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月脸色瞬间铁青,他竟敢就这样自作主张地不告而别,而她还没有告诉他,她喜欢他。
眼见少年清峻的身影就此消失在夜色中,傅朔玄一掌狠狠拍在椅背上,温韫不悦道:“拍坏了要赔的。”
傅朔玄不悦地皱眉,“韫儿你为何要答应他?”
温韫杏眸圆瞪,英气的脸庞带着不满,清润的声音含娇含俏:“傅朔玄,你敢凶我?”
傅朔玄怒气瞬间凝滞,轻咳一下移开了视线,“我也是为他好……”
眼见傅朔玄周身气势肉眼可见地弱了下去,温韫越发恨铁不成钢,“你为他好你把人吓走了?以阿白的脾气,这下肯定是直接跑到神龙垒去了,他什么都没准备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亲手害死了他!”
傅朔玄神情一滞,再次狠狠一掌拍在椅背,“这个小畜生。”
“一言不合就跑,十年前就这样,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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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还是这样,真的是皮痒了欠揍。”
陆溪月罕见地点点头,傅朔玄这话说的确实在理,苏白这个有话不说只知道逃避的性子,是该好好改改。
温韫哼哼笑道:“还不是怪你,你要是不逼他,他能跑么,你说你十年没见到他,一来就逼他,你还真是个好大哥。”
“韫儿你——”不得不说被温韫一番打岔,傅朔玄怒气消散了不少,“我只是担心他,担心他年幼,容易被人蒙蔽。”
傅朔玄语气严肃,“他就这般毫不设防地将一颗心捧了出来,岂不是给了别人随意伤害他的机会。”
他说这话时,已然看向了一旁的陆溪月。
陆溪月姣好的桃花眸倏然怔住,苏白确实说过,他的心和命都是她的,可那是他自己愿意的,她并没有要求过什么……若真是受到伤害,也是他求仁得仁,与她有何关系。
可心尖仍是不可抑制地泛上一阵酸疼,她紧紧捂住胸口,不解地任那酸麻蔓延到四肢百骸。
温韫见傅朔玄面露不虞,温声劝道:“阿玄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在担心阿白会受到伤害,可陆庄主是个好人。”
傅朔玄负着手冷哼一声,“若真是好人,明明知道阿白喜欢他,他若是不能回应,就不该再和阿白待在一处,而陆庄主你是怎么做的,你明明不喜欢阿白,却还留他在你身边给他希望,不就是享受这种被人仰望喜欢的感觉么!”
被人这般恶语相向,她本该生气的,可她恍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从苏白服下血燃丹,在她一次次确认他不会伤害自己后,她确实是喜欢他在她身边的,她一次又一次试探男子的底线,而他一次又一次地为她将底线放低,无限的包容她,将整个人都交给她。
可既然已经将自己交给了她,却又在她没有允许的时候就这般跑掉,她心中怒气愈演愈烈,纤长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待她下一次见到他,定要让他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见陆溪月面有怒气,温韫连忙劝道:“陆庄主你别生气,阿玄他只是在担心阿白。”
陆溪月此时已然缓过神来,平静地说道:“我并不是因为傅将军这番话而生气,而是傅将军这话说的并不对。”
傅朔玄凝眉问道:“怎么不对?”
陆溪月目光扫过两人,缓缓说道:“是苏白他求我让他服下血燃丹,否则我绝不会容他在我身边,我曾用鞭子将他抽的遍体鳞伤他也没有走,我罚他寒冬腊月在冰冷的瀑布下待一整天他也没有走,我在温泉中点了他的穴道严刑拷问他也没有走,不管我怎么打他骂他,是他跪着求我,求我不要让他离开。”
她一字一句,冷静而又强势:“是他对不起我,是他来招惹我的。”
她没有理会两人随着她说出的每句话而越发震惊的目光,没有丝毫波澜地说道:“若是你们要把他带回京城,便尽管带,他只要走了,我便再也不会允许他留在我身边。”
陆溪月眉目妖冶,语气却极冷极淡,让人清楚地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
两人震惊地对视一眼,他们只知道苏白爱惨了眼前的红衣人,却不知竟到了这种地步,她口中轻描淡写的一句句,对苏白来说却是痛苦的鲜血淋漓。
而她却还能毫不在意的说出,若他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温韫怔愣地看着陆溪月,这般骄傲却又冷情敏感的女子,如果说苏白和她之间隔着一百步的距离,那么她将自己装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壳子中,不会踏出一步。
她让苏白一人走完那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一百步,而这当中只要他退缩了哪怕一步,便再也没有任何重来的机会。
苏白真的能坚持走完吗。
傅朔玄长长地叹了一声,大概是累极了,他缓缓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
阿白这又是何必,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动心的人,把自己放低到这种地步,这真的是他记忆中那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气少年么。
“还有,”陆溪月缓缓说道,潋滟的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你们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苏白?”
温韫杏眸倏然一亮,激动地说道:“对嘛!我就说陆庄主肯定是喜欢阿白的。”
傅朔玄剑眉微凝,似是有些意外和怀疑,“陆庄主,你今天早晨才当着所有人的面,斩钉截铁地说,你不喜欢他。”
他甚至还记得当时阿白脸上难过的表情。
“当时我只是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陆溪月淡淡说道,姿态放松且肆意。
她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从苏白第一次躺在她身下,任她如何动作都没有反抗的时候,也可能是男子蒙上双眼在她床前跪了一整夜的时候,甚至可能久远到在九溪山的无数个日夜……
也许是占有欲,也许是喜欢,她自己都分不清,但是无论如何,既然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他便只能是她的,那双好看的眼眸里也只能有她一个人。
陆溪月定定地看着傅朔玄,语气并不如何高昂,甚至可以说和她神情一样的清淡,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和霸道。
“但现在我知道了,我要他。”
此刻的陆溪月红衣猎猎,在烛光的映照下如稀世璞玉,又如漫山遍野最热烈灿烂的红梅,美的惊心动魄。
第57章回庄
深夜的前厅安静无比,陆溪月并不怎么高亢的话语震的两人和寂静的春夜完美的融为一体。
傅朔玄甚至开始有些理解苏白为什么会喜欢上眼前这个人了,一个人若日日凝望着这般热烈的张扬,恐怕便再也不甘心回归冷寂。
但是,傅朔玄额头青筋蓦地一凸,什么叫“我要他……”
他看着一身红衣霸道而又强势的陆溪月,心中突然升出一个念头,他好容易找到的弟弟这辈子是逃不出这陆庄主的手心了。
“既然如此,能否请求陆庄主答应在下一件事?”傅朔玄面露难色。
陆溪月挑眉,“什么事?”
傅朔玄耳根微红,似乎即将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能否麻烦陆庄主对阿白,温柔一些?”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陈辞那日说的话,而似乎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没想到傅朔玄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温韫瞬间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不错不错,不愧是我温韫看上的人。”
陆溪月神情依旧冷淡,“傅将军,恕陆某不能答应。”
温韫奇道:“为什么?”明明才说了喜欢阿白。
“因为我不想。”陆溪月声音冰冷。
她不想做出任何承诺,更不想因此而有任何束缚。
傅朔玄眉头紧皱,她仍毫不畏惧地与其对视着,只要她不想,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她的心意。
温韫见状忙说道:“不想就不想吧,陆庄主,若你愿意,我明日就可随你们去九溪山,待阿白取回麒麟血,我即刻便帮你服用。”
温韫这番话成功地转移了陆溪月注意力,她深深地看着温韫,认真地点头说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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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听到麒麟血三字她体内血液都在隐隐沸腾,没有什么事比她恢复武功更重要。
傅朔玄闻言却一脸忧色:“那神龙垒远比你们想象的要诡谲危险,我在北境驻守了整整五年,亲耳听到里面传来各种野兽的悲鸣声,似是被更为恐怖的巨兽吞噬,恐怕,那神龙垒中真有麒麟存在。”
温韫嗔怒道:“还不是怪你!阿白才捅了自己一剑伤都还没好,我帮他准备的各种药草他也没有带走,更何况他身无分文,连匹马都没有,北境在北应州在南,横跨大半个衡国你说他要怎么去,靠两条腿?”
“大小姐!”门房突然慌张地跑进厅来。
“怎么了?”蓦然被打断温韫很是不悦。
“小表少爷,他,他冲到账房拿走两锭金子,又跑到马厩牵走了黑风!我们根本拦不住!”
“黑风?”温韫瞬间一惊,那可是父亲最爱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苏白倒是有些眼光,可他这般不打招呼就直接牵走父亲最珍视的马,温韫瞬间感觉自己牙有些痒痒了。
她转头看向陆溪月,唇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陆溪月被温韫这目光看的有些汗毛倒竖,正想说些什么便听温韫狠狠说道:“陆庄主,那小子若是活着回来了,你该揍就揍,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陆溪月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想到苏白临走前那个坚毅的目光,她轻声说道:“我相信他一定能回来的。”
“也是,阿白武功现在这么高,肯定没有问题的。”
“可是我担心,我担心他对麒麟血的执念超过了对生的渴望……”傅朔玄似喃喃自语般说道。
“你说什么?”陆溪月警觉地问道。
傅朔玄摇摇头,强行按下心中的担忧,“明日我同你们一道去九溪山。”
“哦?”温韫唇角勾起一抹调笑,“傅大将军不用回京城么。”
“我已和圣上告过假,更何况我也想去九溪山,看看阿白这十年都是怎么过的。”
温韫托着腮摇头,“可你若是去了,阿白的行踪恐怕就藏不住了,你也不想你找到阿白的事现在就被姑父知道吧。”
提到傅善渊,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苏白他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为何每次提到他,以傅朔玄的沉稳,都会明显的紧张。
“姑父他是个文人……”温韫话到这儿却说不下去了。
傅朔玄更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陆溪月便也不再追问,她有预感,她迟早会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右相,傅善渊。
“庄主,你们今日不是去逛街了,怎么脸色这么差。”眼见月上中天陆溪月才终于回来,大寒一脸担忧地迎了上去,“二庄主呢,还没回来吗?”
端午看着陆溪月空荡荡的背后,东张西望也没看到别的人影,急切地问道:“公子呢?”
陆溪月淡淡道:“苏白去神龙垒了,你们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回九溪山。”
大寒面露喜色,“终于要回去了!”他们出来不到一月,却感觉像过去了一年之久,只是希望二庄主能一切顺利。
端午却有些不舍,他是真舍不得这应都城的繁华。
今夜的月色依旧很美,整个外院也十分安静,甚至连虫鸟的鸣叫都没有,陆溪月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竟然敢就这样跑掉,意识到苏白就这样跑去神龙垒的时候,她心跳似乎都瞬间停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还是在担心……
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愤怒,可那本该承受怒火的人已不知身在何处。
今天在飘香楼,苏白也是故意的吧,明明他不动一根手指便能轻易地把那三人震倒,却故意做出无法挣脱的可怜样,以此来博得她的心疼。
不得不说他成功了,她的心现在真的疼了起来,酸酸麻麻不可抑制,甚至像是有车轮从她心上重重碾过,钝痛不已,明明没有丝毫束缚,却疼的连指尖也抬不起来。
她的心神,头一次被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而牵动,她迷迷糊糊地想到,等她再见到他,一定要用寒铁制成的脚镣把他牢牢锁住,让他再也无法就这样自己跑掉。
*
从锦州到应州是一路沿江而下,坐船自然最快,从应州回锦州便只能坐马车了,而因为陆溪月心急,四人便各乘一匹枣红骏马,快马加鞭朝锦州赶去。
二月十四,四人赶在日落西山前赶到了锦州。
“总算到锦州境内了。”看着远处的界碑,大寒摸了摸额头汗水,笑了出来。
四人在官道上骑了没多久,温韫指着前方客栈说道:“陆庄主,不如今日就在此休息吧?”
四人看向前方一个两层的客栈,正中间的牌匾赫然写着“江风楼”三个飘逸大字。
陆溪月坐在马背上,看着大寒走过来伸手准备扶她下马,心中一阵晃神,她仿佛看到那个倔强的少年半跪在地上,将脊背露给她,任她重重地踩了上去。
此刻苏白正马不停蹄地赶往北境吧,她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九溪山,似乎回到那里,便能看到那风姿如玉的蓝衣少年对着她浅浅一笑。
“庄主?”
直到大寒再次出声唤道,陆溪月这才回过神来,敛眉道:“走吧,今日就在此歇息。”
四人牵着马走近才看到,这楼外还停着不少形制各异的马车。
温韫不由笑道:“这客栈还挺热闹。”
大寒解释道:“这江风楼就在青衣渡旁,南来北往的人基本都要走这儿过,旁边官道更是从锦州去应州的必经之地,客人多也是寻常。”
陆溪月点点头,“今日天色已晚,来不及寻找别的客栈了,就这儿吧。”
四人正想进去,突然听到客栈外的树上传来“咕咕”的声音,温韫回头一看,说道:“是我温家的信鸽,诸位先去,我稍后便来。”
三人往客栈里走着,边走大寒边说道:“这温家的信鸽警觉性倒是好,若是直接飞下来,万一被人看到截胡就不好了。”
陆溪月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鸽子正要飞到温韫肩头,突然被一个暗器射到了地上的场景,不由也笑着点点头。
然而笑容很快便消失了。
迎面而来的俊朗男子,一身绛紫大氅,剑眉星目面带笑容。
正是先他们一步返回锦州的唐忱。
陆溪月神色瞬间一沉,她举目望去,楼内并无其他唐家弟子,就连唐悟也不在。
“阿逍,我们又见面了。”唐忱笑意温和,似乎很高兴能再次见到她。
陆溪月拢紧垂在身侧的手指,在她恢复武功前还需再忍耐最后一段时间,她暗暗安慰自己,侧身往里走去。
唐忱却再次挡住她的去路,若有所指地说道:“阿逍,怎么只有你们三个回来,那个苏白呢?”
见陆溪月神情阴沉,唐忱笑意渐盛,“是不是见他输了比武招亲,没有利用价值了,终于忍耐不住把他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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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溪月正想反驳,心中突然升出一股寒意。
当时在应州的仙客居中,唐忱曾不小心说漏嘴,说他知道苏白身份有问题,今日他竟又这般确定,自己在利用完苏白后,一定会将他赶走?
她眼神陡然凌厉,“唐忱,你究竟知道什么?”
唐忱俯视着她,丝毫没有被她眸中冷意吓到,而是不紧不慢地说道:“阿逍,我现在正在争取长老的位置,我很缺钱。”
陆溪月冷冷看着唐忱,“你的意思是,想要知道便拿银子来换?你也不怕被唐家其他人知道你银子来路不正,作为把柄?”
唐忱悠悠叹了一声,“阿逍,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甚至可以说你是我唯一动过心的人,可惜你我注定不会有结果,既然如此,不如就让我们最亲近的人代替我们。”
陆溪月心神一凛,“你什么意思?”
唐忱上前一步,依旧是英气勃勃的面容,声音却带上丝丝蛊惑,“阿逍,把你阿妹嫁给唐悟吧,只要嫁妆足够丰厚,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东西。”
陆溪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忱,久久没有说话,唐忱究竟为何这般自信,笃定她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见陆溪月沉默不语,就连她身后的大寒和端午,不由都紧张起来。
过了半晌,就在唐忱以为陆溪月就要答应的时候,陆溪月冷冷说道:“你妄想。”
目光寒凉,语气森冷。
唐忱笑容丝毫未减,“我清楚的知道,幕后之人恨毒了逍遥山庄,他不是你能对付的,你只有将山庄交给我,才能保全整个山庄。”
“幕后之人究竟是谁?”陆溪月此时眸中似能喷出火来,唐忱口中说的与山庄有仇,且不是她能对付的人,究竟是谁。
唐忱朝着陆溪月走近一步,声音暗哑:“阿逍,只要你将清月许配给唐悟,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届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呵呵呵呵,”在唐忱炙热的目光中,陆溪月冷笑一声,缓缓吐出两个字,“做梦。”
“要不了多久,你会来求我的。”
唐忱目光紧紧盯着她,露出一个温润的,却如看到猎物的毒蛇般志在必得的笑容,“你赶走了苏白,又没能娶到温韫。”
唐忱尾音冰凉,“你现在孤立无援,阿逍。”
第58章迷雾
“你说谁被赶走了!”端午忍不住冲唐忱嚷嚷道,“我们家公子才没被赶走,庄主又为什么要赶我们公子走。”
他倒是想让他们家公子被赶走,可是想也知道赶不走,哎,端午深深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唐忱笑意温和,“你问问你们庄主不就知道为什么了。”
唐忱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你们庄主是不是从去年秋天开始,对你们公子便再也没有好脸色?”
端午瞬间怔住,好像真的是从去年秋天开始,公子三天两头便是一身伤,他甚至再也没有见到公子笑过。
陆溪月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冷道:“唐忱,你究竟知道什么?还是说,幕后真凶就是你?”
“我哪儿有能力策划那么周密的一个局?”唐忱笑的很无辜,他俯下身,恶心的热息吹在她耳边,“阿逍,在应州的时候,你还欠我一个吻。”
陆溪月忍着恶心向后退了一步,直到脱离那难闻的气息,她才深深地缓了一口气,待他日她恢复了武功,第一件事就是杀死眼前这个伪君子,祭奠一整堂兄弟的在天之灵。
“唐公子,你的同门都已在房中歇息,你留在此处就是专门等陆庄主么。”温韫从门外走进来,一直走到陆溪月身边。
“温小姐?”唐忱蓦然直起身子,惊讶地看向温韫,“你怎么会在此处?”
温韫一把搂住陆溪月,笑意吟吟,与神情阴冷的陆溪月形成鲜明的对比,“自然是被陆庄主拐回来做压寨夫人了。”
“你们!”唐忱瞳孔剧震,像是糖果被摔碎的小孩,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怎么会这样?”
“唐忱,你还不滚?”陆溪月皱着眉冷道。
唐忱看了看温韫,又看了看陆溪月,竟又缓缓笑了出来,一字一句说道:“阿逍,你会来求我的!”
说完大笑着径直上楼而去。
陆溪月冷嗤一声,真是令人厌恶的目光,多看一眼都只会脏了她的眼。
看着唐忱离去的身影,温韫拍了拍陆溪月肩头,不解地问道:“陆庄主,唐忱做出那种事后,为何还三番五次地来找你,还笃定你一定会帮他?”
陆溪月挑眉,“你都听到了?”
温韫倒也不遮掩,爽朗地点了点头,“听到了一些,只是怕打扰你们叙旧所以一直没有进来。”
“叙旧?”陆溪月望着门外夜色,神情变得悠长虚无,似是透过眼前缥缈的月色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也许是因为以前我对他,有求必应吧……”
后面的话陆溪月没有说,三人却都已然明白了,有些人总以为别人会一辈子顺着他。
温韫也有些心疼眼前的女子,想必她也是从那时时候开始越发敏感多疑,再也不相信别人了吧。
只有端午忍不住小声嘀咕:“明明是唐忱造的孽,罪怎么都让我们家公子受了……”
陆溪月冷冷瞥了端午一眼,端午连忙将嘴闭紧。
大寒和温韫暗暗对视一眼,却不得不承认,端午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不过说起苏白,温韫正色道:“方才的信鸽是从北境来的,信上说阿白他昨日已经进了神龙垒。”
进了神龙垒,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九死一生。
温韫忍不住说道:“我们此刻才到锦州,阿白昨日就已进了神龙垒,他真的是想快点替陆庄主拿到麒麟血,他的心意陆庄主应该明白?”
陆溪月神色没有丝毫改变,冷道:“与心意何关,赎罪而已。”
温韫见状神情僵住,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四人今日来的晚,上房已被住满,四人只能住楼下的通铺,吃食也只能在外面用了。
陆溪月以茶代酒敬了温韫一杯,“真是麻烦温小姐了,随我们赶这么远的路。”
温韫笑道:“哪里,多亏托陆庄主的福,我可是许久没有出过应州了,这次正好将那些繁杂事务都甩在一旁,毕竟,治病救人才是在下最喜欢的事。”
“表小姐,你什么时候和大公子,看对眼的哦。”端午有些羞涩地问道,“明明你们小时候,并没有那么亲近。”
温韫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那年边境军队里突发疫病,连御医都束手无策,我主动请求去北境替士兵治病。而当时军中的主帅正好是阿玄的挚友,也染上了疫病,阿玄本来在京中任中郎将掌禁卫军,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好友便和圣上请愿,说他想去边境代为主帅。”
说到这儿温韫笑了出来,笑的比平时都要温柔许多,“就这样,我们就在北境遇到了。”
端午想到什么,问道:“那种情况,谁还敢往疫区跑,老爷能放大公子去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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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陛下准了呀。”温韫眨眨眼,看着温韫的笑容端午似乎懂了什么。
今日着实累坏了,待饭菜上来,四人便迫不及待地享用起来,而安静下来后周围的声音也便变得异常清晰。
只听得一个粗狂的声音问道:“你们都是去往逍遥山庄的么?”
“正是,原来兄台也是?”
“那自然,此次温家比武招亲,苏白苏庄主可谓是出尽风头,一人战百雄丝毫没有力竭之像,这逍遥山庄内功心法之卓绝可见一斑,谁不想去拜师学艺。”
“而且你想想,这还是只是个二庄主,陆庄主甚至都没有出手,那武功想必更是登峰造极了。”
“啧啧啧,这逍遥山庄先后灭严家,并万合门,经此比武招亲更是名扬九州,唐家恐怕要坐立不安了。”
“呸!”
二楼的房间里,楼下的议论也能听的一清二楚,唐悟忍不住唾了一声,“哥,你就任由他们这么诋毁唐家?”
唐忱丝毫不急,“不在自己手中的唐家,诋毁又如何。当务之急是要弄到足够的银钱,收买唐敛那个老家伙。”
唐悟一脸恶心,“唐敛唐敛,真的是没有辜负他这个名字,贪婪敛财。”
“他明明已然敛财无数,一开口竟还要千两黄金,哥你没能娶到温韫,如今能拿出这笔钱的只有逍遥山庄了。”
“待我回去想办法,我定能说服陆逍拿出这笔钱,只是要委屈阿悟你娶那个陆清月了。”
唐悟殷勤道:“只要能帮到哥,我做什么都愿意。”
“如此,待回唐家后再想办法。”唐忱想到当时从陆溪月那儿无意带走的书册,也许可以拿这些来唤起些往日情分。
*
九溪山上比山脚冷上不少,已然二月十五,漫山遍野的腊梅仍然成片盛开,红白相间,当真是二十里路香不断,叫人流连忘返。
“这九溪山真是山水秀丽,难怪能养出陆庄主这样的美人。也难怪有些人乐不思蜀。”温韫意有所指地调笑道。
端午默默跟在后面,小声抱怨道:“这山上风景再好,看久了也就那样了。”
待上山后,陆溪月问道:“温小姐可要先休息?”
“不必了,”温韫神情瞬间严肃,“带我去看阿白师娘吧,阿白曾对我说过,师娘待他极好,更是为了救他才被唐老太爷所伤。”
“好。”正好她也有此意。
林秀茹、仇维扬和老庄主陆霆,三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其中仇维扬最大,其次是陆霆,最小的便是小师妹林秀茹。
仇维扬和林秀茹住的地方叫维林苑,在半山腰的位置,昨夜才下过雪,屋檐上都是皑皑积雪,很是雅致清净。
雨水迎着陆溪月走了出来,哽咽道:“庄主,您回来了。”
陆溪月点点头,“带我们去看师叔吧。”
雨水引着他们进屋后,陆溪月一眼便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女子静静躺在床上,因为太久没见阳光,也可能因为太久没有活动,脸上瘦的颧骨凸起,皮肤白的能看到底下青色血管。
温韫神情严肃地坐到林秀茹身旁,替她把起脉来。
陆溪月在一旁解释道:“师叔自从被唐刑那老儿震断了浑身经脉,便一直躺在此处,只有去年夏末的时候有一阵醒了几天,但是很快便又昏迷了过去。”
大寒喃喃道:“昏迷着总比清醒着要舒坦得多啊……”
见温韫眉头紧锁,陆溪月忍不住问道:“温小姐,情况如何?”
温韫没有答话,而是在林秀茹手腕处轻轻刺破,用银针取了她几滴血,细嗅之下眉头越发紧皱。
过了良久,久到陆溪月都以为她不会开口,温韫才沉声说道:“她确实是被人以雄浑内力震断了浑身经脉,但是,她曾服用过一个我很熟悉的东西。”
陆溪月问道:“什么东西?”
温韫有些犹豫,似是在纠结要不要说出来。
陆溪月心中一紧,“温小姐,究竟是什么?”
温韫阖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道:“甘木叶。”
“甘木叶?”陆溪月不解地蹙了蹙眉,“我只听说过甘木枝,却从未听过还有甘木叶?”
“正是,世人只知甘木枝,却不知甘木叶。而甘木叶的药效和甘木枝类似,只是药力没有那么足,大概只够林女侠醒来几日而已。”
陆溪月点点头,“如此便对得上了,想必师叔那几日能醒来,便是服了这甘木叶。”
师叔醒来,正是在禁地之事发生前几日,当时她在闭关,这些事只是听大寒跟她报告过,并没有过多关心,当下随意道:“这甘木叶也许是师伯替师叔找来的。”
温韫摇了摇头,脸色青了白,白了青,向来沉稳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彷徨无措,她犹豫良久终是说道:“当年大姑母出嫁时带走了甘木枝,而甘木叶便留在了温家,这件事没有外人知道……”
“即使是温家,能拿到甘木叶的人也是寥寥无几,就连我都不知道甘木叶少了一片……”
没有外人知道,温家?
陆溪月想到什么脸色瞬间苍白。
师叔一直昏迷,若是她曾服用过甘木叶,那必定是有人去向温家索要,可除了温家自己人,谁会知道温家有甘木叶?更何况这般珍稀的东西,谁会愿意拿出来?
除非那个人,本身同温家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除了苏白,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若真是他,他之前所说和温家已十年没有联系,岂不又是在做戏骗她……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悄然攥紧,温韫敏锐地发现陆溪月情绪不对,忙道:“陆庄主,你别激动,当务之急是要先把林女侠救醒。”
“需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如果你相信我,便先出去吧。”温韫冷静吩咐道。
大寒拉着双目含怒的陆溪月,出了屋子。
端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陆溪月,每次庄主这个表情,公子就要遭殃,还好现在公子不在,不过那神龙垒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陆溪月不知道自己这几个时辰是怎么过的,浑浑噩噩又好似在火山上滚了一圈,一直到日暮西山,火红的夕阳浸透了九溪山上的每一片叶子,温韫疲惫的声音才从屋中传来,“你们进来吧。”
陆溪月一进门便看到床上的林南茹已然睁开了眼睛,床边摆着散落的金针、药瓶还未来得及收拾。
无论如何,陆溪月郑重地道了一声,“多谢。”
温韫疲乏地摆摆手,靠着椅背虚弱地说道:“不用这般客气,只要人醒了就没有大问题了,现在只需要好好养着便是。”说着示意旁边的人把药端上来喂林秀茹喝下。
雨水拿过刚刚熬好的药,红着眼眶说道:“温度正合适,奴喂夫人喝。”
林秀茹艰难地咽下一口汤药,便看到了陆溪月,勉强扯出了一抹无力的笑容,随即迷茫地环顾屋中,虚弱地问道:“维,维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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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久没有说话,嗓音晦涩尖锐,却听得陆溪月神情一僵,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秀茹似乎想起了什么,面带惊惧地看向一旁的温韫,“这位大夫,可是温家人?”
陆溪月点了点头,心中却瞬间泛起疑惑,她并没有提过温韫的身份,师叔为何会知道。
林秀茹不可置信地问道:“那,我是服了甘木枝了?”
甘木枝,陆溪月心中猛地一凛,师叔为何会知道甘木枝?
陆溪月还没来得及答话,眼泪已经从林南茹眸中涌了出来,“维扬他糊涂啊……”
陆溪月狠狠皱眉,刚想询问,温韫已顶着张惨白脸蛋问道:“林女侠,请问你为何会认为自己服用了甘木叶?”
“维扬,维扬呢?”林秀茹像是没有听到温韫的话,执着地问道,“阿溪,你师伯去哪儿了?”
陆溪月心中一酸,她许久未曾听到阿溪这个称呼了。
“师伯他,他已不在人世了……”她许久没有这般困难地说出一句话。
林秀茹紧紧攥住胸口,像是被人猝然夺走了呼吸,“他,是怎么死的?”
“师伯他……”陆溪月竟少有的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她要说,是被他最疼爱的弟子,苏白所杀?
“师伯他——”陆溪月反反复复说着这三个字,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林秀茹怆然阖眼,眼泪从眼角不可抑制地淌下,“阿溪,你也不用瞒我了,维扬他是不是,畏罪自杀的……”
畏罪自杀?
陆溪月心神瞬间扯紧,师叔为何会这么说?
“阿溪,是我们对不起你,维扬他为了帮我治伤,做出了不可饶恕的错事,是我们对不起你,是我们对不起你……”林秀茹一时间泣不成声。
陆溪月脑中千般思绪交叠,一时间又好似一片空白,“师伯他,做了什么错事?”
林秀茹嘴唇干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清醒的时候,听到他在我耳边说,他盗走了天蚕甲,换来了一片甘木叶,那人好像恨极了山庄,说只要维扬进入禁地毁掉历代庄主护法的牌位,就能给他甘木枝,”
床上本就虚弱的女子瞬间泣不成声,“他说他拿到甘木枝治好我的伤后,他便自刎谢罪……”
林秀茹抽噎道:“那个时候阿溪你在闭关,阿白又不在山庄,我虽然醒了但是浑身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我只能听着他在我耳边说,却连一个劝说的字也说不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天蚕甲是师伯盗走的?
还有,甘,木,枝?
陆溪月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森冷可怖,“师叔,你说的那人,是谁?”
林秀茹黯然道:“维扬说,是温家主,温峥。”
温韫怒道:“你说什么?”
林秀茹不解地看向温韫,“这位小姐难道不是受温峥委托么?我全身经脉尽断,世间唯有甘木枝救得,而会用甘木枝的又只有温家人。”
“可这样换来的命我又如何能要?”林秀茹一时间声泪俱下,“阿溪,这条命你还是拿走吧。”说着豁然拔出雨水腰间佩剑,横在颈前,陆溪月眼眸一暗,眼疾手快地将剑挡开。
“铛。”
长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下,像是直直击在她的心上。
温峥指使师伯盗走天蚕甲?
那也是温峥指使元垣杀死禁地外的弟子?
温峥是想逼师伯与逍遥山庄彻底决裂,好让他毫无心理阻碍地毁掉历代庄主护法的牌位?
他为什么这般憎恨逍遥山庄?
电光火石间陆溪月脑海中闪过万种思绪,纷杂的念头中尽是灰蒙蒙一片,她不停地绕啊绕,找啊找,却看不到一点光亮。
“陆庄主,你没事吧?”温韫焦急地问道,“你现在应该相信我,相信父亲,父亲他是被人栽赃的。我现在只能猜测,那人恨极了父亲,也和逍遥山庄有仇,才想故意挑起两方争斗。”
“父亲?温峥是你父亲?那你就是温家大小姐,温韫?”林秀茹眼眶通红,“你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戏耍我们,逼迫我们,他很开心吗?”
温韫正色反驳:“林女侠,这件事与父亲无关,他是冤枉的。”
“可维扬从来不会乱说,他一定是见到了温峥本人或者有确凿的证据。”林秀茹声音微弱,却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敢问温小姐,整个温家能拿到甘木叶和甘木枝的有几人?”
温韫神情僵住,怔愣地说不出话,放眼整个温家,只有父亲知道甘木叶藏于何处,就连她都是不知道的。
陆溪月踉跄地跌坐在椅子中,脸色比温韫和林秀茹还要惨白。
这些时日的事情在此刻瞬间串了起来,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和温家勾结的人竟然是师伯,师伯为了救师叔,选择了背叛山庄。
她倏然想起那日在禁地中,苏白望着她,想说又不能说,犹豫而又挣扎的神情,想来,那时他便已然知道了这整件事。
可他选择了替师伯隐瞒,替温峥隐瞒。
他考虑到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在乎她的感受。
第59章骗我
陆溪月双手无力地搭在椅子上,眼底慢慢浮现一抹悲凄,最后又被极端的愤怒所掩盖,她身子剧烈地颤抖,就连身下的椅子都随之咯吱作响。
她的异样吸引了屋中所有人的目光,林秀茹眼中含着泪光,颤声道:“阿溪,这都是维扬的错,你不要这样吓师叔。”
大寒轻轻按住林秀茹的手,示意她不用自责,她能感觉出来,庄主不是在生仇护法的气。
陆溪月目光看着前方,胸膛起起伏伏,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苏,白!”
你果然是在骗我!
说什么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只是故意瞒着我,故意瞒着我……
温韫此时已从震惊中恢复理智,她走到陆溪月面前,肃声道:“陆庄主,左右我现在人已经在逍遥山庄,你若是怀疑父亲尽管把我当做人质,我这就写信去应都请父亲查探此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话音刚落,温韫便转身离开准备,她刚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大寒的惊呼声,“庄主!”
竟是陆溪月身子一软,从椅子上径直倒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大寒忙上前抱起陆溪月,惊觉庄主现在竟然这般轻,几人齐心将陆溪月送回倚玉轩,哪怕这几日陆溪月不在,倚玉轩也一直有人打扫。
将陆溪月放到床上,温韫忍着疲乏细细把脉后才终于放下心来,说道:“陆庄主这段时间太过疲劳,今日又骤然怒火攻心,好生休息几日应当无碍,我开几服温养的药给她服下即可。”
大寒看着昏迷不醒的陆溪月深深地叹了口气,“庄主之前一直以为是二庄主偷走的天蚕甲,现在好容易解开了误会,怎么庄主瞧着竟然更生气了。”竟然喊着二庄主的名字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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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韫脑海中莫名地浮现“爱之深,责之切”几个字,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到这般不贴切的几个字,只能轻声叹道:“感情的事谁能说的准呢。”
“温小姐今日真是有劳你了,明日我会去向林夫人解释清楚,你是受庄主所托,才来替她治伤。”大寒恳切地说道。
温韫点点头,“多谢,我这就修书一封回应都,务必要查到究竟是谁动了甘木叶,我绝不相信父亲会做出这种事。”
说完两人也不再交谈,喂陆溪月服完药后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陆溪月这一昏迷,便整整在床上躺了三日,待她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三天的夜晚了。
“庄主,您终于醒了。”陆溪月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便是大寒关切的目光。
“我这是怎么了?”她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她记得她在维林苑,听到师叔说温峥是指使师伯盗走天蚕甲,杀死弟子,策划这一切的幕后凶手,然后呢,后面发生了什么,陆溪月用力地揉着头,她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大寒见状解释道:“庄主您当时急火攻心,一下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当真是吓死老奴了。所幸温小姐说您并没什么大碍,只是这段时间太过劳累,睡两日反而是好事。”
在大寒絮絮叨叨的声音中,当时的记忆慢慢复苏。
是了,她想起来了,苏白明明知道当日禁地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知道是师伯和温峥勾结在一起谋害山庄,却无论她如何逼问,都没有向她透露哪怕一个字。
她一鞭鞭抽在他身上,阴冷的长鞭要将他整个人撕裂时,他在想什么,他是觉得自己是为了亲人忍辱负重的英雄,而她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的跳梁小丑?
她为了拿到甘木枝,用尽手段逼他娶温韫时,他明明和温家那般亲近,却什么都不说,仍凭她手段尽出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他眼睁睁看着她那般痛苦纠结,却无动于衷。
过往一幕幕齐齐涌上心头,陆溪月心中一痛,喉头隐有腥甜涌上。
这就是他所谓的,命和心都是她的?
这就是他所谓的喜欢她?
他究竟把她当作什么?
可笑。
陆溪月看着窗外熟悉的夜色,明明屋内点着温暖的炭盆,她浑身却好似浸透在冷寂的月光中,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渐渐地她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悲凉却从心底蔓延开来。
“庄主,这是您昏迷期间,有人匿名送来的。”大寒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递到陆溪月手中,打断了她冰凉的思绪。
她定了定神看向手中熟悉的封皮,这不是她幼时随手写的一些随笔么,她翻开扉页,那里赫然多出几个原本没有的字:阿逍,二月十八酉时,锦都城天香楼见,归还当年旧物。”
没有落款,但看到这熟悉而又憎恶的字迹,哪里还能不知道是谁写的。
陆溪月双眸瞬间蒙上一层冷意,在大寒惊讶的目光中将手中小册撕成两半,扔进了一旁的炭盆中。
炭火骤然多了燃料,猛地窜高了些,屋内一时越发暖和。
大寒惊讶道:“庄主,你这是?”
陆溪月看着那渐渐变成焦黑的小册,冷道:“被他碰过的东西,我嫌脏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想再拿回来?”
大寒正想再说些什么,一个熟悉的身影直接推门而入,扑到陆溪月床边,红着眼眶说道:“哥!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呜,哥,你那天突然晕倒真是吓死我了!”
“我这儿不是没事。”见来人是陆清月,陆溪月不由缓和了神色,温声道:“这些时日我不在庄内,你可有认真练功?”
“当然,我感觉我马上就能突破逍遥游心法的第三重,进入第四重了。”陆清月一脸喜意,“哥你终于回来了,这段时间我一个人在山庄,总是想你,现在总算可以安心练功了。”
陆溪月用手摸了摸陆清月头顶,笑道:“你这是在怪我不在山庄,让你没法好好练功?”
陆清月看着陆溪月,不好意思地挠挠讪笑了一声,惹的陆溪月也笑了出来,屋内一时温馨极了。
陆清月本是蹲在床边,许是蹲累了,便直接坐在了床上,震惊地说道:“哥我都不知道,原来山庄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师伯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也不知道天蚕甲还能不能找回来,不过总算知道这一切都和师弟没有关系了是不是,哥你也知道师弟是冤枉的了。”
“你知道了?”她神色骤沉,冷冷看向大寒,“你告诉她的?”
陆清月连忙嗔道:“哥你不要怪寒姨,那天你们在维林苑,我自己跟在你们身后躲在门外听到的,然后我才去问的寒姨。这才知道原来你一直以为师弟背叛了你,背叛了山庄,才会对他那种冷冰冰的态度。”
陆清月娇俏地晃着她的胳膊,笑吟吟地说道:“既然现在误会都澄清了,哥你可要好好补偿师弟。”
“我补偿他?”陆溪月豁然甩开陆清月的手,声音仿佛结着层冰,“是他刻意隐瞒于我,是他对不起我,我能给他一个补偿的机会已是仁至义尽,你竟然让我补偿他?”
陆溪月冷笑一声,“真是荒唐。”
陆清月双眼猛地一睁,惊道:“哥你怎么,怎么这么不讲理,明明就是你冤枉了师弟!你还罚他在那么冷的天去寒水瀑。”
“哦,”陆溪月挑眉,“你只知道我罚他去寒水瀑?”
陆清月额头不知何时冒出细密的汗珠,不安地问道:“难道还有别的?”
陆溪月盯着一脸茫然的陆清月,缓缓说道:“我用流光,一鞭一鞭把他打到体无完肤,鲜血淋漓,趁他旧伤还没好,我再次一鞭鞭抽到他晕死过去。我在温泉中封住他的天池穴让他痛不欲生,我甚至让他服下了血燃丹每月十五都痛的生不如死。”
陆溪月像是没有看到陆清月越发惊惧的目光,冷冷说道:“怎么,知道了这些你还想让我给他偿命不成?”
陆清月俏丽的脸庞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她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双手紧紧攥住床边,嘴唇翕翕合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屋内瞬间安静的令人窒息,耳中只听得见陆清月急促的呼吸声和炭盆时不时发出的劈里啪啦,就这样过了良久,久到陆溪月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才听到陆清月小声说道:“怎么会,在我心中哥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大寒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庄主现在就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再禁不得半分挑动。
陆溪月闻言心中也缓缓升出一股暖意,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却听到陆清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至少,哥你现在应该不会再反对我喜欢师弟了?”
第60章归来
陆溪月唇角的笑意瞬间凝滞。
喜欢……师弟?
她再次听到这个词,竟然是从自己亲妹妹口中说出,而喜欢的对象竟然是苏白。
是了,去应州之前阿妹就说过喜欢苏白,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又经历了太多,让她下意识地忘记了这件事。
她双眸蒙上层肃穆,正色道:“阿妹,你当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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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
陆清月目光清亮地看着她,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应道:“嗯。”
大寒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看向陆溪月。
得到陆清月肯定的答复,陆溪月脑中瞬间混乱的像是打了死结的乱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苏白,却又恨极了他,待他从神龙垒回来,她定会给两人之间划出一个结果。
可若真是她不要了的东西,又如何舍得丢给她最珍视的妹妹。
世上男子这般多,阿妹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上苏白,那个口中没有一句实话的男子。
陆溪月平复好心情,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阿妹,你说的喜欢,或者说你认为的喜欢,是指什么?”
指什么?陆清月抿着唇想了想,说道:“我喜欢跟师弟说话,喜欢跟他一块练武,可师弟他平时都不怎么理睬我,跟我说话最多也就嗯两声,我想跟他一起练武,他却说怕伤到我不愿意,我就是想要他对我笑,跟我多说话,对我好。”
听陆清月说完,陆溪月神色骤然阴沉,冷道:“他竟然敢不理睬你?”
被这个幽冷的眼神注视着,陆清月有些瑟缩地后退了些许,却又生怕陆溪月迁怒苏白,忙道:“不,不是,是师弟他忙着练功和处理山庄事务,所以才没有空来理我的,我不怪他,真的。”
陆溪月一脸冷色没有丝毫缓解,“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你是我陆逍唯一的妹妹,他怎敢如此冷待,阿妹,若他以后再敢不理睬你,你便来告诉我,我自会教训他。”
陆清月闻言唇角瞬间高高扬起,忍不住搂住陆溪月的胳膊,一晃一晃地撒娇道:“好!哥你真好。”
看着笑意嫣然的陆清月,陆溪月肃声道:“阿妹,你是山庄的大小姐,他只要还承认自己是逍遥山庄的弟子,便不能对你不敬,可是阿妹,苏白他不过是个骗子,喜欢他只会让你自己受伤而已,不会有任何结果。”
陆清月丝毫不信,“师弟他那么好,怎么会是骗子呢?哥你肯定是又误会他了。”
竟说的这般言之凿凿,陆溪月冷道:“他那么好?你说说,他哪里好了?”
陆清月抿着唇想了想,说道:“师弟他……样貌好,武功好,又聪明,总之就是什么都好。”
陆溪月好看的桃花眸涌动着薄怒,冷笑着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待他回到山庄,我便毁掉他的容貌,废了他的武功,如此,你可还会喜欢他?”
陆清月瞬间惊的站起身来,“哥,哥,你不是认真的吧?”
陆溪月神情肃穆,妖冶的脸庞覆上一层骇人的冰霜,“自然是认真的,若他貌丑无颜,武功低微,你还会喜欢他么?”
陆清月惊恐地剧烈摇头,“哥,我不喜欢师弟了我不喜欢师弟了!”
听到这儿,大寒眉心不禁蹙了蹙,这姐妹俩真的是,在感情上如出一辙的混乱迷糊。
“小姐,恕老奴多嘴。”大寒忍不住说道,“这九溪山上,上到老庄主夫妇和庄主,下到杂役仆从,每个人对小姐都是有求必应笑脸有加,只有二庄主不理你,对你态度冷淡。”
她指着陆清月身后自进屋后便沉默的像一根柱子的立夏,朝陆清月问道:“如果二庄主像立夏这样,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围着你转,时时刻刻都跟在你身边,你还会喜欢他么?”
陆清月闻言有些怔愣,犹豫了片刻,支吾着小声说道:“应该会吧,师弟他对哥哥不就是这样的么,言听计从,予取予求,哥说的话什么他从来不会违抗,若他能这样对我,我不知会多欢喜。”
大寒深深地叹了口气,“所以,小姐您喜欢的是在庄主面前的二庄主?”
“您想要二庄主像对庄主那样对您,对您毕恭毕敬,有求必应,最好每次看到您都像老奴这般笑意温顺?”
陆清月想了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激动道:“对,寒姨你说的对,就是这样!”
“要是师弟能像对大哥那样对我就好了,”陆清月想到苏白在陆溪月面前的样子,笑着说道:“还好哥你是男子,不然我都要以为师弟是喜欢你了。”
呵,苏白喜欢她?曾经她就快要相信了,可现实又给了她狠狠一击,若他真的喜欢自己,为什么能一边表现出十足的深情爱意,一边却又能够心安理得的欺骗于她。
她冷笑一声,“他确实说过,他喜欢我。”
陆清月双目圆睁,“哥你说什么?”
“我说,他确实说过,他喜欢我,可那又如何,丝毫不妨碍他拿我当猴一样戏耍。”
“可,可,可哥你是男子!”陆清月惊的有些语无伦次。
陆溪月不甚在意地说道:“若真喜欢一个人,跟他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陆清月越发惊慌失措,她双手紧紧握住陆溪月,紧的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可至少,至少哥你肯定不喜欢师弟,否则你也不会对他那么冷漠。”
陆溪月唇角勾起抹嘲讽,分不清是在讽刺陆清月,还是在嘲笑她自己,“阿妹,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夜风乍起,透过窗棂的下缘吹进屋中,一时间烛火乱窜,映的人脸明明灭灭,一如此时屋中每个人混乱的心境。
陆清月过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哥,你,你说什么,你也喜欢他?你,你们——”
陆清月固然是茫然无措,陆溪月更是心中一片冰凉,她确实是喜欢苏白的……她缓缓攥紧身下被褥,只是,苏白他配不上她的喜欢。
她的视线越过陆清月,漫不经心地飘向门口,蓦然发现,那方才被陆清月推开便没有再关上的门前,在清冷的月色中,赫然站着一个熟悉的黑衣男子。
他披了身黑色斗篷,定定地站在门口,带着满身的风尘和疲惫,目光却灼热的像六月正午的太阳,刺的人睁不开眼。
夜风吹起他如墨的长发,黑色的衣角在冷风中翻飞,似乎整个人下一刻便要随风而去,陆溪月目光微沉,这才几日未见,男子似乎清瘦了许多。
在她冰冷透骨的目光中,男子一步步朝她走来,他甫一进屋,屋中烛火似乎都瞬间暗淡下去,她沉着眉,紧紧盯着男子的每个举动,她看着他在她的床边站定,看着他缓缓半跪下去,最后,她听到他轻声说道:“师兄,我回来了。”
即使在烛火的映照下,苏白俊美的脸庞依旧异常苍白,大概是赶路赶的太急,额头汗珠涔涔流下,就连方才蹲下的动作都有些摇晃,不负往日的沉稳。
“师弟,你终于回来了!你没有受伤吧?我好想你!”陆清月眼眸清亮地看着苏白,激动地说道。
可那双清冷凤眸,从他在屋外出现开始,便一直紧紧凝在床上的红衣女子身上,此刻男子更是仰着头,如痴如醉般看着陆溪月,似乎根本听不见旁人的声音。
“啪!”
陆溪月眉心动了动,狠狠一掌扇向苏白,男子整张脸都被扇的偏向右侧。
淡红的指印在苍白脸庞上迅速浮现,男子猛抽着气,似乎疼的厉害,胸膛剧烈地起伏,久久没有将脸转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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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来,看着我。”她命令道。
男子用力地攥紧双拳,似乎用了极大力气才将头缓缓转正,他顺服地看着她,眼角泛着潋滟的水光,眸中浓烈的情绪翻涌,似有难忍的疼痛和悲伤,似有不解和委屈,还有眼底那压抑最深的渴望。
呵,陆溪月冷嗤一声,不过一掌而已,至于疼成这副模样么。
果然,论演技,苏白还真是高明,直到此刻竟还在惺惺作态。
她一把揪住男子颈上的黑绳,倏然欺身上前。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啪!”
狠狠一掌再次落在了同一个地方。
承受了她大力一掌,男子似乎身形不稳,竟直接向后倒在了地上。
“师弟!”“二庄主!”
看着双眼紧闭痛苦地蜷缩在地的男子,陆溪月恍然发觉哪里不对,方才她手掌扇到男子脸上时,那触感已不能用温热来形容,应该说是——灼热。
她心中陡然一紧,迅速翻身下床,矮身伏到苏白身旁,解开他披着的黑色斗篷,那里面的蓝色锦袍,竟已满是鲜血和污渍……
她双手竟微微颤抖起来,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不容分说地径直解开苏白腰带,将男子上衣左右扯开,而随之呈现在她眼前的这一幕,称得上惊世骇俗。
男子整个挺阔的胸膛以胸口为中心,像被摔碎的瓷器般,大片的裂纹向整个前身蔓延,那紧实的肌肉,肉眼可见的裂开为若干瓣,却在马上就要分崩离析时又慢慢合拢,直至恢复如初,看不出丝毫曾经裂开过的痕迹。
然后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再继续裂开,修复,裂开,修复……
活生生地撕裂一个人的血肉,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而那个被撕裂的人,又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每裂开一次,男子便会压抑地低低呻/吟一声,可是除了咬紧的牙关外,从脸上竟看不到丝毫剧烈疼痛的迹象,这是痛了太久,已经痛到感知麻木了么……
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脑门,就连声音都颤抖起来,“苏白,这,是怎么回事?”
饶是以她心志之坚,不由也震撼到说不出话。
哪怕处于剧烈的疼痛中,听到她的声音,男子仍是缓缓睁开眼,忍痛道:“我,杀死了那头凶兽,找到了麒麟血,金色的一团,很是好看……”
麒麟血?她倏然惊觉,方才见着男子的一刹那,对上他清冷目光的一瞬间,她心中竟短暂地忘却了麒麟血,只有被苏白戏耍欺骗的愤怒。
男子袒露的胸膛在她眼前再次裂开,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下面鲜红细嫩的血肉,苏白难受地皱了皱眉,颤声道:“可不管我用玉瓶还是铁瓶,只要,只要接触到麒麟血,要么化为液体,要么直接变为虚无……”
“我好急,我眼见那团金色液体就要飞走,我只能不管不顾地把它吞了进去,我用所有内力将它紧紧包裹住,可我还是好疼,好疼……”
男子眼底泛起水雾,声音低的像是梦呓,涣散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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