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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缓和
◎还是天子呢,这也太不行了!◎
“小姐,家里传了信来,说是已经寻到了葛老的一双徒弟,只是她们诸多顾忌,不肯牵扯权贵,白先生说,先前没有说明娘娘身份,已传了信,叫人再提起将军府与葛老的旧情,重请一次,或许能劝动。”
去厄话语清脆,对着面前岔腿靠在美人榻上的苏允棠开口禀报。
这倒不是苏允棠不顾礼仪,是在是进了六月之后,她这怀着双胎的肚子,就一日日的沉重了起来,就算不觉疲累,也难免上重下轻,要像淑女并腿直身,就压根坐不安稳。
听着去厄的话,苏允棠抬手擦了擦额角薄汗,开口道:“告诉先生,人各有志,千万不要勉强。”
一旁打扇的初一便忍不住插口道:“娘娘也太好性了,要奴婢说,管他乐不乐意,就亮明身份,使人将他们夫妻押进京来,不怕他们不应,大不了待娘娘生产了,再好好赏赐赔罪。”
初一等人在苏允棠身边待的久了,两边便也都渐渐的了解熟识起来。
一开始,苏允棠还觉着她们颇有军中的风范,如今也发现,说军中都是浅了,不知家里是怎么教的,虽是无父无母的慈幼院出身,行事中却很有几分悍然匪气。
苏允棠闻言也只能无奈道:“当初葛老神医与父亲都是忘年交,好声好气,来去随心,从来不曾难为,难不成换了我,倒要将人家一双徒儿硬捉来不成?”
父亲身患消渴症,还都没有将神医困在身边以防万一,她年纪轻轻,不过有孕罢了,更何况……
苏允棠又摇摇头:“大夫这事,哪里是能勉强的,你没看太医署里那许多太医,放在外头,哪个不是医林圣手,只是服侍皇家,就一个个只求稳妥,那一寸厚的太平方都是怎么来的?”
人心都是如此,强将人请来,莫说怀恨在心了,只要也与这些太医似的,只开些太平方混着,难受的不还是她自己。
总不能当真如话本里似的,治不好,就要一屋子的大夫全部陪葬?
想到这儿,苏允棠都忍不住的乐。
众人不知道苏允棠想到了什么,初一正要问,门口进来身形清瘦的廿一,禀报道:“娘娘,陛下来了。”
苏允棠闻言收了笑意,也没什么明显的恼怒厌烦,只是平静点头。
她原本也已准备妥当,瞧了瞧天色,拿了帷帽,只没有戴,便与去厄初一几个缓缓出了门。
刘景天也没打算进来,就在宫门外的荫凉处,有些虚弱的垂着眼靠在步辇上,听见声响后,带笑起身,唤了一句阿棠,伸手来扶她。
虽然最近这阵子,苏允棠已不是第一次见着刘景天,但每隔几日再见时,她都忍不住微微吃惊。
刘景天似乎更瘦了。
苏允棠刚怀孕,吐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时,的确瘦了许多,但恢复之后,便有一点点长回了不少。
尤其这一月里,正是孕中最舒服的时候,日日三餐之外,还要添两次茶点,面颊都眼见着圆润起来,去厄今早都夸她面颊都白里透红,润的简直在泛光。
但刘景天却像是身患重病一般,一直在瘦,一点没有补起来过。
他这三年,在宫中锦衣玉食养出的几十斤肉早已不见了,倒像是从前打天下时,枕戈待旦、日夜兼程的四处征杀了好几月的模样,瘦得面上五官都越发分明起来,伸出的手背都是分明如同玉节。
虽然如此,苏允棠却也并无多少动容,她的眸光一扫而过,径直向前,略过了他伸出的掌心。
刘景天也并不意外,迈步在她身侧,声音随意:“你这几日可是换了膳食方子?”
苏允棠点头:“有什么不对?”
刘景天便笑:“不,很好,这两日里,夜里抽筋都抽的少些,倒是昨日午时前后,两个孩子动弹的厉害,你可是干了什么?”
苏允棠想了想,进了夏日里,昨日午时,不知道刘景天干了什么,她一阵燥热,没忍住吃了一碗水晶冰碗,只是浅浅的一碗罢了,没料到也有这样大的动静。
她倒不疑心刘景天诓骗,怀孕当真不是一桩简单事,她如今已是六个多月的身孕,不需要刘景天,碰巧时她自己低头,都能看到胎儿伸胳膊踢腿时,在她肚皮上凸起的浅浅痕迹。
她吃了冰的甜的,或是有时活动的厉害了,肚子里两个孩子都会动个不停。
刘景天恍然:“怪不得,我只当出了什么事,半晌都不太自在。”
说着,也不待苏允棠开口便安慰道:“无妨,少吃些也无事,我看这两个崽子大半是吃了甜的高兴的。”
顶着这样的肚子,想也知道浑身都不可能自在,这一阵子,她自己也发觉手脚都有些发胀,握筷子都不像从前一样灵巧。
据刘景天说,除了腰酸背痛之外,夜里还会小腿抽筋,一阵阵的出汗,对了,还经常觉着喘不上气来。
为了这个,刘景天上次大半夜里使人来过好几次,想要把她叫起来,换个姿势——
当然被拦在了门外。
笑话,娘娘怀着身孕,夜里好不容易睡着,陛下这是一次次的是干什么?
就没见过这样过分的丈夫!
没奈何,刘景天只能掐自己的手心,把苏允棠叫起来喘气,才没叫自己憋死。
苏允棠倒是不介意刘景天难受,不过怕这样不舒服对胎儿有碍,之后也特意留意了,睡前都在腰后垫着长软枕,尽力侧着睡,才勉强安生了,没有叫刘景天折腾第二次。
这么说起来,也难怪刘景天日渐消瘦。
被日日夜夜的这么折腾,不瘦才是怪事。
每当这时候,苏允棠都无比庆幸体感互换,难受的是刘景天自个。
而对这样的折腾,刘景天不知道心里恨不恨,总之在苏允棠面前时,都是一副已经接受的平静模样,连一句抱怨都无,
便像这时,他甚至能够带着笑意,与她温言宽慰:“今日感觉倒还算舒服,咱们慢慢走,天黑之前,想来一定瞧到寺里的大殿。”
她这是打算去看看山上的大明寺。
说起来,来大明宫都三个月了,苏允棠却至今都没有瞧过山上这近在眼前的千年古刹。
因为先前只是听闻,当真到了,才知道大明寺虽然离的不远,但却要曲曲折折一路上山,上千台阶一个不能落。
她如今换了体感,走到一半,肚子难受起来都不知道,自然不敢冒险。
当然,苏允棠身为皇后,也可以使人用步辇抬着她上去。
可是山路陡峭狭窄,那青石阶宽不过一丈,打从砌上的时候就不是给人坐轿子上去的,要想平稳,就得抬辇得侍从屈膝弯腰,近乎跪伏爬行一般。
只为了她的一时意趣这般折腾下人,这种事苏允棠实在是做不出来,便只说罢了。
还是之后刘景天听闻,主动提起要他陪着一
道儿。
有他在,路上察觉累了,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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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停下歇息,有什么不对,也能立即下山,横竖苏允棠上了五月之后,每日在寝殿周遭也要走动多半时辰,就只当是活动筋骨。
自从上次在镜湖边分离之后,刘景天似是彻底想通了,往后再见苏允棠时,就只与她说些孩子在肚子里的感觉情形,提醒她什么时候不舒服要小心,用了什么会舒服,可以多试试。
不得不说,有孕在身,有刘景天能告诉她身上的感觉,及时反馈,总是更叫人放心,调整药膳方子都方便了许多。
世上没有万全的事,如今这两个孩子,算是他们二人一起孕育,既然有孕之后的诸多痛苦难受都被刘景天担着了,这些交流接触就也不可避免。
苏允棠想通之后,便也没有十分抗拒。
这两个月来,刘景天来寻她,每隔三五回,她也会见上一次,只要刘景天不提其它,只是如眼前这般提起孩子情形,她也能平静答应。
就这样,苏允棠与刘景天从最最开始的少年夫妻、柔情蜜意,到如进宫后针锋相对、相见两厌,再到如今,在这沾染着佛法的大明宫里,便也颇有几分看淡了世事一般,两个人在一处如同刻意生疏的陌路人,寡淡又平静。
因此昨晚刘景天提起这一起登山之后,苏允棠想着也不差这么一桩,便也应了。
虽然一道动了身,苏允棠也无心与刘景天闲聊,一路也只是叫去厄搀着,瞧着路上的景致风光,慢悠悠向前。
千年古刹,上山路上也自有亭棚供人歇脚,路上刘景天提了两次,苏允棠便也立即坐下,不急不缓的歇息着用了些茶点才继续动身。
天气太热,她们原本就是午歇之后,避过了晌午最热的时候才出门,这般晃晃悠悠,等到远远看见寺庙的明黄檐角,夏日的天色都已经有些昏沉。
苏允棠擦擦额角的汗珠,用着刘景天的体感,这么点路程一点不觉疲惫,反而有些活动之后的通透舒服。
她扶着沉甸甸的肚子,微微侧眸看了一眼身旁面色泛白,喘息剧烈的刘景天。
果然,要是她自己,早就累的不轻,什么兴致都没了。
苏允棠庆幸之余,也忍不住算了算日子,等她生了这一对儿孩子,正是秋高气爽之时。
她忍不住畅想,等她养好身子之后,正好骑了轻雪,带上她的长弓,还如儿时与父亲在一处一般,在这山间畅畅快快的打马行猎,那才是真的爽快!
她有多少年都没有痛痛快快纵马驰骋过了,只是这么想着,嘴角都忍不住的露出笑意,主动开口向刘景天问道:“累不累?”
这两月来,每每见到皇后,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对他这般和颜悦色,主动关心,刘景天瞬间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还好,不远了,可到寺中再歇息就是。”
一旁去厄瞧着,都眨了眨眼:“陛下面色不好看,若不然,也叫人来扶着吧?”
去厄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也忍不住好笑,身子不舒服就好好在屋里歇着,瞧瞧这模样,不过爬了这么点台阶,就累成这样,还是天子呢,这也太不行了!还不如怀着身孕的小姐!
去厄这么想也有缘故,刘景天这一副日渐消瘦的病态,但凡长着眼睛都能看得着,总要想个理由。
刘景天一早就放出风声,几次之后,如今满宫都知道,陛下打春日里就大病了一场,反反复复,一直没能大好,如今又苦夏厉害,吃不下饮食,身子才会这般不济。
刘景天显然看出了去厄的心思,面带苦笑,只摆摆手,顺势与苏允棠道:“阿棠,朕有话与你说。”
苏允棠闻言想了想,微微点头,示意去厄等人与李江海一道往后退了几步。
等人走了,刘景天上前,接过去厄的位置一手搀起苏允棠,不待她躲闪,便径直道:“阿棠,这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你可想过生产之事?”
苏允棠一顿:“你是说什么?”
刘景天:“事有万一,若是你难产不治,你我一并死了,日后要如何?”
苏允棠的呼吸微微一窒。
刘景天的面色平淡,甚至微微带着一丝凉薄:“若是一双孩儿也一并没福就罢了,咱们一家四口在地下团聚,倒也算清静,若是你当真与岳母一般,自己撒手,留下这一双孩儿又叫谁来照料?”
刘景天:“阿棠,若当真如此,朕没有大将军抚育儿女的福分,也是不成了的,你有没有想过,真到那时,咱们的孩儿交给谁来照料?”
苏允棠自然想过。
她停了脚步,抬眸看向他:“还有无灾姐姐与白先生。”
刘景天抬抬嘴角:“阿棠,你我的孩儿,到时不单是托孤,也是一并托付这万里江山,这两人,当真能叫你全然放心?”
苏允棠猛然皱眉:“你这是挑拨离间?”
刘景天无奈看她:“都到这份上了,朕挑拨这个干什么?只是事关重大,这照料辅政的人选,不得不小心罢了,若是当真能叫人放心,朕巴不得你看中的人本是越大越好,你那先生,这些日子里一个个的拉拢世家,收聚旧臣,朕可曾拦过?”
苏允棠果然无法反驳。
这倒是真的,上次与白先生见面时,先生还向她口述了一份名单,除了上次在将军府见过的韩陈魏侯四人之外,还有许多分量不轻的勋贵朝臣,虽还不至于彻底效忠,却已都向将军府示好。
朝中便已有了后党的苗头,虽然如今还不成气候,但隐隐已可见成长之后会是何等威势。
苏允棠当时还有些奇怪,她如今皇子都没有,若两个都是公主呢,这些人不怕白费了心力?
先生也笑着解释,正是因为不知男女,才更是雪中送炭的好时候,有她皇后的身份与将军府的名头在,只要她有意与皇权相争,便总会有不甘平淡之徒依附奉承。
在她有孕这段时日里,他这般频频动作也是为此,不论腹中有没有皇子,此时依附的都是她日后在朝中的助力。
提起这事,刘景天面色也有些冷:“朕才三十,一个个就赶着找下家,哼。”
苏允棠也不遮掩:“可见你这天子不得人心。”
若是正常情形,的确不该这样顺利,一个是青春正盛的当今天子,一个是还压根没有苗头的日后帝王,傻子都知道该选哪边儿。
但架不住刘景天是这样一副薄凉脾性,正因为朝臣们不是傻子,能看出他不念旧情、不算仁君的,也不止一个。
正如先生所说,民心虽定,臣心已失,百姓们再是休养生息,功臣们唇亡齿寒,心存不安,自然要早寻退路。
刘景天微微挑眉:“朕倒觉着,是朕往日太过宽宏了些。”
苏允棠不置可否,继续迈步上台,便听得一旁刘景天又低声恨恨:“也就是为了你,朕如今非但不能拦,反而要暗中扶持,保他若有万一,能有力扶持皇儿。”
“世间再没有如朕这般憋屈的帝王!”
没有人愿意全然受制于人,只要刘景天心存大业,想当大权在握、不容置喙的帝王,这种事是禁不住的。
只不过若是放在从前,事关皇权,便如同龙之逆鳞,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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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便是介意,也只会心存不满,暗中戒备,只看谁能更高一筹,寻到时机便一朝清算。
如今刘景天却只能说些没用的愤恨之语,这般毫不顾忌,开诚布公,可见是当真格外的退让了。
苏允棠解气之余,又觉好笑,半晌方才开口说回了正事:“我不是你,疑人不用,无灾姐姐与先生,便是我绝不会相疑的人。”
刘景天微微挑眉:“世事转息万变,此时可信,未必日后十几年,几十年也是一般,朕总要为腹中孩儿留些后手。”
苏允棠张张口,却也没有反驳,默默无言迈上了最后一级石阶。
刘景天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说来荒唐,可体感互换之下,在孩子这回事上,却的确只有他们二人,才是真正休戚与共的一条心。
说来也巧,才刚刚想到这儿,眼前大殿偏门,便走出了一个身形小巧,身着青衣,面色也是一般阴郁的纤细女子。
看见台下的苏允棠与刘景天后,这女子显而易见的一惊,身子一晃,似乎想要躲闪隐藏。
但显然已经迟了,想到这人一开始的来意,苏允棠略微和缓了些的面色忽的一冷,连一旁早已忘了这一茬的刘景天,都一时诧异:“她怎的还在?”
这她,说的自然就是董惜儿。
第52章真相
◎她又算个什么?◎
“嫔妾见过陛下,见过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董惜儿显然也发觉了这时候要躲是已经迟了,片刻之后,便低着头,小步急行,匆匆跪到了苏允棠与刘景天面前。
她似是也知道帝王无情,自己如今的命运是掌握在皇后手中,对着刘景天只是略略一拜,对苏允棠就格外的认真,额头触地,浑身屈伏,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卑微与乖顺。
苏允棠垂眸看了一眼,被冷落这么久的董氏也的确是憔悴了许多,穿着与宫女一般毫不起眼的青色衣裙,神情暗淡,身形削瘦,配着这幅神情显得越发楚楚可怜。
苏允棠如今对刘景天都看破旧事,不囿于心,何况一个附带的董氏?
想到之前的礼佛跪经已经叫她吃了不少苦头,更要紧的,是被刘景天不怀好意的扶了这几月,也是安顺静默,毫不生事,简直称得上已经改邪归正,苏允棠甚至连态度都温和了许多。
她微微颔首,平静叫了起,之后也没有多留,当前动步进了大殿,留下了她与刘景天独自说话的余地。
看着苏允棠的背影,被落下的刘景天却是满心恼怒。
他一开始扶董氏起来,自然是希冀于对方能有什么后宫中不为人知的阴私手段,叫皇后早早落胎。
先前他的诸多暗示提点,董氏都听不懂一般不为所动,刘景天也没有十分在意,董惜儿的天性,哪有那么容易改邪归正,大半是心怀谨慎,假作改正等着时机一击必中呢!
为着这个,刘景天才来大明宫都带上了她,就是想着赶在这个月,催一催董氏尽快出手。
四个月落胎,虽说比前三月遭罪不少,但比起当真生产两胎,还是值得博一博,若是能够从次再不能有孕就更好,往后都能得个清静。
谁能料到,来了大明宫之后,为着一个林芝年,他自己却对落胎这打算生了犹疑之心出来?
他极少像这般摇摆不定过,加上董氏实在是太过谨小慎微,这两月来,便如同隐没在了大明宫的廊庑里一般,一点苗头不冒,竟叫他忘了这一茬。
见董惜儿眼含秋波,欲言又止,刘景天却只是厌烦的按按额角,径直吩咐:“备车,送董氏回宫。”
当然要赶紧将人送走,先前想用你时候,不知道窝在何处没见不动静,如今好容易与阿棠亲近了几分,不该你出来的时候,却跳了出来碍眼。
皇后生产在即,这样的东西当然得趁早送回去,省的在关键时刻又生出事来,那才是追悔莫及!
刘景天说得随意,面前董惜儿却是一惊。
她屈膝跪地,向前拉了刘景天袍角,声带哭腔,说不尽的凄婉哀然:“陛下……”
刘景天的脚步果然微微一顿。
董惜儿心头一喜,直起身正要再说些什么,便见眉目俊朗的天子看她一眼,改口道:“还是送去翠微宫罢,太后不是说一个人无趣,正好叫董嫔去与她说话。”
送个人过去陪着,也省的太后整日说些整日生事,说翠微宫这不好那不便的,总想闹着来大明宫寻他。
说罢之后,刘景天一甩衣袖,匆匆追向了苏允棠。
看着刘景天毫不留情的背影,董惜儿面如纸色,久久无言。
但这却还没完,陛下是走了,领了吩咐的李江海还站在一边,耐着性子等了半晌,见这位董主子失魂落魄的,久久不见动弹,便不由的开口催了一句:“董嫔娘娘?要不,您还是先回勤政殿去?”
李江海也是无奈,不是他非要这么落井下石,只是御前当差,最要紧的就是一个体察上意,陛下这阵子对皇后娘娘的在意,他最是看在眼里的,用太后的话说,当真与被迷了心也没什么差别。
要是一会儿陛下陪娘娘出来,再在门口看见了这位董主儿还没走,他这个御前大总管,大半是不必再干了!
好在董惜儿虽然面色难看,倒也没有纠缠,闻言低了低头,便也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转身朝下山的青石阶而去。
还是李江海瞧着怕出了事,特意点了一个人跟着,又一刻不耽搁的将陛下的吩咐传来出去,想想再没什么差池,这才放心回了陛下身边回话。
——————
李总管干事十分利落,董惜儿刚刚回到了勤政殿的廊庑内,便立即有人来请她收拾行囊。
半刻钟后,又有人来传话,说车马已经备好,只是如今有些晚了,请董嫔娘娘再等一夜,待天色蒙蒙亮时,便立即动身。
面无血色的董惜儿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哭一般的笑容来。
她还得谢谢大明宫外山路难行,若不然,只怕她这一夜都不能耽搁,趁着夜色就要被扫地出门。
一旁的宫中嬷嬷啧啧摇头,恨其不争:“娘娘有今日也是活该,陛下分明有了吩咐,娘娘却瞻前顾后,只是不肯,当断不断,自然只能灰溜溜出宫!”
当初皇后下旨降罚,宫务府在中宫的吩咐下,在她身边放了两个嬷嬷看守监视。
她无人问津时,这二人都是一般的铁面无私,礼佛身子偏一分都不行,抄经一个字不端正都要揭下重写,恨不得去当椒房殿的狗。
可等到皇后有孕,陛下为她赏赐请了太医,两个老虔婆便瞬间变了颜色,其中一个不敢担这样大的干系,早早就被打发了出去,剩下这个则是立时改换门庭,又只差亲自出手害了苏允棠的龙胎,好去天子面前请功。
此刻见董惜儿被赶,这嬷嬷也是比董惜儿还着急:“真不知道娘娘还在担心什么?想有孕不简单,叫人落胎还不容易吗?老奴都能替娘娘想出七八个法子来!旁人是怕事发论罪,可娘娘有陛下撑腰,皇后早已失宠了!这世上,可还有比陛下更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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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老奴说,娘娘先不急收拾,等陛下回来就去求见,叫陛下知道娘忠心听话,愿意为上分忧,说不得还有缓和之机。”
董惜儿坐在铜镜前,安安静静的听着,心下却是一派冷然。
目光短浅的老虔婆,在宫中做了几年的冷板凳,好容易看见个登天梯,便迷了心肝,不管不顾起来。
若当真这样轻易,陛下为何不自己动手?为何寻了她都不敢张扬,只能在暗处扶手,还千叮咛万嘱咐,只能落胎,不许伤了皇后分毫。
这哪里像是失宠厌恶的做派?
董惜儿不明白帝后之间在耍什么新鲜花样,可她能看出自己若当真听话出手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她“听话尽忠,”费尽心力把苏允棠的双胎落下,然后被陛下血刃当场,拿着她的脑袋去椒房殿里当作劝慰讨好——
届时他们夫妻照样情深意重,只她董惜儿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董惜儿弱弱的笑着:“嬷嬷少说几句吧,明儿个一早就要动身,趁早去收拾行李,免得一会儿天黑透了,更不方便。”
眼看着嬷嬷被她气得转身而出,楚楚可怜的董惜儿笑意一顿,不再掩饰的露出了满面的恨意。
恨苏允棠,更恨如今坐拥天下的帝王刘景天。
她原以为,自己在天子心中便是不如皇后,也终有那么一席之地,可刘景天这一次次的言行,却像是一个个巴掌将她彻底打醒。
从岭南到京城,从后宫之中一个人之下的贤妃,到如今人人嘲笑的董嫔,被打发去给太后出气消遣的玩意——
原来这么多年的讨好殷勤,这么多年的情分什么都不是。
她董惜儿,又算个什么?
“娘娘……”
一旁贴身宫女梅花迟疑的开了口。
贤妃被贬为嫔,伴驾来大明宫,身边除了嬷嬷,就只剩下了她这么一个宫女服侍。
主子都是这般落魄了,身边的宫女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从前荣喜宫无人不知的梅花姑姑,如今也只是一身粗布褐衣,手指粗糙,与粗使宫女一般无二。
此刻看着主子的痛苦神色,梅花也停下了收拾妆奁的动作,似乎想要劝上几句。
但董惜儿并不需要奴婢的劝慰,梅花话里带出的同情,反而让她浑身一凛。
董惜儿看向镜中自己败花残留般的狼狈模样,片刻之后,忽的起身,一一拿出了眉粉胭脂:“你去告诉隔壁的十七,就说,我要见皇后,今夜子时,想办法接我过去,不许叫任何人发觉。”
隔壁住着一个勤政殿当差的宫女,名为十七,生着一副娃娃脸,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实则却是皇后娘娘按下的钉子。
皇后也没打算遮掩,这是摆明着的事,周遭人都知道。
梅花欲言又止的歪了歪头,虽然没有开口,可面上迟疑,却已经明明白白的写到了脸上。
咱们如今的处境,都是要被赶出去的人了,怎么还吩咐起皇后娘娘的人来?
皇后娘娘怀着身孕,怎么会大半夜的见主子您?
“她会见我的,若是她们推辞,你就说……”
董惜儿随口说着,放下脂粉,又拿起了描眉的青黛。
她的手下娴熟,不过几下描画,苍白的面上便显出了几分精神与气色来。
董惜儿满意的笑笑,最后在指尖沾了正红的口脂,细细的顺着唇瓣涂抹,直至镜中显出精致娇俏的樱桃小口。
她修剪得宜的指甲都已经陷入了手心皮肉,可在这样的痛意里,董惜儿嘴角却偏偏带着报复似的快意笑容:
“你就说,我见皇后,是为了叫她知道,大将军逝世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711:05:10~2023-04-2813:1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寰宇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了结
◎叫刘三宝来,我等着他。◎
夏夜里的子时,月光似水,星子如坠,竹影伴着阵阵清风摇曳婆娑,反而比白日的闷热多添了几分不一样的疏朗清凉。
苏允棠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却没有多少兴致欣赏眼前的夜景。
她的目光从窗上鬼魅般的竹影上移开,垂眸看向地上恭恭敬敬伏地请安的董惜儿。
“你说,要告诉本宫,大将军去世的真相?”
苏允棠没有叫起,董惜儿就仍旧十分恭顺的跪在地上,闻言只微微直身:“是。”
苏允棠便抬了抬嘴角:“父亲是如何逝世,本宫还需听你置喙?”
大将军的病逝,身为女儿的她才是最清楚不过的人,她自襁褓之中就被父亲亲手教养,形影不离。
她一日日的成长,父亲却一点点的虚弱,明明吃的膳食不少,幼时高大威猛的身姿,却一点点变得单薄削瘦,从力能扛鼎的健壮,到一石强弓只开几次,便要停下歇息。
等到她与刘景天成婚时,曾经身先士卒,率领先登苏军的大将军,早已经不能亲自上场拼杀,偶尔骑马巡营,都是勉力支撑,归来之后都会乏力不已,再到后来,为了不叫军中议论动摇,便连面都不太露。
那时的苏允棠已经隐隐察觉不安,频频归家,亲自看着,不许父亲再出门操劳,守着他在家休养,期盼能够有所缓解。
但天不遂人愿,父亲病倒之后,便是双目失明,双足溃烂,直至神志不清,呼吸艰难。
日日夜夜,是她亲眼看着父亲在万分痛苦中消散了最后一口气息。
“皇后娘娘恕罪。”
董惜儿闻言低了低头,却是格外平静:“据嫔妾听闻,大将军仙逝,一则因病,二则,也是因为苦寻良医未果。”
苏允棠冷冷看她。
父亲的消渴症是旧疾,一直用着葛老走前留下的方子,十几年来都只是循序渐进,并无大碍,直到进京之前,平稳的病症忽的严重,旧方没了用处,才最终不治。
大将军病倒时,家中也一直在举国搜寻葛老神医的消息,直至几个月前,才偶然遇到了葛老的一双徒儿,确认了葛老仙逝,算起来,比父亲还去得早些。
董氏说这个,可不是废话?
除非……
苏允棠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事实上,打从听到董氏要与她私下禀报父亲死因之时,这隐隐的察觉便已如沉甸甸的阴云,一点点汇集在了她的心头。
董惜儿抬眸看她,态度恭敬:“娘娘,嫔妾有一事要禀报,只说之前,要请娘娘答应日后不与任何人提起此事是嫔妾所说,尤其……”
说着,她顿了顿,还又低头下拜:“尤其是陛下,若不然,嫔妾只怕性命不保,求娘娘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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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允棠紧紧抿了嘴角,指尖不知何时也在微微颤抖:“有话直说,少与我装模作样。”
董惜儿这才道:“大军进京之时,陛下派出的人,已经探听到了葛老神医的行踪!那时的葛老可还活着,只是不知为何,却是一直没见消息,又都只说他早早就死了。”
苏允棠身子一僵,声音都不知是从何处发出:“你此话当真?”
“不敢欺瞒娘娘。陛下收到这消息时,就与妾身在一处,哦,那时陛下还不是陛下,是大王,妾身避在廊外,隔着花窗,听得真真切切。”
董惜儿表情恭谨,声音小意,可眼波流转间,却闪着恶意与期待的光:“事关重大,妾身原本是要烂在肚子里的,可娘娘贤德,妾身感念……”
苏允棠忽地开了口:“够了,你下去罢,让初一送你回去,不会有人察觉。”
被打断的董惜儿一顿,看了看隐在暗处,看不太清神色的苏允棠,像是觉着这反应太平淡了些似的,又不甘道:“娘娘,昔日大将军……”
“本宫说,够了。”苏允棠又一次轻声开了口。
她的声音不高,语气也并没有刻意尖锐,但不知为何,却叫心存恶意的董惜儿心头一凛,脖后的汗毛都一根根立了起来:“董氏,你若是不想走,本宫也可将你留下。”
董惜儿身子一颤,再不敢多言一个字:“妾身这就走!”
片刻之后,看见董氏离去,守在木槅外的去厄便也行了进来,打着哈欠道:“这董嫔又想干什么神神秘秘的,谁都不许听,小姐您…小姐?”
看到了殿内苏允棠的身形后,去厄莫名的一窒。
分明只是一个看着窗外的背影,不知怎么,就是一眼就叫她觉着凝重压抑。
苏允棠闻言转身,平静点头:“无事,你去叫初一来,我有几句话嘱咐她。”
去厄应了,临去时,又有些迟疑:“小姐这是怎么了?那个姓董的又说了什么惹小姐生气?”
苏允棠声音轻缓:“无事,天色不早了,你先睡下吧,我不过想起一桩事来,与初一说几句话就也要歇了。”
一刻看着似乎都没有不对,去厄又在夜里看了几眼苏允棠的神情,却也只是答应着去了。
初一来的很快,虽是半夜,神色也不见一点疲色:“娘娘吩咐。”
苏允棠已经重新坐了下来:“葛老的一对徒儿,你让家里即刻派人,去将他们接进京来。”
虽然不知道一早还叫不许强求的娘娘,为什么才过了一日,就改了主意,但初一也并不多言,只立即拱手应诺。
苏允棠:“带人来之前,言明身份,先问清楚,当初葛老逝世是在何时,是何情形,还有、”
她闭了闭眼:“她们夫妻这几年来隐姓埋名,不肯进京,不肯沾染权贵,是在怕什么?务必查问清楚,一旦有信,飞鸽来报。”
初一仍是干脆应是。
苏允棠最后看向她:“这一桩事,你即刻去办,只不许叫旁人知晓,便是无灾与先生,也不许透露分毫。”
初一这才微微一愣,忍不住看向对面的苏允棠。
分明还是服侍了几月的娘娘不错,可与白日的和气体贴相比,内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变了一般,隐忍坚韧,竟已有家主的威势。
她们自小在慈幼院中的教训,原本效忠家主一人,这家主曾经是大将军,如今当然也只是娘娘。
也正是为着这股威势,叫初一不再迟疑的低了头:“是。”
————————
初一的动作很快。
不过半月光阴,她便为苏允棠呈上了飞鸽送回的密信。
此时的苏允棠正在为她的长弓紧弦。
弓弦不能一直紧绷在弓上,不用时,要解下来收好,若不然弦自然要断,木弓被长时间拉扯,也要变得僵硬无神。
只是她的弓箭,都空置的实在太久了,久到曾经百步穿杨的箭尖,都沁出的锈痕。
在等待的这半月内,苏允棠其实并没有做什么,除了每日抽出一小段时间来紧弓弦,擦箭尖,磨刀刃,剩下的时候仍是一如从前一般,照样休息,照样饮食,连小林太医教给她缓解腰背的姿势穴位,都是日日不落。
只是她的内里却好像被什么掏空了,她甚至觉着自己的神志都脱离肉身,局外人一般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她走肉行尸,心中是一派死寂恍惚——
直到现在,父亲的性命,终于沉沉落在眼前。
苏允棠沉默的绑好弓弦,这才伸手展开密信丝绢,一字字看去。
薄如蝉翼的丝绢,上面不过写了几十个字,但苏允棠却是看得格外仔细,仿佛要将每一字都深深的刻入脑海,印入骨髓。
久久,苏允棠方才合上丝绢,缓缓开了口:“人呢?”
十几日没有说话,如今开口,声音里难免透出一丝艰涩。
初一立即道:“葛老的一双徒儿也已到沧州,日夜兼程,不出十日便能进京。”
苏允棠便微微点头。
这样便也不必她费力留信解释,等人到了,家里人便已自然明白其中缘故。
眼看皇后娘娘说罢之后,又将手心伸向了一旁的短匕,初一忍不住开口:“这刀已经够利了,娘娘再磨,只怕要伤了自己。”
苏允棠垂眸看着手中的寒芒。
这是她及笄时,父亲赠予她的生辰礼,刀鞘上缀了七彩的宝石,比寻常女子的头面还要光芒闪耀,内里的刀刃却不逊于世间任何一柄神兵。
她甚至还记着父亲赠刀时,手心抚在她鬓角的温度,与嘴角的叹息:“从小教你骑马,是因为世道不好,马术娴熟些,遇着危险能跑的远些,撑到爹爹来救你。”
“如今想来,是爹耽搁了你。”
“阿棠,若是爹不在,日后有人欺辱你,谁来救你护你?”
十五岁的苏允棠笑得明艳张扬:“女儿才不需旁人来护,谁敢来欺负我,我这把漂亮刀子可不是摆来好看的!”
旧事如水,苏允棠从未想过,父亲从来没有耽搁了她,而她的一时意气,却是实实在在的牵累了父亲。
苏允棠紧紧的攥紧了刀柄,痛意深到了极处,表面反而难见一丝波澜。
大将军祭日将至,她已寻了想回家住几日的理由,叫去厄先带了贵妃与轻云先回去准备。
仿佛注定一般,一切都是刚刚好。
该了结了。
“你说的是,父亲赠我的刀,不是让我伤自己的。”
苏允棠甚至笑了笑,她将锋利短匕收回刀鞘,缓缓起身,向殿外行去。
分明腹部还带着明显的隆起,但苏允棠行动间,却丁点儿不见身怀六甲的迟缓累赘。
她背负长弓,腰悬箭囊,火红的朝霞映在身上,果决凄烈,如踏入烈火的凤凰:
“叫刘三宝来,我等着他。”
第54章朕没有!
◎短刃立时刺入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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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来报时,刘景天正在靠在勤政殿外的抱厦竹床上,懒洋洋扇着蒲扇,与几个老臣议政。
皇后有孕之后,刘景天就接连“病了”好几场,大朝会都罢了一月有余,虽说每日也会抽出时间来批阅奏折,见一见亲信重臣,但政务也难免耽搁了许多。
好容易这几个月里略微舒服一些,除了腰酸背痛、小腿抽筋、四肢麻痹、喘不上气……之外,再没了旁的毛病,来了大明宫的刘景天也不负“勤政”之名,从日出忙碌到日暮,连带着满朝文武都顶着炎炎夏日,奔波于两宫之间。
如此刻抱厦内的的几个老臣,都是出生世家大族,打从前朝起,便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只是如今换了天子,不敢拿大,从前刘景天正襟危坐,撑起礼贤下士的仁君之相,他们还能讲究些资历自矜。
如今被刘景天浑身惫懒的散着衣衫、在腰下塞着软枕召来议政,这样的轻慢,他们也只能连连夸赞,给刘景天戴一顶励精图治,病重还不忘国事的帽子,顺道也给自个寻些体面。
不过听到了宫人的禀报后,原本懒懒的刘景天神色便就瞬间一正,立时起身:“皇后可说了是什么事?”
李江海低头:“只说有事,请陛下赶紧过去,娘娘等着。”
一旁几个朝臣闻言,心下都是暗暗摇头,只觉皇后连个缘故都无,便这般随意呼和天子,便是怀着身孕,也实在有些轻狂。
陛下堂堂天子,定然不会理会,说不得还要不满震怒。
抱厦中,也只有见多了的李江海面目平静,说罢之后,还格外贴心的后退一步,让出了陛下行走的路径来。
果然,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刘景天一扔蒲扇,扶着自己的后腰站起了身:“诸位大人先议着,待朕回来再断!”
自从上次在大明寺外看见董氏,皇后生了气,已经有大半月功夫没见过他,这次叫他过去,想来是气消了,要不然就是担忧腹中孩儿,要问他情形。
不过这么说来,这十几日里,他一双孩儿不知怎么了,动静的确是少了不少,叫他都有些担忧……
刘景天熟练的摸一摸平坦的小腹,不论如何,凭他们的“夫妻情分”,阿棠也不会留他太久,不耽搁他回来处置政事。
这般说罢,刘景天也是毫不耽搁,撑着“病恹恹”的龙体,龙行虎步的下了台阶,大步而去。
留下几个老臣面面相觑,良久,一人忍不住道:“没想到陛下待皇后如此情深意重。”
“之前都言皇后失宠,要废后另立,可见都是谣传。”
“不知是谁说大将军去后,中宫已是无根之木,后党翻覆就在眼前。”
“老了,难免说些糊涂话,自个都不记得。”
“即是二圣情深,夫妻一体,何来后党一说?”
“有理有理,帝后相和,江山稳固,可喜可贺。”
——————
离去的刘景天当然听不到抱厦里,老油条们的闲话。
他大步行出了勤政殿,直到看到了皇后寝宫的檐角瑞兽,远远看到了紧闭的宫门,便莫名顿了一顿,低头搓了搓指尖,又按了按心口。
不知怎的,这一路上总觉着有些心慌。
他停了脚步:“皇后这几日都在忙什么?”
李总管闻言低了低头,这话没人能回答。
大明宫不是皇宫,在宫中时,陛下若想,连皇后吃了几碟菜,睡了几刻钟都能清清楚楚。
可在大明宫,皇后娘娘的话比陛下这个天子还好使,衣食住行也不必从外头经手,宫门一关,就当真是铁桶一般严密结实。
倒是一旁周光耀拱手:“陛下若不放心,可带属下贴身护卫。”
刘景天瞥他一眼:“怎的,还怕皇后与朕动手不成?”
周光耀笑呵呵的,他十几岁时就是南王亲卫,同生共死过的情分,在刘景天面前倒不像寻常臣子小心:“属下听闻,娘娘这阵子不甚痛快,若当真动手,属下虽不敢拦,总能代您受几鞭子不是?”
刘景天果然不恼:“你如何知道皇后痛不痛快?”
周光耀只是笑笑,并不解释,他总不能说是自己心存私心,一直留意着皇后宫中,前几日见去厄姑娘下山回将军府,便特意跟着送了一程,路上无意听说了娘娘这几日厉兵秣马,紧弦上弓,只怕就是等着陛下你上门。
好在刘景天也不追问,想着皇后若要动手,旁人只怕是代不去的,便不禁摇头叹息:“想跟着就跟着罢了,只是一会儿被皇后赶出来,别怪朕不为你张目。”
周光耀在帝后两个身边跟了这么久,也一点不奇怪陛下这话里的示弱,仍是笑呵呵的应诺,又往前一步,当前叫起了宫门。
按着周光耀的初心,娘娘便是当真动手,也不过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小惩大戒罢了,他不过是为着护卫之责以防万一,免得玩笑当真闹大。
但等到宫门大开,耳边骤然响起急迸格邦的一声清脆的“啪”响时,他的面色却是猛然一变!
只是看到台上的皇后娘娘,便无人会认为这是夫妻间的玩笑。
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势成,这分明是早有准备、毫不迟疑的的一道杀箭!
即便久经沙场的周光耀,这么近的距离里也无法阻拦,出弦的羽箭仿若一道雷霆,擦过他的面颊,箭端甚至带起了他的鬓发,重重的在他身后发出一道沉闷的动静。
沙场征杀多年,这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这是弓箭穿透了皮肉的声响。
他的身后,当然就是陛下!
周光耀只觉头皮一炸,踉跄转身,还好,有他挡着,到底叫皇后偏了一寸,这本该正中胸口的一箭,如今只是扎在陛下的肩膀上。
“有刺客!”
“护驾!”
周光耀一把将刘景天护在身后,高声大喊。
但叫这位禁军统领崩溃的是,被他拼死护卫的刘景天非但没有立刻后退,甚至还越过他往前走了一步。
刘景天微微躬身按着伤口,震惊之外,却毫无怒意,甚至看向皇后的面上,满是担忧与关心:“阿棠!你这是干什么?你现下如何!”
台上苏允棠的肩膀也是微微一颤,但她神色不变,仿佛那深入骨髓的一箭,痛的并不是她,见一箭未曾毙命,便又是一箭架起。
身端体直,用力平和,弓如满月,势若雷霆。
第二箭、第三箭。
从前怎么没听过,皇后娘娘还是一位神射手!
周光耀浑身汗毛立起,电光火石之间,长刀出鞘,险之又险的斩断了第二支箭。
虽然斩得干脆,可斩断之后,周光耀却是双臂颤抖,面白如土,心中清楚能砍落这一箭都是侥幸,若在战场,对上下一箭,他必死无疑。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今日这三箭,目标都并不是他。
刘景天眸光一缩,猛然往后跌去,虽然模样狼狈,但好在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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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脖颈要害,这一箭只是擦过了他的面侧,在右侧面颊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这时,原本跟在原处的宫人禁卫也冲了上来,长刀出鞘,将天子层层挡在身后。
簇拥在皇后的身旁的二十女卫见状也一一上前,亦是各个手持弓羽刀枪,虽是女子,却是神色坚毅,举止整齐,丝毫不落下风。
周光耀却略微松了一口气,只觉自己的脑袋算是捡了回来:“护卫陛下回宫!”
“都别动手!”
刘景天却忽的开了口,他抬头看向台上妻子,满面难过:“阿棠,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再开弓,你还怀着身孕,孩子在难受了!你顾念自己身子!”
苏允棠的面色苍白,微微喘息,她刚才射出的三箭,不是单单耗费力气,浑身的精气神缺一不可,若不是周光耀搅局,三箭既出,刘景天无论如何也不该有命在。
已她如今的身子,能射出三箭都已勉强,再往后不是不能射,只是却不是杀人的箭了。
看到苏允棠放下了长弓,刘景天也微微松一口气,上前一步,面色格外的诚恳真挚:“阿棠,你便是要杀,也总要给朕个缘故,叫朕做个明白鬼。”
疯了,我知道了,这一对夫妻都疯了!
周光耀瞠目结舌,震惊之后,拦不下陛下,便只得跟着天子询问:“是啊,娘娘何故谋反?”
这还怀着孩子呢!便是野心大发,要垂帘听政,是不是也得等孩子生下来?
苏允棠拿起短匕,没有理会刘景天,却对周光耀开了口:“为报父仇。”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皇后娘娘的父亲,是声名赫赫的大将军,这四个字的分量,让所有人都是瞬间一窒,一个个都忍不住看向正中的帝王。
刘景天面色一变:“是有人进谗?朕冤枉!”
别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着天子对旁人喊冤。
周光耀收回目光,也小心翼翼的干笑着:“大将军乃是病故,此事天下皆知,娘娘必定是误会了。”
苏允棠拔出短刃,第一次看向面前的刘景天,一双杏眸如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潭:“你见父亲病重,先人一步寻到了葛老,然后杀了他,是不是?”
“没有!”
刘景天面色一白,连嘴唇都苍白似纸,衬得面上血痕红的绮丽:“阿棠,你信朕,朕没有!”
看着刘景天眸中的慌乱,苏允棠却笑了笑。
她已刀尖点着他,声音轻柔:“来,陛下请上来,当着臣妾的面说。”
恍然大悟的周光耀偷觑一眼天子,压低了低声道:“陛下,事已至此,若不然还先退出去,日后再与娘娘慢慢分辨。”
虽这么说,可谁听不出,所谓分辨不过是给刘景天留面子罢了,周光耀的面上,只差把“事情败露,骗不过去了,先跑吧”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可闻言之后的刘景天面色却是越发难看,满心里说不出的憋屈郁卒涌在心间,只差呕出一口血来。
连周光耀都是如此,阿棠如何会信他!
若没有体感互换,他此刻退便退了,只要阿棠还想杀他,就不会想不开自戕,他还可以缓缓想法子解释。
可如今,他如何能退?
就算明知苏允棠这话中的凶险,刘景天仍旧只能迈了步子,为表诚意,甚至吩咐簇拥的禁卫都退出一丈,独自行到了苏允棠面前。
与禁卫对峙的初一等女卫见状,原想动手,可她们一动,台下的周光耀等人便也立即上前一步,格外戒备。
苏允棠见状,便也吩咐女卫们退到了一旁。
她如今,原本也不惧刘景天动手。
苏允棠手中的短刃不再冲向刘景天,反而隐隐转向了自己的脖颈胸膛。
可刘景天的心却比自己被威胁时,还瞬间急促了十成。
苏允棠看着他的惊慌失措,轻声提醒:“别乱动,没用的。”
刘景天相信她这话,顶着肩膀上这样厉害的伤,苏允棠都只若未觉,仍旧撑着接连射出两箭,他便是伤害自己,弄出再大的疼痛来,也并未能叫阿棠吃痛放手,说不得适得其反,反而叫她立时动手。
眼前的阿棠,实在是已经站在了悬崖的最后一刻,哪怕一丝微风,都禁不得。
他哪里敢冒险?
刘景天捂着伤口的鲜血,想要上前,却又迟疑,从没有这样进退两难、卑微小意过。
在苏允棠幽静的目光下,刘景天最终也只停在了在她三步的距离,想了想,干脆双膝一弯,跪倒了下来。
刘景天用最顺服姿势抬头看她,眼眸湿润,面带血痕:“朕不动,阿棠,你疼不疼?当心伤了孩子。”
“孩子。”
苏允棠重复了他的话,低眉自己的凸起的小腹,凄然一笑:“为杀父仇人生儿育女,刘三宝,原来在你心里,我苏允棠便如此下贱?”
刘景天深深的吸一口气:“不,不是如此,阿棠,你听朕说!朕当初的确派了人搜寻葛老,也确是查到了葛老的踪迹,可朕只是下令寻到之后,即刻带回京城,从头到尾也没有下过杀令。”
密信之中,葛老的两位徒弟说得清清楚楚,师徒一早遇见官兵,听闻大将军病重,葛老已经打算立即进京,只是手上还有一个断了腿的病人,师父便吩咐他们多熬几贴药送去,在某处汇合一起动身。
等到两人回来,却久久没能等到葛老,连一早遇见的官家也跟着没了踪迹。
两人初时只当是走岔,也不在意,夫妻改换了小道,相携进京,想着等到了京城自然能重逢,谁知历经波折进宫之后,却听闻了大将军早已病逝,也压根不见葛老来过。
夫妻二人这才知道寻到他们的不是将军府的兵士,而是天子亲卫,细思之后,心中惊恐,逃出京城,只在偏僻之地行医度日,再不敢提起葛老之名。
直到机缘巧合,被苏府察觉。
想到还塞在她怀中的密信,苏允棠神色冷然,垂眸开口:“那葛老去哪了呢?”
刘景天:“朕也不知!下面来报,葛老是夜里突然不见了,他们也不知道踪迹,或许是被狼叼走去了,总之与朕无干!”
狼叼去了。
听着这么荒谬的话,苏允棠原本是想笑的,可她太累了,嘴角只是微微动了动,却连抬起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刘景天浑身紧绷,一丝不错的看着苏允棠。
他捂着伤口,弯下脊梁,躬下身子缓缓向前,还想解释:“阿棠……”
“够了。”
苏允棠摇头:“刘三宝,够了。”
她又说一遍,之后再不看刘景天一眼,手中短刃猛然用力,立时刺入自己胸膛。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没有写到,这里说明一下吧,男主是真的没动手(不然真是不能he),不过他现在纯属一个狼来了,没有任何信誉,连自己人都不信他hhhhhh
第55章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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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恨莫及◎
苏允棠手持短匕,在自己要害游移不定时,刘景天还在胆战心惊,屈膝跪地,诸多求肯剖白。
但苏允棠当真动了手,他却反而冰一般的清明冷静。
事实上,刘景天从独自一人登山石台时,就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跪地躬身,这姿势不单单能表明顺服,安抚皇后,当真危急时,也是最利于发力,能以最快速度动手的动作。
他从始至终,目光就没有从苏允棠身上移开哪怕一分,在苏允棠动手的一刹那,他便也如林间猎豹一般骤然暴起。
生死一刻间,他没有在意互换的体感,而是信任自己全力爆发的速度与力气,猛然向前,一把抓住苏允棠的脚踝,猛然用力将她向地上拉去。
人若一心求死,可以不顾身上的伤处疼痛,但心志再是果决,跌倒在半空时人,手上也是极难顺畅用力的
刘景天的判断没错,叫他这么一扯,闪着寒光的短刃只刚刚刺进半寸的刀尖,便因为在半空跌倒,失力停了下来,叮当一声跌落在地上。
刘景天眼疾手快,将苏允棠拉到之后,身子借力一跃,便稳稳将人接在了怀中。
苏允棠没有反抗,甚至在摔倒的一瞬间,便已紧闭双眼,失去了意识。
女子身怀双胎,顶着七八月的肚子,原本就艰难,便是平日里动作大些都要心慌气短,眼前发黑,更何况苏允棠先是顶着肩膀刺穿的剧痛,硬撑着射出了三道重箭,继而又经受这般心绪起落。
昏倒,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但刘景天仍不放心,他一手抱起苏允棠,另一手一把扯下腰间一副不起眼的香囊,从里面扯出了一条丝帕,按在了苏允棠的口鼻处。
丝帕上浸过迷药,是如今在内造司内,将功赎罪的的神棍唐黄改的方子,去掉了先前淫药的功效,又用了几月试药调整,用过之后,便可昏睡半日到一夜功夫,醒来之后除了微微的头疼,再没有其它毛病。
迷药制成之后,刘景天便一直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谁曾想第一次派上用场,就是这般要命的时候。
刘景天紧咬牙关,也没敢捂的太久,只几息功夫。确认等到怀中人彻底软绵无力,自己也几乎提不起力气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力气一泄,也跟着倒到了地上。
但这也不过刚刚开始。
直到这时,双臂止不住颤抖的刘景天,才顾得上感觉身上的情形。
他自己还扎在肩膀的羽箭,与面颊的伤口倒罢了,虽然鲜血横流,可都是皮外伤,皇后昏迷着,该是不觉疼。
比起他来,原本属于苏允棠的不适,才更叫他忧心不已。
短匕虽未扎透,可也是正对着胸膛,刀尖跌落之后,剩下的伤口伴着心跳鲜血汩汩不停,疼意不减。
身上除了疲累到极致的无力之外,最叫他惊心的,是原本日日打拳踢腿的孩儿,经过这么大的动静,非但没有一丝反应,小腹反而隐隐坠疼!
“娘娘——”
“陛下!”
这样的变故之下,禁军与女卫也再顾不得戒备对峙,都匆匆赶来,看着帝后二人躺在殿前,浑身的鲜血淋漓,狼藉一片,都是大惊失色、惊惶不已。
刘景天正强撑着身子,伸手按在苏允棠胸口流血的伤处,只径直道:“召太医,还有皇后这儿的产婆医女,立即找来!快!”
“是!”
周光耀连忙答应。
他在皇后娘娘射出第一支箭时,便朝天传了响云箭,如今已有禁卫陆续赶来,此刻除了派寻太医之外,看着周遭这二十余个女卫,还询问道:“陛下,这些谋逆之徒可要拿下?”
在周光耀想来,皇后犯下这般大罪,便是皇后娘娘不好说,这些胆大包天的女卫们总不能放过,说不得立时就要斩在当场,以彰天威。
他一时间甚至感激庆幸皇后娘娘提早叫去厄回了将军府,并不在这二十人之中,还算有周转之机,若不然,他便是拼着抗旨,也下不去手。
初一等人闻言都握紧了手中武器。
她在知道苏允棠打算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已经性命已经不是自己的,只是生在苏家慈幼院,被将军府教导十几年,已如死士无二,为主尽忠,并不吝性命。
与其束手就擒受尽屈辱而死,倒不如举刀相抗,得个痛快。
可刘景天瞧着剑拔弩张的两群人,却只觉满心烦闷,破口大骂:“拿个屁!朕与皇后夫妻争执罢了,哪里来的谋逆?叫她们去搬软榻抬皇后进去!”
杀什么?都是皇后与苏府的人,现在杀了,是唯恐阿棠同归于尽的死志不够坚定不成?
既然不能杀,就更不能承认什么谋逆行刺,若不然传了出去,堂堂天子被人行刺,却悄无声息,什么人都没处置,史他这天子颜面何存?
刘景天这决断是事出有因,但放在不知情的众人耳中,帝王的如此宽纵,却简直称得上骇人听闻。
夫妻争执?哪家的夫妻争执有这么大动静?陛下你要不先低头看看肩膀上的铁箭串子再说话?
莫说瞪大了眼睛的周光耀了,连初一等人都在原处怔怔了半晌,直到刘景天不满催促,才瞬间回神,一个个忙碌了起来。
地上的苏允棠在女卫们的簇拥下,被小心翼翼抬进了寝殿,殿内箱笼内有备着上等的伤药,女卫们被苏家教导,旁的不会,包扎上药却都熟稔,当即便有一个手下最精巧的为皇后包好了心口的刀伤。
起码刺目的鲜血是不再往外涌了。
到了这时,将军府上送进来的医女产婆,也在女卫们催促下,战战兢兢的进了殿门。
她们近身照料皇后龙胎,就住在后殿的廊庑内,早就听到了前殿的吵嚷动静,原本就已吓得不轻,被押来后看见榻上的皇后,就更是一个个的手忙脚乱。
“这是怎么了?怎的这么多血?”
“还有龙胎!先看看有无下红!”
刘景天就守在近前,见几人粗手笨脚的想要翻动苏允棠下身查看,便沉声阻拦:“下红还没有,只是有一阵阵的坠疼,孩儿如何?”
产婆这才瞧见阴着脸的天子,身子明显一抖:“这,这……不,不好说……”
结结巴巴的模样,看得刘景天一阵愠怒,只还未来得及开口,木槅外便又传来了匆匆的脚步——
“娘娘怎么了!”
是林芝年。
距离这里最近的太医,便是与皇后寝宫一墙之隔的林芝年,听到响云箭的锐响后,便立即朝这里赶来,只比后殿的医女产婆慢了一步。
不论先前对林芝年又再多不喜,此刻看到他的身影,刘景天也是打心底里欢迎的。
只要能救下皇后,莫说与皇后清清白白了,他便当真是奸夫,刘景天此刻也能忍着给他封个王爵出来。
他踉跄着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让出位置,就先是眼前一晃,继而身子一歪——
这是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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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不顾冲上来的林芝年撞到了一旁。
可好容易扶住了榻沿之后,刘景天非但不能恼,反而要撑着力气,好声好气的解释:“皇后开了三次重弓,脱力摔倒,心口被刺,已止了血,现下肚子坠疼,昏迷除了急怒之外,也是因中了迷药。”
林芝年的面色,在进殿看到苏允棠的一瞬间,就已经极不好看了,再加上刘景天的说明,每听一句,他清隽的面庞便扭曲一分。
等到听完了最后一句,林芝年更是连牙关都生生咬出了血来,瞧那模样,若不是手下正在为皇后摸脉看伤,只怕下一刻就要砸到帝王的脸上来。
“为何会有迷药?是什么药?”
半晌,林芝年方才紧攥手心,侧眸问道。
他的声音颤抖,因为担心自己按捺不住,一时冲动牵连九族,问话时甚至不能多看刘景天一眼。
刘景天便又将方才用过的丝帕拿了出来:“只是昏睡,无妨碍。”
“是药三分毒,便是医人的良方都有妨碍,何况这等下作迷药!”
林芝年终于忍不住扬声开了口,近乎训斥。
“放肆。”
刘景天沉了面色,声音虽然不高,但却自然不怒而威:“林芝年,你若连医者从容都做不到,这差事也不必干了,滚出去换你老子来。”
林芝年面色一窒,不再理会天子,转身低头,轻轻解开皇后衣襟,看过了刀伤,又将躲在一旁的产婆叫了来,指着苏允棠腹部问:“你们可看了娘娘胎像?”
产婆这时才小心上前,小心翼翼的按了按苏允棠鼓起的小腹。
林芝年:“肚子有些发硬,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是不太好……”
“是,只怕在腹中是保不住了,最好吃药尽早生,老话都说七活八不活,如今就是七个月,也不是很迟,拖的久了只怕憋着。”
林芝年抿唇:“催产的药方倒是现成,只是怕用力时,又将胸口的刀伤崩开,血流不止。”
“小太医说的是,生产自然是要用力的,实在凶险……”
林芝年:“依林某看,为今之计,只有先尽力安胎,期间先养好胸口的刀伤,便是只有三五日,也总比如今强上许多。”
“大人说的是,就是如此,当真下红破水了,再服药也不算迟。”
将军府寻来的产婆虽也是京中闻名的老手,但产婆原本就属下九流之中,对上太医本就心怯,此刻更是叫这场面吓破了胆子,不论林芝年说什么,都只是诺诺应是。
林芝年见状便也不再多言,只向一旁的初一开口:“初一姑娘,劳你遣个腿较快的,去取我银针来。”
初一立即应是,倒是一旁的刘景天,闻言插口问道:“你要银针干什么?”
林芝年面色紧绷,如同冰雕石塑:“回陛下,施针唤醒娘娘,好服药养伤。”
刘景天立即道:“不许用!皇后不能醒。”
林芝年拳头一紧,实在是忍不住了:“陛下是要为一己私欲,要娘娘永世这般昏迷不醒不成?”
“娘娘还怀有身孕,身受刀伤!如此折辱,与畜生何异!”
虽然未曾指明,可在场所有人都清楚这“畜生”二字,说得其实是刘氏帝王。
甚至在林芝年看来,为自己的妻子下药,这就是刘景天的恶癖,连在孕中都不肯罢休。
凝滞之间,还是护卫在外的周光耀听着不对,出言为自己的君王解释一句:“小太医别胡说,娘娘这伤乃是自戕,多亏了陛下出手及时,若不然……陛下是怕娘娘醒来,仍旧想不开。”
这一番话,却让林芝年眸光猛然一缩,声音颤抖:“娘娘为何会自戕!”
殿内听到了方才台上,皇后娘娘质问的几个人,目光都忍不住看向榻旁的帝王。
这种事,实在是说不出口的,若不是亲信,都要担心时候被天子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