿去一些。

谢辉当然?不?嫌弃,一路跟着虞凝霜回了吉庆坊。

两人行至汴京冷饮铺所在的观方街,隔着好几丈远,便?被一个不?时左右瞭望中的妇人发现。

那妇人欣喜喊道:“霜娘!霜娘!”

虞凝霜也瞬间快乐起来,挥手回,“大姨!”

“哎!”

过五关闯六将般绕过行人和商贩,许宝枝三步并两步来迎,以致差点没刹住闸扑到?虞凝霜身上。

她满脸喜色,一把拉住虞凝霜的手将她上下打量,眼仁里都?透着笑。

随后,她又好奇且欣慰地?看向谢辉,问,“这位就是霜娘的夫君罢?”

蟹粉面、大舅大姨

谢辉整个人呆立原地,如同四肢都被精金锁链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而许宝枝那随口一句话,则像一柄巨斧直朝门面劈来,直接把他劈傻了。

他实际上?只呆住几瞬,却觉得思绪已经飞散出去很久。还是周围小贩的吆喝声将他唤醒,拉回这喧杂的街市上。

“虞掌柜!”

一反应过来,谢辉立时扭头,“我?、我?不打扰你和家人团聚了。先走了!”

说罢,他抬腿就跑。

虞凝霜愣住。

啊,怎就要走?

不是说来拿月饼的吗?

她下意识追了两步,可她哪里?能追上?谢辉的脚程?

仿佛只一瞬,对方就兔子似的窜出去老远,徒留虞凝霜在后面喊“谢统领!”

听到这一声,许宝枝便知道自己认错人了。

她虽没见过虞凝霜的夫婿,却知道他姓名?家世的,也?知道妹夫和妹妹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女婿。

按说,他们这样人家能得个当官的金龟婿,那不得敲锣打鼓让全村都知道啊?

可虞全胜回回来收蒲草,都对严铄之事?闭口不提,非得许宝枝左问右问才崩出来几个字。

这就导致许宝枝连自己这个新?晋的外?甥女婿是高是矮、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那认错了,也?不能怪她嚒。

“不就是认错了嘛,有啥大不了。白长那么大个头了。”

许宝枝啧啧称奇,“城里?的小郎君们脸皮也?忒薄。”

这要是她们村里?的小郎君,开两句玩笑?,甚至说两句浑话也?就过去了。

虞凝霜听得哭笑?不得。

她这位大姨和她阿娘的性?格完全是反着来的,一个急,一个慢;一个泼辣,一个怯弱。

总之,很多?时候虞凝霜都hold不住她大姨。

“好了好了,快进屋去,你们到多?久了?家里?……”

两人亲亲热热说着话,进了汴京冷饮铺的门?。

“阿姐!”

“霜姐姐!”

一进铺门?,虞凝霜就被四个欢叫的孩子们围住了。其中两个是虞川和虞含雪,另两个是她的表弟表妹。

虞凝霜大舅名?许宝树,大姨名?许宝枝,加上?她阿娘许宝花总共兄妹三?人。他们也?真像起的名?字一样,同气连枝,关系非常亲密融洽。

许宝树丧妻多?年,一直没再娶,两个女儿都嫁了出去,便只带了十来岁的小儿子许安过来。

许宝枝则和丈夫钱大兴同来,二人育有一子一女,今次只带了女儿钱珠儿来。

对于儿子钱顺的缺席,许宝枝眉飞色舞地解释。

“你春妮嫂子下个月要生啦!不折腾她了,让他们小两口看家。”

“真的?这么快!”虞凝霜跟着高兴,“顺子哥这就要当爹了!”

徐宝枝夫妻乐呵呵点头。

“等娃儿生出来,就让你给起名?字。川郎和雪娘的名?字,你看你起得多?好。”

虞凝霜笑?着称“好”。

虞凝霜的名?字,是阿爹求人起的。

当时夫妻俩对于刚降生的女儿充满爱意,却苦于没文?化给她起个好名?字,于是特意去找了算命摊子的老道。

所以,虞凝霜才有了这么一个和贫穷家境格格不入的好听名?字。

等后来,虞川和虞含雪降生时,却是虞凝霜给起的名?字。

其实,虞凝霜给弟妹起名?时,算是受了许家兄妹名?字的启发。

川流霜雪,分为水之三?貌,合能容纳万象,正应她们手足三?人同根同源的永久联系。

而且这些名?字正和她们生辰相应。

巧的是,她们三?人的生辰都是和节气密不可分——

虞凝霜生在霜降。

虞川生在东风解冻、百川复苏的立春当日;虞含雪出生那日,则是飘了初雪的小雪时节。

因为觉得实在有趣又有缘,所以虞家这三?个孩子过生辰,并非过那固定的日子,而是以节气为生辰。

比如虞凝霜,一年之中,哪天是霜降时节,她就在那一日过生辰。左右也?差不出几天的。

但虞凝霜深信这些节气是自己的幸运日,她亦深爱这时节的轮转,天地的信期。

正因如此,虞凝霜才对节气尤其看重,甚至以二十四节气为题制作限定饮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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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此,虞凝霜便玩笑?道,“最好这孩子也?在节气降生,那名?字就好起了。”

众人都笑?起来。

而虞凝霜一算,再过一月,正是霜降时节,“说不定能和我?一天生辰呢。”

“那敢情好!”

许宝枝听了,真生出几分期待来。

“和你一天生辰,便和你一样聪明又能干,千般的好,万般的灵。那大姨就心满意足喽!”

钱珠儿也?紧跟着母亲的话头道:“等我?以后生娃娃,也?让霜姐姐给起名?。”

许宝枝大笑?,“你也?不知羞!”

“哼,我?才不羞。”

钱珠儿刚满十二,从长相到性?格都是许宝枝的缩小版,说到这话题也?不扭捏。

在钱珠儿看来,霜姐姐实在太厉害了!是她学习的榜样,当然?一切要向着她看齐。

钱珠儿并不是第?一次进城,却是第?一次在这样盛大节日进城。

街头巷尾,随处都涌动着欢乐的人群,飘荡着各式各样的鼓乐声、戏曲声和叫卖声,

她还见到有舞龙舞狮的呢!那些鳞甲熠熠生辉,好看得很。

整座城市就是一座繁华的迷宫,每一个街口、每一个拐角都有惊喜等待。

钱珠儿一路进城来,眼睛都要不够用了。

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界,霜姐姐居然?能开起两间铺子!

托鞋履铺的福,钱珠儿家里?每月都能多?得两、三?千文?。

而她帮着理蒲草、编蒲履,每月居然?也?能攒下几个小钱了。阿娘让她自己收好,做她的私房钱。这在以前钱珠儿想都不敢想。

还有就是这间冷饮铺。

耳边是家人们开心的笑?谈声,钱珠儿不禁又举目四望,将这处处整洁有序的铺子看了一圈儿。

方才,忍冬姐姐和晓星姐姐给他们拿来许多?糖果、果脯,还有好几样鲜果子,有黄滚滚的硕大秋梨、一串一串紫水晶珠似的葡萄,还有切开后宛如碧玉的绿香瓜……

更别提锅里?炖着的肉和海物了,都是她从未吃过的。

这小小的铺子如今在钱珠儿眼中,就像一座宝库一般。

大概是吃零食打开了胃口,钱珠儿现在很饿,可她只乖巧地等着开饭。虽然?那些鲜香的味道直往她鼻子里?钻,馋得她都要流口水了。

幸好霜姐姐回来了,好像可以开饭了!

她只见忍冬姐姐和霜姐姐说了几句,而后两人就一起走到了灶边。

而那灶台上?,正摆着一大碗拆好的蟹粉。

其中有雪白的蟹肉,有半透明的蟹膏,有明黄色的软黄,还有橙红色的硬黄……它?们这样油汪汪地聚成一碗,简直是一副绝景,是任何人但凡看一眼,都觉得人间值得的美好存在。

虞凝霜都不禁先咽了一口口水,才与田忍冬道,“辛苦你和晓星儿了,这蟹子不好拆的。”

“这算什么辛苦呀?而且拆这东西还挺有瘾的。什么都不管了,眼里?只有那蟹子,不停地拆拆拆。”

田忍冬也?就是不知道“解压”这个词,但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将蟹钳、爪、腔里?的蟹肉都拆尽,乃至是壳里?的丁点油膏都用勺子刮得干干净净,实在是让人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田忍冬又笑?道,“只是这东西太金贵,关键是我?们拆了也?不敢做,还是得你来。”

虞凝霜点点头,挽起袖子开始炒起了蟹粉。

先是足量的油入锅炒出熟香。

因担心田忍冬和谷晓星不知如何处理,虞凝霜没让她们用蟹壳炒出蟹油来。所以此时用的不是蟹油,而是从前熬的葱油。

这样炒出的蟹粉也?许鲜味上?略逊一筹,但这葱的辛香则是绝不会缺。

当然?,那些蟹壳没用上?,虞凝霜也?不会浪费,她另有妙用。

油中再加姜末去腥提鲜,而后就是重头戏——虞凝霜小心翼翼将那碗宝贵的蟹粉加进去。

她稍一翻炒就是鲜香四溢,煌煌流金。

虞凝霜觉得到了这一步,其实这一份人间绝味就算成了,之后的任何调味、勾芡、装点都可有可无。

热油将螃蟹的味道完全激出,寄居于每一个小小蟹壳中的大海在此刻喷薄浪涌,拍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虞凝霜都觉得自己差点没站稳。

而四个孩子全被这霸道的香气吸引而来。

他们只觉得手里?的果子也?不香甜了,母亲的怀抱也?不舒适了,大人们的谈话也?没意思了,一个跟着一个巴到了灶台边。

“阿姐,好香啊!你做的是什么呀!”

虞含雪最矮,拼命垫着脚尖想要看。

往常,她最喜欢给别人介绍自家阿姐做的新?奇吃食,可今次这吃食她也?没见过。

这是必然?的。以前的虞家哪里?有闲钱去买二十来只螃蟹,又哪里?有那闲工夫将它?们细细拆做蟹粉?

“阿姐做的是蟹粉面。你们饿啦?炒完这蟹粉很快就好了。”

如今虞凝霜的收入已经可以实现螃蟹自由,又正赶上?金秋螃蟹肥美,她就想着让大家吃个过瘾。

本来是想直接蒸熟吃原汁原味的,可想到这对孩子们难度太大,便提早请田忍冬和谷晓星拆了蟹粉。

别说,这么吃,感觉更过瘾了。

蟹粉很快炒好,重回那个大碗之中。经过热油和调料的洗礼,它?看起来更加诱人。

虞凝霜又赶紧下了面条。

除了这道蟹粉面要现做,昼食的其他菜肴虞凝霜今日一大早已做好了预制。此时,田忍冬和谷晓星已按她的嘱托做得八.九不离十——

炖得酥烂的红烧肉,被浓油赤酱变成了一块块闪亮的红玛瑙。

干炸的鳗鲡,趁着这鱼又上?市狠狠做了一大盆。

蜜汁烤鸡腿鸡翅,这是特意为了孩子们准备的。

汤则是清爽的冬瓜虾米汤,和上?述三?道硬菜正相配。若是还不够解腻,还有两道清拌的菜蔬可以爽口。

至于主食方面,蟹粉面过于精细,要想顶饱还得是街角那小摊现烙的玉米面饼子,每个都有两指厚,松软又暗藏嚼劲。

至于有名?的腌酢铺子的几样拿手小咸菜、两坛上?好的黄酒等方方面面,更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众人七手八脚摆好了桌椅碗筷,只等着虞凝霜端面上?桌。

虞凝霜抬头,便见众人全看着她,脸上?全是笑?意。她虽还没吃上?蟹粉面,心中却已然?快乐又熨帖。

虞家五口,加上?新?来这五口,还有谷晓星和田忍冬,这么些人挤在冷饮铺的后厨实在是又挤又乱,虞全胜等几个男丁甚至只能坐于地上?的蒲席。

可虞凝霜宁愿参加一百次这样的家宴,也?不想再去金碧辉煌的金雀楼小阁子一次。

“来!先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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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吃蟹粉面!”

虞凝霜将刚煮好的面条分盛,一人一碗。

这面条是田忍冬做的,依虞凝霜所要求做得尤其细,至于那理由——

米白的纤细面条被盖上?厚厚一大勺炒蟹粉。一勺好像不太够,虞凝霜抬手又是一勺。

顷刻之间,金黄色的油脂率先晕开,丝丝缕缕渗到面条间隙。

正因为面条尤其细,所以挂汁便挂得尤其均匀且充足。

那细面被码得整齐,像是一束束生蚕丝线叠起。被蟹粉这样染上?金色,则又像是金秋的麦浪,在风中一浪接一浪的涟漪。

钱珠儿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面,好像是在发着光似的。

何止是她没见,满屋的人就没见过这么豪横的面条做法。

这面跟金条打的有什么区别?!

许宝枝颤声问:“霜娘,你这螃蟹花了多?少钱啊?”

“大姨,你只管吃就行?啦。”虞凝霜笑?而不答,接着往许宝枝碗里?加蟹粉。

“乖乖,我?今天可是见识了。花儿啊,”许宝枝端着碗叫着妹妹的小名?,“你家闺女可太出息了。这样的东西也?是想吃就吃。”

似是从这一碗金灿灿的面里?,分明地感受到了小妹家与自己家的不同,许宝枝忽地有些局促,迟迟没有下筷。

而许宝花拍拍她的手臂,宽慰道,“大姐,霜娘说咱们只管吃,咱们吃就是了。莫管那么多?。把你们接来过节就是享福的。”

鞋履铺的生意,加之家中越来越宽裕的条件,让许宝花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俭省和畏缩。

她此时说的话也?正和虞凝霜心意。

“是啊,我?还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呢。你们可不能每吃一样都拖拖拉拉的。”虞凝霜故意板起脸来说道。

这算是她独特的一种撒娇方式,看她长大的长辈们还就吃这一套,当即都笑?哈哈。

这些愉快的笑?声,把那一丁点将要萌生的隔阂填平,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这碗蟹粉面来。

许宝枝喉头滚动,把面搅匀了,夹了满满一筷头送入口中。

虞家宴、中秋赐宴

许宝枝被鲜香糊了满嘴。

真的是“糊”。

恰当的炒制让那些蟹膏和蟹黄仍保持着粘润,毫不客气地就糊在人嘴唇上。

在许宝枝吃过的好东西?中,喷香流油的咸鸭蛋黄能排上一号,与这蟹粉的质感和样子都有些像。

但是蟹粉比咸鸭蛋黄还好吃数倍!

弹滑的细面被浸润,随着它们一同入口的,或是丝丝缕缕的清甜蟹肉,或是黏黏糊糊的浓郁蟹膏,或者是她最喜欢的,那有着颗粒感的橙红蟹黄。

浓厚的蟹粉似是把许宝枝其他感官都封住了,天地之?间?都只?剩下手中的这碗面,甚至都没听到虞凝霜在说话。

“这回买的是海蟹,下回我买些河蟹。趁着鲜肥咱们赶紧多吃几顿,你们想怎么吃?”

“别买了霜娘。吃这一顿就够了。”

说话的是许宝树。

他向来较为?沉默,不苟言笑,但对虞凝霜的宠爱是真心?实意的。担心?虞凝霜破费,他这便忙拦着。

“不过是吃几顿饭,大舅就怕把我吃穷了?”

“再说了,这是家宴,也是我的答谢宴。你和大姨两家帮了鞋履铺许多,霜娘我都记得呢。”

虞凝霜这话出?自肺腑。

许宝树和许宝枝两家在南郊将蒲草供应环节做得井井有条,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这样稳定优秀的原料保证,鞋履铺的生?意才越来越好。

而且,虞凝霜有心?和他们商量将鞋履铺做大做强的下一步转型,于是便要多留他们几日。

虞家住不下这些人,她连客舍都给?他们定好了,还细心?地制定了游览汴京的攻略,正与他们说着哪里有中秋大集、哪个寺庙办祈福法事、哪个勾栏的杂耍艺人最值得看云云……言说若是想去,就由虞全胜带他们一起去。

许宝树向来是说不过虞凝霜的,只?能一边感念这外甥女的贴心?懂事,一边答应。

“行,都听霜娘的。”

一道接着一道好菜,众人吃得尽兴。

眼瞧着埋头?苦吃的几个孩子,虞凝霜好意提醒,“等下还有月饼和饮子,你们可留点儿肚子。”

月饼!

许安立时?抬头?。

他最喜欢吃月饼了,或者说,他最喜欢甜食。

今年家里挣了钱,给?他买了一大盒月饼,有红豆馅儿和花生?馅儿的。他当成宝贝一般,每天吃一块。

此时?,他不禁好奇地问,“霜姐姐,是什么馅儿的月饼啊?”

*——*——*

“绿茶绿豆,真是好搭配,吃起来就清爽。我也去过宫里几次曲宴,竟没有一样比你这月饼做得好。”

楚雁君咽下最后一口冰皮月饼,毫不掩饰对虞凝霜的夸奖。

虞凝霜见她喜欢,心?中十分欣慰,跟着温声陪话。

同时?她也难免想,连胃口不佳的楚雁君都每种口味吃了一整块,也就不怪昨日那几个孩子吃得停不下来。

不止虞家许家的那几个孩子,此时?的严澄也是一样。

他第一次吃到阿嫂做的这么好吃的冰皮月饼,吃得眼睛都亮了起来。虽默不作声在一边坐着,那小嘴却是吧唧得飞快,宋嬷嬷一个没看住,严澄已经吃了五、六块。

“福寿郎,可不能再吃了。”

宋嬷嬷赶紧劝,严澄的别扭劲儿却上来。

他死死抱着那食盒,喉中发出?小兽护食一样的警告声,眼瞧着就要闹起来——

还是虞凝霜救场。

她拉过严澄,耐心?给?他讲那白?芸豆做的皮吃多了不好消化,又说若是都吃完了阿兄就没得吃了,好说歹说,才劝得严澄收了手。

看着那几乎被扫荡一空的食盒,虞凝霜很不厚道地想,幸好没给?谢辉拿走,要不然都不够吃。

可她也理解严澄的贪嘴,更从?小家伙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点控诉的意思?。

多日来相处的默契,甚至让虞凝霜猜中了严澄所想。

“可是怪阿嫂没和你一起做这月饼?”

严澄咬着唇,点点头?。

之?前虞凝霜设计各种新品,比如那凉粉和冰碗子,总是和他一起测评的。在后厨里调整每一样调料的用量、每一样食材的摆盘,是严澄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结果这一次,虞凝霜不声不响做了这么好吃的月饼!

虞凝霜被逗笑,心?想她也是别无他法。毕竟是灵感忽至,一天之?内做好这月饼,没时?间?带着严澄。

虞凝霜这般好言好语解释一番,又说还剩一款冬季月饼,可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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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起构思?。

严澄顿时?气消了一半,就听虞凝霜又道,“而且,阿嫂还需要你帮我画一套花糕模子纹样呢,好不好?”

这次时?间?紧迫,虞凝霜没有另做模具,而是用了常见的花糕模子,做的是海棠花型。

成品的颜值当然还是过得去的,但无功无过,完全可以更好。

尤其不该浪费的是,冰皮月饼那可以做到极致花里胡哨的特性。

所以虞凝霜准备打一套好看的花模。

这时?候,严澄的丹青技艺就用上了。

果然,严澄听了这话,立时?瞪大了眼睛。

他此时?虽然无甚表情,但谁都能看出?严澄如同欢乐的幼犬一样蹭到虞凝霜身边,伸手攥住她的衣袖,仿佛是这就等不及要去画画似的。

楚雁君和李嬷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得相视一笑,心?中欣悦难以言表。

男女七岁不同席,严澄已经十岁了,在世人眼中虞凝霜也只?比他大八岁而已。若是一般叔嫂间?,这样举动似是不妥。

可严澄心?智晚熟,虞凝霜更不在乎这些,两人在严府众人的默默守护中,竟真的如亲姐弟一般相处。

虞凝霜摸摸严澄的头?,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需征得楚雁君的同意。原来是她明日想带严澄出?门,去找家里的孩子们玩耍。

之?前严澄去见了虞凝霜一双弟妹,小家伙们相处愉快。

昨日小雪儿还特意问“福寿郎哥哥怎么样了?现在能说话了吗?”,可见是非常惦记这个玩伴的。

同辈之?间?的接触,对于缓解严澄的病情效果是最好的。

尤其是有了的成功经验后,虞凝霜对这点更是深信不疑。

听说了上回严澄去冷饮铺玩耍一事的楚雁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自然不会?拒绝。

但她却是此时?才知虞凝霜的姨舅到来,当即又惊诧又张皇地表示,“霜娘,你怎么不早说?你家长辈来了,合该清和前去拜见才是。”

虞凝霜只?温柔地笑,说夫君公务繁忙,不愿打扰他;又说家里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村民,也怕他们不自在。

楚雁君仍觉太过失礼,又说那便劳烦众人来严府相见即可。

虞凝霜当然不想家人和严府有不必要的牵扯,面对楚雁君这个说法,虞凝霜也有应对。

她给?楚雁君掖了被角,道,“您吃了宁国夫人的药,这才刚见好转,怎敢来搅扰您?”

明明虞凝霜所说,全都合情合理,贤惠又贴心?。可楚雁君听着,总觉得好像哪里奇怪似的。

她这个儿媳妇,方方面面好得没处挑理。可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让楚雁君觉得自己其实离她很远,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楚雁君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强求,答应了虞凝霜带严澄出?去之?事,又道,“能多出?去走动走动总是好的,比待在这冷清清的宅院里强百倍。”

听了这话,虞凝霜垂了垂眉眼,为?她难过起来。

今日是八月十五,佳节正日。

严府人丁单薄,满府病弱,对于各种节日向来没有太多热情,不会?如其他官宦人家摆筵席、筑戏台那样欢庆。

但今年府中添了新妇,楚雁君心?里高兴,特意嘱咐要好好置办,多多采买。

严府便在众人装扮下焕然一新,台榭满结彩络,屋檐高挂华灯,就连仆妇们都额外多发一套新衣。

可就算这门面再漂亮,还是掩不住府上的冷清。

这样家家户户团聚的日子,居然只?有虞凝霜陪着楚雁君和严澄。

因朝廷赐宴,百官赴宴,严铄今日不在府上。

据说这宴席步骤繁多,时?间?拖得很长,人总要到深夜才能回来。

此时?,虞凝霜才刚陪着楚雁君和严澄拜完家祠,连辰时?都没到,他们岂不是要等严铄一整天?

虞凝霜同情楚雁君和严澄,不禁埋怨一句,“这宴席夫君就非去不可吗?”

楚雁君被她逗笑,解释道,“无故缺席要遭弹劾的,就连你因病缺席,宫里都会?派御医来辨真假。”

“这么严格?

比虞凝霜想得还有严格。

赐宴不去必被弹劾,若是去了,可能被弹劾的罪名还更多了。

不喝酒是不敬天恩,喝多了则是酒后失仪;声音稍大些就是言笑喧哗,多走动几步则是座次逾越……甚至连身上的玉佩等装饰不小心?掉落,都会?被冠上个“仪表不整”的罪名。

“你知道,清和那性子……本是不喜欢宴饮之?事的。他也不愿去,只?是不得不去。”

楚雁君叹一口气,“而且对他这样的低阶官员来说,这样的宴席,规矩多过玩乐,哪里能真的吃喝呀?等到晚上又要饿着肚子回来了。”

毫无疑问,中秋是一个重?要的节日。

但是“中秋赐宴”夹杂在无数其他盛宴中,其实不算重?要。

本朝宴饮盛行,最盛大的宴席是官家生?辰的圣节大宴、正月祭祖后的饮福宴,以及供君臣宴乐的春秋大宴。

中秋宴因和秋季大宴撞期,所以向来一切从?简,甚至有好几位帝王是不办中秋宴的。

而宴席规模越小,低阶官员越遭罪。

品级超然的高官们,当然还是和天子同殿。之?后层层往下,有在外殿的,有在辅殿的,有在廊下的……

廊下的低阶官员,桌上菜品都没几样。

见楚雁君愁绪万千,虞凝霜心?一软,便道,“母亲放心?,我给?夫君留了饭的。”

设计者、他的乳名

严澄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怕见人,但是在母亲房里待久了,仍是不免焦躁起来?,迫切想要回到自?己的领地?。

宋嬷嬷便带他回西?厢去,只剩虞凝霜和楚雁君婆媳。

虞凝霜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心中怜惜,便与楚雁君保证。

“母亲您放心,儿媳明日带福安郎出——”

叫错了严澄乳名,虞凝霜顿了顿,莞尔自?嘲。

“我娘家小表弟大名许安,乳名便做‘福安郎’,和‘福寿郎’实有些像,儿媳一时叫错了,母亲勿怪。”

“这有什么。”

楚雁君笑着摇头,“为人父母,自?然指望子?女福寿安康,这些字最是常用的,叫混了最是正常。真要说起来?,清和的乳名却特别一些,是他爹亲自?起的。”

话都赶到这儿了,不问?就不礼貌了。

虞凝霜便如任何一个含羞带怯、向?婆母打探夫君儿时趣事?的新妇一般,娇娇问?道。

“母亲,那夫君的乳名是什么呀?”

“山水郎。”

虞凝霜一怔。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这是个别致的乳名,可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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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都怎么——

“与他不太搭是不是?”楚雁君看出虞凝霜的惊讶,笑着点破。

虞凝霜只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不羁于尘世,纵情?于山水,这份潇洒和疏狂,她无法和严铄联系在一起。

那首词后面,可还接着“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

然而事?实上,严铄每日兢兢业业上值,是侯王治下?,最规行矩步的那一个人。

他并不是清都的山水郎。

“其实,清和是有情?于山水的。我和他爹常说,人如其名,他倒是真像起的那乳名一样,从小就爱看各种游记、地?理志和水经。你且去看他书房里,还不是这些书最多?”

虞凝霜越来?越惊异的表情?中,楚雁君还在继续讲述。

“他也如我一样,喜爱摆弄些花草。你瞧这院子?,树木花草,亭台造景,不都被他布设得很好?”

这一回,虞凝霜是真的被惊到半晌才找回声音。

“这院子?……是夫君布设的?”

“是啊。”楚雁君露出追忆的神情?。

“是我刚生下?福寿郎那会儿,父子?俩偏要将这院子?翻新以为庆祝,清和便拟了图样。这院里的每一条小径,每一簇花草,乃至每一片瓦当?和台阶上的纹饰都是他定?的。对了,垂花厅那边,大半的树还是他亲手移种的,嫌弃他爹排得不好看呢。”

“那时清和也不比现在的福寿郎大几岁。”

“陆陆续续的,各处修了两年才完全修好。”

……

从楚雁君房里出来?的时候,虞凝霜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一阵草木清芬随风拂到脸颊,虞凝霜左右环顾,才真正意识到——她一直如此喜爱的严府园景,居然出自?严铄之手。

她无法想象严铄亲自?挑选花苗、或是挽着裤腿植树的模样。

可这居然是事?实。

今日冷饮铺闭店,虞凝霜又不像寻常人家长媳要操持节庆,未到午时,她就无事?可做,只等着吃饭了。

虞凝霜索性独自?在严府中漫步。

知道严铄是这一花一景的设计者之后,虞凝霜观赏的心境着实有了改变。

楚雁君屋前成片的萱草和高大的椿树,这是在祈求父母的健康长寿;

严澄屋门槛上雕出细致的麒麟纹,对弟弟降生感?到的喜悦盈然于目;

还有垂花厅附近精心挑选的树木,随处可见的绚烂的花草丛……

最后虞凝霜回到东厢房,抬头见门口?那棵可挂月的苍松,和无数窸窸窣窣迎风的修竹。

说来?也奇怪,她在这府里转一圈儿增加的对严铄的了解,比她这两个月和他相处交谈时增加的还多。

园圃之中,可见文心。

一座园林是主人胸中沟壑的浓缩,是主人梦中山水的具现。

虞凝霜简直有一种……她正在严铄心里散步的感?觉。

有那样一个活泼乳名的严铄,能造出这样丰富园林的严铄,此时却在那枯燥无味的宴席上,喝一口?酒、吃一口?菜都要按着礼官的唱和而行。

虞凝霜认识他时,他就是巡检使。此后,每日见他按部就班履行职责,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可是今日,虞凝霜第一次开始思考严铄和他这官职之间?的联系,开始思考这官职对严铄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

十五中秋夜,市井上的笙竽之声,比皇宫中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街市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连天上圆月的辉光都逊色几分。

礼德门外,来?接各位大人们回家的宝马香车则堵得水泄不通,常要数辆并列,竞道而驰。

严铄这样步行回去的,倒成了第一波离了禁宫的人。

他没带陈小豆,独自?赴宴,此时便独自?回府。

繁华的街市如同一条光龙追逐着他,让严铄不由自?主想要逃离。

他加快脚步回到严府,在门房守夜的牛满子?被他的归来?惊醒。

“阿郎,您回来?啦。”

牛满子?忙驱散瞌睡虫,要起身给严铄打灯笼引路。

严铄却拒绝了对方的同行,只接过了他手中的灯笼。

于是牛满子?揉着惺忪睡眼,呆呆看着自?家阿郎穿着的深绿公服,被灯笼映出深深浅浅的斑驳光晕。

灯影悠悠,随着他的脚步摇曳不定?,让他如一棵皎皎玉树乘风独自?往院落深处而去。

仿佛那些幽密的葱茏之处,才是他的归处。

严铄并没有直接回房,而是走到寂然无人的垂花厅。

此处也并非全然的寂静,因为街上的喧闹鼓乐声仍遥遥入耳。

想来?,今夜整座汴京城,必然是连宵通晓的嬉乐。

而那些欢快的声音如同从云端传来?,与严铄相隔万里。

他轻轻抚上那棵绿意将脱的枫树。

这棵枫树是他最喜欢的。

当?时父亲想选一棵树形秀美端正的,他却一眼挑中这一棵张牙舞爪的,好似每一根枝杈都有自?己的生命,而且生机勃勃,直指天际。

父亲拗不过他,便陪他一同植下?这一棵。

自?父亲去世后,严铄就再没修剪过它。

十多年过去,枫树已长得越加肆意繁茂。

越人常说老枫能通灵,是因其年深日久,树上赘瘤滋长,竟渐渐肖似人形,以“枫人”称之(1)。

这一棵还不算老枫,必然也没有那些长在山岭间?的枫树有灵气。

可严铄感?受着那树皮,总觉得它就像当?年父亲的手,粗糙而温厚,手把手教自?己将其植下?。

再一次的,在这个瞬间?,严铄相信它真的有通灵之能。

一路默默走回东厢,唯有草木轻抚过他的衣摆,刚到内室门口?,却听得清越的一声抱怨。

“真的好晚啊。”

严铄一愣,迈步进?屋,只见虞凝霜正斜靠在榻间?。

室内只点了一豆温橙的烛光,映得她半坠的发髻像是镶了霞光的云。

她没看严铄,而是一手支颊,一手执册,似在强打精神核账。

“每回都是这么晚吗?那下?回我可不等了。”

口?中虽在抱怨,指尖却往小案轻轻一指。

“母亲担心你饿肚子?,喏,给你留饭了。”

母亲怜子?,永远令人动容。

为了楚雁君不忧心伤心,虞凝霜便做了这好人好事?。

余光察觉严铄未动,虞凝霜打个哈欠朝他看去,而后定?住了视线。

生在这男女老幼都爱簪花臭美的时代?,她本?来?自?己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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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男子?簪花习以为常了。

今日见严铄这打扮才知并非如此。

适逢佳节,圣上给百官赐花是常例。

“赐花不簪”也是罪,严铄自?然一路戴着回来?了。

那一朵茶花如今就静静开在他纱帽畔。

据说今上赐花的习惯与前人不尽相同。

他不喜牡丹、芍药那样雍容之花,而独爱山茶愈开愈盛,且具松柏凌寒之骨,所以一般赏赐茶花。

茶花种类、颜色繁多,由深至浅,无一不备。其中那些浓烈的朱红正色,自?然赐给了也着朱袍的大人们。

而严铄簪的,是一朵如美人面的浅粉色。

虞凝霜早觉得他皮肤白皙,眉目昳丽,如今被这朵花一衬……

好怪,再看一眼。

怪好看的。

“多谢。”

严铄突然这一声,吓了虞凝霜一跳。

做贼心虚的她还以为严铄听见了她的心声。

其实严铄指的是留饭之事?。

“还好,不客气。”虞凝霜回,掩饰自?己方才的举动一样,特意去问?那朵花。

“簪的是生花吗?我还以为赐的一般是绢花呀纸花的。”

严铄没想到她问?这个,边往小案边走边回。

“是生花。官家偏爱赐生花。”

“簪了好几个时辰了罢?看起来?还挺新鲜的。”

“花茎切后立时以火炙烤,再以和了蜜的蜡封住切面,就可保花叶鲜亮。而且山茶坚韧,耐得住摆弄。”

虞凝霜闻言,低声自?语,“还真挺懂的。”

严铄没听见她这一句,只因全部心神都聚集在那双层食盒上。

他小心掀开,发现是一层装了一个保温注碗。

有趣的是,两个注碗一冷一热。

他先打开那个冷的,看到里面一黄一绿,两块莹润的小点。

“这是我虎口?夺食,从你弟弟嘴下?夺来?的,不用谢。”

虞凝霜懒洋洋玩笑道,“这个凉。先吃热的。”

严铄依言打开热的那一个注碗。

海鲜粥、宴席菜品

糯糯的米粒将散而未散,浸在白练一般的米糊里。橙红的蟹壳在其中沉浮,骄傲地?展示着?利刃般锋利的边缘。连皮带肉的饱满大虾,则是悄悄冒了个头。

呈现在严铄眼前的,就是这样一碗咸鲜海味。

“海鲜粥。”

虞凝霜道:“这时喝点粥正好,免得积食。”

所以她才只准备了一碗粥,并两?块冰皮月饼。

严铄垂着?头轻轻搅动海鲜粥,细润的水汽薄薄升起。

虞凝霜看不清严铄神色,只能看见那朵山茶花被?水汽缠绕得越发妍丽,如在雾中,将要再一次绽放。

虞凝霜看着?他一勺海鲜粥入口,然后长叹一声,紧接着?吃下第?二口。

虞凝霜勾唇一笑,复低头,核起了账。

严铄也许会说自己?在饮食上并无偏好,问府中仆妇、乃至是蔡厨娘也问不出来,但是虞凝霜通过?自己?的观察早看出他喜欢海鲜。

她也知道这碗粥有多好吃,知道严铄一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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