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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心疼
人间此时已是夏暮,九溪山上一片郁郁葱葱。是时旭日东升,在林间洒下一片灿烂的金色,溪水淙淙,时有鲤鱼高高跃起,整个山头一派勃勃生机,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在那狭小一隅的黑暗柴房中,还锁着一个人,关着一个人。
对普通人来说,太阳东升西落便是一天过去,可对苏白来说,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缓慢,每一刻都被无限放大,每一刻都是极度的煎熬。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陆溪月从早到晚都沉浸在竹林里练剑,这几日对苏白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对她来说又何尝好受,也唯有在练剑时才能稍微排遣一二。
“庄主,傅善渊来了。”大寒知道陆溪月不喜旁人在她练剑时打扰她,可这件事,她相信陆溪月会想要立刻知道。
果然,陆溪月剑尖猛地一顿。
竹林里的风终于停了下来。
陆溪月收势起身,额头还挂着晶莹的汗珠,今天已然是六月二十四了,傅善渊终于来了。
若是他再不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继续狠下心,将苏白一个人丢在黑暗狭小的屋子里。
陆溪月右手一扬,扶摇直直插入地上的剑鞘中。
“他是几个人来的?”
“两个人,另外一个人老奴并不认识。”
陆溪月挑了挑眉,大寒不认识?那说明不是温屹。
她沉声说道:“带他们去前厅,让我去会一会这传闻中的傅善渊。”
她本想让傅善渊等上两三个时辰铩一铩他的威风,可一想到这两三个时辰对傅善渊来说再如何难等,又如何比得过被她关在柴房,无助而又绝望的男子。
陆溪月大步流星地朝前厅赶去,甚至恨不得能再快一些。
到门口时,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厅中右边两名男子一站一坐,坐着的那人一身素色长衫,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严肃,甚至也没有当初温峥带给她的那种威严感,整个人称的上清瘦儒雅,一看便知道是位读书人。
他身后站着的那人一直垂首敛目,手上捧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姿态肃穆浑身却都处于戒备状态,想来就是苏白提到过的龙麟卫了。
她心中越发冷了冷,目不斜视地从两人面前走过,一把坐在正中的红木椅上,随即转头看向左首边。
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姑娘便是陆庄主吗?”终是傅善渊率先开口。
这语气称得上温和,只是他说这话时精亮眸子里暗暗蕴藏着的锋利让她下意识心中一凛。
不由冷声道:“正是在下。”
傅善渊眸中闪过一丝欣赏,旋即又冷了下去,缓缓问道:“不知小儿殊白现在何处?”
神色虽然依旧如常,语气中却隐隐带上了冷厉的质问,让人下意识地就要吐露实情。
陆溪月眉头皱了皱,她从未在别人身上经历过这种压迫感,也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这样的不怒而威是经历风浪之后,由岁月磨砺而成的风骨,若是换了旁人此刻怕是直接腿一软就要跪下去,可哪怕是她也不得不感慨,原来这就是傅善渊,这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右相。
难怪傅朔玄和苏白在提起这个人的时候,都是又敬又畏。
可她不是苏白,她也并不怕他。
她毫不示弱地盯着他,嘲讽道:“傅大人既然坐在这儿了,自然是心知肚明。”
“陆庄主当真是快人快语。”傅善渊眸光顿住,淡然地说道:“不知可否请陆庄主将小儿带到此处,老夫有事,想当面对你和他说。”
傅善渊用的词是,你和他,并不是你们。
陆溪月心中冷意更盛,“有什么话现在便可以说,若是说的令我满意了,自会让你见到苏白。”
傅善渊深深睨了她一眼,似是没想到她竟毫不退让,却也并未坚持,而是若有所指地说道:“殊白的娘亲去世了,温屹也已经死了。”
他说这话时脸色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此,陆庄主可以把殊白放出来了吧。”
陆溪月瞬间怔住。
温岚死了,温屹也死了?
温岚为何会死?
饶是以她心肠之硬,一时也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傅善渊绝对不会用这种事来骗她,可,怎会如此。
陆溪月一时百念纷杂,终是艰难地问道:“阿白的娘亲为什么会去世?”
她甚至没有发现,听到这个消息后,她最关心的竟然不是一直执念的温屹,而是苏白的娘亲。
傅善渊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看来陆庄主并不像龙麟卫查出来那样,对殊白没有什么情意。”
陆溪月心中一片乱麻,对上傅善渊平静的眸子,这种烦躁更是达到了顶峰。为何温岚死了,傅善渊看着竟没有多少悲伤,难道是他善于隐藏和伪装,喜怒不形于色。
“我去把他带过来。”她匆匆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不管傅善渊如何心情,她清楚地知道温岚对苏白有多好,也更加清楚地温岚在苏白心中有多重要。
她心中百念纷杂,还没厘清思绪时竟已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柴房门口。
看着那四面都被漆黑油纸糊住的屋子,她竟然一时不敢进去。
可她知道此时已然由不得她犹豫,终是心一狠,“吱丫”一声,她推开那扇从未锁上的门,走了进去。
好黑,这屋里怎么会这么黑。
日光从她身后照进,在她身前洒下一片隐隐绰绰。
借着这光,她隐约看到在房间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黑衣男子。
几乎是在她推门而入的一瞬间,男子身躯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大概是久处黑暗阳光太过刺眼,直到她走到他面前,男子依旧紧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只有身子不安颤了颤,异常沙哑地说道:“是谁……”
声音低哑的甚至让她有些听不出来。
借着那微弱的光线,她清楚地看到男子紧闭的眼角旁已然干涸的泪渍。
“阿白,是我。”
她异常轻柔地说道,似乎若是声音太大眼前的男子便会立时碎掉。
听到这四个字后,男子整个身躯越发颤抖,眼角两行清冷淌下,如同一只湿了羽毛的黑狐,无助而又凄凉。
她快步上前,掏出钥匙解开男子身上沉重的锁链,可明明动作已经极尽轻柔,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伤处,看着男脖颈处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陆溪月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人牢牢地搂在怀里。
男子将头无力地垂在她肩窝,沙哑地说道:“十,十天了……”
陆溪月心中不可抑制地一疼,竟然十天了。
十天对于普通人不过转息一瞬,可对男子却是漫长无比的折磨。
“十天……”男子声音中带着颤抖的哭腔,像是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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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无助的悲鸣,“我知道错哪儿了,我知道错了……”
“我本来就是你的人了,又如何能再拿来交换舅舅,是我错了师兄……”
陆溪月此时心疼已然占据了上风,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她一下一下拍着男子背部,“是师兄错了,我不该这么对你。”
她明明知道这十天对苏白来说会有多难熬,可为了逼迫傅善渊,却仍旧无情地将他置于这般境地中。
男子抬起头,清冷的眼眸缓缓流下两行泪水,眼底却似有细碎星光,“我是你的,你想要怎么处置,都可以。”
明明身体无比虚弱,就连说话都要用尽浑身力气,看向她的目光里却似有无限宠溺和极致的包容,像是在告诉她,她永远不用对他说对不起。
怀中的男子身躯轻的仿佛没有重量,眸光却一如既往的坚定,脆弱和坚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同时出现在男子身上,丝毫不让人感觉违和。
陆溪月心中的悸动再也无法忍耐,她搂住男子腰身的手猛地收紧,用力地、蛮横地亲上了那早已干涸的薄唇,将所有细碎的呜咽和喘息尽数堵住,直到男子快要喘不过气,苍白的脸庞染上一丝绯红,她才堪堪放开男子。
男子眼睛泛着令人心碎的水雾,如墨的眼底却尽是情意,陆溪月心中一热,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说道:“我已让大寒烧好热水了,这就带你去。”
苏白丝毫不觉自己作为七尺男儿被女子这般抱着有何不妥,他只知道每次自己只要受了罪,师兄都会对他分外好,可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今日的师兄似乎对他有些过于好了。
浴房并不远,大寒正在门外侯着,看到两人这模样不禁有些惊讶,旋即却又释然。对旁人来说奇异的景象,在这两人身上却显得十分正常。
“庄主,水烧好了。”
陆溪月也不待大寒帮她开门,迫不及待地一脚将门踹开,绕过一个精致的白玉山水屏风,里面是一个正自热气缭绕的木桶。
她轻柔地将苏白放到了地面,手却一直抱在男子肩头。
“你先洗吧。”
“师兄,我没力气了……”男子低低说道,无力地靠在她臂弯上,似乎只要她一放开他便会倒下。
陆溪月心中瞬间一疼,这连着十日,每日只有一碗菜粥,男子看着确实清瘦了不少,不由高声对外面吩咐道:“寒姨,你去准备一些饭菜送过来。”
待听到大寒应下后,才转头看向一脸虚弱的男子,见他似乎当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终是心疼地说道:“那我帮你洗吧。”
说完直接将男子身上已然凌乱残破的黑衣暴力地扯开脱下,露出伤痕累累的紧实身躯,在看到那冷白腕骨和脖颈上的一圈圈红痕时,陆溪月呼吸瞬间一凝。
她一手撑着苏白,一手牵过他饱受折磨的手腕,轻轻地吻了上去,而在她亲上去的一瞬男子像受伤的小兽般抖了抖,却让她的心软的像一汪春水。
她心中倏然一热,一把拉过苏白,对着那颈间的红痕,一点一点地轻轻舔舐,入口的铁锈味让她满嘴苦涩,心中疼意却越发蔓延。
当她亲到男子喉结时,眼眸倏然一暗,径直将它整个含进温热的口中,用舌尖轻柔地舔舐,旋即用力地吮吸,男子头颅突然高高扬起,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旁的什么,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眼角竟再次溢出晶莹的泪水。
陆溪月忍着心中的疼意,从苏白修长的颈前一路亲到后颈,在她看到那“逍”字烙印时,动作突然顿住,眼神温柔地似能滴出水来,她将那烙印整个没入唇中,用舌尖描摹着,吮吸着,亲吻着。
男子终于忍不住从喉咙中发出压抑的呻/吟,却仿佛更加刺激了她,她从身后搂住对方,眼中渐渐染上湿意,低声问道:“疼吗……”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问的究竟是那被生生磨掉的一层层血肉,还是那被滚烫烙铁残忍留下的烙印,亦或是被她关在黑暗死寂中的煎熬和无助。
第102章逼迫
问出这两个字,也不待听到什么回答,陆溪月眼眸倏暗,一口咬上苏白那早已红透的耳垂,随即用舌尖轻轻画着圈。
男子咬住下唇苦苦隐忍着,直到她一口热气呼在男子耳廓,压抑不住的呻/吟从男子喉咙中溢出,苏白浑身一阵战栗,本就无力支撑的身体越发酥软,只能虚弱地靠在她胸前。
苏白低低喘息着,他的疼,他的痛都是她给予的,可这还是她第一次问他,疼不疼,他眼角悄然溢出晶莹的泪珠,本来想说很疼很疼,好让师兄对他更好一些,可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不疼,从来就不疼……”
他如何舍得她为他而自责,更何况只要能留在她身边,他什么都可以忍耐。
她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无需有任何自责和歉意。
听到苏白这个回答,陆溪月心尖猛地一颤,怎么会不疼,怎么可能不疼,男子此刻就连声音都还在颤抖,眼底还晃着迷离的水雾,却骗她说不疼。
陆溪月感觉自己的心被怀中的男子分成了两半,一半酸酸涩涩心疼不已,一半却忍不住想要将他狠狠地吞吃入腹。
她捞起男子发软的身体,放入热气腾腾的木桶中,苏白面色有一瞬的犹豫,最终却没有出声阻止。
直到男子克制不住地蹙起眉头,脸上浮现抑制不住的疼色,她才突然想到男子身上还有外伤,此刻被热水这么一泡,疼痛只怕成倍增长。
“明知道痛,为什么不说?”陆溪月脾性本就不好,这会儿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就在苏白以为陆溪月会像往常那样扇自己一掌时,陆溪月却又突然收敛了脾气,将他从水里抱了出来,拿起一旁竿子上的巾帕就要给他擦拭身子。
苏白迟疑了一瞬,低声说道:“师兄我自己来吧,我……其实还有力气,方才那样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让你多抱我一会。”
陆溪月闻言冷冷瞪了他一眼,嘴唇颤了颤终是没有动怒,只留下一句:“那你自己擦,擦完出来吃饭。”便转身出了屋子。
看着白玉屏风后消失的红色人影,苏白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师兄为什么没有骂他,也没有动手罚他?
苏白心中倏然一沉,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想起被他一直忽略的事情,被关在黑暗中的这三日他一心一意只想着如何撑下来、熬过去,而在师兄带着光明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心中只有她,也只看得见她。
却一直忽略了,如果师兄愿意放他出来,是不是说明舅舅已经在她手中了?而师兄今日对他百般容忍,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杀了舅舅?
苏白突然踉跄了一下。
所以师兄对他这么好,是在补偿他失去了舅舅么。
他有如行尸走肉般穿上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失魂落魄地走出浴房,正对上陆溪月有些不耐的目光。
“你怎么这么慢——”
陆溪月话刚出口,却发现男子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许多,沾着湿意的乌黑长发如瀑般泻下,比之平时生生多了几分脆弱。
不由指向身旁的石桌,耐着性子说道:“你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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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都吃的流食没有荤腥,这有碗参汤,你把它喝了吧,对你身体有好处。”
苏白却像是没有看到那碗汤,只直直看着她,声音带着不安的微颤:“师兄,是不是我舅舅他——”
听到“舅舅”两个字陆溪月就一阵头疼,她平生最不擅长解释和哄人,只好打断道:“你父亲来了,你把这碗汤喝了我们一道去见他。”
“父亲来了?”苏白倏然一惊,“父亲把舅舅带来了?”否则师兄如何会放他出来。
陆溪月有些烦躁地说道:“你把粥喝了,等见到他自然就知道了。”
见她神色不耐,苏白急道:“师兄你有没有对父亲——”
“你想问我有没有和他起冲突?”陆溪月没好气地打断,心中越发烦躁,她看上去像是会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吗,再怎么说傅善渊也是他的父亲,在苏白心中,自己难道就丝毫不会顾及他的感受么。
见陆溪月面露不虞,苏白心中猛地一沉,难道两人真的起了冲突?父亲虽然权势滔天,可毕竟只是一介文人,哪怕有龙鳞卫在侧只怕也不是师兄对手。
“我想现在先去见父亲。”苏白有些忐忑地看向她。
对面的男子脸色苍白气息不稳,明明身体虚弱极了却一直不肯听她的话乖乖喝汤,还非要现在就去见傅善渊,她的耐心本就所剩无多,此刻更是顿时升出一股恼怒,当下一把攥住男子衣领蛮横地将他按在石桌上,男子后腰抵在桌沿上,身子形成一个漂亮的反弓。
陆溪月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迷惘的男子,以手作钳一把掐住对方脸颊,手上猛地加力,逼迫苏白将嘴巴张开,随即拿起桌上温热的参汤,不由分说地灌了下去。
男子目光瞬间一凝,两手死死扣在石桌边缘保持身体平衡,口中被迫快速地吞咽着,可即使如此仍有许多来不及咽下的汤水沿着嘴角淌下,明明是最普通的参汤,在男子苍白脸色映衬下生生多了几分靡丽的意味。
陆溪月手中动作倏然一顿,将所剩无几的参汤重重顿在石桌上,松开了一直掐住男子脸颊的手。
身上桎梏一松,苏白猛地咳嗽起来,俊美的脸庞染上片片绯红,竟是意外的好看,陆溪月一时有些看呆了。
直到对上男子因为难受而泛着水雾的眸子,陆溪月才猝然惊醒,不由暗暗谴责自己,别人娘亲才刚去世,她就在馋别人身子。
不由沉下心思抛开那些杂念,用一根玉簪替他挽起头发,将刚刚缓过劲来的男子一把抱起,不由分说地往前厅奔去。
男子全程都异常沉默,陆溪月却能明显感受到他的不安和紧张,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手上加力将人抱的更紧些。
直到一路奔到了前厅门口,她才终于将苏白放了下来。
两人并肩向里走去,苏白心中着急走的不由快了一些,当看到傅善渊毫发无损,来的也只有他和夜五两人时,苏白不由狠狠松了口气。
“父亲。”苏白走到傅善渊面前,眉眼低垂,恭谨地唤道。
傅善渊眸光暗沉,道:“君子当处事沉稳,怎能这般轻浮。”
陆溪月缓步跟来便听到这么一句话,心中登时一阵无语,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在挑剔这种事情,他难道没发现苏白比之前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吗?
抬眼却发现傅善渊目光沉沉地凝着她,像是在指责她带坏了苏白。
陆溪月倏然一怒,正想出声反驳,苏白却突然一把挡在她身前。
陆溪月看着眼前修长的蓝色背影,心肠再次软了下来,拉着苏白坐到傅善渊对面的椅子上,忍着怒气说道:“傅丞相,苏白已经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说了吧?”
苏白闻言也有些紧张地看向傅善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若是父亲真的是像之前所说,是来向师兄赔罪的,两人绝对不会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样子。
傅善渊看了眼苏白,沉声道:“想必你也知道,龙鳞卫查明温屹犯下罪责后,我本想把他交由律法处置,可你娘亲不舍,只好让温峥派人押他进京,将他一世拘在府里也就罢了。”
苏白点了点头,这些都是他离京前发生的事。
傅善渊语气渐渐冷肃,“可没想到你娘亲身边最受信任的陪嫁丫鬟青黛竟一直是温屹的人,他被关在你母亲院中,你母亲心慈,没有禁止旁人去看他,温屹便和青黛接上了头,那青黛受过温屹大恩,竟愿意为了他,对我下毒。”
陆溪月听着听着竟然有些懵了,温岚和傅善渊住的不是一个院子么,温屹竟然还敢下毒害傅善渊,相比之下温岚身边有温屹的人,倒显得正常许多了。
“舅舅他为何要下毒害您?”苏白不敢相信地问道,难道,舅舅连父亲都恨上了?
“温屹认为你娘亲当年被迫嫁给我,年仅十六就要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就要替我操持府中中馈,是我误了她一生。”
陆溪月一时有些沉默。
温岚当初才十六,到现在也才三十四而已,温家为了家族利益要将温岚嫁给一个年纪能做她父亲的人,温屹会仇恨他们实属正常,可逍遥山庄何其无辜?
“可当初娶温岚也是你自己同意的,毕竟又没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娶。”
苏白闻言也关切地看向傅善渊,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亲生母亲才去世,父亲便那么快又娶了娘亲。
傅善渊没有丝毫窘迫,神色如常地说道:“当时正值雍州旱灾,可天下初定国库空虚,衡国需要温家的财力支持。”
果然……苏白惨笑一声,在父亲心中只有衡国和圣上,他和兄长,还有娘亲加起来都比不过。对父亲来说,只要有利可图,娶谁都是一样。
他抬眼看向傅善渊,“舅舅下毒害您,娘亲她定然伤心坏了……”
傅善渊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说道:“青黛知道入夏以来,你娘亲每日都会为我煮一碗甘草粥,再由她亲自送到书房,而那青黛便趁你娘亲不注意时在里面下了温家特有的毒药,相思。”
相思?陆溪月怔了怔,这名字怎么听也不像毒药。
苏白喃喃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傅善渊微微颔首,神情凝重地说道:“不止如此,更是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相思之毒,毒性绵长、无色无味,中毒后无药可解却要生生痛上十二个时辰才会死去。温屹当真是恨毒了我,一下手便是这种最为折磨人的毒药。可相思之毒最奇的地方不在毒性,而在于,若是女子下毒便只对男子有用,因此温屹丝毫不担心这粥会被你娘亲误食。”
苏白听完心有余悸地说道:“所幸父亲您并未中毒。”
傅善渊神情越发晦暗,“那日,那碗甘草粥送来时,你母亲照例帮我试了试冷热,若是平时她误食了定然是无妨的,可那个时候,你母亲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苏白放在膝上的双拳蓦然攥紧。
误食?身孕?
母亲怀孕了?他怎么不知道。
“若是怀孕了误食会怎样?”苏白声音极度地颤抖,听的陆溪月心中异常不忍,人有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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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明明已经猜到了结局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傅善渊声音却依旧没有任何波澜,“若女子怀孕,怀的是女胎便可安然无事,若是男胎,则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
见傅善渊这般神情,苏白哪里还能不知道,可仍是不死心地想要问一句:“娘亲她怀的是女,还是……男?”
傅善渊没有回答,反手指了指夜五手中捧着的檀木盒,道:“这里是你母亲的骨灰。”
男子俊美的脸庞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哪怕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颤抖到摇摇欲坠。
陆溪月连忙起身,走到苏白面前一把将他的头按入自己怀中,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湿意,陆溪月忍不住叹了口气,三年前她也是骤然失去了双亲,苏白此刻的感受她再明白不过。
只是,她面色狐疑地看向对面从头到尾不动如山的傅善渊,他的妻子死了,他的儿子这般难过,为何他还能这般镇定,甚至她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丝的情感波动,他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妻子?还是说,他将所有情感都尽数压抑,没有一点外露?
甚至她能明显感受到,在傅善渊面前,苏白就连这般悲恸都只能压抑地啜泣,没有哭出声来一次。
她忍着心疼问道:“那温屹又是如何死的?”
听到她这话,怀中的苏白啜泣为之一顿,从她怀中抬起头来,眼尾泛红,水雾晃动地看着她,看着她真想现在就当着傅善渊的面亲上去。
“你娘亲中毒后,我把她带到温屹被关的地方,向他索要解药,他发现中毒的是她不是我后,瞬间癫狂,那时我才知道,世间竟有这般狠毒且奇特的毒药。”
“你娘亲她确实是个很坚强的女子,到了这种时候还能保持一丝清明,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求我,杀了她。”
饶是傅善渊,此时声音都有些止不住的微颤。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求我。”
三人同时沉默。
苏白整个身躯剧烈地颤抖着,素来清冷的眼眸被鲜红的血丝填满,攥紧的双手青筋暴起,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有眼泪悄无声息地从脸上滑落。
陆溪月摸了摸自己眼角,触手竟是一片湿润,她竟然……哭了?她竟然会因为一个素未蒙面的人,留下眼泪。
傅善渊沉稳的嗓音有些沙哑,“我让龙鳞卫动手,可没有一人敢下手,最后是温屹说,解开他,让他来,我同意了。”
他顿了顿,道:“温屹在结束你娘亲性命后,便自尽了。”
陆溪月心中陡然升出一股强烈的不忿,整整两条人命,更何况还是他的妻子和亲人,傅善渊的叙述却平淡到像是在说饮水吃饭,甚至她直到此刻才发现,傅善渊对温岚的称呼,从始至终都只有“你娘亲”三个字,似乎她的存在便只是为了照顾苏白长大。
可哪怕是如此平淡简略的描述,她都可以透过字里行间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是如何惨烈和血腥。
怀中的男子早已停止了颤抖,向来如墨的眼底此刻一片死寂,像是脱水的鱼终于停止了垂死挣扎。
而傅善渊却像是没有看见般,仍然自顾自地说道:“你娘亲临死前求了我一件事,她说若不是她的缘故你也不会离家出走这么多年,她一直担心你在外面过的不好,会不会被人欺负,好在你遇到了陆庄主,你娘亲希望能亲眼看到你和陆庄主成亲。”
亲眼看到,她和苏白成亲?
像是知道她的疑惑,傅善渊开口解释道:“温家素来相信,人死后七日内灵魂尚存,今天已经是第五日了,因此我希望你们明日便成婚。”
明日便成婚?陆溪月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脑袋一时有些发晕,她不是听说按照京城中的习俗,这种时候子女应该为母守孝才对。
傅善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周身突然生出若有实质的压迫,“这是她唯一求我的一件事,我答应了。”
傅善渊神色极其平静,可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他的神情和语言,透露出的只有一个意思。
既然他答应了,她和苏白就必须照做。
可是,凭什么?
陆溪月心中涌起一股极端的愤怒和不平,她不介意和苏白成亲,可绝对不是在这种被人逼迫的情况下。
更何况逼迫她的人,还是傅善渊。
她甚至有些恶毒地想到,为何死的是无辜的温岚,而不是傅善渊,明明温屹下毒要杀的人是他,温岚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什么,可这世道为何总是如此不公。
第103章安慰
陆溪月以前偶尔也会听说这位傅丞相,说他是位好官,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实打实地为衡国做了许多好事,她也听傅朔玄说过,他为人很是古板不化,因循守旧,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古板,这么强硬。
“我不答应。”她扬着眉,冷冷说道。
他答应了又如何,得她答应了才作数。
苏白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看向傅善渊,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傅善渊淡淡地强调了一遍:“这是你娘亲的心愿,不是我的。”
陆溪月心中一沉,竟然拿温岚来说事,她清楚地知道温岚对苏白有多重要,这是要让苏白来说服她。
果然,傅善渊话音刚落,苏白身子再次颤抖起来。
真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当朝右相,三言两语就把矛盾转化了。
可恶,明明是他在求她和苏白成亲,却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可若是她和傅善渊动手,夹在中间为难的只会是苏白。
就在她以为苏白会求她同意时,怀里的男子突然站了起来,面向傅善渊,眼底仍旧通红,声音仍旧颤抖,可却带着少年特有的坚毅,“父亲,师兄她是儿子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她若愿意嫁于我为妻,我自是欣喜若狂,必会珍她重她,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她若是不愿意,我便只能等,等到她回心转意。”
“娘亲对我说过,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她,而是希望她能开心幸福,我相信娘亲也不愿看到师兄是被您逼迫着,才和我成亲。”
说到“娘亲”两字时,苏白明显地哽咽了一下,仿佛温岚和蔼的笑颜还在眼前,可恨他为什么没有多陪陪她,为什么没有多和她说说话,他还没来得及弥补这十年的过错,他想要补偿的人却已不在人世。
傅善渊身后的夜五微不可察地抖了抖,他跟在丞相身边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二公子敢这么对他说话。
果然,傅善渊非但没有被说服,神色反而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目无尊长,恣意妄为。这么多年过去,你竟没有丝毫长进。”
苏白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一瞬。
他早该想到,父亲对他尚且如此,又如何能要求他会尊重师兄。
陆溪月此刻恨不得按着傅善渊的头让他给苏白道歉,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当爹的!把子女当做自己的所有物,甚至方才说要她和苏白明日就成亲时,傅善渊目光看的也是她,像是默认苏白不会违抗他的任何决定,也没有资格违抗。
她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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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傅善渊也是关心苏白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替他取“子安”为字,可只有关心远远不够,还要有尊重。
她一脸怒容地站在苏白身后,传音入密地问道:“傅善渊是否看到过你后肩的烙印?”
很快她便收到了回复,“父亲没有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