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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刀交锋,发出了铮铮的刺耳之声。

秦陌专注于同他的打斗,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偷袭。

那贼人一刀朝他身后劈来,霎那间,灌木丛里却丢出了一块石子,打偏了他身后偷袭的弯刀。

四目交汇,兰殊将少?年眼底露出的惊色,望得真切分?明。

她不该出现在这的!

兰殊自?个也这么觉得。

只怪她在山下戏演得太足,死缠烂打要跟来,一副非要找到?周家哥儿才安心的模样,成?功骗过了所有人。

兰殊原想着这样比较贴合陆贞儿的性情?,叫葛风相信周麟真的出了事,上山的动作能够紧促些。她也确实嚷嚷了要是?遇到?什么事,她一定找地方躲起来,绝不给他们添麻烦。

葛二叔一开始是?不同意带上她的。

后来见她如此心急如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自?觉拧不过她,只好叮嘱她一定在后方躲好。

兰殊:“”

二叔,你其实可?以?再?坚持一下的。

外?表情?深意重内心不情?不愿地上了山,兰殊确实识相躲在了树丛里,绝不给他们拖一丝后腿。

可?谁叫世子爷偏偏跳到?了她面前打呢。

兰殊扔完石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岂料那个被?她砸中的土匪,一时心头火起,竟不管不顾地冲着她追了过来。

兰殊窜进了树林里,本?想着树丛弯弯绕绕,又有夜雾遮挡,总能把他甩丢。

可?她低估了人山匪是?土著的本?事。

不一会,那土匪就追上了她,一把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肩膀。

兰殊奋力挣脱,两人推搡之间,兰殊没能看清脚下的路,一个趔趄,滚下了山坡,摔入了一个山洞之中。

摔得十分?不雅观,她的裙角被?一旁的荆棘勾住,撕拉一声,露出膝盖以?下白花花的一双笔直细腿。

在夜色里,莹润发光。

那山匪和她一块掉了下去,在她身旁摇晃着脑袋起身,大概没见过这么白的美人腿,一时间竟滞足愣了神?。

兰殊花容失色,连忙抓着衣摆遮蔽自?己。

那山匪眼神?一暗,竟伸手要来抓她的腿,兰殊拼命挣扎,绣花鞋奋力踹向了他。

对方竟不惜将刀一丢,腾出双手来按她。

却是?这么一瞬间的松懈,后头一道暗影罩来。山匪背后,猛地一把尖刀从他的颈间狠厉划过,直接砍掉了他的脑袋。

头颅哐当掉到?了旁边的草垛中。

温热的血液溅了少?女一脸,兰殊呆呆望着眼前无首的躯壳倒下,身后露出了那张熟悉而俊美的少?年脸庞。

第026章第26章

秦陌追过来时,正好看到山匪一把抓住了她细嫩的脚踝。

少年当?时心头一震,宛若被这一幕狠狠刺痛了双眼,心里?只想着立刻,马上,杀了他。

直到看见崔兰殊白皙如玉的脸庞,一半的鸦羽鬓边溅满了肮脏的血迹,秦陌才反应到他方才下意识的狠戾,可能给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明明刚刚还很有勇气的少女,一瞬间瘫软在地,抹了把脸上的血迹,鼻尖一酸,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兰殊望着自己?满身的狼狈样,再看着他及时雨般的身影,压抑在心底许久的委屈,一下子猛然窜上了心房。

她一壁哭,一壁破防地想,为了和他搞好关系,她真的,真的很努力了!

秦陌却以为她吓坏了,被她嚎得有些不知所措,委下身,轻拍了她的肩一下。

她眼泪汪汪,少年见不得她的金豆子,心里?莫名泛出了酸涩,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帮她擦了擦颊边的血迹和泪痕,“好了,没事了”

他的指腹带着习武的薄茧,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她白玉般的脸颊。

兰殊吸了吸鼻子,盯着他,眨了眨眼。

秦陌原以为她吓坏了,兰殊却挂着泪珠子,轻启贝齿,带着颤颤的鼻音解释道:“裙子是树枝划破的,你别误会。”

兰殊只是想单纯解释自己?没遭羞辱,他不必用这么,貌似是心疼的眼神看她。

可话音一坠儿地,怎么这么像小媳妇同夫君澄清自己?贞洁犹在的感觉?

秦陌的眼神,已经顺着她的话,落在了她撕裂的裙摆上。

少年眼角扫过她白皙笔直的腿,心头一抽,眼睫几不可闻地抖了下。

兰殊低头拽住那裂开的缝隙。

转眸,兜头一件男子的玄色披风落了下来,盖在了她身上。

他的披风弥漫着一股经历了血雨的腥味,秦陌见她愣怔,本以为她会犹疑嫌弃,但她毫不犹豫地披在了身上。

果?然,这世间女子都把忠贞看作?第一位。

连那么骇人的杀人场面都顾不得害怕,一心只想着维护自己?的名节。

兰殊总觉得他的表情像是误会了什么。

好在除了蹭破点皮,兰殊没有受太大的伤。

坏在这个山洞还挺深,岩壁湿滑,他们下来就上不去了。

兰殊从秦陌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心里?凄然的同时,生出一点慰藉。

总算,总算他还有良心。

这样也下来救她了。

秦陌看着她沉静的芙蓉面,有些意外?她对于险境如此?淡然。

兰殊起身得有些慢,少年犹豫片刻,冲她伸出手?,牵了她一下。

崔兰殊的手?只有他半个巴掌大,柔若无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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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扶他的瞬间,却能感觉出,其中含了一股暗暗的劲。

她比他想象中坚强。

如今之?计,只能等?人来找他们了。

两人想法?子生起了火堆,兰殊坐在石头上,先帮秦陌简单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了下。

她的裙摆已经撕裂了,索性将?下裙边干净的素纱里?衬翻了出来,撕下当?作?纱布用。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力道,只能拽着里?衬的边缘,拍了拍身旁的少年,“撕一下。”

秦陌撇头乜见她裙下露出的小半截雪白脚踝,眉心不由一跳。

兰殊催促道:“快点。”

秦陌侧过头,并没有看她,紧绷着脸,伸手?扯了下。

撕拉——

熟悉的衣服碎裂声?,令他不合时宜地回想起某些梦境,床笫之?间,某些自己?失控的时候。

秦陌连忙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不该有的杂念晃走。

少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还属左手?臂的刀口最深最严重。

兰殊接来些山洞中岩壁的清水,用绢帕擦完那些伤口旁干涸的血渍,将?素纱缠绕在了他手?臂上。

秦陌垂着眸,看着她习以为常地又打了个蝴蝶结。

兰殊轻叹了声?息,“二哥哥这只左手?承担了好多。”

总是被他第一时间拿出去挡灾挡难,上上回惊马是它,上回和吴甫仁打架是它,这回群殴还是它。

她不过一句带着一点点怜惜的感慨,秦陌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沉声?回了句:“你以为我想?”

兰殊看他一眼,低眉顺眼地嗯了声?。

你以后还会用它的——

夜色渐深,两人围在了火堆旁。

秦陌伸手?用树枝挑了挑篝火,兰殊抱腿坐在他旁边,眼皮开始打架。

她微垂着螓首,犹如小鸡啄米,一晃一晃间,困倦靠倒了他肩上。

还没等?少年嫌弃,兰殊就好像求生使然般,自个跳了起来,揉了揉眼角,含糊着嗓音,同他道了声?歉。

这声?强打精神的道歉话音还没坠落,天空忽而一声?巨响。

刚刚还企图保持着矜持端庄的人儿,登时成了只听?雷的鹌鹑,面色顿时惨白了一片,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臂膀,埋头躲到了他肩后。

那熟悉的女儿清香一接近,秦陌的太阳穴嗡了一下,并不自在她这样紧贴着他。

他蹙眉侧首,只见崔兰殊拼命捂住了耳朵,蛾眉紧皱,仿若被激起了十分痛苦的回忆,樱唇一瞬间褪得毫无血色,额间挂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霎那间,少年心下一软,没忍下心把她推开。

山峦上并没有乌云翻滚,只是几声?空雷。

少年难得没有出声?,静静地由她依靠着,直到外?头的空雷沉寂下来,倚在他身后蜷成一团的人儿,身子忽而僵了下。

秦陌知道她缓过来了。

兰殊一下跳了开来,脸颊泛出了大片红晕,咬了咬下唇,困窘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秦陌并没有责备她,只沉声?问道:“害怕?”

兰殊干干咳了两声?,如实作?答:“怕打雷。”

“只是怕打雷?不怕出不去,死在这?”秦陌微微挑起眉稍道。

只见兰殊毅然摇了摇头。

雷声?一停,兰殊又恢复了平时的恬淡模样,方才弱不堪折的那股娇态,在眉眼间荡然无存。

她提了提唇角,望着洞口笑道:“其实这种出不去的感觉,我很熟悉的。小时候阿娘给我算命,那些秃驴非说我命数浅,老天爷会提早把我收回去。我阿娘舍不得,为了杜绝一切意外?,就一直把我锁在家里?,不让出门。我那时也像这样,总是蹲在窗前,望着天空的星星。”

秦陌盯着她唇角无畏的笑纹,“所以你不喜欢和尚?”

兰殊理直气壮地骂道:“是他们害得我没有自由的!”

没有自由也罢,更不喜欢他们,一语成谶。

兰殊一直自负美貌无双,可也担忧过等?过了三十岁,色衰而爱弛,她该如何是好。

不曾想她二十出头便香消玉殒。

死在了最美的时光里?。

也不曾想从无色衰而爱弛。

她满心满意爱着的夫君,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兰殊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间夹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不过我经常想办法?偷溜出去,还是看到了很多好看的,吃到了很多好吃的。”

少女望着洞外?的天空,“人是不会没有办法?的。只要活着,总会有出路。”

秦陌看了她一眼,篝火之?下,她的脸犹如暖玉,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就像一道黑暗中发光的剪影。

少年顺着她的视线仰头,望向洞外?漆黑的天空,鬼使神差般说了句:“我以前在突厥做质子的时候,也跟坐牢一样。”

“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突厥当?时的大可汗是个嗜血的疯子,秦陌刚到突厥的时候,每天都被他强迫去观摩他们俘获的,玄策军的人头。

他们把那些他喊过叔伯的头颅,钉在了柱子上,供人观赏。

那时他才八岁,吓得每晚噩梦连连。

后来长大了些,有一次宴会上,他听?他们嗤笑大周如今的勇士都是酒囊饭袋,他不服,在那场宴会的斗兽场上,他一个人打死了三匹草原狼。

当?时他不过十一岁。

他曾以为获得了掌声?就能获得尊重,可换来的却是,更多的羞辱。

因为他出风头,遭到突厥皇室子弟的嫉妒,他们便开始各种场合打压他,欺凌他。

其他恨不得大周与突厥斗得你死我活的国家,还没日没夜派细作?来毒杀他。

他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这些昏暗的岁月,再从十六岁的少年口中出来,只剩下了只言片语,一句“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秦陌很少和别人说这些,今晚,也不知是怎么。

更不知崔兰殊是怎么就从他那句“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彷佛听?出了他的所有不容易,直言不讳地竖起大拇指,夸赞了他,“二哥哥是我的榜样。”

兰殊心想,她也要勇敢,隐忍。

毕竟怨怼咒骂,并不能帮到她什么,更不能帮到她的家人什么。

不如感激老天爷,给了她一次拨乱反正的机会。

这一世,她绝对要变个样活——

夜色愈深。

兰殊最后还是一不小心,靠在少年肩上睡着了。

秦陌本想将?她挪到旁边去,身子一偏,她却顺势滑落到了他的怀里?,靠在他大腿上,安安静静地阖着眸。

秦陌犹豫了许久,到后来仍然没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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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自己?为何破了例,没有在这一刻推开她。

或许,是感恩她上山的搭救吧。

秦陌想着,见她在他腿上缩成一团,思及那披风料子薄,又将?身上的外?袍解了下来,朝她身上一盖,将?她蜷缩的身子,裹了裹——

第二日,秦陌被不远处一阵快马加鞭的脚步声?惊醒。

他蓦然睁开了双眼,眼中全?是凝聚的警惕。

那声?音愈趋愈近,尚不知是哪方面的人,秦陌不敢松懈,勉力抓住了放置一旁的苗刀,握着刀柄的手?背苍白,却青筋暴起。

他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狼王,哪怕耗尽最后一丝血气,也不会让敌人轻而易举地击退他。

“世子爷!”静尘熟悉的嗓音,从山洞口传了过来。

秦陌心头一松,干裂的唇角,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纹,低头,轻轻摇了摇兰殊的肩膀。

兰殊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一会梦见姐姐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尸首,两个弟弟接连受害而死。

一会梦见母亲逝世前的那个夜晚,牵着她的手?,说自己?这几个孩子里?,她是最聪慧的一个。她叮嘱她,兄弟姐妹,同气连枝,一定要互相照顾。而后,却又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负她所托,没能好好保护他们。

一会梦见自己?死亡的惨状。

兰殊满头大汗,吓得一下惊醒了过来。

抬眸,迎上了秦陌的视线。

少年生了双非常典型的凤眸,狭长的眼眶里?,目若寒星,视线掠来,宛若坠入浩瀚星辰。

幽沉,深邃,美得勾魂摄魄,令人挪不开眼,又莫名的,隐隐透着一股威仪,叫人安心。

上一世,便是这样一双眼,一下就勾走了她的心。

兰殊恍惚了会,伸手?捏上一边额角,才发现?自己?竟胆大包天地将?他当?作?了靠枕,还死赖着不放。

兰殊美眸圆瞪,本想弹跳而起,一撑腰,小腿却一阵抽搐,腹部传来了阵阵刀剜般的剧痛。

她蹙眉捂紧了小腹,低头一看,身后的襦裙,出现?了一滩血迹,连带着加披在她身上的男子月色白袍,跟着染到了一丝血渍。

第027章第27章

兰殊蓦然睁大了双眸,太阳穴猛地突了一下?,耳边一时间嗡嗡作响。

她来癸水了!

她竟把这茬给忘了!

少年的视线,已经随着她这厢的动静,落在了那小片血迹上。

兰殊难堪得不行,捻着袖子,拼命想要擦拭,“对?、对?不起!”

恰在这时,外头响起了阵阵士兵护卫轻浅的呼唤声。

南境驻守的鲁将?军,曾是秦葑的贴身副将?,一得到?秦陌失踪的消息,下?令所有人马,着急忙慌地寻了过来。

脚步声一靠近,秦陌立即用外袍拢住了她,把玄色披风裹在了外侧,遮挡住她身后的血迹。

竹梯抛掷了下?来,少年护在她身后,先将?她送了上去?。

紧跟着出了山洞,见她走不动,秦陌又俯下?身,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兰殊额角一层薄汗下?落,难受地倚在他怀里,听见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声,伸出两枚手指,轻捏了捏他胸口衣襟的边缘,再度同他说了句抱歉。

“我会帮你洗的。”想了想,兰殊又觉得不够,“我赔你一件新?的!”

话音一圃,兰殊忽而想起,上回河流卷走的那件,她都还没赔呢。

真是负债累累。

似是与她想到?了一处,秦陌提了提唇角,冷不丁笑了声,垂下?细长的眼?帘,只见怀中人脸色苍白,犹如枝头上遭了霜打的海棠花。

兰殊羞恼地靠在他怀里,少年张了张嘴,那仍带着青涩的结实胸膛微微震了几?下?,头顶上,飘来他磁而不沉的嗓音。

“没说要你赔。”——

兰殊半昏半醒地躺到?了床上。

她疼的额头直冒冷汗,顺着柔顺的鬓发,不停往下?流淌。

秦陌见她这么?难受,苍白的脸色,将?他眼?睛刺得生疼,心里莫名的焦躁起来。

少年转而出门,跑到?药铺给她抓了副药,亲手熬来,给她灌了下?去?。

兰殊缓了些过来,昏昏沉沉中,阖眸睡下?了。

秦陌坐在榻前,望着她巴掌大的小脸愣了会神,忽而有些不明白自己守在这儿干什么?。

少年又站起身,轻手轻脚关上了屋门,自个儿打来井水,坐在院中,清洗外袍。

他的外衣早不知浸泡过多少腥风血雨,却是头一回,沾染了女子的癸水。

秦陌并非文人出身,没那么?多迂腐的思想,觉得这玩意污秽,体谅她一时无措,也?没有责怪她的心思。

只是一想到?女子来此?物之后,便代表有一些事儿,可以做了。

秦陌几?不可闻地眨了下?眼?,揉搓衣袍的指尖颤了颤,掌心有点儿发烫。

即便十六岁已?是朝廷的供奉郎,秦陌到?底,还是个少年。

面儿再冷漠如常,不代表不知羞,不会臊。

只是他现在不洗干净,指不准屋里那丫头醒来,心里又记挂窘迫着这事。

秦陌难得,替她着想了一回——

果不其然?,兰殊一睡醒,就问他衣服放哪儿了。

得知他已?经晒了出去?,兰殊惊诧之余,反应到?自己竟躺在了卧室的榻上,他竟没有把她丢在长椅上。

兰殊心里闪过了一丝喜意。

她感觉,他好像没有那么?讨厌她了——

却不知是不是下?午睡太久的缘故,到?了夜里,兰殊躺在榻上,有些睡不着。

秦陌得到?了囤兵的罪证,正?坐在在案几?前写呈文,想着先同李乾通个气,好叫他安心。

少年坐在桌前,用笔尖蘸了蘸砚上的余墨,听见屏风内翻来覆去?的动静,问了一句:“还难受?”

兰殊如实相?告:“我睡不着。”

她来了癸水,又不敢胡乱吃安眠的药。

秦陌听见她弱弱的语气,抬起眼?梢,只见她趴在床头,盯着地板发呆。

蜷成一团,可怜的像只焉儿兔。

他唇角蓦地一勾,“那要不要我给你讲个故事?”

还有枕边故事?

兰殊彷佛嗅到?了一点友谊的味道?,噙笑应了声:“要!”

可惜没多久,她便后悔了。

因为这厮给她讲的是个鬼故事。

前面铺垫了老久,说到?最后,那死去?的白衣女子站在门扉前,透过门缝,朝里儿掠了眼?,伴着阴阴森森的笑意,“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吓得兰殊直接从床头跳了起来,抱紧着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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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警惕的麋鹿眼?儿,四周张望了好一番。

屏风外,传来少年丝丝缕缕的无声嗤笑。

兰殊的眉间隐隐透出嗔色,不敢数落他,只能?目不转睛地将?他瞪着,企图用眼?神戳死他。

她就知道?,他从来不是块“好人做到?底”的料。

单凭他洗了下?衣服,就指着他对?她良善,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便是这等敢怒不敢言的娇嗔模样,浮在她略有苍白的脸上,平添了几?分生动,令她整个人鲜活起来。

至少,不再是下?午那副半死不活的样。

秦陌抬眼?睨着,不由安心了不少,起起伏伏的心跳声加了两拍,经不住止了逗弄的嗓音。

以少年寻往的经验,睡不着时,更忌讳与人交谈,那样只会越说越清醒。

接下?来的时间,除去?翻阅纸张的一点儿指尖摩擦响声,秦陌没再同她搭一句话。

兰殊百无聊赖地陈尸在榻内,随着夜色阑珊,呼吸声渐渐松弛平缓。

待秦陌忙完了公务,转眸见她趴在床头安分地阖了眼?,被子却踢落到?了地上。

他眉头一抽,无语了会,还是上前,给她铺了回去?。

临走前,正?想将?他素日置于枕下?的贴身匕首摸出,刚伸出手,莫名,想起今日清晨,山洞中,崔兰殊从噩梦中惊醒的模样。

湿漉漉的眼?,好似历了一场大劫般。

饶他再铁石心肠,见到?那样一张惨凄凄的美?人面,都忍不住心疼两分。

秦陌蓦然?想起曾几?何时,他听过的民间鬼神传闻——女孩儿夜不安寝,恐是阴气过甚,惹了小鬼缠身,拿些阳刚之物置于床头,可以压一压邪祟。

匕首这等利器,玄铁打造,最是阳刚,又经年在他身边,沾了他不少男儿阳气,当能?给她镇一下?。

秦陌素来不怎么?信这些神鬼传说,这会,少年犹豫了片刻,收回了手,将?匕首留下?了——

今夜,秦陌再度陷入了梦境。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

这回的屋子,竟没了异色山茶花,就在他东宫的那所小院子内。

女儿家坐在他屋内的床尾,绞了会头发,只见他拿出了一把匕首,置于枕下?。

四目交汇,见她眼?底闪过一丝畏意,他不冷不热地解释了句,“不是针对?你。”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后来,有一日,更深露重,她见书房还亮着灯,本想进门规劝一二,却发现他已?经累的倒在了罗汉榻上。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走至一旁的高?案前,将?灯罩拿下?,想帮他吹灯。

她朝灯芯轻呼了口凉气,仅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动静,少年倏尔翻身而起,探手从枕下?摸出一柄匕首。

黑暗中,青光照过她的眼?角。

若不是她吓出了声,持刀者已?经割破了她的喉咙。

听出她的声音,他及时收了利刃相?抵的寒意,眯缝着眼?,于黑夜中辨出了她娇柔的身形,“你怎么?来了?”

他胡乱找了件外衣披上,重点了灯,望着她惊魂未定的通红兔子眼?,拇指抚了抚她的小脸,含糊地道?了声歉,“吓到?你了?”

那日过后,她才知晓,这是他在突厥作质时,养成的习惯。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被暗杀过多少次。

只能?握着匕首入睡,睡梦中,都时刻保持着警戒。

她当时听了,说不清的心疼,却斥他,“你娶我娶晚了!”

他觉得不可理喻,提起唇角,一双似若寒星的眸子,将?她睨着。

她向前环住了他的腰,“你若是早些定了我,我陪你出塞,有我睡在外侧,你便不怕了。”

他嗤地笑了声,捏起她的下?颌,克制不住地,亲吻上了她的樱唇。

胸前桃红色的裙带被他勾手一挑,床头的烛火摇曳。

女儿家鸦羽般的墨发,铺散在了整个床上,如锦如缎。

他推磨着她,细细吻着她逐渐泛出红晕的娇靥,紧紧搂住了她。

在入睡前,将?她放在了床榻的里侧——

第二日。

兰殊一夜安眠,一觉睡到?大天亮,气色明显比昨日好了许多。

迷迷瞪瞪间,她伸了个懒腰,手往榻上一撑,摸到?了一件冷冰冰的物什。

兰殊望着这把熟悉的匕首,一下?陷入了沉思。

她忽而回想起当初她听闻这把匕首的来源后,曾说过要保护他的,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承诺。

男人那会讥诮了她许久,“你这小身板,能?抵什么?用?”

事实证明,她确实不抵什么?用。

不过帮他挡一箭,人就没了。

屋外,晨光透过窗台斜扫而入,屋门被人轻轻叩响。

秦陌推开了门,手上竟提了个食盒,开口道?:“起来吃早饭。”

兰殊擦了擦眼?皮,听见屏风外少年熟悉的吩咐口气,连忙应了声,“唔,就来了。”

她的声音又清脆又好听,睡意朦胧中,夹着一点鼻音,尾调娇憨,落在秦陌耳畔,似如撒娇一般。

令他情不自禁想起了昨夜梦境里那个与他交缠的人儿,在他耳边的莺莺啼泣。

少年直挺挺的脊梁骨如遭电殛,心口似有一只猫爪儿在勾勾缠缠地挠。

兰殊趿鞋下?地的声音传来。

秦陌连忙低下?头,借着从食盒里拿出食膳的间隙,抬手捏了捏眉心,抑制住脑海中荒唐的联想。

吃过早膳后,兰殊又灌了碗缓解疼痛的药。

她本想着把药喝了,撑一撑去?前厅开业。

秦陌只叫她坐下?。

兰殊并非要逞强,言之有理道?:“连着几?天不开张,街坊邻里会疑惑的。”

秦陌没回话,似是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同她有商量的余地。

只见他俯首,将?食盒最后一格放置的东西抽了出来,递向了她。

兰殊愣怔着接来一看,竟是一包水晶桂花糖。

兰殊美?眸圆瞪,有些难以置信道?:“给我的?”

秦陌今早出门买早膳,刚好路过蜜饯铺子,顺势就买了一包回来。

这会迎上崔兰殊直勾勾的视线,少年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会一时兴起,来这么?一出。

秦陌干干咳了声,漫不经心道?:“上回听你弟弟说的,你以前吃药难受,就爱吃这个缓解苦涩。”

那个回门的下?午,后院的双耳壶前,弘儿拿着矢羽,伏在姐夫耳边,嘟嘟囔囔说的,便是“二姐姐从小最喜欢吃桂花糖”。

可是她小时候牙不好,家里便一直限制她吃,她要是不开心难受了,买这个给她,她肯定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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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殊的心角却似被人捏了下?,抱着那袋桂花糖,眼?底闪过一丝怆然?的光泽,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口中的苦涩,可以用糖缓解,那心里的呢。

秦子彦,我不要你来哄我。

一点都不要。

第028章第28章

军队一来,山匪被彻底肃清。

朝廷近年一再削减军费开销,鲁将军俸命清剿黑风寨,顺便把土匪窝洗劫了一空。

静尘在一旁念着佛经,作壁上观他“白吃黑”。

鲁将军见他?什么也不说,想必是得了世子爷的默许,对于山谷炸飞的辎重库里没发现一片残铁废块之事,彼此心照不宣。

秦陌处理完了山匪,再度迈入了观音庙中。

庙里的僧人并没有阻止阿禄见吴甫仁,只?是吴甫仁面对他?的到?来,一直一言不发。

秦陌见禄伯待在了树下偷偷抹着眼泪,沉吟片刻,回到?佛像脚下,当着吴甫仁的面,让人把冰棺里的女尸抬走。

吴甫仁一直躺在地上,一副苟延残喘的姿态,只?静静望着那副女尸发呆,一见有人要将她挪走,他?立马直起?了腰,眼中全是哀切,“你要带她去哪?”

秦陌的嗓音又?冷又?直,“她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她只?是许多无辜受害的女儿拼凑出来的,一具不伦不类的躯壳。

吴甫仁眼底闪过一丝沉痛,突然屈膝朝他?跪走了两?步,声嘶力?竭道:“世子爷,吴某跟着秦帅戎马一生,曾为大周浴血拼命!我从?不想背叛大周,我帮节度使藏匿兵器,但我从?来没起?过叛逆之心!吴某此生,不过这一个?心愿而已?,不过犯了这么一个?错误而已?!”

秦陌的眼神肃杀,直直瞪向了他?,“所以,这就是你害人的道理?”

吴甫仁望着少年冷冰冰的青涩面容,苦苦笑了声,笑容惨淡,“若有朝一日,世子爷有了爱之入骨的人,却不能与她长相厮守,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此后的人生都再不得她的音容笑貌,没了她,即使一辈子丰功伟绩,载入史册,人生都如一潭死水,了无生趣!到?了那个?时候,您就会明白卑职了!”

话音一圃,少年唇角牵出一个?不可理喻的冷笑,朝前一步,正?想对他?出言讥讽,却不知?怎得,心口蓦然一疼。

秦陌下意识捂住了胸口,眼前却一阵发黑。

崔兰殊的脸,一时间竟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好不容易定了定心神,少年收了口中呼之欲出的冷嘲热讽,只?垂眸睨了吴甫仁一眼,“我永远都不会明白你的。”

吴甫仁苍凉地笑了声,“卑职祝愿世子爷不会有这么一天。若有朝一日,您的心上人骤然离去,卑职盼着您还能如今日一般,风轻云淡。”

秦陌扯了下唇角,并未将他?满口的无稽之谈放在心上,“你不会有看到?那一幕的一天。”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吴甫仁官匪勾结,还为一己之私沾染数件命案,单是给亡灵一个?交代,他?也必死无疑——

十日后,吴甫仁于市井被鲁将军斩首示众。

几位女儿受害的父母不得解恨,哭着嚷着,上前唾弃踩踏。

直到?将那尸身挞伐得面目全非,人潮渐渐散去,一位瘸腿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默然将尸身收敛。

葛风与徐氏犹疑了许久,终是没忍住,上前帮了他?一把。

百姓们?怒拦着他?们?,要阿禄对着山神发誓,不许葬在陇山,否则不允他?收敛尸身。

陇川百姓世代生活在这的人,都将陇山认作山神,安眠于山神脚下,是他?们?死去的最佳归宿。

吴甫仁禽兽不如,草菅人命,不配入陇山。

阿禄脸色苍白,红了红眼眶,颔首应了声——

后来,禄伯来酒坊辞别,兰殊赠了他?好几壶酒,最后,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您把他?葬哪儿去了?”

阿禄愣了愣,只?叹息了声:“一个?他?会喜欢的地方。”

兰殊默然不再追问?,阿禄叩拜感谢兰殊这阵子的照拂之恩,兰殊避而不受。

走出小酒坊后,阿禄带着兰殊送的酒,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南城门,来到?了那棵几近凋零的大榕树下,将其中的一壶洛神花酒,放到?了树根旁。

阿禄扑坐在了大榕树下,沉吟了许久,遥遥抬头望去,彷佛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大榕树回光返照,呈现出二十年前枝繁叶茂的样子。

依稀间,不远处彷佛传来了孩童清脆的嬉闹嗓音。

他?回过眸,恍惚间,彷佛看到?了少年的自己,微微喘着气,在一个?小姑娘身后追赶,朝着这厢跑来。

“小姐,小姐,你慢一点跑!”

那面容俊秀的小姑娘,遥指着半空中随风飘走的纸鸢,同他?急促道:“阿禄,我的风筝,我的风筝要飞走了!”

那五彩斑斓的纸鸢随风打了个?旋,最终,挂到?了大榕树上。

小姑娘发愁地抬起?螓首,正?好与树上抱着长刀打盹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那纸鸢随着少年的跃身一并飞扬而下,迷迷糊糊间,阿禄再度听到?了他?们?彼此的相识之音。

“我是莲娘,家住胡杨巷,你可以来我家,我送酒给你做谢礼。”

“吴甫仁,吴捕头之子。酒我就不要了,你要真?想谢我,不如像其他?孩子一样,喊我一句吴大哥。”

“可你不是我哥哥啊,你这不是占我便宜吗?”

“唔,你若叫我哥哥,我以后就帮你捡你所有挂在树上的风筝。”

“嗯吴大哥哥!”

风轻轻吹过阿禄苍白枯萎的鬓发。

阿禄一眨眼,眼前的孩童身影骤然消失。

那大榕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随风落了下来——

剿匪一事俱已?汇报朝廷,静尘回来给秦陌复命,伏于少年耳畔,慎重?回禀,那批辎重?,他?已?经安排了妥善的人假扮商队,悄然运往北疆的军营。

秦陌点了点头,看他?一眼,目露欣赏,“你差事办的很好。”

静尘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分内之事,世子爷谬赞。只?求世子爷回京后,可以同我家主子美言几句,要能给贫僧挪个?地,那便再好不过了。”

说是谬赞,讨要恩赏,倒是半分不含糊。

静尘确是有才能,盘桓在这浅滩之处,着实?有些大材小用?。

秦陌承诺道:“会的。”

静尘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顺便把这阵子发生的一应事宜,同秦陌条条交代了个?清,避免遗漏一些细节。

无意间,他?聊到?了兰殊这些日子,到?观音庙上的香。

静尘和善地笑了笑,“小夫人倒是个?相信心诚则灵的,回回上香掷香火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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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德簿上,固定只?有一个?愿望。”

他?这么一说,秦陌倒是好了奇,叫他?将功德簿拿来,打眼一看,那上头一列统一的娟秀字迹,笔墨泓然——

“愿二哥哥今日出门踩到?黄金。”

静尘温言笑道:“小夫人真?是勤俭,总想着发家致富。”

幸而他?是个?假出家人,在上峰面前偶尔打个?妄语,不足为怪,没有实?诚笑话兰殊成日惦记着不劳而获。

秦陌对此冷嗤了声。

南疆边陲小镇与长安隔了千山万水,一些时兴的文化传得慢,尚不知?晓近些年的长安城,那些文人酸儒不知?哪来的新毛病,喜欢把那地上的狗屎,雅喻成黄金。

少年发现自个?儿这位世子妃真?是有意思,他?逼她上香见和尚,她心里赌着气,却不声不响的。成日混在茶楼酒肆中,也学不会市井妇人那股子破口大骂的泼辣劲,只?会暗地里搞这些小动作。

就像只?没有爪牙的小动物,最多趁你不备,暗戳戳挠你一下,不轻不重?,无伤大雅。

令人见之,反而窜起?一股痒意,恨不能多欺负她一下。

看看她到?底能有多凶。

可巧,今日回去的路上,秦陌就在路边,遇到?了一只?流浪的小狗。

与它对视了片刻,他?把它拎回了家。

岂料兰殊见了,简直爱不释手。

兰殊将它抱在怀里,笑盈盈问?他?:“哪来的?”

秦陌挑起?眉稍,“回来路上捡的。”

“怎么带回来了?”

兰殊摸到?小狗干扁的肚子,忙不迭从?厨房里拿来了一碗吃食,俯身蹲在了地上投喂。

秦陌抱臂在旁,睨了她一眼,“不带回来,怎么实?现你在庙里许下的愿望?”

兰殊一个?噎声,手上投喂着的剩饭剩菜一抖,全撒到?了地上。

那黄毛小狗低低嗷呜一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哀怨地望了她一眼,只?能趴到?了地上舔。

兰殊憋红了小脸,抵拳干咳了声,将碗放到?了地上随小狗自取,缓缓站起?身来,摸了摸鬓边的簪花,并不敢看他?,义正?言辞道:“偷看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秦陌鼻尖溢出了一丝冷笑。

兰殊果断选择了转移话茬,低头看着舔碗的小狗,“二哥哥打算怎么安置它?”

秦陌双手交叠道:“本来,我以为你会怕狗。”

所以,就想着带回来吓唬她?

这个?人果然没安过好心。

兰殊咬了咬下唇,轻哼了声,“我怎么可能会怕狗。”

秦陌漫不经心哦了声,“你连鸡都怕。”

犹记得上回隔壁院里的鸡跳进墙来,直接把她吓得满院子乱逃。

兰殊理直气壮:“那是因为它丑,小狗又?不丑。”

秦陌觉得她眼里的美丑,只?有她自己能定义。

少年吓唬她的计划落了空,见她满目都是对小狗的喜爱,也没了兴致再同她计较,直言让她给它找个?好人家。

“或者,你要是喜欢,也可以留下。”

兰殊目光闪了瞬,眼底剩下了一片的黯然,蓦然垂下眸,唇边衔起?一丝苦笑。

留下,是不可能留下的。

只?是,她该把它托付给哪个?可靠人家,才放得下心呢。

兰殊蹲回到?了地上,看着小狗吃饱喝足,开心得在地上打了个?滚,脑海里不由闪现起?小镇里的一帧帧人像,心想从?中挑选出最合适的人儿来。

她手关节撑在腿上,托着腮,思忖了许久,三魂七魄还在半空中游离,少年一个?弹指,打在她光洁的额间上,勾回了她的心神。

兰殊蹙眉揉了揉额头。

少年身形一转,头也不回地吩咐:“跟我来。”

兰殊狐疑地跟了上去,秦陌将她带到?了后院的一处空地,有意教她几招简单的防身术。

上回在丛林里的场景,他?思来想去,总归是心有余悸。

崔兰殊学的很快,竟显出了一点天赋,少年难得露出了赞许的目光,惜词吝句地,夸了她两?句。

兰殊笑了笑,回想起?上一世,她可没那么有悟性。

上一世,他?那些朽木不可雕、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和叹息,在兰殊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那会不仅没半分天赋,还不认真?学,装模做样地在他?面前,摇曳着玲珑的身段,一会摔,一会倒,叫他?不知?扶过多少次。

她还每次都给他?送上恰如其分的秋波,动不动就揽住他?的腰,揩过他?不知?多少油。

兰殊如今再想,简直替自己害臊,恨不能拍拍自己那铜墙铁壁般的脸儿。

那帮秃驴说的或许真?没错,她的确有做祸国殃民的狐媚子潜力?。

秦陌耍了最后一招给她看,兰殊有样学样,不过这一招比较难,她第一遍回顾,姿势没有十分到?位。

少年本想矫正?她的动作,刚一伸手,犹豫了会,从?旁边折来一根细竹枝,挑起?她下过头的腰身,没有真?正?触碰她。

她学得仍算快,并没有受他?多少敲打。

秦陌扬起?一边眉角,对于她的争气,微微点了个?头。

兰殊笑得正?是得意,有意将一整套招数合着耍给他?看一下,本是炫耀之举,不慎踩到?了一颗圆头小石子,一下旋身不稳,她整个?儿跌了出去。

少年下意识飞身上前。

兰殊今日穿的是件褙子,上衣与下裙分离,往后一摔,褙子的衣摆便顺着上移,露出了半截雪白的腰肢。

秦陌扶住了她,一下揽过那柔弱无骨的细腰,触碰到?她细腻滑嫩的皮肤,却犹如握了块烫手山芋。

少年猛地激灵了下,恍如触到?的不是什么冰肌玉骨,而是灼人的火镣子,一股来历不明的热气从?他?挨到?她的那处皮肤,径直窜进他?心房,散入四肢血脉,险些烧穿了他?的肺腑。

兰殊侥幸获救,刚松了口气,转眼,这救命恩人手竟然一松,直直把她丢了出去。

兰殊一屁股摔到?了地上,颦起?蛾眉,眉心紧皱。

少年抿直唇角,挺直着腰身站在了原处,干咳了咳,冷不丁地道:“抱歉。”

落在兰殊耳里,毫无半分诚意。

秦子彦,我记着你了!

第029章第29章

趁着这场动乱,秦陌顺势将南疆的边防,整个肃清了遍。

近些日子,他有些忙的脚不沾地。

但每逢夜幕降临,秦陌回到家中?,总能?看见?崔兰殊在院子里端着小碗喂狗的丽影。

那如画的眉稍眼角都是笑意,特别看得?出,她是极其喜欢狗的?。

秦陌心?里已经做好了她会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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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家伙带回京城的?准备,可当他把他们?的?归期通知她后,兰殊在临走前的?第二天?,把小黄狗送给了徐氏。

葛风与徐氏已经知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葛风曾也是玄策军,见?少年意气风发,大帅后继有人,心?里甚是欢喜,对于他们?往日不得?已的?欺瞒,只道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秦陌有心?提拔葛风做陇川的?长官,葛风却道自己目不识丁,着实做不来批公文的?事。

秦陌挑起眉稍,“看来葛二叔还?是更喜欢骑马打仗,做将军。”

葛风连连抱拳作揖,直言不敢当,“世子爷说笑了,老?葛以前就是个扛旗的?大头兵!”他目露怀念,叹了声息道:“可惜我朝日渐重文轻武,不然?,还?真想再扛一次那赤红的?火焰旗。”

想当年玄策军是何等威武荣光,如今“重文轻武”几个字,已是葛风足够隐忍的?含蓄。

秦葑去世以后,中?枢忌惮军权,这些年左右掣肘,已将最骁勇的?玄策军折腾的?,只剩下一口苟延残喘的?气。

军中?像吴甫仁、葛风这样沙场上曾经的?铁血将士,被发落到各处雪藏的?,不计其数。

那烈火燎原般的?旗帜,已是日落西山,半倒不倒的?样子。

对此?,秦陌提了提唇角,“既是日落,总还?有再升起的?一天?。”

本?还?对影自怜的?葛风,抬首,迎上了少年瞭望天?际的?侧脸。

那熠熠的?眼眸迥然?,一瞬间,葛风就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年大帅的?身影。

秦陌收回了遥望苍穹的?目光,看向葛风,“只是不知到时候,‘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葛风心?口一阵热血翻滚,忍不住红了红眼眶,哈哈大笑起来。

“不好说,但扛一把旗,老?葛应该是够的?!”——

徐氏含笑将小黄狗牵回了家。

秦陌见?兰殊一路相送,到了门口,仍站在门槛前,张望着小狗离去的?背影,眼底莹莹闪烁,犹有泪光盈眶。

少年不解道:“喜欢为什么不留下?”

兰殊眼眶发红,却并不愿叫他看见?自己这副德行,掩袖侧过?了身,吸了吸鼻子,才笑道:“太麻烦了。”

兰殊浑不在意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经年累月的?怆然?。

秦陌并没有看见?她的?神情,只眉稍一扬,冷不丁道:“我还?以为你挺有爱心?的?,不想也是个怕麻烦的?人。”

兰殊脸色瞬间苍白了一片,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夜里,少年又入了梦。

窗外,仲夏的?风吹过?树梢,一阵沙沙声响。

夏日的?天?气炎热,床帐被换成了透气的?轻纱,半透明的?霜白色,被烛光照得?发黄,半遮半掩着帐内缠绵的?两人。

影子落到地上,一个颀长,一个娇小。

紧紧贴在一块,一会深一会浅,节奏被男人拿捏得?游刃有余。

他全然?将女儿家彻底掌控,捧在怀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直到她起了呜呜咽咽的?求饶声,他才将劲头一松,将她搂在怀里,啄着她泛红的?眼皮儿,纳闷道:“怎么连鹦哥儿都不喜欢,我还?想着下月你生辰,买回来给你解闷。”

她用食指尖描画着他结实的?胸腔,撇了撇嘴,“有喙的?都丑。”

他冷笑道:“真分不清你的?审美。”

她轻哼了声,细白的?手腕挽上他的?后颈,“所以你不该自豪吗?在我眼里,你是好看的?。”

男人挑起一边眉稍,“所以在你眼里,我和狗是同一类?”

她呆了会,伏在他怀里,吃吃地笑了开来。

那笑声犹如银铃轻响,悦耳好听。

他唇角猛地抽了抽,手指穿过?她柔软如缎的?发丝,再度,捧起了她的?后脑勺

一道晨光照进了窗台,划过?秦陌的?眼尾,将他唤醒了过?来。

少年的?眼睛睁出一条缝,捏了捏额头,坐在榻前,蓦然?垂下首,自嘲一笑。

他的?梦,真是越发荒诞无稽,毫无逻辑可循。

他怎么可以主动说出,自己和狗是同一类?——

今日是他们?离开陇川的?最后一天?。

今晚,陇川的?江边正好有祭祀典礼,夜市繁华。

趁最后在这儿的?空档,兰殊决定去做一件她一直很想尝试却不敢的?事情。

兰殊可劲往人堆里扎去,秦陌蹙了眉头,跟在她后头,百无聊赖。

周围没什么能?勾动人心?的?新?鲜事时,人往往会不由自主往熟悉的?地方看去。

崔兰殊的?芙蓉面,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只见?她眉目如画,一双黑琉璃般的?瞳仁,收拢了一点四周恰到好处的?烟火,莹莹泛着光泽。

少年静静望着,注意力?最后忍不住落在了她粉嫩的?樱唇上打转。

兰殊的?唇角时常微微勾着,彷佛天?生就是一张笑脸。

秦陌记得?梦境里,他在事后,总是喜欢反反复复捧起她的?娇靥,一遍又一遍地细吻那微勾的?唇边。

那香甜的?滋味犹绕齿间,少年心?口砰然?一跳。

他猛地捶了捶心?口,把它摁回了原位,转眼再看,崔兰殊专心?致志,屏气凝神,伸出一只柔荑小手,探向一个小摊,递去了一枚碎银子。

秦陌盯着她买下了一袋烤得?乌漆抹黑的?东西,眉角青筋不由跳了两拍。

她买了一小包烤虫子,蚱蜢,蝎子之类。

这是南疆当地的?特产名吃。

少年眉头蹙紧,甚难接受。

崔兰殊那纤细好看的?手,与沾着熏烟的?烤虫格格不入。

只见?她拿在手上,似是下了两辈子的?决心?般,最终,一个狠心?,猝不及防在秦陌盯着她发呆时,伸出一只手,精准将一只蚱蜢塞进了他嘴里。

秦陌一不小心?舔到一点她的?指腹,指尖残留着一点女儿余香,险些让他咬到了舌头。

兰殊却满怀期待地将他望着,“好吃吗?”

少年那神情,可真是一脸吃了虫子的?表情。

秦陌愤怒地瞪向她。

兰殊嗓音脆生生的?,神色殷切,就像个皇帝身边煽风点火的?太监,“您试试嘛!韶光易逝,年轻人就该多历练。”

吃虫子也叫历练?

秦陌一眼又一眼将她瞪着,不敢苟同,奈何他的?教养,也不许他在公众场合吐沫。

少年皱紧眉头,不情不愿嚼了两口,意外地,像是在体验到了什么极其新?奇的?感?觉,松下了眉心?。

还?挺香脆的?。

兰殊双眸盈盈闪亮起来,又问了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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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吗?”

秦陌道:“还?行。”

兰殊挑眉入鬓,“真的??”

秦陌:“嗯。”

他并没有撒谎,兰殊却反而收敛了笑意,一副颦眉不信的?模样。

“你不尝尝?”秦陌道。

兰殊摸了摸鼻尖,干干笑了两声,“我就不必了。”

话音一圃,兰殊脚底一抹油就想跑,秦陌唇角狠狠抽了抽,劈手将油纸袋从她手上一夺,强行桎梏住她,硬是她嘴里塞了好几下。

少年冷笑道:“是还?行吧?”

兰殊:“”——

看完了祭祀大典,他们?逛向了集市最出名的?蜜饯铺子。

兰殊觉得?那桂花糕好吃,准备再买一些回去。

让老?板娘先裹了三包启儿弘儿爱吃的?绿豆饼,兰殊扭过?头,见?秦陌拿起了陈皮酥,施施然?飘到了他身边,提议可以多买几包,作为手礼带回去——给他的?卢、四、哥、哥。

兰殊言语里并不明挑他的?心?思,却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尤其是在她腹诽的?时候,就像一只小狐狸,戏谑地眯缝着眼盯着你瞧。

秦陌唇角抽了抽,朝她脑壳间,轻敲了下。

兰殊捂着额头,皱眉嗡嗡了声,几不可闻。

秦陌忍不住嗤了一下,继而,又审视般的?,盯着她瞧。

他原以为崔兰殊和那些普通的?世家女子没什么两样,都是寡淡无趣,循规蹈矩。

她的?确有着乖顺的?外表,可皮囊底下藏着的?心?思,他愈发看不透,摸不着。

就像此?时此?刻,她明知道他心?仪男子,竟没有像普通女子一样,面露偏见?与厌恶。

反而,还?来支持他。

秦陌表示不解,兰殊则对此?表示,“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什么错。”

那日夜晚,她第一次揭露他的?心?意时,说的?也是这句话,未曾改观。

秦陌沉吟片刻,接受了她的?建议,将卢尧辰素日喜欢的?陈皮酥,买了回去。

顺便?,还?给她多买了两份桂花糖。

兰殊望着那类似奖励般的?桂花糖,心?里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总归,他现在已经算是认可她这个盟友了吧。

兰殊揉了揉心?口,含笑接下了他的?好意。

回去的?路上,兰殊无意间,问起了他和卢尧辰不为人知的?过?往。

那些,她上辈子并不清楚的?事情,她大抵还?是想知道。

至少,让她上辈子死的?明白吧。

秦陌的?脚步一顿。

兰殊见?他双眸深沉地看了过?来,连忙摆了摆手,“不愿意说也没事的?,我就是随便?问问。”她主动略过?了这个话题,迈着步子往前去,“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早点回去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少年沉默了片刻,上前两步,跟上了她的?步伐。

两人并肩无言了会,兰殊扭头看向路边的?灯火,正寻思着找别的?话茬来缓解气氛,秦陌忽而开了口:“我十三岁那年,突厥大可汗病危,部?落内部?开始了储位之争。”

那年的?上元灯节,是大周办得?最为盛大的?一个节日,也是突厥内部?最血雨腥风的?一天?。

大可汗病得?发疯,留下的?遗言里,明确要求杀了秦陌给他陪葬。他要带着他毕生的?宿敌之子下黄泉,去嘲笑秦葑,大周战神后继无人。

好在当时三个小可汗顾着争权夺位,兵刃相见?,无暇顾及于他。

乌罗大公主垂怜他无依无靠,一直对他多有照拂,眼看他将要死于非命,心?怀不忍,趁着皇帐混乱之际,驱使一匹良马,将他放了出去。

他乔装改扮混入了边陲集市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逃向了江边,躲到了过?江的?货舱里,一路逃亡到了大周边境的?渡口。

身后追兵不断,他最终负伤坠入江海,危难之际,一位头戴面具的?白衣小郎君在江边路过?,及时救下了他。

秦陌没有看见?那位小郎君的?脸,只记得?他衣服上的?图腾。

后来,他回到了长安,经过?调查,得?知了那晚的?小郎君,正是卢家四郎卢尧辰。

兰殊听完,唇角浮出一点苦笑,望向了天?空,唏嘘了声:“原来是救命之恩,怪不得?”

怪不得?,她一辈子都比不过?。

秦陌沉声道:“若没有四哥,我大概早就没入鱼腹了。”

兰殊望着他眼底流淌而过?的?温暖之意,怆然?地低头,默然?了片刻,再抬首,又是那个眉开眼笑的?她。

她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朝他招手,“那我们?还?不赶紧回去收拾?明天?早点上路,就能?早点回去见?你的?卢四哥哥呀!”

崔兰殊说话不着调,秦陌的?唇角一时不知该抽还?是该笑,只见?少女加快了步子而去,并没有停下来等他。

他大步流星跟在她身后,她却越走越快,看似一蹦一跳的?欢快步伐间,离他越来越远。

秦陌说不上什么不对,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头骤然?落了空般,蓦地沉了下来——

这一夜,月牙如钩,遥遥高挂于天?际。

骊山上的?宫殿内,他将她抱在怀中?,抬手指着山下满城绚烂的?烟火,问她:“喜欢吗?”

这不同于现实的?亲密,一下叫少年反应过?来,他又在做梦了。

怀里的?人笑了笑,一双眼眸倒映着火树银花,璀璨如星,偏头朝他看了眼,拉过?他的?手,用他的?食指,朝着自己心?口点了点,问道:“喜欢吗?”

他沉吟了会,凑近她耳畔,咬着她的?耳朵,说了三个字。

她红了红脸,眼底的?笑意更深,努了下嘴,“你可不许骗我。”

他拎起眉稍,竖起两根手指,指向了天?空,轻启齿缝,还?未开口,她伸手捂了他的?嘴,美眸圆瞪,“不许发毒誓!”

他提了提唇角,抓下了她的?手,握在手心?,“那你要怎么信我没骗你?”

她想了想,义正言辞道:“如果你骗我,我会惩罚你。”

他挑起眉稍:“你要怎么罚我?”

她捏着下颌,蝶羽般的?眼睫,一闪一闪着,“唔,我会离开你!”

他嗤地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会杀了我!”

她不敢苟同地摆了摆手,“杀你我还?要偿命,太赔本?了。”

他勾了勾她的?鼻尖,讥笑道;“你这惩罚,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她瞪圆了眼,素手拽住了他的?衣襟口,威胁道:“没有?你不怕吗?”

他漫不经心?地挑着眉稍,戏谑地将她望着。

女儿家鼓了鼓腮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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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襟危坐,用她还?没一个烙饼大的?双手,捧起了他的?下颌,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眸眼深沉,伸手一抬,直接把她扛进殿内,丢上了榻。

幢幢幔帐内,她受不了他那些细细的?摩挲,忍无可忍地嗔了一声。

他却极喜欢在她来了点气时,将她化作一滩软绵,什么气都撒不出来。

床褥越发凌乱不堪,她的?双眼迷离,仍不忘信誓旦旦,一遍又一遍对他警告:“如果你敢骗我,我不仅会离开你”

“我还?会不喜欢你”

“我再也,再也不喜欢你!”——

第二日清晨,秦陌从长椅上起身,屏风内,床榻上的?被褥已经叠得?整整齐齐。

他推开门,只见?那道纤细的?身影,蹲在后院的?树下,挖出了一坛封存的?桑落酒。

兰殊听到脚步声靠近,抱着酒壶,回首与秦陌笑道:“回家以后,把这坛酒埋到院里的?玉兰树下去。存个四年,等您及冠的?时候,刚好可以挖出来喝。”

她环望着这座短暂居住了半年的?酒坊小院,笑吟吟道:“就当是小女子给二哥哥及冠的?贺礼。”

就当是感?谢那晚在山洞内,他对她的?救护之恩。

秦陌不由嗤了声,“你倒是省时省力?。”

兰殊仰头望向他,目光认真起来,“记得?挖出来喝。”

秦陌挑了下眉稍,浑不在意道:“成,到时候一起喝。”

兰殊怔了下,轻轻微笑。

到时候。

到时候她应该,已经和他一别两宽了。

第030章第30章

彼时,长安。

这日,早朝一过,李乾便将陆首辅召到了御书房议事。

陆贡迈入御书房,一直等到了天?黑,不见太子殿下的身影。

这么多年身居高位,他?老人家何曾受过这样的怠慢,心里正怄着火。

直到御膳房的掌宫领着一队内侍前来上膳,李乾才姗姗来迟,一进门,朝他?投以一个?温和的笑容:“陆大相公久等了。”

陆贡行礼作揖,唇角抿成了一条线。

李乾屏退了所有人,温言请他?上桌。

陆贡瞥了眼席面,眉头紧锁,“殿下若没什么要事,老臣就先回?中?书省复命了,朝廷还有一堆事等着老臣处理。”

言下之意就是,我?没空陪你吃饭。

如此倨傲无礼,李乾却不着恼,提了提唇道:“大相公莫急,孤知?大相公心系朝廷,只是有些话?,孤觉得还是有必要私下同?您说。”

陆贡稍一抬眼,李乾再次伸手示意他?坐,他?随在李乾身后,一同?坐到了饭桌上。

眼前一桌子珍馐美酿,陆贡并没有什么胃口,只等着李乾开口道明来意。

年纪轻轻的太子殿下,和颜一笑,又一次温言婉语提起来年他?即将?登基之事。

陆贡松了口气,内心低嗤了声,端着一副恪尽职守的态度,对?玉玺还是不肯松口。

李乾看他?一眼,双眸朝旁边的侍菜内侍一瞬,内侍会意,连忙执起银箸,为陆贡夹菜。

李乾道:“南疆剿匪一事,大相公可已?知?悉?”

陆贡拱手道:“鲁将?军上递的折子俱已?呈报中?书省。”

只不过鲁将?军的呈文,只提了他?本人的分内之事。

李乾温言道:“大相公有所不知?,这段时间,秦世子也在南疆。”

话?音一圃,李乾不疾不徐,拿出了一摞厚厚的信函,递到了陆贡面前,“有些东西,我?觉得有必要让大相公先看一看。”

陆贡不明所以,打?开一看,凝着那?信笺上熟悉的字迹,脸色霎时间苍白起来。

好在他?肤色本就偏白,倒没看出多少慌乱,只是那?满头渗出的薄汗,显露出了几分蒙在鼓里的又惊又怒。

李乾温言问道:“不知?节度使大人囤兵,所欲何为?”

陆贡方才还稳稳当当的硬朗身形险些支撑不住,双手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连忙俯首跪下,“殿下明鉴!此事,老臣毫不知?情!”

可那?字迹,他?却是再认得清楚不过。

周荀自小是他?的学生,现在又成了他?的乘龙快婿

“孤也不信大相公有不忠之心。何况那?辎重在清匪的过程中?俱已?销毁,说不准就是有心怀不轨之人,肆意攀咬周大人。”李乾叹息道,却没有上前扶陆贡起身。

陆贡额间虚汗滑落,以头抢地,“绝对?是有人蓄意诬陷!”

李乾再度叹了口气,一副心有不忍的满面愁容,“听闻周夫人近日快临盆了?自古生育乃女子生死门,最受不得打?击。”

陆贡伏在地上,不得不默然又叩了三回?首,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头一回?发现李乾那?素来犹如春风拂面的语气,竟也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陆贡如今的反应,周荀私自囤兵一事,他?确是蒙在鼓里。

陆首辅嗜权成性,突遭掣肘,难免心头火起,怒火中?烧。

若对?方只是他?普通的学生,只怕他?早已?舍尾求生,甚至自个?先上道折子,要求严加惩处周荀,大义灭亲。

可惜陆贡这一生仕途青云,春风得意,唯独子嗣缘分单薄,一个?心肝宝贝的独女,成了他?最大的命门。

打?断骨头连着筋,女儿对?周荀那?小子一片痴心,如今又身怀六甲,陆贡单为了自己唯一的血脉,也不得不将?这个?哑巴亏吃下。

李乾缓缓将?那?摞书信折了起来,“这些书信先放在孤这,不会有他?人知?晓。南疆匪乱,鲁将?军与秦世子清剿有功,当赏。周荀身为一方节度使,纵容匪类猖獗,戕害百姓,孤以为有重大失职之责,需降职警醒。周大人也多年没回?京了,就让他?回?来好好陪一下令嫒与外孙,大相公以为如何?”

李乾将?南疆剿匪一事仅归于匪乱,不提造反,等于留下了周荀一条小命。

陆贡还能说什么,谋逆之罪,轻则斩首,重则诛连,人家?捏着他?的命脉,现儿大发慈悲饶他?一命,他?除了感激涕零,俯首叩恩,还能作甚。

李乾迈步上前,托他?起身,和颜道:“这些年为了大周,大相公操劳了。孤不日便将?登基,大相公年事已?高,无需如此戮力劳心,事必躬亲,不如回?家?,多享享天?伦之乐吧。”——

另一厢,陆府。

周荀一收到边陇剿匪的消息,得知?秦陌竟出现在了陇川,便知?大事不妙,当即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企图给岳父通风报信。

却还是比秦家?那?小子的动作慢了一步,周荀披星戴月赶回?陆府,陆贡已?在李乾设的鸿门宴上。

这一夜过得如此漫长,周荀手心冒汗,握着马鞭在大厅来回?踱步。

远远听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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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通传相爷回?了府,他?忙不迭跪到了岳父大人面前。

陆贡一见他?,双眸厉得如同?两道鬼火。

他?抖了抖山羊胡须,寒声屏退两旁,一关?上厅门,抬脚便踹在了周荀的肩膀上,直接把他?踢了个?人仰马翻,“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了全家?!”

周荀撑腰从地上坐起,以头抢地,面带苦楚地将?陆贡张望着,“父亲为这江山操劳了一辈子,呕心沥血几十年!太子小儿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可以堂而皇之继承大统,抢走您一生的心血,成为天?下共主!我?是为您不公!”

陆贡凛然一笑,颤抖着手指,指着他?的鼻梁,“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我?要你安安稳稳待在京城你不听,非要跑到大老远的南疆去!我?还以为你翅膀硬了,不想?依靠我?了,行,我?随你!后来芙儿怀了孕,你特地把她送回?京安养,我?还以为你知?道疼人了,结果,你指着我?给你收尸呢?”陆贡冷道。

要不是料准了他?狠不下心让外孙没了父亲,周荀岂敢如此肆意妄为?

思及此,陆贡心口又是一阵血潮翻滚,更不能亲手打?死他?。

他?正寻来了家?法?,屋外,管事为难地敲起了门:“老爷,大姑娘睡醒了,听说姑爷回?来了,正高兴着往这边来呢。”

周芙自小体虚多病,一怀孕,更得安心静养,切不可忧思操劳。

陆贡怕她受惊,不得不收了家?法?,朝周荀瞪了眼,心里只道冤孽。他?唯一视如珍宝的女儿,竟看上这么个?糊涂东西。

陆贡冷冷斥道:“今日看在芙儿的份上,我?姑且放过你。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好好陪着她!要是他?母子俩有什么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滚出去!”

周荀咬紧了牙根,起身朝外头离去。

管家?见他?眉间郁郁,跟上来劝解道:“老爷刚在宫里受了责骂,正在气头上,他?老人家?说的都是气话?,姑爷您可别放在心上,老爷还是关?心你的。”

“我?知?道父亲一直都看不起我?。”周荀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忿忿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他?,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来哪个?天?子登基,不是先杀旧臣?”

管家?脸色煞白了一片,紧张抓着他?的臂弯,左顾右盼,“哎呦喂我?的姑爷,这话?你可别乱说!”

要叫旁人听去了,非得再参他?一本才是,陆家?可真是折腾不起了。

周荀咬了咬牙,回?头朝门里看了眼,只得甩袖离去。

正厅内,陆贡站在窗前,听见他?在屋外大放厥词,已?经气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管家?一进门,连忙帮他?斟了杯热茶,为他?顺了顺背。

陆贡越想?越难受,枉自己才华盖世,偏偏子嗣缘分稀薄,只留下芙儿一个?女儿,连个?男丁都没有。

而他?一生的劲敌秦葑,明明英年早逝,唯一留下的血脉秦陌命却这么硬,去塞外做了质子,还能安然无恙回?来,如今倒是越发出息起来。

陆贡本还以为朝堂之上再没有人能阻碍他?,想?不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这一遭,竟败在了两个?孩子身上!

陆贡越发觉得苍凉,放下手中?的茶水,深深叹了口息——

无人知?晓那?一日的御书房内,李乾到底同?陆首辅说了什么。

但这一日过,陆贡便称病告假,主动离开了中?枢。

这一记杀鸡儆猴一出,中?书省剩下的几位宰相群龙无首,不得不见风使舵。

玉玺自然而然,落入了监国太子的手中?——

出门前,寒冰初融。

归来,又是一年冬。

今年的冬天?来得极早,眼下不过十月,长安已?经迎来了第一场初雪。

兰殊提着裙摆于东宫门前下车,呵出了一口白气,吐气如兰,忍不住站在原地跺了跺脚。

继而,远远只见一名皇城内侍拱手而来,兰殊被召入宫,陪长公主用膳。

秦陌需要先回?东宫与李乾复命,随后再入禁庭。

兰殊跟随在内侍身后离去,秦陌一迈进东宫大门,李乾远远从长廊迎了过来,含笑先拍了拍他?的肩膀。

“桓晋已?经在路上了,外头冷,我?们?进屋说。”他?搭着秦陌的肩膀往汇贤堂去。

屋里早已?备下了秦陌爱吃的珍馐美味,李乾扬手叫他?上桌,秦陌盯着那?一桌子的菜,面露难色,“我?待会还要进宫。”

李乾捂额笑叹了声,“是了,我?都迫不及待地见你,姑母自然更是想?得紧,是我?高兴过头,思虑不周。那?你留着肚子,待会我?同?桓晋吃就好。”

秦陌睨了他?一眼,“就让我?在一旁看着?你这也太过分了。”

李乾唇角的笑意不减,主动端过了他?眼前的空碗,“那?你先喝口汤,垫一垫肚子。”

待赵桓晋入门作揖行完礼,刘公公将?门帘一阖,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算是庆功宴,期间秦陌当然不忘揶揄了下李乾的小气,办下这么件大事,庆功宴居然就设这么一小桌。

李乾无奈笑道:“下回?,下回?带你去长安最有名的月华楼,成不?”

秦陌挑了挑眉稍,“那?还差不多。”

说说笑笑间,秦陌将?南疆一行,事无巨细同?李乾交代了清楚。

李乾的思绪缜密细腻,听完了前后大概,不忘询问赵桓晋那?俩真正私奔的少年,他?究竟藏到了何处。

真正的陆贞儿与周麟,也算是间接帮了他?们?的大忙,李乾素来恩怨分明,关?切道:“可有将?他?们?安全送回?家?去?”

赵桓晋道:“尚且藏在微臣的别院里,已?经准备送他?们?回?家?了,只是”

“只是什么?”李乾疑惑道。

赵桓晋面露难色,“那?小姑娘哭着嚷着,不肯回?家?。”

李乾短促的沉默了会,道:“还是该送回?去的。女孩子私奔,总归有损声誉。颠沛流离,也不是大小姐过得了的日子。”

李乾自认为是为了那?俩孩子好,秦陌听了他?的话?,难得开口驳了一声:“他?们?该不该回?去,其实不该由我?们?来决定。”

话?音一圃,李乾与赵桓晋,目光不约而同?朝他?瞬了过来。

秦陌愣了愣,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崔兰殊的观点,说出了声。

早在回?京的路上,崔兰殊就曾问过他?,真正的陆贞儿与周麟会怎么样。

秦陌与李乾的想?法?一致,答道:“自然会安全送回?家?。”

他?原以为这是一个?令人安心的回?答,可崔兰殊听到他?这么说后,蓦然垂下眼帘,唇边浮出了一抹苦笑,“我?大概要一辈子都对?不起陆贞儿了。”

秦陌疑惑道:“怎么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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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殊的嗓音清越,脆生生的,却带着一丝愧怍:“若不是您与我?需要借用他?俩的身份,他?们?可能早就到了南疆,早就私奔成功了吧。现下,她却要被送回?家?,接受家?里给她安排的命运。”

秦陌不以为然,“陇川又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那?陆贞儿自小娇生惯养,即使到了那?儿,估计没多久就要闹回?家?,何苦来这么一遭。她现在就是年纪小不懂事,私奔,都是小孩子家?家?闹着玩的。”

崔兰殊却不这么想?,温言细语道:“便是闹着玩,那?也是她现在做下的决定。是不是闹着玩,她自己心里才是最清楚的。她该不该回?去,其实也不该由我?们?来决定。”

秦陌一开始不也以为崔兰殊会是个?拖油瓶,可她真真切切帮到了他?,甚至救了他?。

所以他?凭什么认为娇生惯养的女孩儿,一定就吃不了苦呢?

汇贤堂内,秦陌迎着他?俩略有疑惑的目光,沉吟了片刻,“本就是我?们?横插一脚,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不如让一切回?到原点,顺其自然,反正他?们?要是过不下去了,迟早也会回?家?的。”

话?音一圃,大抵是没料到少年会这么说,李乾不由睁大了眼眸将?他?瞠望着。

短促的沉默,李乾蓦然低首笑了起来。

他?连连笑了好几下,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秦陌眉头的青筋跳起,斥声问:“你笑什么?要有什么不同?的想?法?,不如直接说。”

李乾收敛着险些挂上耳边的笑意,摇了摇头,同?赵桓晋道:“不如就按子彦说的来吧。”

继而又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朝秦陌殷切地望着。

这小子,对?于女孩子的看法?,有一点变了。

秦陌觉得李乾的目光简直不可理喻,奶母子般,一股热忱扑面,令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秦陌不得不转移话?茬,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少年转过首,意味不明地朝赵桓晋看了眼,“这一趟出差,我?发现静尘确实是个?人才。”

赵桓晋望着世子爷眼底闪过的一丝欣赏,太阳穴蓦地嗡了一下。

果不其然,秦陌紧接着续道:“我?用着还挺顺手的。不知?赵大人能否把他?调到京城来,做我?底下的线人?在那?等浅滩卧龙,实在浪费了他?的才能。”

赵桓晋神色微敛,忍不住在心里轻啧了声,怎还当面抢人的?

静尘的能耐,赵桓晋岂会不知?,他?要没两把刷子,他?也不敢派他?去协助秦陌做事。

赵桓晋手底下栽培出的精锐,无不花费了他?一大番心血,世子爷一下就要他?忍痛割爱,叫他?如何舍得。

赵桓晋不得不转眸朝太子殿下求助了眼,您不管管?

李乾怔了怔,六目交汇,他?左右犹豫了片刻,朝着赵桓晋微微一笑,“子彦看中?的人,自然是不差的,桓晋考虑一下?”

赵桓晋:“”

这俩兄弟不愧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果真齐心的很。

短促的沉默,赵桓晋看了秦陌一眼,双眸不经意顺向秦陌的身后,望向了他?背后墙上的那?幅兰草图。

不知?想?到了什么,赵桓晋忽而提了提唇角,大方开口应了下来,“能得世子爷如此赏识,是静尘那?小子的福分,臣不日便召他?入京,以后听凭世子爷差遣。”

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秦陌自然心里开怀,只是迎上赵桓晋的眼神,总感觉,乍然多了一缕不明所以的和善与亲切。

看得秦陌浑身有点莫名的怪。

赵桓晋笑意不减,一想?到秦陌是兰姈的妹夫,讨好一下自己以后的连襟,他?心里还是很乐意的。

秦陌只觉得他?和李乾两个?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搞得他?浑身不自在的很,忙拿出长公主当挡箭牌,脱身便朝着禁内去了。

也不知?道,崔兰殊那?丫头,都和长公主说了什么——

坤仪宫里。

兰殊一见桌上都是秦陌爱吃的美味佳肴,心知?长公主思儿心切。

章肃长公主静静等了会,等不到秦陌现身,想?着他?大概是和李乾说上头了,温言招呼兰殊用膳,关?切地询问起她在南疆的所见所闻。

兰殊专挑着与秦陌在一块的时光同?她说,话?里话?外不离少年,尽可能让她知?晓儿子在南疆发生的一切。

长公主听着,微微眯起了双眸笑,笑得温柔又亲切。

兰殊适当地露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小女儿心性,努嘴埋怨了声:“陪他?出差可累了,还老被他?嫌弃,但儿臣真的很努力在适应了!”

长公主执起银箸,往她碗里添菜,“当年本宫第一回?陪王爷出征,也曾吃不了边境的苦。但那?会儿自己傻的痴心,就想?跟在他?身边,受了什么委屈,也咬碎了牙根往肚子里咽。”

公主目露怀念,不经意间,与儿媳倾诉了好一番自个?儿少时陪着夫君走南闯北的故事,还道出了当初在战场上,生下秦陌的那?段艰辛日子。

长公主一回?想?就有些后怕,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笑容惨淡,不自觉说出了心声,“当时受到了冲撞难产,王爷又还在前线杀敌,我?就一直命令军医如有不测,必须保小。就想?着只要能生下他?,我?这个?作娘的也死而无怨了。”

兰殊眼角忍不住泛出了泪花,红了红眼眶道:“娘娘好勇敢。”

长公主被她一个?半大孩子的真诚赞美逗得笑了笑,笑完,往前一倾,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等你有了想?保护的人,也会变得很勇敢的。”

兰殊轻轻唔了声,脑海中?,蓦然回?忆起上辈子,临死前的那?一箭。

她那?会,在外人眼里,一定也很勇敢吧。

箭刃没入躯体的疼痛,顺着回?忆袭涌而来。

兰殊下意识揉了揉心口,几不可闻地笑了声。

明明已?是上辈子的事,怎么还是觉得很疼。

也不知?疼的到底是那?道箭,还是自己的心甘情愿。

长公主见小姑娘眼底闪过了一丝忧伤,关?切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刚张了张嘴,殿外,忽而传来了安嬷嬷带着惊诧的行礼声。

“世子爷怎得待在门外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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